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宣淡淡地嗯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对上林白羽的双眸。
渐渐的，那里面的狠戾终于淡去，只余下几分无奈。
林白羽抚了抚额：“师弟，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意料之外的语句让姚宣直接问道：“师兄为什么会觉得这是玩笑？”
林白羽却顾左右而言他：“总之以后别再如此。”
说完他转过身，竟似乎想要拂袖而去。
“林白羽！”
话音出口以后，姚宣才发现自己还是第一次喊师兄的名字。
但这三字却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感觉不到半分生疏。
已经走出去几步的林白羽停了下来，只是仍然不曾回头。
姚宣这时也感到了几分无奈：“是什么给你我是在开玩笑的错觉？还望师兄你告诉我。”
林白羽的声音微沉：“就算你会回应我，也不该这么快。”
姚宣挑了挑眉：“就不兴我也早有此意？”
林白羽怔忡片刻，摇头道：“不像。”
姚宣这下是真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那要怎样师兄才认为我不是玩笑？是让我说——”他快走几步堵在了林白羽前面，两人再一次面对面，“咱们在一起？”
林白羽的声音却又沉下去几分：“姚宣！”
隐隐还带出了几分薄怒。
姚宣轻声叫道：“师兄……”他定定地注视着林白羽，“我并无玩笑之意，师兄。”
林白羽看着他，仿佛在判断他所说究竟是真心亦或假意。
姚宣任由他打量着自己，一动不动。
谁知林白羽却还是拒绝道：“姚宣，我希望你能想清楚，而不是跟现在这般，一时兴起……”
姚宣皱了皱眉，打断了他：“师兄，我并非一时兴起。”
然而林白羽仍然怀疑地看着他。
姚宣终于有点后悔方才过于孟浪的举动，这让他都觉得自己百口莫辩。
而师兄的拒绝，同时也让他心头生出几分非常奇妙的滋味——让他醒悟到，这个人，是多么郑重其事地在对待着自己。
心脏好似融化了一般，柔软到了极点，姚宣的眸色也愈加的柔软下来：“师兄。”
“我并非一时兴起。”
“虽然我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生出的这番念头。”
要坦诚自己的心意其实并不那么容易，于是姚宣更能体会到当初小虎的一片赤诚。
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未想过要接受小虎的心意，而是一门心思地试图在眼前这人面前，剖白自己的想法。
“但师兄于我而言，确实并不仅仅只是师兄。”
“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师兄就变得不一样了。”
“我信赖师兄，希望师兄陪着，也希望陪着师兄。”
边说着，姚宣的眸光边开始游移，面上也染上些许热气，“看到师兄不信我，我很难过。”
算上前世，他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
但此时却俨然犹如真正的毛头小伙一般情窦初开，若是从前让姚宣来说，也肯定不会相信。
“但我还是想告诉师兄，我对师兄的心意，绝非一时兴起，也绝非玩笑。”
“我……”
话到嘴边，虽然仍有些说不出口。
但对上林白羽灼灼的目光，姚宣咬了咬牙，还是一鼓作气地说了出来：“我喜欢师兄。”
当话出口，姚宣反而松了口气，只目露期待地看向林白羽：“师兄，我的话已经说完了。”
那么你呢？
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林白羽又顿了好一会，才忽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容里似是有些无奈，又似乎满是对姚宣的纵容：“师弟你……你……你真是……真是……让我说什么才好……”
话音未落，林白羽猛地欺身上前，手臂一伸，就捞住了姚宣的脖子。
在姚宣还未反应过来以前，只觉得一股力道将自己往前拽去。
他睁大双眼，全部的感官好像瞬间远离。
但在被师兄单手拥住的时候，那远离的感官又仿佛一股脑地回到了身上。
姚宣张了张嘴：“师……师兄？”
“你可是师弟，先来后到懂不懂，怎么就抢了我的话说呢？”林白羽含笑道，“本该是由我来说，由我说我喜欢师弟，怎么就被你抢先了呢。”
果然没让自己失望，姚宣笑道：“谁先谁后有什么关系。”
