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祁家老爷不冷不热地说道：“果然是没家教的东西。”
祁夜瞬间沉了眼，而这时候，李老爷子笑眯眯的声音传来了。
“我家的两个小子，劳祁先生费心了。”
31
李老爷子一出声，立刻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多数还没站稳阵营的宾客们心里都涌起了同一个声音——这一趟赚到了！
商圈大家族之一，对阵政圈大家族之一，这个势头可不常见到。
见到李家老爷子，祁家老爷一下子也愣了，再笨也该知道自己今天是阴沟里翻船了。
但是祁家老爷岂是就这么束手就擒的个性？
见到李家老爷子和他旁边的叶老爷子，祁家老爷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跟李家老爷子年轻时候也算是有一点交情，不过也不是很深——所以他才会答应把祁夜过继给李家，既不会丢他的脸面，又可以离祁家远远的。
士农工商，祁家这样的家世背景，从来是看不起商人的。
“李先生，我记得这次的宴会，并没有邀请你吧？”祁家老爷恢复了镇定，对之前的一些不愉快全然失忆，再次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气势出现。
李老爷子依旧笑着，跟一个慈祥的弥勒佛一样：“原来是你的宴会，哈哈，实在是抱歉了，打扰一下，我接了我两个儿子就走。”
祁家老爷顿时气得够呛。
什么叫‘原来是你的宴会’，在祁家大院里开的宴会还能是谁的宴会！
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太高了点吧。
李家老爷子这句话，摆明了就是来找茬的。不顾两大家族的脸面，准备撕破脸皮了。
“两个儿子，怎么，李浩天也到了吗？我记得他继承了李家，原来李家的公司这么闲吗？”
“祁先生忘记了？祁夜可是我的儿子。”
“李先生才是，祁夜只是你的继子。他理应为祁家做一件事的。”
“祁先生说的事，是让我的儿子失去一个健康的肾脏？”
“这是他应该做的。”
“哦，是吗？可惜法律不这么认为。”
祁家老爷一下子愣住，然后不敢置信得瞪大了眼睛：“你不会闹大的！”
把这件事弄到法律的层面上去，那就等于开诚布公，不论对李家还是祁家，都是重重的一击，再加上祁家本来已经是半隐退状态，所以如果李家老爷子真的这么做，这中间利益受损最严重的，就是李家。
可是，李老爷子不怕。
李家老爷子笑眯眯地一步步上前。直到走到了祁家老爷跟前三步远的距离才停下。
李老爷子旁边就是叶老爷子，此时正一脸豪情地用眼神安慰祁夜。祁夜回以感激的笑容。
李老爷子先环顾四周，见着大家看戏的都还兴致勃勃，无所谓得耸耸肩——反正他已经退休了，李家的脸面是什么？那是大儿子的事了。
“闹大？咦，我以为祁先生邀请这么多人来，就是为了大干一场的，怎么，我理解错了吗？”李老爷子格外无辜得说道。
由此可见，祁夜的成长养成除了本身的个性，李家老爷子也功不可没。
祁家老爷顿时傻了，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话头又被李老爷子抢走了。
“继子这个名词，这个约定俗成的规矩。贵族、有钱人之间的，一个小约定。不过现在可不常见了，儿子女儿不满心意了，可以嫁掉、可以送出国，选择多样，过继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古早了。当然，发生在祁家这样的大家庭，我不感到意外。
