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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苑游——by腰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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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知应之渊也有一帮天天玩耍的朋友,却是遛鸟赏花逛窑子,顿顿不离酒肉,席间常被他们嘲弄的书呆子正是沫潼并连城这帮子。

“若是我那几个好友看到,不定又能生出来多少段子。”

应之渊悻悻想罢,又给自己一巴掌,走投无路都不接收的也算“好友”?呸,连个书呆子都不如!

就这样,应大魔王在小应府住下来,白天揣着沫潼给他的不多不少的花钱出去喝酒逗雀,晚上醉醺醺回来训斥下人,旧习不改还打伤了个送茶的丫鬟。

眨眼半个多月过去,沫潼每隔几日便差人给大宅子送信,报他平安,只说好,不提坏,大宅子那头感激涕零不细说。

这边沫潼公子写字写乏了,端着一方古砚把玩,听仆人汇报大魔王行踪。

不过仍旧是浑浑噩噩,沫潼听得眼底一丝冷笑,又问:“还跟那帮人混一处吗?”

仆人想了想道:“倒没有,有几个不成器的往他身前凑,被堂少爷骂走了。”

一个人玩?沫潼诧异,想必十分无趣吧!

几天后,连城公子又来看望他,沫潼差人从街上喊回来应之渊,几个年轻人凑一起随意聊聊,缓和氛围。

应之渊本不愿给连城好脸子,奈何中间夹着个沫潼,左一句右一句为两人排解,大魔王过意不去,也主动说了几句话。

算是给极了面子。

不多时聊到典故段子,那几个人满肚子墨水,彼此凑趣攀谈不亦乐乎,应之渊听了阵觉得头疼,等沫潼开口时又觉得好些,沫潼从不讲艰涩难懂的,一张嘴便是旧朝旧代正史、野史,乃至奇闻异事,讲得全屋子人凝神屏息,如痴如醉。

应之渊也爱听,觉得比说书唱戏的更真实斯文,又带着沫潼自己的见解,倍觉新鲜有趣。

到晚上吃罢饭,见沫潼睡得晚,拉着又问东问西一阵。

沫潼只说身子乏,往后让他常来一处玩,便能听着。

一段时间后,应老爷子拿着那府里送来的书函,上面列举了几个应公子常一处玩耍的人名,俱是声名不小的正经才子,有些还有功名在身,老爷子乐得胡子乱颤。

日子像温水,不缓不急过了阵。

应之渊忽然有了烦心事,不,烦心的人。

这人可谓宿敌,前头有仇,后头有怨,只是前头的仇清清楚楚摆明了,后头的怨却有几分冤枉。

连城公子。

应之渊日间偶尔来听书,忽发觉他跟自家堂弟关系非同一般,比如沫潼若是讲累了,自有小厮端茶倒水伺候,但那连城偏抢先了亲送到嘴边;又比如沫潼哪日身体不适,头一个带着珍贵药材跑进来也必是连城,奉汤药、盖被子、整宿整宿守着说话解闷。更可恨的是沫潼看他的眼神也不一样,笑吟吟任他照顾。

倒把应之渊比成了个外人。

应之渊心里冷笑,别以为我不懂你连城安得什么心,好个男色还这般遮遮掩掩,真令人唾弃。

唾弃罢,又觉得沫潼配他吃亏了,究竟沫潼生得极好,有应家的好血统。

又气沫潼,对谁都一脸笑意不减,全不顾自己的尊贵身份。

这晚灯下堂兄堂弟两人吃饭罢,应之渊装作没事人般淡淡地点破几句,沫潼忽然身体一颤抖,掉了筷子,脸色苍白又苍白。

应之渊吓一跳,过来握他手道:“我也是猜的,你可别往心里去。”

“平白无故,哪有这样乱猜的?”沫潼犹自忧心忡忡,连堂兄递过来的筷子也没接。

应之渊见状,觉得搅坏了连城的好事,心里高兴,道:“你原本就讨人喜欢,是我也忍不住。”

“什么?”沫潼抬眼惊讶看他。

应之渊难得红了脸,闷头扒拉几口跑回自己屋里,莫名其妙心脏乱跳。

第4章:堂少爷沫潼(下)

要说无事惹非呢,天生不安分的人就不能过安闲生活。

应魔王沉寂了一段时间,终于又闹出动天的案子。

这晚南王新纳爱妾,宴请四方,高朋满座、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应之渊跟着沫潼也来送礼,他一面心里嘲弄南王这般高调恩爱那女人,怕是要放弃沫潼,谁知道席间两个人依然是你敬我好,推杯换盏,趁人不备的时候连城公子还在沫潼手背上抓了几把。

应之渊冷眼瞧见,脑门窜了几丈高的火苗,心道这姓白的小子不知道给沫潼灌了什么迷魂汤,都这份上还能任由他摆弄!