林白羽却认真道：“有关系，因为我也想让你明白我的心意，而我的这份心意，会比师弟所希望的——更重。”
姚宣忍俊不禁：“只要像我期待的那样重就够啦！”
“不，不够。”林白羽喃喃地道，“永远也不够。”
他甚至不敢用太大的力气去拥抱师弟，因为担心一旦自己用力过度，眼前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一扫而空。
然而他轻轻的、轻轻的搂住师弟，却觉得自己像是拥住了整个世界。
在姚宣看不见的角度，林白羽眸色愈加深沉。
或许姚宣并不明白他因何如此，或许姚宣的心意并不如自己的那么深，就算姚宣当真是一时兴起，他也不会再推开姚宣了……他只给姚宣一次反悔的机会，只有刚才那一次。
他从未像眼下这般心满意足，因为师弟是真正向他说出了“喜欢师兄”的言语。
他觉得身体的什么感觉都失去了，剩下的只有心脏毫无章法地跳动着，以及来自面前这个人近在咫尺的温热吐息。
“师弟，我很欢喜。”
林白羽摩挲了一下姚宣的颈后，“非常、非常、非常的欢喜。”简直比梦境更美妙、更——不可思议。
姚宣认真道：“师兄，用不着如此，我是真心实意地说出刚才那些话的。如果师兄到了这个时候，还认为我只是说说而已，还当我是在开玩笑，是一时兴起，那我才会对师兄失望。师兄不应该是那个不论什么时候，都相信我说的话，都能给予我信赖的人么。”
林白羽道：“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信我自己。”从来只存在于想象中的情景，有朝一日变为现实，反而让他不敢相信。
但师弟说的没错，既然他那么说了，自己就不该再怀疑，他会相信师弟的话——哪怕里面有那么一点言不由衷，他也会让师弟再也不能离开自己。
互相坦诚了心意，但两人之间的相处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至少在姚宣和林白羽走进帐篷的时候，蝙蝠抬了抬眼皮，并未觉察出什么异样。
可是当睡下的时候，在黑暗中，不知是谁的手指碰到了一起，又不知是谁触电般地拿开，再小心翼翼地放回去……
几日后又轮到太宇宗前往雷云风暴内探索，才一出门，姚宣就听其他师弟说起季翰墨，说他已先行返回宗门，似乎是听琴峰上有大事发生。
正遗憾于熟人少了一位的时候，姚宣听到有人在喊他。
“姚师弟！姚师弟！这边！这边！”
姚宣扭头看去，就发现了一张颇有几分熟悉的精致脸孔：“裴师兄，你也来了。”他往后望了望，果然瞧见开阳宗弟子的身影。
“是啊！”
裴卓跑过来，眉开眼笑地抬手就往姚宣肩上搭。
他的手没能落下去，因为林白羽半道上给隔开了。
林白羽道：“裴师弟。”
裴卓毫无所觉，同样十分欣喜地道：“林师兄也在！太好了，有熟人在这里，才不至于无聊啊！”
姚宣：“……”
你是来玩成宗门任务还是玩乐的？
裴卓又道：“对了，在凌霄府的时候，林师兄说姚师弟你是去办要事了，才会突然消失不见。如今事情应该都办好了吧？怎么说也过去七年了，不可能还没办完吧！既然没有旁的事，这下正好！之前没能喝的酒，如今可以痛痛快快地大喝一顿了！”
这时旁边有开阳宗弟子提醒道：“师兄，我们是来完成宗主交代的任务……”
裴卓将手一挥，“我知道，我知道！自然是先完成了任务再喝酒嘛！总之，姚师弟，林师兄，我们可说好了，你们俩都不能再无缘无故地跑了哈！”
那名弟子露出无奈神色。
姚宣早领教过裴卓异于常人的热情，也不以为意，笑道：“一言为定。”
闻言裴卓眼睛便更亮了几分：“还是姚师弟为人爽快，不像有些人，跟他说多少遍他也不肯跟我喝酒，无非是怕酒后吐真言嘛！”他边说边拿眼睛瞄旁边那名弟子。
姚宣：“……”
裴师兄你没发现你那位师弟脑门青筋一直在暴跳吗？
那名弟子于是再度出言提醒道：“师兄慎言。”
裴卓哼了一声道：“在姚师弟这里我说什么都不用怕，他跟贺兰祺也是熟人！”
该弟子：“……”
姚宣心想，这里面的逻辑关系在哪里？
好在马上他和林白羽就随着太宇宗的队伍登上了万里行云舟，不然要怎么甩开裴卓，姚宣觉得这是道难题。
而当他们今日进入雷云风暴后，就正巧遇到了一次小规模的雷电肆虐。
天际仿佛有无数细小电蛇游走着往下劈来，若只是单个并不会让御妖师和妖宠感到多么难受，但一旦数量成了规模，生物就很难承受得住了。
最后大伙在蒙执事的安排下避入船舱。
这些船只是此次前来雷云风暴任务专用，都结有抵抗雷系攻击的阵势，别看此前被妖兽袭击破损严重，但应对雷电攻击时反而显得十分结实。
随着船只一路往里行驶，只听着雷点不断劈在船身上噼里啪啦的声响，越来越密集。
就在这个时候，姚宣眨了眨眼，扭头看林白羽：“师兄，我是不是听错了。”