但是，这可是法律不承认的。祁先生，祁夜当时三岁，可是你拒绝抚养他。祁家家大业大，谁都不会相信是因为物质条件你无法抚养，那么，是为什么呢？故意的？这可是很不好的一件事。
当然，如果祁夜不是你的亲生儿子，那就另当别论了。”
不是亲生儿子，自然就跟祁家没有半点关系，而那个肾脏也自然跟祁家没有任何关系。
“他当然是祁家的人！为祁家做的一切都是他应该的！”祁家老爷怒了，他不能容忍这个肾源有丝毫的闪失，因为祁凡的病情已经不能再拖了。
李老爷子摇摇头，啧啧咂舌：“祁先生，这话就不对了啊。‘应该的’这三个字，弄得跟祁夜欠了你什么似的。哦，如果要这么算，就只能是那三年了，那三年，祁夜欠你的钱也不多吧。”
“你这是强词夺理，他是祁家的人，理应为祁家贡献。”
“那么，我们又绕回到继子的问题上来了。祁先生，你看，这样绕圈子也不是办法啊，不如来个痛快点的，哦，当然，让祁夜捐肾这是不可能的。”
“我祁家的事与你们无关！”祁家老爷气得都语无伦次了，恨不得调个军队过来把这群人给撵出去。
“怎么没关系，关系可大了。”李家老爷子痛心疾首得摇着头：“祁先生你还不知道吧，小夜跟小然是爱人关系，你也知道他们小年轻血气方刚的，一个肾还是两个肾，那区别可大了！”
“咳咳。”李老爷子的话一说完，宾客们都干咳起来了。
这李家老爷子跟传闻里的不一样啊，这么个场合，怎么就这么……不严肃呢？
而显然，祁家老爷也被祁夜‘同性恋’的身份给吓着了。祁家老爷的观念，从这座古宅就能看出来，同性恋那是什么，在祁家老爷眼里，就等于肮脏、有病、畸形！
于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一幕发生了。
“你说他，喜欢男人？”祁家老爷声音抖着，满是不敢置信。
“是啊，他喜欢我，怎么着吧！”这时候李浩然得瑟了啊，自家老爷子这几天可着劲儿给他脸色看，可到头来还不是护犊子嘛！
祁家老爷看见李浩然，脸色都青了。李浩然是个什么名声，说好听了叫纨绔风流，说难听了就是滥交。现在这个人居然跟祁夜搅在了一起，祁家老爷指着祁夜就大骂起来。
“你这个脏东西！给我滚！”
“哎哟，你骂谁呢！”李浩然瞪眼了，今天两大家长给他撑腰，可不是要比着劲儿地得瑟个够本嘛。
祁夜这时候笑了，心情无比顺畅，伸手把快脱缰的某只给扯回身边，对祁家老爷笑道：“怎么，不救祁凡了？”
“他就是死，也要干干净净地死！”言下之意，就是骂祁夜脏了。
但是祁夜丝毫不介意，反倒是祁家家母癫狂了。这个扮乖顺了半辈子的女人，终于失态得抓着祁家老爷的胳膊尖叫起来：“老爷，你不能让他走，他是小凡的救命药啊，老爷！”
祁家老爷对自己宠爱多年的夫人的哀求视而不见，质疑要把祁夜这个脏东西赶出去。
自然，祁夜也懒得多留。
事情竟然是以这种结局收尾，实在是出人意料——特别是叶家老爷子，不能够啊，他都还能出场呢，就客串了个跑腿通风报信的小弟就没了？这祁家老爷子的战斗力太低了！
这才出祁家家门，李老爷子立马就变脸了，看的李浩然缩着脖子躲到了自己小家长身后。
“翅膀硬了，啊！”老爷子一句话凉凉的，让李浩然肝颤。
祁夜只是面目严肃，用一种特别坚定的眼神看着老爷子。
李老爷子也无奈了，总不能才打了祁家的脸，出门就内讧啊，给别人瞧见多不好。
“还站着干嘛？跟我回去！”
“是。”祁夜轻声应到，拉着李浩然去了他自己的车那边。
“给我站住！”李老爷子本来都上车了，一见这模样，立刻怒了：“李浩然，你给我滚回来！”
于是李二公子后背一紧，依依不舍地看了自己家长两眼，然后磨磨蹭蹭回到大家长身边。
