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墨拿筷子沾了一点酱料，伸到陆久嘴边，陆久尝了尝，摇摇头，“不辣。”
“你们——”黎乾指着两人，据理力争道：“吃辣是遗传吧？明明非常辣！”
辰墨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明明你是自己吃不得辣，找什么借口……”
黎乾被小小的辣椒拂了面子，顿觉人都不好了，一拍桌子道：“吃辣有什么好！”
辰墨一耸肩：“没办法，家乡习俗，无辣不欢。”
黎乾不服：“吃清淡些对身体好。”
辰墨挑眉：“请恕身为辣党的我无法赞同你的言论。”
黎乾张嘴欲反驳，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他拿起一看，顿时下意识地朝辰墨的方向瞥了一眼。
辰墨见他拿着不接，奇怪道：“谁打的？接啊。”
黎乾道：“是小谨。”
“哦。”辰墨点点头，“那你接呗。”
黎乾这才起身，笑了笑对辰墨道：“这里有点吵，我去外面接。”辰墨低着头夹了口菜，空闲出来的一只手冲他摆了摆，得了许可的黎乾这才离开座位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坐在黎乾对面的陆久逮住机会，伸出筷子夹走了黎乾碟子里的五花肉，辰墨阻挡不及，只得无奈道：“小久，别吃太多了，晚上闹肚子。”
陆久一边咬着食物一边含糊道：“要我帮你去偷听吗？”
辰墨愣了一下，旋即哭笑不得道：“小孩子别管这些。”
陆久轻哼一声，不再说话。
辰墨扭头朝门口方向看，只见那里人来人往，却已经找不见黎干的影子。
大概过了十分多钟，黎乾才回来，裹着一身寒气，坐下来就冲二人笑了笑。
陆久白了他一眼扭过头不去看他，黎乾摸了摸鼻子，对辰墨道：“吃饱了吗？”
辰墨点头，“饱了。”
黎乾拿出钱夹，“那我们走吧。”
黎乾驱车朝辰墨家开，正值夜幕降临，街道上的重重灯影打进来，车内却是寂静无声。
终于，辰墨盯着前方的道路，缓缓开口道：“打从你接了电话之后就一直心不在焉，是出了什么事吗？”
黎乾扭头，笑得有些勉强，却仍是开玩笑道：“啊？这么明显吗？”
辰墨亦扭头看着他，片刻后点了点头，“是啊，都写在脸上了。”
黎干笑着叹了口气，语气竟带着几分沉重，“确实是小谨那边出了点事。”
辰墨不说话等着他的下文，黎乾也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他生了病，还是不太好治的那种。”
辰墨脸上露出惊诧的表情，却听黎乾叹息道：“说起来，也是他咎由自取，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他父亲交代……”
辰墨心里似乎猜出个大概，却还是不确定地问：“什么病？”
黎乾缓了缓，才吐出一个英文单词，“Aids.”
辰墨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良久，才听到黎乾又道：“明天把陆久送到老宅让我妈照顾几天，你跟我一起，去趟美国吧。”
章61
车在一幢公寓前停下，黎乾推开车门走下车，扭头对辰墨道：“走吧。”
辰墨有些犹豫，“……我就不去了吧。”
黎乾一哂，“你看你来都来了。”
辰墨仔细想了想，觉得也对，自己来都来了，左右不过是个陪客，再拒绝下去，就真的有点矫情了。
两个人乘电梯到了林谨住的那层，却意外在房门口看到一个似乎守候已久的男人。
辰墨刚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就听到黎乾问道：“你是杨沙吧？”
那人转身看到两人，脸上的愁云终于慢慢散开，叹了口气道：“你们来了啊……”
辰墨疑惑地看了看黎乾又看了看对面的男人，注意到辰墨的表情，黎乾解释道：“他就是流沙，一直喜欢小谨的那个人。”说着又扭头看向男人，“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杨沙扯开嘴角露出苦笑：“我就希望能多陪陪他……”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黎乾出声打破了寂静，点了点头道：“我去敲门。”
开门的是个美国小伙子，看到来者是三个中国人，竟然露出了异常兴奋的表情，用拗口的中文说了句：“泥们好，林在他的房间。”
被对方引进门，杨沙的视线却始终落在那小伙子脸上，挟着浓浓的敌意，如果目光可以固态化，恐怕此刻小伙子身上已经插满箭羽了。许是注意到了杨沙的眼神，美国小伙举出投降的姿势，飞快地摆了摆手，用自己的母语说了句：“I’m just his roommate！”言罢便也不再多话了，三步并做两步地走到一间房门前敲了敲，朝里面喊了句：“Lin，Your friend s is here.”然后便自觉闪身，进了隔壁自己的房间。
良久，房间里才传出一声“进来吧”，黎乾看了一眼杨沙，见他脸上瞬间露出紧张的表情，便伸手推了他一把，轻声道：“走吧。”
