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明日的情况谁也不清楚——虽说目前的黑岩城主仍是贺兰氏族人，但多少年前的人情如今还有没有用不好说；还有那拍卖会上会不会遇到什么突发状况……
总之，今晚总归要养精蓄锐才好。
第二天一大早，姚宣洗漱完毕走出房间，就见太阳暖暖地从天井里照了下来。
仿佛不久前还在严冬，但自己缩在十绝峰里养伤的时候，春天却悄无声息地如期而至。
蛮荒兽原的春季来的一向比大陆腹地晚，黑岩城又在蛮荒兽原的东北角，自然还要晚上些许，因此前几日好像放眼过去似乎还是一片萧瑟凛冽。
但是今天，脚边发芽的小草都透出生机勃勃的绿意来。
让人心情也忍不住地欢畅几分，姚宣心想，这拍卖会选的还真是时候。
出来的时候商子高正端着早点往桌上摆，有精致的汤包，小巧的糖三角，有热腾腾的臊子面，有清汤翠玉也似的水饺，有撒满了芝麻的锅贴……摆满了一桌子，姚宣笑道：“真亏了你，弄出这么些不一样风味的早点来。”
商子高并不给自己揽功：“哪里哪里，我可只动了口没动手，姚宣哥你是不知道这里面……”
他说到这里，目光蓦地一顿，将后面的话尽数吞了回去。
姚宣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就见林白羽缓步走入房中，“师弟睡得可好？”
心知这里面铁定没问自己，商子高眼观鼻鼻观心地缩到一边，恨不得变成一个隐形人。
姚宣微微笑道：“睡得很好，这里跟十绝峰上一般安静，一觉起来神清气爽的。”
林白羽道：“那快些用了早饭吧，用完我们也好去拍卖会。”
姚宣就坐下来，见林白羽也坐下，又看向商子高：“子高，你也坐啊。”
商子高吞了吞口水，偌大一个胖子这个时候不知怎的倒像是缩水了许多，嘴上道：“姚宣哥，我已经吃过了，你们吃，你们吃……哦对了！里面那糖三角和水饺特别好吃！你一定要多吃点！”
紧接着，就好像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他一般，商子高落荒而逃。
姚宣：“……”
不过被商子高这么一提醒，姚宣就下意识地往糖三角和水饺看过去。
“这个……”他喃喃自语道，“会很好吃？”
不怪他如此将信将疑，实在是这两样吃食的模样跟其他一比起来，虽然还算是中规中矩，但到底差了几分卖相。
别的不提，单说黑岩城那小吃摊上的糖三角，每一道边就跟量过似的整整齐齐，可眼前这糖三角，隐隐还有些歪。再说那水饺，也难怪汤锅里头跟翠玉似的，却是菜馅都漏了出来。
他说话的时候却没瞧见，对面林白羽闻言眸光就是一闪，眉峰也微微挑起。
林白羽道：“师弟觉得不好吃？”
“那倒也不是。”姚宣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太对，赶紧改口，“只是样子差了点，口味也许很好——师、师兄？”
却是林白羽已经拿起筷子，拈了一只糖三角递到姚宣面前，“尝尝。”
姚宣道：“我自己来。”
可林白羽十分坚持地拈着这只糖三角，一点也没有假手他人的意思。
只稍微犹豫了一下，姚宣就微微低头，张嘴咬住这只糖三角的一角。
甜丝丝的味道霎时流入唇齿之间，姚宣有些惊讶地睁大眼，含糊地道：“还真挺好吃的！”
林白羽这才放下筷子，让他自行用餐。
既然商子高特意点出了糖三角和水饺这两样，再加上此前他说漏嘴的那半句话，还有此时师兄的态度……要是再猜不出来个所以然来，那也就不是姚宣了。
吃完这一只糖三角，姚宣又兴致勃勃地盛了一碗水饺过来，三下五除二地就吃了个干干净净，“好吃！好吃！”
话音刚落，他一抬眼就对上了林白羽似笑非笑的双眸。
姚宣道：“师兄？”
林白羽挑眉：“猜到了？”
姚宣笑眯眯地道：“是啊，难得师兄愿意近庖厨，便是再难吃也是好的，何况师兄做的这两样的确很好吃！师兄真是无所不能！”
