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后，久到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几声规律的敲击声在他耳边响起。
“嘭——嘭嘭——嘭嘭嘭——”
他奇怪地睁开眼，慢慢地转过头，一张笑脸出现在车窗外，那漂亮的眉眼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就在这失神的瞬间，一只丧尸闯进了他的视线，正朝窗外的青年的方向扑去！
“小心！”他不禁大喊了一声。
朝外的青年似乎愣了愣，朝着他做了个口型：“别、紧、张。”
他有点着急了，那可是吃人的丧尸啊！就在他纠结着是不是要打开车门将青年拉进来时，那只丧尸近了！他的瞳孔紧缩，他甚至忍不住想要闭上眼，不想看到惨剧的发生！
但是——
他看到了什么？
那只丧尸竟然直接忽视了窗外的青年，朝着窗内的自己瞪眼拍窗？这……怎么可能呢？
他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在丧尸旁朝着自己微笑的青年，这一刻，他是惊讶的，惊讶得连窗外的丧尸都忘记了！他呆呆地看着窗外的一切，直到另一个人进入了他的视线范围，直到丧尸被切豆腐似的削掉了脑袋，直到车窗再次被敲响。
“开门。”车窗隔绝了声音，他只能从青年的口型看出他的话。
也许是眼前的一切让他太过震惊，他打心底里被折服了，他听话都打开了车门。在这一刻之前，他以为他不会再打开它。
“介意多两个同伴么？”他终于听到了青年的声音，“我们要回12区。”
“不介意。”他的目光黏在那人的脸上，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程时笑：“感谢你。”说完，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将那半具残尸拖到地上，拍了拍手，自己坐上去，再关好车门。
“你在看什么？”程时对着那个目光始终追随着自己的人问道，嘴角带有几分促狭的笑。
“没……”
“呵……”程时拍了拍他的肩膀，“介意由我的朋友来开车吗？”
“嗯？”
程时用眼神示意了下，后者呆愣地转过头，看着门外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睨着他的男子。
“……”好吧，他承认他差点忘记了还有另一个人。
原本的车主被挤到了后座，程时坐副驾，由俞穆开车。这样一番调整后，车子上路了。
野外路不是很平坦，程时一边看着前面的路况，一边和后座上的车主闲聊：“车不错，你是区主的人？”
“嗯。”
程时打量着车内的设施，再看着丢在一旁的枪支，意味不明地笑了：“我大概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参赛者了？”区主手下的待遇真心不错，至少他就没见到哪个平民配备了车和枪。
那车主闻言缩了缩脖子。
他确实是区主手下的人，此处出区是为了巡视参赛情况，没想到会遇上丧尸潮，真是倒霉透顶了！好在，他运气不错，在死神到来之前，遇到了这两人。
再说程时两人，他们从那片小树林一直走来，遇上不少丧尸，虽然走得艰难，但还算顺利。更幸运的是，他们居然拐到了一辆车。
想到这里，程时心情更加愉悦。他把背包放到腿上打开，从里面捞出一只毛团儿，捏了捏。刺团儿懒懒地睁开眼，看也不看他，转了个身将屁股对着他。
程时好笑地戳着它的屁屁。刺团儿更加愤怒，撅着菊花跳到了车座上往俞穆的方向靠了靠，末了，还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眼俞穆，见对方没动作，才安心地缩成一团不动了。
俞穆的车技不错，战斗力更是强悍，遇上大群丧尸绕行，遇上小群丧尸直接下车解决，一路上有惊无险。临近12区，丧尸越发多起来，暴动的丧尸群从四处汇集过来，密密麻麻的丧尸使得车子甚至难以前行半步。
俞穆只好将车熄了火，守在车顶上将围过来的丧尸解决掉。
车主又焦虑起来，他仿佛觉得好不容易遇到的艳阳又被阴霾遮掩了：“现在怎么办？”
12区近在眼前，他们甚至能看到12区高高的围墙，却被堵在了这里寸步难移。这就是传说中的最遥远的距离？
程时没有理会他，趁着没有丧尸的空当下了车，抬头看着坐在车顶上的俞穆：“这样不行。”
俞穆微微皱眉，眼下的青色说明了他的疲倦，他虽然是异者，但这么高强度的运动还是让他有点吃不消。面对密密麻麻的丧尸，他第一次感到茫然。
“要喝点水吗？”
程时将一瓶水递给他。俞穆看了他一眼，接了过来，仰头大口大口灌了下去，而后将空瓶一丢。
程时翻身上了车顶，坐到他旁边，看着不远处的围墙。他们离12区真的很近了，近到能听到围墙上机枪扫射的声音，那大概是区主派出的武装队伍。子弹飞溅，一波波涌向围墙的丧尸倒下了，一波波又扑上去。
“就算我们到了围墙下，我们又该怎么进去呢？”程时也有点担忧了。现在这情况，绝对不会有人给他们开门吧。