推开门走进去，林谨坐在靠窗的软皮沙发上，眼神淡淡的，身形明显消瘦了不少，杨沙看在眼里不由露出心疼的神色，又压抑不住许久未见的激动，哑着声音喊了声，“林林……”
好像猜出他也会出现似的，林谨嗤笑一声，转而将视线投到黎乾身上，再往后一瞟，就看到了辰墨。
“啧……”他发出一声类似讥笑的声音，看着黎乾道：“真好啊，我该祝你们百年好合吗？”
黎乾看不惯他这幅样子，皱了皱眉，又顾忌着他现在的病人身份，忍了几忍，耐心道：“小谨，别这样。我们这次来是为了你的事情，倒是你，生病了怎么不去医院，还呆在家里干什么？”
林谨晒然，口气也是淡淡的，“反正是治不好的病，在哪儿等死不都一样吗？”
“林林！”杨沙终于忍不住冲上去抓住他的肩膀，“我不相信！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黎乾也眉头紧锁，认真地问道：“确定吗？”定了定又问了句：“到底是怎么染上的？”
林谨挣开杨沙的手，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缓缓道：“谁知道呢，反正都已经是这个结果了。”
黎乾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林谨抬头冲黎乾粲然一笑，“黎哥，能请外人都出去一下吗？我想单独跟你说几句话。”
黎乾一听就知道他意有所指，但面对这样的林谨，想要责怪他，却一时也有些于心不忍，正纠结之即，站在他身后一直没说话的辰墨突然开口，在他耳边轻声道：“没事，我出去等你，你们聊吧。”
杨沙被林谨的话搞得一愣，反应过来之后紧握拳头，痛心疾首般地对林谨道：“林林，在你眼中，难道我始终只是个外人吗？”
林谨扭头看着他，顿了顿，开口道：“好啊，那你也留下吧。”
辰墨转身往外走，却被林谨叫住。
“凌霜降是吧？”林谨没有半点情绪的目光直直地看过来，脸上挂着友善的笑：“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辰墨对上他的视线，淡淡道，“辰墨。”
“哦……”林谨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跟着重复了一遍，“辰墨。”
被念到名字的辰墨回了他一个笑，却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想要再听他说什么，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被留在屋内的三人，一时间笼罩在有些怪异的气氛里，良久，还是黎乾先开了口，“是你这次又回来美国的事，还是之前？”
林谨讥讽一笑：“怎么？怕我传染给你？放心吧，我们又没有做过，不是吗？”说到这里，突然话锋一转，定定地看着黎乾问道：“你跟那个辰墨一定做过了吧？你是他的第一次吗？”
“小谨。”黎乾沉下声音打断了他的胡言乱语，“你要跟我回国吗？”
林谨被他打断，也只是顿了顿，再一开口，却仍旧自顾自地继续说：“我只是可惜，如果当初一早就答应你，会不会现在就不一样了？我也不会得病，更不会有什么辰墨出现，就我们两个，一直在一起，会不会是这样的呢？黎哥？”
黎乾没有说话，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样无意义的假命题，他不是个喜欢瞻前顾后的人，也更不会做这些伤春悲秋的假设和猜想。
“林林……”一直站在一旁的杨沙终于开口，他表情痛苦，语气苦涩：“我知道，这个时候我最不该出来说话，但是——”
“但是他喜欢你。”黎乾打断杨沙犹犹豫豫的话，认真地说：“小谨，你该正视眼前。有一个人喜欢你，愿意为了你不远千里来到美国，听到你的任何消息都激动不已，即使你病了，他的心愿也仅仅是希望能够多陪陪你。这个人，是杨沙，并不是我。”
空气一时凝固，杨沙愣怔地看了黎乾一眼，眼神中似有感激，但却隐藏了更多意味不明的情绪，林谨没有说话，只看着黎乾，半晌，才开口一字一句道：“黎哥，你改行当媒婆了吗？”
黎干笑了笑，“算是吧，你就当我不想看到你失去一个很好的伴侣吧。”
林谨也笑，“你这样自以为是的性格，从小到大都没有变。”
黎乾耸耸肩，“也还好吧，好在我眼光一向很准。”
林谨眼神暗了暗，叹息般反问一句：“啊……是吗？”
黎干笑着看了杨沙一眼，“我想我应该可以退场了。小谨，”他重新看向林谨，语气开始郑重其事起来，“我们两个并不是彼此需要的一对，这一点你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凡事不要太执念，找到对的那条路，看清楚了，再继续走。对你，对大家，都是好事。”
“呵……”林谨低低地笑出声，良久，他抬起头，注视着黎乾一字一句道：“滚吧，我不需要你了。”
黎乾推开门走出去，林谨的那个室友正坐在沙发上捧着一袋薯片吃得正欢，看到黎乾出来，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似的，马上开口道：“Your friend has gone.”