大约有些人，不论是做什么都是手到擒来，不像他，前世加上今生，对厨房的那点活计都不擅长。勉勉强强的，也就是在外头跑得多了，能烤点肉食。
林白羽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道：“也不是，至少那搂柴草的筢子我就不认识。”
见师兄又提起这事，姚宣连忙收敛了神情，摆出一副认真品尝面前吃食的样子。
拍卖会还未正式开始，这由城主府提供的拍卖场中就已经是人满为患。只有二楼的一些包厢还空着，但那也都是被定下来了的，只等着它们的主人姗姗来迟。
托了宝信号的福，姚宣三人此时也有幸坐在二楼的包厢内。
这包厢一面朝向一楼大厅和拍卖场的台子，两边用了从北黎大陆传来的花色玻璃镶嵌，既能挡住外间的窥视，又能显得视野开阔。里面的布置也十分豪华，又有各色精致的茶点送上。再加上包厢的墙壁和门都用的是特殊材质，且雕刻有特殊的阵势，避免了彼此之间听到动静。
便是报价时都有特殊装置能改变音色，也难怪哪怕是宝信号，也只能拿下一间包厢的所有权。
如今黑岩城分号的掌柜并不是曾经的那一位，但似乎听说过姚宣的大名，再加上有商子高在，一路上对几人是十二分的殷勤备至，此时他端端正正地站在后边，充当着小厮的角色。
姚宣往底下看了一眼：“人可真不少。”
商子高道：“那可不，虽然黑岩城地处蛮荒兽原，可一方面它离冤魂海一带颇近，不少御妖师会将在那里探索得到的东西拿到此处来售卖。一方面黑岩城也充当着咱们中洲各地的行商与蛮人之间的纽带，很多人都打着能在此处觅得一些别人看走眼的珍宝的打算。”
姚宣笑道：“哪有那么多看走眼的事情。”
林白羽就朝他耳边的蝙蝠看了一眼。
姚宣面不改色，叫寿纹吸血蝠出来待着也是以防万一，要真遇到了什么别人认不得的好东西呢？
商子高道：“那可不见得，蛮人那边很多东西不清楚用处的，都会送到黑岩城来卖。有商家觉得奇货可居，就索性送到拍卖会来。不过吧，能放到拍卖会里来卖的，至少也是经过了层层把关，必然是有一定不凡之处的。若是想要轻易买下来，嘿嘿，肯定不可能。”
姚宣嗯了一声，对这些他自然也很清楚。
而等他将下边所有人都打量了个遍，姚宣也就收回视线，老老实实等着拍卖会开始。
拍卖会的主持人亦是城主府所派，乃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不过他面色红润，声若洪钟，手边还有一只冰蓝色的妖兽趴在那儿，可见此人应该是一位御妖师。
第一样商品就颇为难得，乃是一件用以制作御妖师装备的珍贵材料，若是百炼宗有弟子在此，肯定会见猎心喜。不过姚宣等人只是稍微瞟了几眼，就不再关注。
二楼包厢并无一人对这东西有意向，倒是大厅里的人们争先恐后的开始报价，最后拍出了一个姚宣也有些心惊的高价。
他注意到，这多亏那位御妖师老者每每恰到好处的炒热气氛，还有让那只妖兽使用技能将货品的形貌更好地展示出来。
很显然，对这一场拍卖会，城主府应当十分重视。
就不知道……姚宣的目光从包厢两旁逡巡而过，现在这位贺兰城主，是否就坐在其中一间包厢内。而他们，是不是可以得到对方的帮助，找到方妙妙和蒋岚。
还有那个在瑞凤号买下飞凤钗的蛮人，若是他此时未曾远离黑岩城，那有没有可能，他也坐在这拍卖会场内呢？
第263章：雪中送炭
不过眼下还是先看看这拍卖会有没什么好东西卖再说。
姚宣有前世经历，又有寿纹吸血蝠聊作参谋；林白羽出身太宇国皇室，是前任太子；商子高是大商号宝信号的少东家，见多识广……可以说这三个人凑到一块，对拍卖会中展示出来的各种货品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开始那分号李掌柜只是站在后边充当小厮，渐渐的，却不由自主地拢到跟前，仔细听三人交谈。
“这玩意不算什么，只能让妖宠提高些许潜质，送给我我都不要。”
“这把琴用来干嘛？送给翠红楼的姐儿么？再漂亮对咱们御妖师来说都没用啊，不过——蓉娘姐也许喜欢？哎呀姚宣哥你别打我嘛！”
