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宸不说话了，重新坐回床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沈皓心里一阵打鼓，感觉他这次醒来，陆宸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了……等等，不会又变回去吧？沈皓身子一阵哆嗦，眼神暗了点。陆宸也注意到了，慢慢伸手搂住沈皓的腰，下巴搁在他左肩上，轻轻咬着沈皓的耳朵道：“你、你别怕……以后，我会好好对你的……”
沈皓沉闷地开口：“你现在才想起好好对我，你早干嘛去了？”
陆宸放在他腰上的手收地更紧了，竟然像受伤的小动物一样哑着声音道：“其实我一直都不想对你凶啊，是你，对我总不好，总是防备我，怕我，你跟我在一起只是为了你爸爸和魏凌风，你其实特别讨厌我吧？对着我总是爱搭不理不冷不热的，我拼命往你身边凑，你却理都不理会，还要折磨自己让我心疼难过，倒是你和别人在一起，都是有说有笑……”
沈皓浑身一阵哆嗦，脸色简直要变成猪肝一样难看，不可置信地去看陆宸。陆宸抱着他，眼神深情温柔又带点委屈，依稀还有刚刚流泪的痕迹，明亮多情到勾人的地步，嘴唇紧紧抿着，有被他咬破的伤口，下巴紧绷地弧度也格外性感。陆宸说刚才那番话也脸不红心不跳地，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特么简直是影帝啊有木有！
沈皓一口心头血憋在胸腔。连呼卧槽！觉得眼前有一万匹草泥马在马勒戈壁奔腾而过！他几乎是在心中含泪咆哮：姓陆的！你不能这么无耻！你居然跟我装可怜！踏马的你这一副被始乱终弃的小媳妇样是什么鬼？！沈皓又气又急又莫名其妙，哪有这么倒打一耙的人啊……
诶？！等等，沈皓在胸口憋闷之余脑袋一转弯，发挥老师教导的一分为二的唯物辩证法并展开自我检讨与自我批评后，他发现……陆宸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特么的竟然无言以对！
那段时间，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事情，让他心力交瘁，他一遍遍告诉自己，忍一忍，熬一熬，反正人生也就几十年，说死就死了。各种杂乱无头绪的事情像稻草推一样一捆捆压在他背上，他觉得前所未有的痛苦，并且看不到希望。
是他和陆宸，从重逢的那一天开始，场景幕布台词角色就全错了，一步错步步错，一发不可收拾。
陆宸变得冷漠、低沉、阴郁、难以揣测。而他为了自我保护，拒绝把自己的心理暴露出来，即使他那么想念、那么爱这个人，他也不能说，他装得若无其事，他要死死埋在心里，即使压迫的心脏生疼，他也不会让它重见天日，然后自取其辱。
如果，如果那时候，但凡他们两个人能不夹枪带棍好好说上一番话，也不会是那样的局面了。将近一年的光景，两个人在一起除了上床，基本都是沉默相对的，屏障越筑越厚，误会越积越多，两个人互相折磨，活得担惊受怕痛苦疲累。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问一句，你是不是还爱我？是不是最爱我？
都怕，都怕听不见想要的答案。哪怕不是否定，只是沉默，都能让人万念俱灰。
他们之间走了太多的弯路，道阻且长，其曲何折，这些年来，关于对方的点滴像是烧红的烙铁烙印在心上一样，烫的血肉模糊分崩离析，反而越深刻，越恐惧。
沈皓没想到，他们还能有今天。原以为，他们这辈子，也就是相互折磨至死方休了。沈皓攥成拳头的手慢慢舒展开，抓住陆宸的胳膊，低声道：“你脑子里是不是有泡啊。你真的以为，我特么每天忍着煎熬呆在你那里被人戳着脊梁骨，就是为了我爸和凌风？”
陆宸抬起身子，稍稍和他分开一点，表情淡淡的，有点冷漠，抿了一下嘴，竟然好像委屈似的说：“难道不是吗？你总是说要离开我，只有用他们威胁你，你才不会走……”
