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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城天下——byMotut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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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临走出刑部大门之时,当日天色已近黄昏。这两日他几乎水米未近,依稀有些刺眼的夕阳晃得他几近晕厥。

然而只是一晃眼的功夫,一把红穗小飞镖噌地一下擦着律临胸口飞过,直接扎在一旁墙上。律临一个趔趄向后倒退数步,才不至于直接成了人肉靶子。

“是谁!”回头一个黑影略过墙头转眼消失。律临寻不见人,转头看向那只飞镖,见上面又钉着张字条。

书曰:凉州城外庙口。

此刻隐蔽传信之人必然和容府之事有牵连,律临此时虽已有些疲得眼冒金星,但仍是决意上马一刻不停赶了过去。

傍晚的日头落得迅速,一转眼便没了火红的踪影。城外寒风萧索,鲜有赶路的行人匆匆走过,都盼着在天色完全黑之前回到住处。

临到达约定之处时夜幕刚才降临,废弃的破庙被各种藤蔓缠满了院墙,风一吹呼啦啦地发出渗人的声响。律临寻了一圈未看到人影,只得原地喊了声:“我来了。”,这才看到不远处有人亮起火把,朝这儿走过来。

“我家主人料想律督统会独自前来,我还不信。如今一观,果然有魄力。”

说话之人声音熟悉,律临记得此人,乃是仁世尧手底下的亲信,一个傅姓男子。

“姓傅的闲话少说,寻我来做何事。”律临勒马后退三步稳住阵脚,对方却停在十米开外不再上前。

“督统大人今早去过城外,想必还不曾忘记!”姓傅的朝后面的人做了个手势,只见几个小斯拖了个麻袋过来。“你要找的东西,我给你带来了……”

律临心下一紧,只见那几个小斯捂着鼻子把麻袋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居然是腐烂的人骨!

“你!”律临被震惊得喉头一阵哽咽,胯下之马兴许被刺鼻的味道惊得躁动,不由得嘶鸣起来。“简直是丧心病狂!”

姓傅的笑了起来。“哪里哪里,不过是看你挖得辛苦,举手之劳,图人个方便。”

“卑鄙,你们跟踪我……”律临皱着眉头,不可想象自己何时被盯上。

姓傅的一脸不屑:“律兄,我该说你傻还是说你笨……这朝廷上上下下早就是让仁家的人布下天罗地网。方才你在刑部所说的那些字字句句,我们可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听说律兄要我们留下的死人,这不热乎麻溜儿地派人给你挖来了?”

“刑部……这怎么可能!”律临震惊,万万没料到仁府的眼线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自己居然把唯一的证据就这样拱手送出!

“识相的赶紧收手,再追查下去对你没有好处。”姓傅的道。“这当朝大将军一职迟早落在仁氏一族,旁人岂可觊觎。”

话落,一块石子凌空飞来,砸在那个姓傅的后脑壳上反弹落地。只听得他哎呀一声,后方黑暗里一个嘲讽声响起:“呸,连我都听不下去了!死木头你还愣着干啥,还不办了他?!”

满荆风……?!你怎么在这!”律临惊诧地道,随即他突然一怔,便着急翻身下马朝对面喊起来:“容少!容少可在这里……?!”

“别喊了,姓容的他娘的在牢里关着呢!”姓傅的捂着脑袋朝后吼了几句分辨不清的臭骂,只见两个士兵押着罪魁祸首从黑暗里出来,几下推搡把他押跪在地上。

“看个犯人都他妈的看不好!还不挑了他手筋,看他再能!”

士兵从腰里拔出小刀,照直了往满荆风腕上割去。与此同时,前后同时响起两个声音异口同声道:“住手!”

律临本已一只脚迈出去打算拦下对方,却没想到在场还有其他人出口阻拦,不禁朝对方望去。只见仁世尧不急不缓从围成一圈的士兵后面走出来,裹了裹身上的貂绒袍子。

“是你……!”律临惊道。对方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火光映在眼里看不出情绪。“许久不见。”对方道。

容将军怎么样了!”律临问得火急火燎。而仁世尧不动声色,缓缓道:“容征怎么样,得看你怎么配合了。”

律临目光紧盯着他不再说话,心里却是早就打好了算盘。一朝身为容府的管家,一世愿为容府鞠躬尽瘁。就算是为了救容征要了自己的命——他也心甘情愿。

“我知道我仁世尧现在有把柄在你们手里,本来我明明可以杀了你灭口,不过……身为同僚,我也没必要把事情做这么绝。”仁世尧原地踱了几步,话中有意拉拢却笑得满脸自负。“既然大家都私下与用蛊,不如一笔勾销,也省得惊了朝廷。”

“可是医治皇子一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你且可以脱身,可让容府如何能够撇清!”律临反问。

仁世尧轻笑了一声,看了看一旁的满荆风。“兴许是这小子医术确实高明,目前皇子伤势已愈。待我向皇上重新禀明当日情况,让皇上相信此蛊术确实有疗伤之功效,或许可网开一面。”

