这一句评价，毫无疑问出自萧清之口。
双腿盘膝的萧清坐在一块干净的山石上，缓缓睁开双目，眼中神光十足，经过这近一个半月马不停蹄的修炼，每日的灵力都是耗尽，恢复，耗尽，恢复，倒是让他很快的跨越了先天大成的瓶颈，进入了紫府初期。
他起身站在山石上，对着夕阳，双手需拢在胸前，十指节奏玄妙的舞动了起来，掐动法诀，只见不远处某块云层涌动，泛起层层雷云，电闪雷鸣之下，自有几条如长龙俯冲杂夹着灭世之火，滔滔朝着湖水扑去，两者相碰，便是扩散开来。
糖枫在山石下，朝上望着萧清，又是高兴，又是莫名的失落，她照顾了这么久的萧清，很快就可以强到不需要她的保护了。
“我成功了。”
萧清跃下山石，眉眼间满是夺目的溢彩，他很高兴，突破紫府期第一件事就是重新尝试了一次雷火残断，水到渠成，他成功的让那一晚的雷云重现。
糖枫看着他，也满是欢喜骄傲的笑着应了一声，“萧清真棒。”
“说好了要在你突破紫府的时候好好庆祝庆祝。”糖枫紧接着说道，她拉下束起长发的丝带，乌丝飘飘，眉眼弯弯道：“不可以耍赖哦，萧清。”
“我知道。”萧清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微笑的看着糖枫，知道这个丫头其实很喜欢热闹，也对这早就说好的庆祝挂念了很久，便从善如流道：“那不如你传音叫柏子仁他们明早上过来。”
“好啊。”糖枫立刻挥手拿出一道三角符，对着它说了几句话，便是使用灵力将它送往柏子仁和半夏哪里，这道符自我燃烧后便是传去了话。
看着灵符凭空消失，萧清微微偏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笑道：“此刻之后都没什么事了，不如晚上我们去集市找个地方玩？”他对这大唐普通百姓的风俗生活还是很感兴趣的。
糖枫眼睛一亮，“真的？”
萧清笑意更深，点了点头，又缓缓说道：“把你师兄也叫上。”这也是他让糖枫通知柏子仁和半夏明日再过来一聚的缘由。
山洞门口，一回生二回熟的萧清这时候不再干等着，而是伸手敲了敲石门，再轻声叫了几次照山白的名字，不多时，对方便走了出来。
萧清微微一笑，上下看了照山白几眼，气息平和，便肯定道：“你今日应该不用离岛去消灭厉鬼。”
照山白眯起双眼，并没有言语，算是默认了。
“我想去扬州城的集市走一走，你有没有兴趣一起，还有糖枫。”萧清开门见山，笑了笑，“你教导我的剑法也这么久了，还没有同你说一声谢谢。”
“不必。”照山白微微皱眉，看着萧清，目光不易让人察觉的微微闪动着，看不清楚情绪波动，只是声音低缓道：“你突破紫府了。”
萧清点头，“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准备庆祝一下。”
照山白知道着一定是糖枫要求下的结果，看了萧清一眼，想到了几日后将会发生的事情，沉默良久，还是答应了。
有了往日的对比，萧清对邀请照山白出门游玩这件事还是有些把握。而不意外的，他成功的将这个平日里有些宅的谪仙师兄带出了灵涟门。
火树银花不夜天，夜色中的扬州一如想象中的繁华迷幻，街道两旁的灯笼照亮了这个水伊迷离的城市，似乎修真者与凡人之间融入的很好，偶有飞行法宝划过城市上空，犹如流星拖曳着让百姓们满是欢喜的痕迹。
这种景象，宛然让萧清惊叹。
华美的城市，和谐的相处，这个大唐果真是繁华到了一个时代的鼎盛，也强大的可以傲视整道历史洪流。
照山白微微垂眸，看向了眼中似是赞叹似是感慨的萧清，许是刚刚突破紫府灵气外泄的缘故，本就样貌俊美的他这时候面上更是光华浮动，惹得惊鸿一瞥之后，留下永刻于心中的余晖。
“我们去哪？”
糖枫歪头看着萧清和她的师兄，她的乌发上盘旋着点点红光的羽毛，是刚才进城的时候，被商贩应是推销到了手里的，不过这绚丽的红光却是和她极为相衬，周边的人早已看她看呆了眼睛。