好容易捱到酒场要散,沫潼几分醉意,起身要告退,连城犹不放人,吩咐老妪扶着公子去厢房歇息,待酒醒再回府。

他本是好意,以往沫潼留宿的时候也多。

谁想偏惹恼了应魔王,只道他要做歹事,趁人不备捡块假山的石头笼在袖中,尾随着醉醺醺的南王大人到了没灯影的僻静处,大喝一声:“白连城!”

南王回头,眼前便是黑乎乎一块东西拍过来,随即惨叫一声,额头喷血。

应魔王还想补几下,就见这南王身子骨孱弱还是怎地,忽然七窍流出黑血,躺在地上蹬了两下腿,死了!

这一下可捅了天大的篓子!

应之渊吓得浑身战栗、手脚冰凉,往常就是打死人他也不怕的,可这南王到底尊宠不输自己,又是皇上的红人,这一下只怕株连九族也是可能!

呵,恶人总欺软怕硬,可叹他一生作恶,也没欺负过比自己更有身份的,可知骨子里是个怂货。

暖融融的厢房里。

沫潼靠在床头听仆人汇报完,咧着嘴抽气:“真拍了?”

“拍了!南王脑门上的血怕有一半是真的!”

“哎呀,连城为我受苦了!”沫潼翻身下床要去察看,被仆人好笑地拦住。

“使不得,魔王往咱们这跑了。”

话音落,外头便响起纷乱的脚步声。

沫潼忙蒙着头侧身朝里头躺下,装睡。

脚步声停在他旁边,有人颤着手推搡他:“沫潼,沫潼,快醒醒。”

“谁,怎么回事?”

沫潼忍着笑意,爬起来揉揉眼睛,面前的人已经吓得七魂丢了六魄,直愣愣盯着他发憷。

“应之渊?”沫潼在他眼前晃晃手。

那人方提起一分精气神,揭开被子拉着他便走,只说:“这里出事了,我们回家。”

两人出南王府后钻进自家轿子里,一迭声喊着回府。

等进了屋,锁好门,应之渊还死死攥着沫潼手心,把人家骨节都捏白了也恍若未觉。

屋子里灯也不叫点燃,下人都支派得远远,大魔王披着被子坐着床头,一言不发。

沫潼就算还有两分醉意,也给闹醒了。

借着月光瞧他脸上明晃晃的,伸手一摸,又湿又热,竟是泪水。

“沫潼,”那应之渊缓过来些,寻思着东窗事发也是迟早的事儿,该把后事交待一番。

先说几句想家的话,想爹娘,想自己屋里的雀儿,说着那泪更多了。

沫潼由着他发泄,长立身子让他脑袋靠在自己腰侧流泪,心里也在犹豫这出戏是不是唱得过火。

应之渊又说:“沫潼,我但凡干了什么错事,都是因为喜欢你。”

“你……”沫潼顿了顿,伸手抚摸他头发,低声笑道,“你到底干了什么错事,吓成这样?”

应之渊心道,不能讲,吓着他一个文弱书生可怎么办;就是不吓着,他恨透自己杀了好朋友又怎么办!

一想到沫潼也恨他,这些日子温言笑语都会成空,心头刀割一般。攀着沫潼的手臂抱在怀里小声啜泣道:“沫潼,我是真喜欢你,我是真喜欢你!”

后面还含糊不清呜咽几句,像在讲以前的旧事,沫潼公子听不真切,心倒动了几分。

抬他下巴幽幽道:“那你可愿意给我?”