林白羽眉梢抽动了一下：“好像并没有。”
姚宣哦了一声，将头转了回去：“我果然是听错了。”
林白羽：“……”
然而实际情况不允许他自欺欺人，因为很快船身周围忽然掀起了巨浪，浪头一波接着一波地往船上拍打个不停。
紧接着一只巨大的脑袋伸了过来：“人人人人人呢？”
它的目光最后定格在姚宣身上，它高兴地大叫一声：“终于找到您了！”
第223章：大有用处
姚宣简直要为青雷蛟的锲而不舍喝一声彩了！
这只妖兽竟然还在等待自己！
青雷蛟道：“您——”
又一波大浪打来，船身震动了两下。
姚宣怀疑是因为青雷蛟摆了摆尾巴。
青雷蛟兴高采烈：“您！”
姚宣：“……”
船身再次震动。
你以为你是那种会汪汪叫的动物吗！
姚宣第一次觉得自己应该听林白羽的话乖乖留在驻地休养身体才对。
可惜他已经到了此地。
没奈何，他瞪了眼青雷蛟，示意它安静点。
这时四周其他弟子也认出了这只妖兽，齐刷刷地往姚宣二人看过来。
靠近他们的弟子道：“林师兄，姚师兄，这似乎是你们的那只妖兽？”
上次探索时，众人就都见过了这头体型巨大的蛟龙。当时许多人都对二人生出了艳羡之心，但在知道两人并未与之契约后，众人倒也不曾生出什么多余的心思——他们可对付不了这近乎九阶快要化龙的蛟。
而且青雷蛟潜入水中速度极快，几乎是瞬息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白羽悄悄拉了把姚宣，嘴上答道：“嗯。”
姚宣颇有几分不甘不愿地起身，冲其他人拱了拱手：“我和师兄先走一步。”
有先例在，他完全没把握能说服青雷蛟不跟着他们的船，而青雷蛟在附近显然增加了脚下船只的危险。
说完两人从船舱中一跃而出，跳到了青雷蛟背上。
青雷蛟十分欢快地游了开去。
坐下后，姚宣却愣了愣。
与他如出一辙的还有林白羽。
两人对视一眼，姚宣道：“你能屏蔽雷云风暴的攻击？”
青雷蛟闻言十分得意：“那当然，本蛟除了聪明绝顶，更是强大无比，这区区雷电算得了什么，只要你们在本蛟身上或者附近，不超出一定范围，就大可不必惧怕那些雷电。”
姚宣点头：“不错。”
青雷蛟立时激动起来：“您夸奖本……夸奖我了对不对！”
它边说还边偷眼瞧了瞧姚宣的上臂，仿佛觉得自己距离真龙之气又近了一步。
姚宣虽然没看到它的动作，但也多少猜出了点它的心思。他皱了皱眉，在魂海中道：“福寿，你可知这青雷蛟所求究竟是何物？”
寿纹吸血蝠道：“老夫略知一二。”
姚宣等了一会，发现它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就知道这家伙老毛病又犯了，“要不要叫小莲来同你谈谈蝠生？”
蝙蝠立刻道：“你身上的确带着某个能产生真龙之气的东西，不过它不是也说了吗，就算它跟着你，也未必能得到真龙之气，只是存在得到的可能。反正……青雷蛟若是想跟就让它跟着好了，它害不到你。”
见它仍是遮遮掩掩的，姚宣思忖片刻，没有再追问下去。
每个人都有秘密，哪怕蝙蝠并非人类，而是他的妖宠，他也犯不着事事都了然于胸。何况——就算是他自己，不也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么。
而蝙蝠目前透露的信息其实已经足够，只要知道青雷蛟对他和林白羽并无危险，这能当坐骑、还能屏蔽雷电的妖兽可是大有用处，实在利大于弊。
就比如现在，那些载着其他弟子们的船只早已被远远甩在了后面。
青雷蛟一马当先游动在海中，将一片片带有雷电的云雾和正在肆虐的雷电全给抛下。
说起来……青雷蛟似乎还有另一个用处……
迎面隐约能闻见海水中淡淡而湿润的咸味，姚宣挑了挑眉，召出青冠蛇，又拍了拍身下蛟龙：“你之前似乎曾说过让小青跟着你干？”
青雷蛟身体一抖，连忙澄清：“那是我年幼无知时说的话，没个遮拦。”
姚宣道：“……那你应该能指点一下小青？”
青雷蛟意识到姚宣并无责备之意，又偷眼瞧了瞧他的上臂，才昂起脑袋，洋洋得意道：“那是自然，本蛟既聪明又强大，要指导一下这小小蚯……青冠蛇，当然不在话下！”
“那好！”姚宣摸了摸下巴，“小青就暂时交给你了，希望等我们回程的时候，它已经提升了一个等阶。”
青雷蛟游动的速度蓦地降了下来：“您什么时候回程？”
姚宣道：“大约几天之后。”
青雷蛟道：“几天的时间……这……”
姚宣眨眨眼：“有问题？你不是聪明绝顶，又强大无比吗？”
青雷蛟一字一句：“没、问、题。”
等青雷蛟将青冠蛇叫了过去，林白羽才睨了眼姚宣，低声道：“捉弄它很有趣？”
姚宣笑眯眯：“当然有趣。我发现我大概是被裴师兄传染了，若是不找点事做，就会觉得很无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