倒是叶家老爷子摸上了祁夜的车，笑眯眯的：“快开车啊，我就喜欢热闹。要靠山不？我把叶煌和梁椋他们都叫来。”
祁夜无奈了：“您放过我吧。这不是添乱吗。”
叶老爷子笑了，特别慈祥：“你小子之前是阴我的吧，到我解气的时候了。”
祁夜：……
32
半夜，李家本家灯火通明。
叶煌下车就给梁椋裹上了一件薄风衣，搂着往李家院子里走去。
梁椋还有些迷糊，大半夜的，才被叶煌折腾完终于可以睡觉了，结果叶家老爸就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兴冲冲地说让他们来李家。叶煌把缘由一问，精神了，梁椋也精神了。不过前者是想着看好戏，后者则是有些担心——毕竟梁椋自己的出柜经历并不能算作愉快。
结果进屋一看，哟呵，好大一堆人。除了李家一大家，还有叶老爷子以及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叶老夫人，以及男装的安子君。
沙发的空位都满满当当的了。叶煌和梁椋跟长辈打了招呼后，直接在安子君旁边挤了个位置，不够两个人坐的，叶煌就理所当然地把梁椋抱在怀里，而梁椋也理所当然地任由叶煌抱着，并且一脸严肃担忧地看着站在地毯中间任人围观的李浩然和祁夜。
除了已经习以为常的叶家二老外，其他人都被他俩闪瞎狗眼——叶煌你这哪儿是在宠老婆，根本就是在宠儿子吧！
当然，今晚的主角不是他俩，集火的目标是两个定靶。
“说吧！”李老爷子很有气势地来了个开场白，今天他本来打算在祁家一展雄风的，结果哪里知道不小心就戳到了祁家老爷的G点，子弹才上膛，人家就丢枪不干了。这让满腔豪情的李老爷子有些不够味，于是这时候，教训两个瞒着他暗度陈仓的臭小子，就成了李老爷子余火的消遣了。
至于老太太，自从几个小时前听到祁家居然打祁夜的肾脏的主意后，什么纠结都没了，唯一的一个想法就是——只要儿子们健健康康的，怎样都行啊！呃，当然，李浩然要是敢改口说他喜欢的是他大哥，老太太觉得自己还是得‘棒打鸳鸯’一下。
李浩然无奈了，这么大一堆人呢，还有俩从小玩到大的损友在，这尼玛简直是被老爷子拿棍子逼着自己把尾巴露出来给这俩心术不正的货揪着啊！瞅瞅，安子君跟叶煌那一个赛一个亮堂的眼睛！
“都说过了啊。”李浩然垂死挣扎。
“让你说了吗！”李老爷子一拍沙发扶手，发出‘砰’的一声。客厅顿时响起回声，李老爷子分外满意——就是这个范儿！
李浩然无语地闭嘴了，明明之前还那么护犊子呢，这是干嘛呢干嘛呢，逼急了我跟祁夜私奔了我告诉你，小爷也不是一顿鞭子就能吓住的。
李浩然疑惑老爷子的反应，祁夜却是明白了几分——这个家里，他们三兄弟：李浩天的管理才能和魄力继承了老爷子，李浩然的模样继承了老太太，而祁夜，就继承了老太太温良无害的气质以及老爷子暗搓搓的一些黑肠子。
所以，祁夜很快在脑袋里组织好了语言，开讲。
事无巨细，祁夜不去演讲真是可惜了。一段十年的纠葛被他简洁而平静地叙述出来，连李浩然都被感动了，为什么？因为这特么听起来完全是另一个故事啊！
李浩然想偷腥的偷袭，被美化成了两个少年懵懂的情窦初开的莽撞尝试；李浩然的花天酒地，被美化成了不愿让自己父母伤心的刻意回避；李浩然的出柜，被美化成了终于下定决心追求真爱幸福的毅然。
李浩然听完自己都想给故事里的自己点个赞了，我真是太尼玛情圣了啊！
而祁夜自己，则描述地对也不对——那是个为爱坚定不移的男人。对：祁夜的确坚定不移地一直掐着李浩然的尾巴呢；不对：特么的那无数个滚床单的夜晚都被你吃了吗，还‘本来只想静静守护他就好’，守护泥煤啊，你是直接拿手铐给小爷拷床上‘守护’着呢吧！