沈皓气得都觉得自己要七窍生烟狂喷鲜血而亡了，看着陆宸咬牙切齿地说：“你……你还……老子，你不知道老子就是给自己找个台阶吗？你真是气死我了，老子有心要走，你还真能拦着啊？你不放我，我就拿刀对着自己砍，你以为我不敢啊？”
陆宸看着沈皓一脸愤慨的表情，愣了一下，沈皓看着他那副呆样，泄气似的偏过头，低声道：“老子连死都想过了，却不舍得离开……”
“我找了你那么久，等了那么久，我特么真不甘心……”
沈皓说着说着，就感觉眼前模糊了一些，像是升起一层雾一样，然后脸颊凉凉的，沈皓大惊，刚想伸手把那丢人现眼的眼泪抹干净，陆宸就低下头，有些凉意的嘴唇吻掉了不小心落下来的泪水，然后轻轻覆盖在沈皓紧合着的眼睛上。沈皓眼睫毛抖了抖，陆宸又抬起身子道：“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装着不醒来，骗我？”
沈皓满血复活，哼了一声道：“因为恨你！我难受，也不让你好过！”
陆宸听到这里，却苦笑了一声，手指摩挲着沈皓的指节问道：“什么时候醒来的？”
沈皓嘟囔道：“昨天吧……对了！你给我把原野那个小王八蛋叫来，老子是招他惹他了，就迫不及待咒老子死啊！”
陆宸有些意外道：“你全听见了？”
沈皓脸部肌肉僵硬，冷笑道：“老子足足听了两遍，心里已经把那货凌迟一万遍了。”
陆宸握着他的手，低头道：“其实……如果你真的不在了，或许结果，真的就是那个样子……你浑身是血倒在我怀里的时候，我就想过了，你要是醒不来，我就什么都不要了，我要做最坏最恨的人，坏事做绝了，就去找你……”
沈皓气得直发抖，大声吼他：“出息了啊你！还学会报复社会了是吧！”
陆宸复抱住他，揉了揉他的头发，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在他耳边道：“不过我也和老天商量过，只要你能醒来，我可以什么都不计较了……这辈子的恩恩怨怨，说不清楚，就都过去吧……”
陆宸捧着他的脸，眼神是久违的深情和宠溺，认真地说道：“那你现在，还愿意陪着我吗？我们曾经刚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我这个人是不准退货的，可是，你拆了包装又甩手扔掉。现在他又跑回来了，虽然他做了一些不好的事，可是这些年，他空空荡荡地行来走去，为了找回你不惜一切代价。你这次，可不可以，不要再丢掉他了？他是认主人的……也不能二次销售……”
沈皓眼睛通红，歪着头不敢去看陆宸的眼睛，他心里默默嘀咕着，那沈向晚又算是怎么一回事？还有，你敢说陪在你身边那个姓武的和你是纯洁的友谊？还有，那个叫连城的瞎子都能看出来喜欢你！
陆宸看见沈皓一脸默默腹诽不信任的表情，把人脑袋掰正了，顶着他额头叹气道：“我是说真的。我知道有些事你不可能一下子就不在意，但是，你相信我，我对你从来没有变过，很多事情也是权宜之计。我不是说好听的骗你，只要你答应会一直陪着我，我以后会做给你看的。”
沈皓忽然莫名其妙地脸一下子红了起来，耳边回荡着“做给你看，做给你看……”我凑！又不纯洁了！
沈皓赶紧扒拉了扒拉烧红的耳朵，趾高气昂地恢复到了高冷要债的范儿，抬着下巴没好气道：“那先看你表现吧，诶，那个叫连城的小婊……呃，妹子不是给你送汤了吗？拿过来，我尝尝……”
093.你开心就好
沈皓赶紧扒拉了扒拉烧红的耳朵，趾高气昂地恢复到了高冷要债的范儿，抬着下巴没好气道：“那先看你表现吧，诶，那个叫连城的小婊……呃，妹子不是给你送汤了吗？拿过来，我尝尝……”
陆宸默默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看沈皓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叹了口气起身去拿汤了。
鸡汤倒出来还是热的，闻起来就很鲜美，陆宸倒了一大碗，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吹了以后喂着沈皓。