黎乾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道了声谢，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被留在屋里的杨沙和林谨两个人，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一时间，好像两个人都忘了要怎么开口。
半晌，才听林谨出声，语调慢慢吞吞，带着一股苍白的乏力感，“杨沙，你真的喜欢我？”
杨沙定定地看着他，认真地回答：“我喜欢你很久了。”
林谨靠在沙发上，低下头发出哑哑的笑，“那一定是你太糟糕，我真的一点都没有感觉到。”
杨沙靠过去，犹豫了一下，伸手握住他的手，林谨打开他，抬起头自嘲般地笑了笑：“晚了，而且我现在……我也不能害你啊。”
杨沙鼻子一酸，终于忍不住一把将人搂在怀里紧紧地抱住，声音颤抖道：“不晚不晚……以后就让我照顾你，我只是想照顾你……”
林谨推开他，别开脸看向别的地方，杨沙看在眼里，心中钝痛不已，定了定神，他突然站起身，走到房间中央，喊了一声，“林谨。”
林谨扭头看过来，只见杨沙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眼中似有光芒在闪，“既然过去太糟糕，不如我们重新认识一次好了。”
林谨疑惑地睁大眼，看着杨沙向着他慢慢绽开温柔的笑，看着他开口，慢慢地对自己说：“你好，林谨。初次见面，我叫杨沙。我可以跟你交往吗？”
黎乾冲出公寓，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路灯下站着的辰墨，正把手插进口袋，静静地注视着街上的车来人往。
因为赶上圣诞节前夕，作为西方国家的重大节日之一，铺天盖地的节日气氛要比国内浓郁很多。
不远处人行道上，一个打扮成圣诞老人模样的人偶在向来往的孩童派发气球和小礼物，看到辰墨一个人站在路灯下，便走过来递给他一只心形的气球，并欢快地对他道：“Merry Christmas！”
辰墨笑着接过，刚道了声谢，就看到圣诞老人目光转向自己身后，随即笑着又拿出一只气球递过来，“Merry Christmas！”
辰墨扭头，看到黎乾走过来，笑着指了指辰墨，然后朝圣诞老人摆了摆手，说了句：“We are together.”
圣诞老人摇头晃脑地收回气球，说了句：“Mayyou have a happy night.”然后就转身继续给来往行人派发礼物去了。
辰墨捏着气球，跟他面对面站着，淡淡道：“这么快？”
黎乾伸手刮了一下他冻得有些泛红的鼻尖，笑道：“我怕你等不及啊。”
辰墨小小地鄙视了他一眼，“不会啊，没想到到了晚上这条街还挺漂亮的，一个人正好可以不受打扰安静地欣赏。”
黎乾听着他的口是心非，脸上忍俊不禁，却还是装出一副苦恼的样子道：“是啊是啊，你一个人也很快活，但是我却需要有人陪啊。”
许是被四周五颜六色的灯光投射到黎乾脸上的滑稽模样逗笑，又许是被四周此起彼伏欢快的圣诞歌曲感染，辰墨定定地看了他片刻，缓缓地开口道：“那，我来陪你好了。”
两个人肩并肩走在被灯光照出五光十色的人行道上，四周充斥着异国他乡浓郁的圣诞气氛，气球已经换到了黎乾手上，辰墨两只手都插进上衣口袋里显得悠哉游哉。
“冷吗？”黎乾伸手搂了一下辰墨的肩膀，轻声问道。
辰墨摇摇头，“不冷。”
“饿吗？”黎乾锲而不舍地又问。
辰墨点点头，“有点。”
得到满意答案的黎干笑了，“那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
辰墨应允：“好啊。”
负责觅食的黎乾开始环顾四周寻找餐厅，找到目标后刚伸手准备指给辰墨，却扭头发现对方没有跟上来。
“辰墨？”黎乾急了，慌忙朝四周扫了几眼，结果看到辰墨正朝街对面冲过去。
“辰墨！”黎乾挤开人群追过去，握在手里的气球被他情急之下松开手弄丢了，徐徐地朝夜空中飞去。
待黎乾追过去，就看到辰墨正拉着一个打扮时尚的中国女人，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妈，你不是在加州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中年美妇脸上惊慌的表情一闪而过，却马上镇静过来反问辰墨：“你怎么在美国？Nilson呢？”
辰墨扫了一眼她正挽着的那个美国佬，收回视线逼问道：“这个人不是戴维，戴维不是在坐牢吗？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中年美妇挣开辰墨的手，似乎叹了口气，对辰墨道：“小墨，事情很复杂，你听我——”
“我不想听！”辰墨骤然抬高的声音把追上来的黎乾和美国佬都吓了一跳，“你的借口太多了，我总是相信你，你到底骗了我多少？”
“小墨，你冷静下来，我真的——”中年美妇被辰墨激动的情绪吓到了，脸色僵了僵，试图继续解释，却再次被辰墨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