俞穆揉了揉额角。他拼一拼其实还是能到达城墙下的，但是……就如程时所说，进区是最大的问题。这也是他留在这里不再前进的原因。
“你受伤了？”
俞穆抬手间，后肩的衣物浸出了些血液，这一幕正好被程时抓到。
“没事，小伤。”俞穆不在意道。他是异者，伤口复合能力极强，这样的伤口可能不过五分钟就会消失。
受伤的人本身不在意，看的人却触动不小。程时当然知道异者的复合能力，但是他也知道异者的五感极其敏锐，除此之外，痛感也十分敏感……
这个人，真的很能忍。这样的人大概是背负了太多，才习惯了忍耐吧。
身边的人突然站了起来，程时一愣，这才意识到又有丧尸袭来了。俞穆下车杀丧尸去了，程时独自坐在车顶上发呆，突然一阵痒痒的感觉从脸颊处传来。他眼也不眨地将作乱的刺团儿提溜下来。
“你是雄的还是雌的啊？太爱撒娇了！”
刺团儿在他手指间挣扎，程时手一松，它掉在车顶上打了个滚才停住。
“噗……”
被小东西的憨态逗乐，程时心头的担忧减退了一点：“都说变异兽是非常牛逼的存在，你怎么就这么鸡肋呢？”说着戳弄着刺团儿。
被戳得烦了，刺团儿抱着他的手指不放了。
“嘿……”
逗完了刺团儿，程时看着眼前的战况，觉得刚消失的忧虑又回来了。他叹息一声。
刺团儿跳到他的腿上，挠了挠他的大腿以吸引他的注意力。程时低着头看它，见他银色的眼眸转了转，而后张了张嘴。
程时没听到声音，但是在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脑袋被什么扎了一下似的。那种感觉过去得很快，等到恢复了后他看到俞穆看向了他，显然也感受到了。
“你做了什么？”程时直觉这是刺团儿所为。
刺团儿在他腿上跳了跳，很欢乐的样子。
“调皮。”程时见了只当它是为了好玩，也就不再在意。
就这样过了五分钟左右，程时突然听见远处的枪声停了。他奇怪地往围墙的方向看去，却见一群人正望着天空，他顺着那些人的视线看去——
一头身披雪色皮毛的白虎正朝他们飞来。
没错，是飞来！
13、城中乱（一）
世界仿佛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跟随着它，它扇动着巨大的双翅，姿态沉着犹如君临天下，这一刻，明明是最素色的白却让人恍惚觉得那是世上最耀眼的颜色。
程时呆愣地望着天空，咂舌：“太帅了……”
一旁的刺团儿闻声一口咬在他的大腿上，尽管如此，也没能唤回他的注意力。刺团儿从他的腿上滚下去，颇有些落寞地坐在车顶上。
俞穆脸上划过惊艳之色，但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眼里有些担忧。变异兽从来都不是人类的朋友，现在出现在这里还不知道是福是祸。
这么想着，他跃身上了车顶，来到程时身边：“我们进车里去。”
程时总算还没有被眼前之景冲昏头，还能明白俞穆的担忧，于是没有迟疑地点了点头。只是，在他下车顶之前，就被刺团儿阻止了。
“怎么了？”他挑了挑眉，看着咬着他的衣角，似要挽留他的刺团儿。
小家伙当然不可能回应他，只是一味地咬着他的衣角不松口。就在这时，远本离他们还挺远的白色飞虎离他们越来越近，而且看那飞行轨迹……
还真的挺像要飞向他们！
程时惊讶地看了看刺团儿，再看了看俞穆。后者脸色深沉，看着飞虎若有所思。
事情进行到现在，已容不得他们再做多思考——那白色飞虎在他们头顶的那片天空停下，唰地收了双翅，于此同时，它脚下空无的天空突然凝结出厚厚的冰层！
白虎踩着冰层往下走，在它走过的地方冰层纷纷消失不见，分散成水分子回到空中，直到……它停在他们面前！
程时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了。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就是被上帝选中的男猪脚，为了拯救世界而存在，为此，上帝给他戴上了名为“幸运”的光环，然后……
然后，白虎朝他一龇牙，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冻得他一个透心凉，什么都梦都被冻醒了！
他淡定地抹了抹脸，抹了一手的冰晶。
刺团儿从他身后探出毛茸茸的身子，抖了抖一身的寒气，一个跃身蹦到白虎的头顶上，很是亲昵地滚了滚。
看来，这白虎应该是朋友了，至少不会是敌人，尽管他没有从刚才的“见面礼”感受上到多少友善之意。
……
当程时和俞穆坐在白虎的背上，看着被甩到后面的围墙，程时想，这来至白虎的友善分量还是很足的。尽管在他想完的下一秒，他们就被它以不怎么温柔的方式将他们“请”下了背。
程时从地上爬起来，朝着展翅离开的白虎摇手呐喊：“再见了，白虎兄！感谢你！”
白虎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程时也不在意，拎过肩上的刺团儿，笑眯眯道：“它是你请来的吧？嘿，想不到你本事不行，兽缘倒是不错啊！”说完，奖励似的摸了摸它的脑袋。
刺团儿完全没从他的赞扬中感受到快感，闷闷不乐地挣脱他的手，跳回到他的肩上。程时闷笑，没再逗弄他，四处打量着周围的情况。