满荆风啐了一口唾沫星子。“那天我根本没有用虫子!那些东西明明是你故意陷害的……”

“只要皇上相信那是你做的。”仁世尧转身一把抓住了满荆风的头发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你只有死路一条。”

满荆风挣扎了几次逃不脱他的压迫,愤愤咬牙。却被仁世尧更加加重了手里的力道,发根被撕扯的疼痛感让他的面颊泛红。仁世尧看着他道:“不过事成之后,这个人,我要了。”

“呸!小爷我岂是别人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的!”满荆风咬着牙狠狠地道。

“我早打听清楚了,你小子只不过是容征在战场上捡回来的战俘。与其待在容征脚边当一辈子奴隶,还不如跟着我专心研究术法,我对此术甚感兴趣,很是缺了你这样的人才……”

“苗人的蛊,要么用来治病,要么用来害人。医者仁心,我学的都是治病的法子,你用不上。”

“哈哈哈……”仁世尧嘲笑起来。“治病救人,用对了药就是治,用错了就是死。蛊亦如此!我可以答应把容征放出来,你安生跟我走,今后我们两家井水不犯河——

啊!!!我操姥姥的!你咬我!”

跪在脚旁的满荆风卯足了力气向前一个俯冲,一口咬在仁世尧手背上,后者顿时鲜血直流。仁世尧吃痛一脚踹向他的胸口,直接把他头朝地踹到一旁,闷哼一声倒地不起。

律临瞬间倒吸一口凉气,拔剑朝前冲过来。

“拦住他!”仁世尧血淋淋的手指着律临,周围士兵纷纷把律临包围在圈中,拔剑弩张。

“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仁世尧弯腰掐着满荆风脖子把他从地上提起来。“来人!把百步穿肠拿来给他灌下去!”

满荆风呜咽一声顿时放大了瞳孔。一旦被灌下了这蛊他必定不能离开仁世尧百步,不然定会穿肠破肚而死……他万没想到仁世尧会用这招对付自己,此时想跑却眼看已无能为力——

“放开他!”另一旁的律临大喊着,一路从包围的士兵中奋力杀出重围。

“律……临!救……我……”千钧一发之际满荆风从混乱的人群缝隙中寻着律临的身影,仿佛那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在被三五个士兵钳制住手脚打算掰嘴灌药的最后一刻,律临手里的剑从人群的缝隙中刺穿了那个药罐,随之而来清脆的破碎声在满荆风的耳中仿佛是这世上最动听的声音……

然而随之而来伴随着的,是律临最惨烈的一声嚎叫。仁世尧手中之剑一击刺穿了律临的胸膛,喷涌而出的血溅在满荆风脸上,炽热无比。

“律临!!!”满荆风呼嚎着看着律临渐渐倒下去的身体,视线交汇的那一瞬,律临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和诧异。仿佛不甘自己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了,不甘自己经历了战场的厮杀最后却死在了汉人的手里……而自己最后一刻护着的,居然是自己原本最不喜欢的一个人……

所有的不甘和困惑甚至都来不及他细细去想,便永远灰飞烟灭,无尽的黑暗如幕布般遮盖了视线,再无知觉。

满荆风呆呆地看了眼律临,不敢相信前一秒还和自己吵架拌嘴皮子的人后一秒就这么满身是血地倒在自己面前。律临的嘴角张着眼睛也没有闭上,他甚至都来不及说出最后一句话……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救我……”满荆风低声呜咽着,手心紧紧地攥着几乎要发抖。

仁世尧把剑从他胸膛中抽了出来,鲜艳的血溅在银白的剑刃上格外刺眼。

满荆风哭了,就像先前在战场上眼睁睁看着死去的爹娘和族人一样,一种对熟悉的人突然离去的无助。纵使律临与他原本是冤家宿敌,纵使他自始至终只是看在容征的面上才对他照顾有加,然而这一刻他终究付出生命救了自己。满荆风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然泣不成声。

仁世尧不知道在一旁说些什么,四周人影绰约,仿佛所有的声音都变得模糊。满荆风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突然挣脱了士兵的束缚,发了疯似的冲出人群跑向夜色中去。

“追……快捉住他……抓到活的有赏……!”那追上来的嘶喊声、兵戈声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满荆风纵身跳进河里,冰冷的河水瞬间席卷了周身所有的感觉,如针一般扎进皮肤里,疼得让他几乎晕厥。

第十七章: 号令

容征惊厥而醒,发现自己浑身都是冷汗,监狱里的阴风一吹更是觉得凉得刺骨。他抬头看到外面天还没亮,心下不知为何感觉忐忑不安,当即四下看了一圈,却没发现满荆风的身影。

他这才想起来,刚才入夜时分似乎是闻到过一股奇香让人昏昏欲睡。容征平日里混迹得多了自然反应得过来这是有人故意要迷晕他们,只不过监狱巴掌大再怎么也逃不出迷香的范围,只能任由那香味被吸进鼻中,乃至最后浑身瘫软沉沉睡去。

“荆风……律临……”容征喃喃地念着这两个名字,心中惴惴不安。

没过多久,窗外鸡鸣声刚响过一起,容征就被几个狱卒带了出去。本以为又要拉去审讯室问话,却没想到带路的人直接把他带离了大牢,两侧及身后的护卫重重把守,径直走向宫里。

东方刚泛起鱼肚白,京城大街上空空荡荡格外冷清。容征四下顾了一圈也觉察不出什么情况,低声问了一句身边的士兵:“出了什么事?”