修真者与百姓之间的关系比萧清想象中的大为不同，他收回看着街道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自由市集，提议道：“先去市集走一圈？随便逛逛，一个时辰之后在这里集合？”
本就喜欢热闹的糖枫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在照山白的默认下，欢呼一声，便朝着集市跑去，她对那些棋盘一样，一格一格的小摊贩已经好奇很久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去。
集市要淘到好东西，实在是很花费时间。
萧清一眼便看出了这自由集市最吸引人，也最让人头疼的地方，他看向了照山白，夜风轻轻吹拂下，对方的白衣也波荡着纹痕，这种时候，他却莫名其妙的想到了对方的一袭黑衣。
出尘似仙，黑化若魔。
“你要去哪个方向？”
清冷的声音让萧清散去了思维，抬眼看他，随意伸手指了指，“我也是第一次来，自个儿看看，随便走走就好。”
“既如此，一个时辰后再见。”
照山白转身，不急不缓的朝集市另一边走去。
惦记着糖枫曾说过的，只要他在照山白的神念就会笼罩着他，一刻也不曾偏离，萧清手指按在额心，神情说不出的古怪，到了紫府，他也是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
反倒是……萧清再看了一眼照山白的背影，这个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他已经感知到了他的神念。
一边出神，萧清一边下意识的走向了糖枫，这丫头一进来便蹲在摊贩那里瞧上了东西，一件金光闪闪的口哨，物极必反，华丽到可以让人忽视，但她却就是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它，“我想要它。”
小摊贩热情笑着，嘿嘿道：“姑娘若是喜欢，我给你算便宜一点，金一百，当然看姑娘一身仙气，想必也不会有金银这种俗气的东西，给小的十个灵石也没关系。”
糖枫认真的点了点头，“我给你灵石。”她二话不说的掏出灵石递给小摊贩。
萧清摇了摇头，这小丫头跟小母龙似得，就喜欢亮晶晶贵重的凡俗之物。看糖枫自在的逛着集市，便也心情放松了不少，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浏览着这个汇聚天下富饶之中心的扬州集市。
两边的店主热情的在叫卖，萧清一边走，一边听，听了一会儿，在一块摊贩的前面停下了脚步。
看起来只有二十七八的店主笑起来自由一番酒醉之人的慵懒随性，手边摆放着一杯布帛裹身的长剑，看到萧清过来，也是不动，懒洋洋的指着他的小摊，“少侠是不是想要同好友聚客？我这里卖的可都是天下闻名的灵酒，货样齐全，你随便挑几样，比那万宝阁也是丝毫不逊色的。”
摊面上摆了七八种灵酒，只是懒散的写了标价，并无酒名，至于那标价，就是萧清不识书法，也觉得此标价写的颇为写意，萧清饶有兴致的看着它们，抬头问着店主，“我可以打开闻闻吗？”
店主豪爽的大笑，手中高举一瓶酒，浓醇的酒水倒入口中，眼中三分醉意，七分潇洒自在，道：“自然可以，少侠若是识酒之人，认出哪一些，就是在下送给你也无妨。”
听他说这一句话，萧清微微眯起眼睛，多看了这位店主几眼，这个人不似商人，反倒更像是嗜酒如命，仗剑走天涯的侠客。
倒是有趣。
“我买了。”萧清取出灵石递给店主，他忽然这么爽快倒是让这店主有些感到意外，“这些酒，你全要了？”