颓败的房屋落满了尘网，坏掉的路灯裸露出红绿电线，龟裂的街道随处可见一滩滩不知名的液体……
这里是12区最偏僻的地方，周围难以看到人的踪迹，也正因为如此才少了很多麻烦；不然就刚才从白虎身上下来的那一幕，肯定会引来围观。程时在心里为白虎选择的将落地点了个赞，并再一次肯定了变异兽的智商。
“我们现在去哪儿？”程时眼睛盯着脚边的那摊快要固化的不明液体，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也没分辨出那是啥。
俞穆稍一思考便道：“丧尸运动太过活跃了，想来区里肯定混入了丧尸，我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至于你，你先回去……”
程时截断他的话：“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其实也是有练过的？”所以，其实他也可以加入清除丧尸的行动的，而且对于一般丧尸来说，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困难。
俞穆直直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杀丧尸很累。”
程时道：“我皮糙肉厚耐操耐磨。”
俞穆道：“我以为你崇尚的是‘站着都嫌累’的人生态度。”
程时咬牙笑：“给了你这种错觉真不好意思。”
“而且到现在为止，我也不认为那是错觉。”俞穆弯下腰，再次起身时手里多了把匕首，是他常用的那把，“拿着。”说完，他把匕首递给他。
匕首刃身映出程时惊讶的脸，俞穆把匕首往他手里一塞：“别告诉我你不好意，我知道你不会。”
程时敛去眼里的情绪，笑：“被你知道得这么清楚，我才不好意思。”
“那么晚上的时候在我的公寓见面。”时间紧迫，俞穆没有和他多说，约定好了会面地点就想要离开了。
程时应下：“好。”
俞穆离开后，程时也跟着离开，他选择的是与俞穆相反的方向。刚回到区里，他并不知道区里现在的情况，但想来不是很乐观，因为他还没离开这块儿偏僻的地方就遇上了丧尸。
他发现它的时候，那只丧尸背对着他正撕扯着一具人类尸体，听到脚步声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漠然地转回了头，继续它的撕扯大业。
程时被它满是血液的脸刺激地几乎要吐出来，强忍着翻滚的肠胃走到它身后，手里的匕首一挥，目标：丧尸的后颈！匕首的银光闪过——
想象中丧尸脑袋落地的场景并没有出现，不仅如此，出乎意料地，他的匕首还被一只粗厚的灰色皮肤的手抓住了！
程时错愕地看过去，正对上丧尸猩红的眼，那双眼……不是普通丧尸的麻木无物，那双眼里激荡着的是愤怒，强烈的愤怒！
是进化型丧尸！
来不及感叹自己的坏运气，程时翻转匕首，趁丧尸吃痛放开匕首的瞬间往后急速后退，他明白，接下来不可避免地会有一场恶战，关于他和丧尸。
进化丧尸不会主动攻击程时，但也不会放任他欺到自己头上，更不会主动将脑袋送到他匕首下。也就是说，如果他主动招惹，进化型丧尸也不会对他留情。
程时面色凝重，他一边竭力与丧尸拉开距离一边飞速转动脑子想解决方法，他的时间并不多，因为他不可能将自己的后背长时间地暴露给丧尸，那是致命的，这一点他毫不怀疑。
第一次正面对上进化丧尸，它的灵活度刷新了他的认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让他皱起了眉，声音已经极近了，近到危险的距离，程时不敢再以为逃避，尽管还没能找到解决办法，但他毅然转过了身！
于此同时，一团雪白的东西从他的肩上飞射出去，他只觉得眼前白影一闪，下一秒，他发现原本奋力追击他的丧尸以怪异的姿势停住了。
“……”
程时正觉奇怪，却见刺团儿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落在了丧尸的头顶上，正得意地看着自己。此时它不再是平时软绵绵的可爱模样，而是浑身披着锋利的钢刺，见他看过来，还将自己身上的钢刺往丧尸头上戳了戳，以表示丧尸的异状是它的杰作。
“你做的？”程时不掩惊讶，放心地走向丧尸。那只丧尸并没有死亡，见他过来，眼珠子转动了几下凶狠地瞪着他。
程时回它一个温和的微笑，随后利落地解决了它。
刺团儿在他挥手的瞬间就变回原样跃到了他身上，见他解决了丧尸，欢快地在他肩上跳了跳，时不时蹭蹭他的脸。程时受不了地将他拎了下来。
“你太爱撒娇了！”
刺猬素来爱将自己的刺上抹上一些毒草汁液以自我保护，刺团儿虽然是变异兽，但想想也是保留了自己的天性，刚才的丧尸突然不动了，想必也是中了它刺上的某种毒。
有了这个猜想，程时看着刺团儿的目光更满意了。这家伙虽然爱撒娇了点，但关键时刻还是挺有用的！
想到这里，他奖励似的给它顺了顺毛，后者舒服地翻了个身露出肚皮。
就在一人一兽有爱地的互动时，有人从街角拐出来，程时手一顿，朝来人看去。这一眼，又是惊讶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