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宣一出来，四周的喧哗声又加大几分。
毕竟这么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年，实在不像那位三品药师的对手。要知道药师天赋固然重要，经验同样不容忽视。
而在“裴明瑜才收徒没多久”的消息传遍众人之后，姚宣敏锐地察觉到投向自己的视线充满轻视，摆明了谁也不看好他。
姚宣不为所动，只微微一笑道：“可以开始了吗？”
主持比试的仲裁孙介承来自药师总殿，见他如此镇定自若，倒是多看了他一眼才道：“开始。”
不论是那些不看好的目光，还是孙介承的赞许，姚宣都没有放在心上。正如裴明瑜曾经所说，当一名优秀的药师，心态很重要。
实际上，姚宣很清楚，要在御妖师的道路上不断往前攀登，心态同样至关重要。
要怎样达到巅峰，姚宣也没有多少经验，但他再世为人的第一天起，就发誓要实现曾经永远也无法实现的梦想。
为了这，他会拼尽全力。
包括……他直直看向对面的杜鹏，眯了眯眼……赢得这场比试。
此时两人都已经被引入场中，接下来，姚宣与杜鹏分别要进行“辨药”、“理药”、“炮制”和“炼药”四项比试。
还没坐下，姚宣扫了一眼放在自己面前的药材，心中却是有了些许计较。并未理会杜鹏投过来的轻蔑视线，姚宣定了定神，施施然坐了下来。
“这是离乡。”一面辨认着药材名称，姚宣一面在旁边的纸上将它们一五一十写出来，“这是生地，这是黄芪，这是灯芯草，这是山萸，这是灵雀花，这是斩玉……”
那边杜鹏运笔如飞，毛笔笔尖在纸面上摩擦出沙沙的声响。相比之下，姚宣速度就不那么迅速，甚至还显得有些慢。
一时间，四周观看的众人愈加不看好他。
“这孩子年纪太小了些，裴药师也真是的。”
裴明瑜耳朵一动，捏了捏手指。
“没错，裴药师当人人都是他那般的天才么？”
裴明瑜指节微微有些泛白。
“这次杜药师不知会对裴药师做些什么，难道又是逼着裴药师与他儿子成亲？”
裴明瑜脸上蒙起一层阴霾。
“很有可能，杜药师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裴明瑜终于忍不住了，扭头往人群冷冷看去。
四周顿时恢复为鸦雀无声。
姚宣边挥毫写着答案，方才生出的那个念头却是越发清晰。他甚至产生了一丝怀疑，他所注意到的是否是仲裁们故意为之。
半个时辰之后，两人分别上交了答卷。
孙介承先浏览了一遍杜鹏的答卷，边看边点头。
杜鹏眼巴巴看着他，见状不由的心花怒放，又斜视着姚宣，鼻子发出一声轻嗤。
然而当孙介承看向姚宣的答卷后，眸光却是一滞。
他看了良久，直到旁边其余仲裁催促才将答卷递给他们。
时间慢慢流逝，仲裁们却始终未曾给出比试结果。
杜鹏有些狐疑，想开口问一声。还是杜淄滕冲他使了眼色，才让他按捺下心中焦虑。
而反观姚宣，却始终镇定自若，不慌不忙。
杜淄滕眼皮直跳，心里头突然也有些紧张。
而最终宣布的结果，证明了他紧张得没错。
孙介承道：“第一场，‘辨药’，姚宣胜。”
殿内立即响起了议论纷纷，似乎都对这一结果不敢相信。
杜鹏想要提出质疑，杜淄滕连忙先他一步道：“孙长老，这怎么可能？那少年才入门没多久，怎么可能赢过杜鹏？”
姚宣忍不住看他一眼，这人虽然与裴明瑜有些恩怨，但在对待弟子上面倒是一片真心实意。
孙介承道：“杜药师，一代新人胜旧人也不稀奇，远的不说，数十年前，唐殿主不也以弱冠稚龄震惊大陆了么？”