沈皓一边喝汤一边吧嗒着嘴阴阳怪气道：“啧啧，味道不错嘛，看来对你挺有情有义嘛……”
陆宸瞪他一眼，摇头道：“好好喝，别瞎说。”
沈皓看着陆宸端着碗，骨节分明修长漂亮的手指捏着勺子，小心翼翼地吹着冒热气的汤，被他咬破的嘴唇嘴角处有明显的血痕，他笔挺的鼻尖上蒸出一点湿气，低头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半遮着眼睛。
陆宸也瘦了一些，沈皓可以看见他衬衣领口露出的锁骨凸显了一些，虽然强打精神，但是脸上的神色的确有一些憔悴，眼周有些发青，陆宸向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现在搭在额前，漆黑而柔软，沈皓一瞬间觉得，又像是回到了六七年前，又像是看到了那时候的陆宸。
其实陆宸从来没有变过吧，他只是，不动声色地，拼命把自己隐藏了起来，然后拿出一副冷硬的假面去杀出一条血路。
沈皓喝了几口汤，皱了皱眉道：“你这几天也没怎么吃过饭吧？你也快喝一点。”
陆宸摇了摇头，还要喂他，沈皓就死活不张嘴，坚持道：“你喝一口我才喝。”
陆宸看着他这幅无理取闹的小孩样子，竟然抬了下嘴角笑了起来，两个人一起喝掉了慢慢一保温桶的汤，而且共用一个勺子，挨得又那么近，有种特别温馨恩爱的感觉。
只要忽视掉那个煲汤的女人就好了，沈皓傲娇地想。
陆宸洗了碗洗了手回到床上，才像是想起什么一样道：“喔，陈医生说你醒了要告诉他一声，竟然忘了……”
沈皓拉着陆宸的手示意他上床，无所谓地道：“得了，这都快十二点了，我又没什么事儿，睡一觉明天起来再说吧。”
关了灯，重新归于一片漆黑静寂的时候，陆宸想抱着沈皓，却怕碰到伤口，只得侧着身子看着他，紧张兮兮地拉着他的手。
沈皓往他那边凑了凑，吻着陆宸身上的味道，有一种很蛊惑人的男性荷尔蒙味道，还有淡淡的烟草味，沈皓皱了皱眉，刚想劝陆宸以后不要吸烟，就想到自己曾经还是个因为吸毒和容留他人吸毒差点蹲号子的人呢，立马觉得特没说服力。
沈皓正想起往事唏嘘尴尬感叹呢，陆宸的鼻尖蹭着他的耳朵，深深呼了一口气道：“我不是做梦吧，你好像变回来了，变得和以前，和我梦里出现过的，一样了。”
沈皓一下让他戳中心坎，这句话何尝不是他想对陆宸说的呢。
沈皓想想以前自己最痛苦的时候，失眠、幻听甚至出现幻觉，整个人就和被撕裂成无数块一样，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每天都没有勇气面对第二天的太阳，日复一日疲累。
这种痛苦更甚于他找不到陆宸的那段日子，毕竟今天找不到，明天却还有希望，即使渺茫，他也会寻找等待。
可是当那个人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你们近在咫尺，却再也回不去，你不确定他的心意是否还像当年一样，你无法决定他的去留，甚至你发现他娶妻生子，从此你好像只似他生命里随时可以扔掉的过客。
可是明明，你那么爱他，愿意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去换。
他却无法再属于你了。
沈皓觉得一声枪响，再醒来就恍然如梦，他想到两个人会相互纠缠折磨，不死不休，可是没想过，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就守得云开了。生死之间，人会想通太多事，都说人生百态，除却生死皆闲事，诚如斯言。可是等沈皓重新活过来，不免还是心中惴惴，是因为知道陆宸和沈向晚不可能了吗？他又忍不住犯贱，那些小心思又活跃过来了吗？
沈皓，你还真是不知死活啊。沈皓闭了眼，低声道：“别想那么多了，睡吧。”
沈皓，这次你真的要想好了。陆宸真的不会再来一次吗？要是他还是要成家立业，那到时候，你可真是活不成了。
沈皓在黑暗中听着陆宸呼吸的声音，心中叹息，陆宸，再来一次，我死无地也。