一言问罢,也不等他反应过来,压着滚进了暖被帷帐里。

解了衣袍赤、裸相对,应之渊方红了脸,他一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浑身上下又滑又白,一寸伤疤也没有,摸在手里只让人觉得匀称结实,舒服异常。

沫潼似乎也瞧得一呆,眼底暗沉,猛扑上来堵他的嘴。

可怜应之渊公子又惊又怕又伤心的关口,稀里糊涂被人吃个里外干净。

床笫方寸之间,是什么人想藏也藏不住。

应之渊舒舒坦坦“被伺候”的时候,禁不住也心底纳罕,这书呆子房事上可真不呆。

想到这种事经验取胜,又几分怨恨,怨恨那些得宠过的看不清的影子,多半白连城这个死人也是有份的。

到这时他还称人家为书呆子。

第二天日头升得老高,仆人们来伺候洗漱,应之渊推说身体不适不愿起床。

等沫潼出门办事回来已经到了下午,撩开帐子看里头还窝着个货,又好气又好笑拽他起来:“粘上那么多黏糊糊的东西,你也不嫌弃。”

应之渊心头惊疑他出门一圈,没得到任何消息回来,犹疑不定之下,讪讪道:“看不见你,心里头不安生。”

沫潼意外地看他一眼,心道这混世魔王难道是个虚架子么,才一宿欢爱的功夫,老虎就变猫了。

他却不知,应之渊本来就是只猫,偶尔得了虎皮张牙舞爪几天而已。

梳洗罢了又吃饭,填饱肚子再添几分精气神,就听沫潼叹口气,不经意道:“连城怎么就回京城了,去他府上也谢客。”

大魔王手里的碗抖了抖,暗道这王爷死掉非同小可,怕是封锁消息不让外头知道,秘密里却在查案。

仍旧心里害怕,却又莫名稍安,横竖都有事发那天,这段时间先玩尽兴再说。

日头没落,拉着沫潼又往床上窜。

沫潼自然乐得答应,一连几天几夜两人极尽姿势、花样,百般恩爱甜美。兴头上,彼此也不愿规规矩矩称呼,堂兄堂弟喊得,亲亲心肝儿也喊得。

最后,应之渊累得爬在他肩头,笑着说:“旧年里我怎么就爱欺负你,对你那么狠。”

难为他还记得这桩事。

沫潼停了好长时间,方说:“自然有些原因。”

“什么原因?”应之渊瞪大眼。

他比沫潼年长一岁,记事却晚不知多少。

“那个,大概是有些原因。”沫潼拍打他的后背,阖目睡觉。

脑海里却想着儿时旧事,他俩在池塘边逗鱼,沫潼公子笑嘻嘻掐了应之渊的小肉脸,那货一恼,抬脚给踹进去了;

戳破额头那事也有由头,沫潼趁他睡觉才亲了一口,这货醒过来气炸了,立意报复;

就是打伤脚踝的那次有些莫名,像是应之渊看到他就想到以前坏印象,任性下了狠手;恰恰这桩事也给他惹了无穷无尽的麻烦。

这些事情沫潼公子当然不会说,还有很多事他都不打算说出来。

烂肚子里多好,最好时间久了谁也记不清,再任由自己描黑是黑,描白是白。

事情败露得也快。

应之渊过了阵恣意荒氵壬的日子,越发喜欢沫潼,想着要能守一辈子多好。

可是心头压着泰山一样的沉重事,人也恍恍惚惚,常跟着沫潼的脚步一跟就大白天。

然后就见鬼了。

本该“死掉”的白连城,好端端坐着茶馆里跟自家那个有说有笑,聊到抚掌大笑的时候还敢拿扇子敲沫潼的脑袋。

应之渊一惊!

拔腿想跑,又想着赶紧把沫潼带走,不然那厮不定怎么报复应家人;抬脚前忽然又觉不对劲,从头到尾沫潼那么淡定那么无辜,指不定这两人合伙在欺瞒自己!

脑中电光闪过,前事后事串联起来想罢,更加确定这个猜测。

真是晴天一道霹雳!

百般柔情都是空!

这人设了个圈,让自己跳进来,再假言安慰趁机压翻,夺了人又夺心,欢好时说得甜言蜜语只怕也是为了稳住自己!