士兵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的情绪错综复杂,却没有回答。容征眉头微蹙,不再追问。直到大殿上,皇上和仁世尧一正一侧面对着他,皇上把一纸卷书摔在容征面前,质问:“你作何解释!”的时候,容征心下一紧,双膝跪于殿前道:“罪臣不知究竟出了何事……”

“你当看看这战书,今早苗疆传来的捷报,剩余的苗人重新集结了队伍,在边疆大肆掳害汉人,声称为了报仇。而这战书,就扎在这面旗子上!”当今皇上手上捏着一面撕成碎片的旗子,上面清晰可辨当朝汉旗的图案。

容征看了眼那旗子,又瞥见一旁幸灾乐祸的仁世尧,强忍住情绪上前拾起地上那卷纸书,目光扫过那些扭曲难辨的字迹,才得知那是现在的卯蚩首领亲手写下的战书。容征深知他们一族本就是南疆苗人的首领,当时容征亲手杀死了首领卯蚩拔烈及其的一个族系。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在战场断了一条腿瞎了一只眼睛,另一个年幼还未习武的孩子早已在战乱中彻底失踪,无人知晓他是死是活。而如今这篇声称为父为族报仇的战书,竟也不知到底是卯蚩拔烈的哪个孩子写的。

“这上面有你的名字。”当今圣上一字一顿地道。

容征知晓皇上所说,这篇战书上的确明确地写了他的名字。卯蚩首领声称一定要见到容征并且取了他的性命祭奠族人,如若他不来便一路打到京城,就算全部阵亡也要和汉军拼个死活。

容征看罢,合上纸卷,深深地吸了口气。“罪臣恳请皇上准许我再度出征,以保护边疆汉民安危。”

圣上还未答话,只见仁世尧上前一步抢话道:“皇上万不可再让他回南疆,此人与苗人勾结已有足够的证据,殊不知此次反抗是不是他暗地指挥。一旦军队为他所指,我朝的安危何在?!”

容征怒目而视:“臣从未与苗人私相勾结!当日替皇子疗伤之事还未有所定夺,臣还望能还臣公道。”

“当日之事已有定夺。”仁世尧说道。“禀皇上,臣昨日本想再一次审问犯人满荆风,不料那贼人半路挣脱逃走。臣等追赶不及,只射杀了他的一个帮凶,并未追回犯人……”

容征听着只觉头疼。“他在中原无亲无故,何来帮凶……”

然而只听闻仁世尧道:“此帮凶正是你髦下督统!律、临。”

容征听闻一瞬间犹如遭遇五雷轰顶,半截身体凉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律临他……现在何处!”

“容军督统律临,勾结苗人,包庇要犯,死有余辜,已在逃跑期间被处死。容将军……你手底下的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想必你这主子更是……”

“住口!”容征眼里的血丝一下子泛上来。“律临无辜!定是你发现他在搜查你的诡计所以杀人灭口……仁世尧你与我私仇不假,为何滥杀无辜!”

“都给朕住口。”圣上扶案而起:“容征管兵不周,仁世尧行事鲁莽先斩后奏,此事你们俩都脱不了干系。”

容征再无狡辩,片刻后屈膝向前,双目赤红神色坚定地望向圣上:“律临从小与我一同习武读书,他的为人臣敢用性命担保,罪臣求皇上允许我再次出征南疆!我定会平定此事,同时也请皇上派人彻查此事,给律临一个交代!”

仁世尧挡一步在前:“臣也请求皇上不要被女干人迷惑,万不可让他再带兵回苗夷。”

“我已思虑过此事,既然你们二人争执不休,不如同去!待回来之后再一起论你们的功罪。”

“皇上!”“万万不可!”容征和仁世尧同时惊愕,而容征更是反对激烈:“律临之事臣已痛心疾首,怎能再和杀害律临的凶手并肩作战……!况且……”

“况且臣也不愿意。”仁世尧斜睨了一眼容征。“臣独自率领三军保卫北蒙,区区南疆,臣不愿和他人公事……”

“放肆。”圣上露出怒颜:“你们这是要抗旨不成。”

“臣不敢!”容征道。一旁的仁世尧想了想,一脸不屑地答了句:“不敢!”

“那便如此,休要争论不休。”圣上一掌拍在龙椅的金龙扶手之上。“容卿此前从南疆回京时军队已有损耗,而如今尚未休整充沛。眼下只有仁世尧耄下还有待命精兵,可供调遣。”

仁世尧挑了挑眉,不情愿地闭上了眼。而容征纵使心里一万个不愿意,此时也只能把怨恨暂且咽进肚子。只求速查此事,以仁世尧这女干人的血让律临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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