杜淄滕皱眉：“您是说，他能同唐殿主相提并论？”
孙介承坦然道：“我并无此意，只是……罢了，你看了这份答卷自然就明白了。”
杜淄滕拿到答卷一看，果然再也说不出一句异议。
姚宣的答卷整洁且详尽，比起杜鹏所书，更增添了许多细节，包括那些药材何时采摘，什么年份等等。杜淄滕觉得自己来答，也未必比姚宣答得好。
只是想到对方胜了自己的弟子，杜淄滕手里用力，差点把答卷揉成了碎片。
接下来的第二项“理药”，姚宣仍然以微弱的优势赢了下来。
场外裴明瑜默默看着，眼中神采渐盛。
第三项“炮制”，姚宣与杜鹏却是平局。
实际上，在大部分仲裁们看来，姚宣也占据了赢面。只是他们二人使用的炮制手法并非出自同一流派，要争个高下，就意味着并无公论的流派双方也会有了高低。
仲裁们出于保守起见，还是判了他们一个平手。
到此时，杜淄滕的眉头几乎要拧成了死结。
而本来对姚宣颇有些不赞同的吴耀全这时看着他，又看了看裴明瑜，心中转过了许多念头。
但杜淄滕在第四项“炼药”开始后，眉头总算渐渐舒展开来，重新坐了下去。
因为杜鹏挑选药材，炮制药材，将药材放入药炉……整个过程始终如行云流水一般，有条不紊。
想到他预先做出的各项准备，杜淄滕在内心冷笑一声，这一次他定要让裴明瑜吃个大亏！
想到待会杜鹏会炼制出四品灵药，而那少年可能连三品灵药都炼制不出，杜淄滕就心情舒畅。
至于那少年也不紧不慢的样子，杜淄滕对此表示：“哼，装腔作势！”
他可不信这小崽子也跟唐殿主一般，真当如此天才是菜场的白菜，随处可见吗！
姚宣浑然不知杜淄滕心中所想，他此时已平心静气，周遭的一切声音、一切影像都像是离他远去。
他点燃了炉火，先预热了一番，才将刚才处理好的药材一点一点的投入药炉。
脑中浮现出他准备炼制的灵药药方，仔仔细细思索片刻，姚宣不再犹豫，开始缓缓释放出魂力。
不知过了多久，那边杜鹏所炼制的灵药已成功出炉。
四枚四品灵药赫然被展示出来，即便足够炼制出十多枚灵药的药材大部分都变为了药渣，这四枚灵药品质也属中下，还是让杜淄滕哈哈大笑几声，大声道：“不错不错，鹏儿，你可以去申请晋升四品药师了！”
尤其是那些刚才还对杜鹏不屑一顾的仲裁们，如今纷纷对杜鹏投来赞赏眼神，让杜淄滕愈加欣喜，忍不住的眉飞色舞。
他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看向姚宣，就见那少年面前的药炉十分平静，杜淄滕冷哼一声，心想怎么还不炸炉。
终于，姚宣和药炉都有了动静。
杜淄滕暗道：这次肯定是要炸炉！
然而下一刻，他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
第97章：大获全胜
在揭开药炉炉盖的瞬间，浅淡的药香随之传出，离姚宣较近的仲裁和其他药师都不由的伸长了脖子，试图看清他拿出来的是什么灵药。
当姚宣将那五枚形状较为圆融、呈铁锈红色的药丸托在手中，展示给孙介承看时，所有认出这是何种灵药的人都不约而同露出吃惊神色。
“竟……竟然是洗魂丹？”
“不会吧！会不会是同洗魂丹很相似的其他灵药？比如清心丸之类的。”
“对啊，洗魂丹可是……四品灵药啊！”
裴明瑜在看清的瞬间眼睛也是一亮，继而就松开了一直攥紧成拳的手指，神态变得轻松起来。
孙介承也惊讶看一眼姚宣：“洗魂丹？”
姚宣含笑点头：“是，还算幸运，没有炸炉就炼出了这几枚洗魂丹。”
他的目光若有似无般从对面杜鹏面上一掠而过，将对方铁青的脸色尽收眼底，唇边笑意便又加深几分。