第二天早上一票医生又来给沈皓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沈皓这伤说重不重，说轻也不算轻了。亏得沈皓斜插上去推了陆宸一把，正好错开，加上凌风本来就没下杀手，开枪时候本身就是偏的，子弹穿过沈皓右肩照直嵌进了墙里，要不然一枪穿俩的话陆宸也得躺着了。那子弹击碎以沈皓一片肩胛骨，虽然不致于致命，但是恢复不好怕留后遗症，陆宸和一干医生也都特别紧张。
沈皓住院这段日子基本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除了需要自己出气意外陆宸能包的全包了，沈皓当甩手大爷当的还挺顺心，看着陆宸默默地任劳任怨，在别人面前的冷面阎罗夺命修罗到他这里变得小媳妇一样又贤惠又委屈的，沈皓就觉得特得意。
沈皓心情不差，加上医生尽心尽力，他慢慢地伤口愈合，也好的差不多了。其实这点伤当初流血不止时候看着吓人，其实比起武侠小说里身中数刀无医无药的江湖游侠，沈皓觉得他自己这简直是小题大做，不过默默想想，自己这智商掉得厉害，就他这筋骨资质，到哪跟人家大侠比啊，这伤能缓过来也算得上是祖上积德了。
期间沈仲天、凌风和白原都来看望过他，他们一来陆宸就回避了，几个人是相对无言如鲠在喉啊，尤其是凌风，一脸内疚的样子感觉都不符合他的气场了，沈皓笑着把人拉过来安慰，说他照样生龙活虎是个祸害，让凌风别瞎想。
说实话，凌风一时糊涂真的对着陆宸开了枪，当时局面特殊，也不能怪凌风，他也是被逼无奈。沈皓想，就算是魏凌风真伤了陆宸，沈皓恨自己也不能恨凌风啊，魏凌风这些年前前后后没少关照他和他爸，即使开枪也是因为搅合进了自己这趟浑水，自己是真没办法抱怨他。
沈皓的伤渐渐好了起来，他这些日子清醒不少，心里又开始觉得尴尬，像是长了毛茸茸的刺一样挑不掉，对着陆宸没法像以前一样冷淡，也不能跟那天刚睁开眼一样一下子昏了头卿卿我我的。两个人相处多少有点尴尬，尤其是陆宸每天给他喂饭帮他洗澡的时候，沈皓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但偏偏又特享受这种黄世仁的感觉，完全欲罢不能，所以往往一完事就把头埋枕头里装睡，陆宸这时候就站在旁边有些失落地看着他。沈皓知道，陆宸想让他回应他几句话，不管是吊儿郎当的还是挑三拣四的找碴。
陆宸站在床边叹气：“你怎么又变回去了呢？跟保姆都要说声谢谢吧，你这样把我用完了就不理不睬的，我觉得自己的地位连保姆都不如……”
沈皓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陆宸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站在床前，眼神里还挺委屈的。沈皓被那小眼神刺激，浑身一哆嗦，一心虚，赶紧装了缩头乌龟哼哼了两声又埋头装睡。
他最近连洗个澡都是让陆宸抱过去的，有一次不小心被忘了敲门直接进来的陈医生看见了，陈医生立刻摆出一副刻薄又戏谑的狞笑：“我说小皓子，你这到底是伤了胳膊还是伤了腿啊，你这么赖我们陆老板身上？！敢情是高位截瘫啊？”
陆宸这两天虽然有点失落，但看到沈皓开心他就安心了，所以整个人周身的气氛都变了，连他身边人都敢和他多说两句话开个玩笑了。陆宸无奈地看着怀里的沈皓摇头苦笑，周身笼罩着一种“你开心就好”的无奈感。
沈皓轻声哼了一声，丝毫不为之所动，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缩在陆宸怀里偏偏像一只傲娇高冷的猫，陆宸觉得自己的地位就相当于给猫铲屎的。
过了几天，沈皓头一次醒来发现陆宸竟然不在他身边了，而且更让沈皓不满的是，今天来送饭的居然是护士，沈皓心中愤懑，陆宸这家伙，难道任劳任怨了这么些天已经不耐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