这个故事，老实说，是个认识李浩然的人，都不会脑残到相信。更何况在祁夜之前，李浩然已经讲了一个另一个版本的故事了。
祁夜当然明白骗不了人，他要的就是这份背道而驰的拙劣。这样，他就成了一个为了维护这段关系而极力袒护爱人的痴情男人——祁夜不指望他们相信，他这个故事只是讲给一个人听的。这个屋子里唯一一个不知道他肚子黑的人。
“傻孩子，妈妈怎么会让你们过不幸福的生活呢！”老太太感动了，眼泪花都出来了。
是的，祁夜这个浮夸的演技和故事，都是专门给老太太准备的，好消息是，效果很好；坏消息是，老婆哭了，李老爷子表示很生气。
“你个臭小子！”李老爷子跳脚了，但老婆在跟前，他不能撕毁老婆脑袋里的美好画面啊，因为一个搞不好，他可能会反而成为被老婆敌对的那个。
“哈哈哈哈……”叶老爷子乐了，叶老太太也乐了：祁夜这小子这一手够狠啊，谁不知道李家老爷子是个疼老婆的，当初年轻的时候，也有过千里送荔枝这样的手笔，这辈子唯一的死穴就是老婆的眼泪。祁夜这可谓是打在了七寸上。
“啧啧，老李啊，你看两个孩子都这么痴情，你就别固执了啊！”叶老爷子完全忘记自己初衷是看祁夜的热闹，这时候反而跟祁夜一个阵营去调侃李老爷子了。
叶老太太也帮腔呢：“是啊，你看我们家叶煌和梁椋，不也好好的嘛，不比那些个夫妻差，两个小孙孙也可爱得很，有哪点比别人差了？更何况，你们这不也是亲上加亲嘛。”
“我，我不会反对他们了。”老太太表态了，只是还有些气息不稳，那不是还沉浸在祁夜那个俩主角相爱又因为客观原因不能在一起的悲伤剧情里嘛。
老太太说完，就转头看着自家老头子，一脸的请求。
老婆把梯子架好了，就等着老爷子下来。老爷子当然不会不给面子。
“我有反对他们吗，啊？两个臭小子，我是气他们藏着掖着，就连祁家要他肾脏的事情他还敢给我点头，用祁家家产换？祁家那几个钱算什么？就能让你割肉了？你什么都不给我们说，把我们当什么了，啊！”老爷子这番话可重了，但是在座的了解他啊，你看老爷子那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哪里是动了真怒，那是转移话题呢——臭小子，不让我好过是吧，利用我老婆是吧，老姜出马分分钟辣死你啊！
果然，老爷子话一落，老太太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一脸悲伤地看着祁夜，带着责备和心疼。
祁夜哪里不知道老爷子的算盘，立刻就直接上前一步，跪在了老太太的脚边，双手拉住老太太的手，温柔又哽咽地轻声道：“这次是我错了，我不该自作主张把自己陷于危险的境地。只是我原以为你们不会同意我和二哥的事，所以，我想要有一番自己的事业，因为我和二哥决定在一起，我就不能让他吃苦。可是，我真的没想到，没想到你们竟然原谅我们，同意我们，我……我的一切都是你们给的，我无以为报。但是，我想叫您一声‘妈’，可以吗？”
这一番话声情并茂，老太太本来收回去的眼泪花瞬间就凝聚成珠，一串串地往外淌，咬着嘴唇狠狠点头：“可以，可以！”
祁夜一笑，眼眶也湿润了：“妈。”
“哎！妈的好儿子！”
母子两人温情拥抱着，加上一个感动得一塌糊涂的梁椋，其他的人都面目扭曲。
李浩然心里都炸了——什么只叫‘老爷夫人’的理由，原来你丫的把称呼留着是用这手啊。祁夜你特么下的真是好大一盘棋！
而李老爷子脸色都不用过多形容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老婆哄得不哭了。老太太也觉得自己失态了，而且太过激动，准备回房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