孙介承对药丸进行一番查验，又同仲裁们交流了一会，便宣布了第四项的结果：“第四场，‘炼药’，姚宣胜。”
到此时，最终结果再无意外。
这一次杜鹏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大声道：“我不服！”
孙介承看过来的目光中明显有着遗憾，这让杜鹏几乎全身都颤抖起来，“仲裁，我、我不服！”
孙介承摇了摇头：“杜鹏药师，你不必不服。”他阻止了杜鹏试图争辩的打算，“你且莫要开口，听我说——”
“你炼出了四枚四品灵药，姚宣炼出了五枚四品灵药。你炼制的乃是培元丹，是四品灵药里不错的一种，但姚宣炼制的是洗魂丹，其炼制困难之处却要远远超过培元丹。这一点，你不会不承认吧？”
杜鹏额角青筋直跳，最终还是杜淄滕走上前来摁住他，又道：“我们承认，承认。”
孙介承继续说：“且你炼制出的四枚灵药品质都为中下，而姚宣这五枚灵药品质都超越了你，有的近乎于上等品质了。这一点，你也承认，对吗？”
杜淄滕连忙道：“对！对！”
孙介承最后道：“至于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姚宣看出了我们的用意，你却未曾留意到这一点。杜鹏药师，你仔细想想，洗魂丹所需的材料，有没有一点熟悉？”
杜鹏瞳孔微缩，他看了眼之前的药材，顿时恍然大悟：“辨药所用的药材……”
“不错。”孙介承摸了摸胡须，“因此姚宣才会炼制洗魂丹，而你若是也看出此中关节，就应当炼制另一种能同洗魂丹媲美的四品灵药，但你选取的……却是你较为熟悉的培元丹。”
“因此我们一致认为，姚宣获胜。对此，你们师徒二人，可服气么？”说到最后一句，孙介承加重了语气。
杜鹏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什么，杜淄滕瞪了眼姚宣和裴明瑜，却按着他道：“服气，服气，这一次比试是我败了，我认输！”
等杜淄滕师徒二人灰溜溜地离开现场，大殿中的气氛倏然热烈起来。
要不是裴明瑜及时将姚宣带走，姚宣很可能会被试图上前同他搭讪的药师们给围个水泄不通。
“你今日是怎么回事？”裴明瑜边走边问，“难道你……晋阶了？”他只能想到这种可能，因为此前姚宣曾经提及魂力总量有所欠缺。
姚宣想起方才炼药时的情形——实际上，他目前仍然处于将级中等，魂力也并未在短短数天内有所突破，进入将级高等御妖师的壁垒仍然堵在前方。
只是他几天前忽地灵机一动，想到了两个办法。
其一正是《天地歌》魂诀。
在修炼魂诀时，他每每能感到魂海波动，以及在那股波动之下汹涌的魂力，他便突发奇想：魂诀能不能在炼药时使用？
而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可以。
姚宣不知道其他药师能否如此，其他魂诀能否如此，但他每次修炼《天地歌》或是《元气诀》的时候，心神却会冷静到极点，并不会影响到本身的行动。
其二，则是一旦被寿纹吸血蝠吵到就从慢半拍变身急性子的龙爪焱莲。
为了不让裴明瑜空欢喜一场，姚宣一直不曾提起此事，只在私底下多方尝试。
在药师大会开始的前一日，姚宣终于确定，炼制四品灵药所需的魂力已经能得到保障。
而在刚才，他计算好了龙爪焱莲施放辅助技能的时候，同时运转起《天地歌》魂诀。
魂海如呼吸一般脉动，泛起浓浓金光，姚宣的魂力总量和可操控性比起原先来有了极大提高，让他能彻底控制住那些丝丝缕缕的魂力丝，将它们与药材紧密结合在一起，最终成功炼制出了四品灵药洗魂丹。