看店主收了灵石，萧清才笑道：“我闻你手中的酒便是佳品，想必这些酒也必是不差。”
店主挑了挑眉，没想到他才摆了一日的摊，就走运的撞到了有钱公子哥，他也不多说的将这些酒去全部进一个储物袋里，丢给萧清，收好了萧清给他的灵石，起身，懒懒道：“也罢，也罢，酒已卖光，盘缠已有，我也该继续朝下一个地方走了，希望阿蓝还记得我。”
说着痴缠之话，店主越走越远，卖了酒，竟是连他的小摊都是不管。
萧清微微怔楞的将储物袋收好，目光看向摊上的那些丢下的标牌，想了想，不知出于何种想法，竟是将它们也一并放入了储物袋里。
不远处，照山白本来时没有打算买下什么东西的，但是很快，目光便被旁边不远处的杂货摊吸引，小山堆一般的物品底下有一样东西让他很是熟悉，白玉一般的珠子，上面熟悉的纹路让他吃了一惊。
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第十六章：水中月风雅颂
一个时辰后，萧清朝集市的出口方向走去，隐隐听到耳边满是丝竹悦耳的声音，思量着大唐的风俗，偶时一抬眼，就看到照山白正瞧着手里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呆，等萧清靠近些，他才反手将那件东西收好，看向萧清。
萧清眯起了眼睛，停顿了两秒，才挑起一个不深不浅的话题，“你是第一次来集市？”
“不是。”照山白掠一眼萧清手里抓着的储物袋，“大隐隐于市，修真者所需的，大多都可以在百姓的城市中交换，寻找。”
他依旧在恰当的时候将这个修真界的默认规则传授与萧清。
萧清微微敛眸，再抬头看向照山白的时候，唇角已然勾起一抹笑容，眼角都染上了笑意，“我淘了些好酒，一会儿找个地方，我请你们喝酒。”
照山白看着他的笑容，眉眼仍如平日清冷淡漠，“好。”
夜下，阴影遮掩的地方，萧清挑了挑眉，他看不出照山白是不是个善酒的人，但在前世，自己确实被拉着锻炼了不小的酒量，眼前这个冰冷的人从不主动挑起话题，但每当他说话却总有回应。
“对了，有件事差点忘了跟你说。”萧清斟酌着语言，说道：“微阴藤好像不是因为阴气刺激才存活下来的。”
“我知道。”照山白语气平静，“人间界越来越不平静了，到了紫府，你也该关注这些事，很快，师尊就会让你离岛。”
萧清微微点了点头，他本想要问是否是他一个人离岛，对方又是如何，既然现在天下开始动荡，对方要不要同自己一起出去闯一闯，但看了看照山白放向远处的目光，他笑了笑，不再说话。
差距太大了，萧清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也没有把握。
这边的照山白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直等到快过了一炷香的时候，腰间股鼓囊囊的糖枫才姗姗来迟，飞一般的冲到两人中间，一甩红点翩飞的发带，满是惋惜的回头看了一眼集市，“我还有好多东西没买呢。”
萧清笑着摇了摇头，“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糖枫回过头，看着萧清和照山白，笑盈盈的问，“那我们现在去哪？”
“找个偏僻的好地方。”萧清侧面看向照山白，笑了笑，随即两人一同迈步朝与城中灿烂美景反方向的地方走去。
微微显得暖热的天气，这种时分站在扬州的湖畔便是一阵阵觉得清凉，画舫破流而缓缓前进，摇曳在潋滟泛光的湖面上，秀水孤船，宛然一副精致充满江南风味的唯美画卷。
画舫里的摆设都是上好的，软软青藤编织的凉席上铺着最好绣坊绣女织出来云锦棉布，红木案桌摆在靠着窗户的地方，一偏头，便可以看到远处的霓虹好景，近处的湖水里的月亮。