可怜应之渊此刻被人抽了魂,“啪啪”甩了两个大嘴巴子给自己,扭头,跌跌撞撞走了。

他此时也不知道是恨多,还是痛多,整个人被掏空了,只觉得虚得厉害。

走回应家老宅子,大病一场,躺了十几天。

再说沫潼正跟连城闲话,不妨后头还跟个尾巴,正聊到那一年沫潼调戏哪家小娘子被人家咬了一口,连城乐得捶桌子,外头猛进来一个仆人,对他二人说:“不好了,堂少爷刚才像是撞见,失魂落魄走了。”

“啊!”沫潼慌得站起来道,“快追!”又不安地来回走动,喘气谋划道,“不急不急,他奉旨离家,也去不了其他地方。”

“公子忘了?”那仆人叹气道:“今天正好满半载。”

当初奉旨离家的时间,恰恰是半载。

沫潼方一屁股跌坐椅子上,目瞪口呆。

大魔王回家,应家上下欢喜异常,虽说病了一遭吧,人家大夫也说了,小公子身体倍儿好,没像遭罪。

应老爷子心想,怕不是被沫潼说了重话赌气吧,从小没人气他,人在屋檐下矮了头,回家自然委屈。

便也没当回事。

应之渊躺在床上,左想右想,万事皆空。

一会恨不得立刻死了,让应沫潼在自己坟前痛哭流涕;一会又恨不得派人去真杀了白连城,好让他俩再不能凑一起算计自己;一会又心里吃痛,自己回家都好多天了,应沫潼也不来探望探望。

应沫潼当然不会来,他在书房里忙活得手都快抽筋了。

管氏到底妇人家心细,见儿子总也闷闷不乐,往常喜欢玩的东西都不入眼,便道:“后天你生日,好好请几场戏,叫你那些朋友过来热闹热闹罢。”

应之渊正要反驳,突然想到那人说不定也能来,闷声应了。

大公子寿宴,戏班子锣鼓震天,宾客满屋。

又无趣地等了半晌,才有人高喊:“堂少爷沫潼到——”

屋里头听得真切的应之渊弹起来,急忙跑了出来,细眼瞅灯笼照映下一个风度翩翩的人,可不正是应沫潼!

拉着进了内间,待要说话,被沫潼捂住嘴巴,低笑道:“你家里人杂,别乱讲话。”

应之渊怔怔道:“我说什么,你都知道?”

沫潼拉他的手摸在心口,坚定点点头:“知道,我跟你一样。”

情发一心,你想什么,便是我想什么。

又给他一沓子厚厚的书,叫他用功。

等他走了,应之渊打开一看,本朝自创立那天到去岁的国史,被沫潼亲笔誊写编成了可口的小故事,一件件,一桩桩,加上之前有意无意渗透给他听过的故事,林林总总一糅合,应之渊就是个傻子,也该全数记下来了。

那圣旨另有一道约束:回家闭门三个月,背熟本朝二百年历史,考核合格后方能解禁,否则终生不得踏出应府。

应老爷子本来还愁,听说堂少爷亲自送来史书让他背诵,心里又对沫潼赞许一分。

待三个月期满,夏公公亲自来验收,堂下跪着恭恭敬敬的少年郎,指哪背哪,对答如流。夏公公十分满意地点点头,撤了禁军,回去复命。

这头老爷子要来堂少爷的书一看,大为震惊,一个个亲自誊写的工整小楷,全然是为之渊操碎心的象征啊!

眼眶微酸,差人翻出来几个月前堂少爷的书信,上面若有若无提到边疆某个空缺的职位,老爷子叹,一个孩子家跑那么远干嘛,干脆举荐了去伊阙当主事吧!

他却不知,这本书,恰恰自打应之渊头一次进沫潼书房时,沫潼公子就开始写了,为的便是今天落进应老爷子手里。

白连城前因后果尽知,到此时也不得不佩服地挑大拇指。

应沫潼微微一笑,放佛这事根本没发生过般,上马车赴伊阙上任。

那马车里还有一个,正吐着葡萄籽儿无所事事,看见他来,喜得勾脖子攀上来。

“你就没怪过我?”沫潼公子后来也拿话问堂兄。

应之渊“嘿嘿”一笑道:“本来很怪你,但想想从今后,你这一肚子阴谋诡计都要用在怎么拴住我,也十分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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