但是这些情况不足为外人道也，因此姚宣也只能点点头，“我到将级了。”反正这也是……实话。
裴明瑜颇有些吃惊于他的御妖师等级上：“你是说——你到将级了？”
姚宣继续点头。
裴明瑜就露出了一点古怪神色，自言自语道：“我都怀疑我做错了，你在御妖师上的天赋也不比做药师差嘛……咳咳！”他立即调整了情绪，“姚宣啊！”他夸奖道，“你这次真是做的太好了！我只告诉过你几遍洗魂丹的药方和药材处理手法，你竟然一点疏漏都没有，很好！很好！吴殿主，就是我们进来时那位，还有方才主持比试的孙介承长老，都说要见见你，你跟我来吧！”
边走他边又交代，“这些殿主和长老显然十分看好你，只是你年纪小，天赋强，今日又露了这么一脸，所以在他们面前一定不要骄傲自满，知道吗？”
姚宣还是点头，反正他也不可能告诉裴明瑜，自己的真实年龄其实不小了！在这个年纪成为四品药师的人，不说西洲大陆，即便在中洲大陆上都比比皆是！
吴耀全和孙介承在见到姚宣后，都对他好一番称赞。两位老者一个比一个用词光鲜，简直让姚宣觉得自己今日这一遭，当真有了数十年前那位唐殿主的风范！
裴明瑜则低声告诉他：“吴殿主和孙长老，应该是都对你有招揽之意。”
其实不用裴明瑜说，姚宣也看得出来。
他略一思忖便看向裴明瑜：“师父，你说我该怎么做？”他毕竟不是西洲大陆之人，对药师殿局势也是所知不详。
裴明瑜道：“孙长老是总殿的长老，若你选择跟随他，对你的未来着实好处多多。而吴殿主只是西陵郡分殿的殿主，我们西陵郡虽然也算是一个大郡，但在药师的数量上，却在整个大陆中都可以说处于垫底的位置。”
“我一直在西陵郡，因为我是西陵郡人。吴殿主可以算是我的师叔，因此从我成为药童之日起，就不打算离开西陵郡。但你同我不一样，你虽是我的弟子，但你显然并非西陵郡人氏，在西陵郡你也未曾结交他人。”
姚宣问：“师父您这么说，是希望我选择孙长老？”
裴明瑜却道：“自然不是。”
姚宣眨了眨眼。
裴明瑜冷哼一声：“若是你选择了孙长老，你该付的账就要翻个几番了。”
姚宣：“……”
片刻之后，姚宣笑道：“师父，我自然是跟随你，你可是我的师父。”
裴明瑜果然露出喜色，却又努力遮掩在眼底：“很好。”但他马上又板着脸道，“若你真选择孙长老，其实也可以。总殿那边的资源比西陵郡要丰厚许多，高等级药师更多，能学到的东西也更多。”
姚宣意识到他其实并不介意自己选择孙介承去跟随，会那样说其实不过是更希望自己不曾看走眼。
但这个时候，姚宣却忍不住有些苦恼：他终究是要想办法离开西洲大陆的，然而他发现自己只要设想一下那时的情形，就觉得离开的话有些说不出口。
得知姚宣选择的孙介承颇有些遗憾和不甘，可是转眼一看吴耀全跟裴明瑜将姚宣夹在中间，一副不想撒手的样子，他便退而求其次地同众人寒暄起来——这种天赋出众又有师长关心的少年药师，未来成就通常不可限量。
几人此时已从偏殿出来，正对着外面被辟为交流坊市的街道。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除了摆摊和转悠的药师，更有许多闻讯赶来的御妖师，将一条街塞了个满满当当。
因为裴明瑜等人渐渐说到了炼药上，姚宣便只出了一双耳朵，听他们彼此交流。
过了一段时间，不知吴耀全讲了一句什么笑话，惹得几人齐齐笑出声来。时常被吴殿主打趣而避着他的丹参都好奇地张大眼睛，却有些没明白，便扯了扯身边姚宣的胳膊：“师兄，吴殿主讲的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