在这湖面上，丝竹之声更是清晰入耳，有时好似丝丝缕缕的梅雨，有时好似重物打在竹上撞击，有时好似箭矢从匣中射出。
大唐是太盛行乐声了，家家户户，早已成为习俗。
“我买了很多品种，可以慢慢的尝。”萧清拔开木塞，倒了三杯微微泛着红光的酒水，他饶有兴致的看着里面灵光闪闪烁烁，这种灵酒，喝起来也不知道与别的有什么不同。
“这么多酒，萧清你花了多少钱啊？”糖枫弯着眼睛嘻嘻笑着问。
“三百灵石。”萧清坐在软席上，安然的端着酒杯，狭长的眸子微微收敛，眸光随着白瓷酒杯划过一圈，灯火映衬着他没有表情的俊美侧脸，倒是模糊的反射出一种慵懒的性感。
住在岛上之后，糖枫和照山白都会经常性给他储物袋来存放东西，而储物袋里最常备的就是灵石，对这些还没有价值概念的萧清自然没什么感觉，他是不太清楚，这些灵石足以让一些身家普通的人吐血了。
都说扬州富饶，这里的修真者身家也都不斐，可画舫里坐着的三个人都是富饶超然到了一定的程度。
“哦。”糖枫点了点头，扳着手指头，“我今天买东西花了四百块灵石，比你多了一百两。那师兄呢，你有没有买什么东西？”
照山白淡然道：“偶遇一件旧物。”
糖枫转转眼睛，看了看照山白，还是没有详细的追问，就是本心亲近她的师兄，但其实大多数情况下，她在照山白面前都会表现的很乖巧。
“尝尝？”萧清适时的将酒杯推倒糖枫的面前。
糖枫抱着双膝坐在凉席上，她一向不喜欢盘腿坐着，瞧着这精巧的酒杯，探出手去端了起来，先是闻了一闻，随即一口含进嘴中，立刻，她的脸上便露出小猫一般麝足的表情。
看着她，萧清轻笑了一声，随着她一口饮尽，品味着舌尖柔绵到极致的惑人口感，果真是不刺辣的一种，酒水温暖在肚子里，不多时竟也有一缕灵气化散开来，灵酒对修为当时有一些益处的，也难怪辟谷的修士大多都不会戒酒。
“味道还不错。”只是有点柔了。
虽然记忆中萧清并不嗜酒，照山白目光凝在眼前的酒杯之上，忽微微一动，便是伸手端起，饮入口中。
这种绵软的酒水比较适合女孩子喝，看着糖枫一脸喜爱的表情，萧清和照山白对视一眼，便心领神会的将这略带红色的酒水全部留给了糖枫，再打开一瓶，却是青色的光点，清洌的酒香四溢。
这是一瓶八九的酒，宛若沙漠的滚烫，冲浪的刺激。
抿了一口，萧清这才满意的眯起眼睛，他就说，怎么看，那个店主也不会像是喜欢喝绵软酒水的人，这种充满挑战刺激的酒水，才最能勾起人的味蕾。
照山白却尝着皱了皱眉，这是李白的爱酒，他们相遇的有这么早？转眸看向萧清，正巧糖枫在问萧清关于这些酒水的事情。
萧清下意识的转向了照山白，他几乎是一瞬间就察觉到对方的注视，照山白也对这个人感兴趣吗？
照山白神情未变，似乎是单纯的对这个话题比较干兴趣。
“我只是碰巧的看到了，所以才一时兴起想要请你们尝尝灵酒的味道。”萧清的手指不经意的划过酒杯的沿边，握紧了一些，然后松开，再倒上几杯放到桌面上。
糖枫好奇，“我去过几次集市，好像很少有人会摆摊卖出好酒。”
应该是因为灵酒和丹药的用途近似，所以应当在店铺中高价出售吧。
他应该没有被当成冤大头，买了不好的东西，萧清想了想，又将储物袋里收集起来的那些标价牌取了出来，勉强的找了几个词表达自己的意思。
“虽然我不识书法，却也感觉这个人下笔飘逸洒脱，一气呵成，应该书法不错，他手里有剑，所以我猜他应当是一位江湖侠客，一时落寞需要盘缠，才卖掉了这些收藏。”
看着懵懂配合点头的糖枫，萧清摸了摸鼻子，有些失笑。
前世的高材生在这个古风大唐掌握的知识可是一点也不主流，再怎么打肿脸想要充胖子，自己也充当不了文豪大家，而修仙，也不需要他多么风雅。
“酒是好酒。”照山白保持着淡然，冷清的面容因为清酒的烈而染上丝丝缕缕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