“哈，这倒是个好东西，不过也太贵了点，咱们十绝峰上面好象就有。”
“……”
只是开口的几乎都是商子高。
姚宣和林白羽大多数时候都不发一言。
眼看着又是一件新货品被展示出来，是一粒黑色丹丸被托放在雪白的锦缎上。
这一次，三人的注意力都投了过去。
姚宣瞪大眼：“炼魂丹？”别的且不说，炼魂丹可是货真价实的七品灵药！必须由七品药师才能炼制出，成功率还不好说，便是太宇宗内都属罕见。
林白羽也道：“难得。”
商子高却撇了撇嘴道：“这东西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说是七品灵药，但那拍卖师也吹得太舌灿莲花了点吧？这东西用起来可是限制诸多啊。”
姚宣道：“不能这么说，虽然有必须在妖宠死亡三日内使用的限制，但它一能抹去御妖师失去妖宠长达一年的恢复时间，二能对御妖师的魂海起到提升作用，的确是一件好东西。”
商子高道：“姚宣哥，别忘了这炼魂丹，如果被没有妖宠死亡的人吃了，可是一点提升魂海的效果也没有啊。”
林白羽点头：“不错，这种巧合恐怕并非那么好碰上的。”
姚宣道：“那会不会有谁为了将自己的魂海提升，故意杀死妖宠呢？炼魂丹最令人趋之若鹜的地方，就是五品魂海也能提升一个小等级，八品魂海也能提升一个小等级这种无差别性啊。”
商子高道：“黑岩城这地方，难道还会有这等天资的人存在？我倒觉得，越是魂海品级高的人，越不会用这东西，妖宠死亡无论如何对御妖师都不是一件好事，而且提升的小等级根基不稳，反而可能变生肘腋。”
姚宣道：“你也不要太小看了黑岩城，此处鱼龙混杂，谁知道有没有什么强者。不过我也赞同你后面的话，使用此物，只是表面上看天赋提升了，但实际修行反而可能隐患多多。”
商子高嗯了一声，有些纳闷：“说起来也真奇怪，底下的人怎么都争起这东西来了？”难道有这么巧？这些人都是刚刚失去妖宠的御妖师？可是看起来不像啊……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五万妖核，加上一瓶归元丸。”
三人都是一愣。
这个报价，直接就将先前使用银两的价格变作了使用妖核，整个翻了一番不说，妖核本身也比银两更为珍贵。
姚宣道：“是包厢。”
林白羽朝其中一个方向看去，“似乎是十二号包厢。”
商子高道：“哇，现在连包厢也掺和进来了？！”
而且明显还不止一个，因为这个声音刚落，马上就有另一个声音响起。
“哈哈哈哈，一瓶归元丸你也好意思说出口，五万妖核，加上十瓶归元丸！”
这一次是八号包厢的客人。
不过这个价也没能持续多久，几乎只过了两三息，就有另一个包厢叫出了更高的价格。
“五万妖核算什么，八万妖核，十瓶归元丸！”
他们开始争夺，底下大厅内立即变得鸦雀无声，再无一人敢于出声相争。
不过二楼包厢内对这炼魂丹的叫价也渐渐迈入了白热化，你方说出一个价格，我便报出另一个价格。
姚宣眯了眯眼：“难道……这黑岩城内正好有什么人在三日内失去了妖宠？”
林白羽道：“此人恐怕正面临什么特殊关口，不然一年时间，虽然耽误得久一点却也不是等不起。”
商子高道：“而且这个人必定背景不凡，这些人争夺此物，要么是为了雪中送炭，要么是为了雪上加霜。”
姚宣叹道：“这种一掷千金的豪气，若是为了打压谁，也足以说明此人的不同凡响了。”
商子高道：“可咱们不知道究竟是谁啊。”
姚宣想了想，问旁边的李掌柜：“你可知道，这黑岩城内最近有什么大战，或是有谁受了重伤，或是哪里有药师出没？”
掌柜寻思了好久，才不太肯定地道：“大战什么的我不清楚，也没听说谁重伤，药师出没……我前两天，倒是见过一些眼生的人在一个地方进出，只不知是不是药师。”
商子高问：“哪里？”
掌柜道：“城主府。”
城主府？
此话一出，姚宣三人精神都是一振。
姚宣道：“莫非是城主府里的谁？”但他马上又否决了自己的猜测，“可是这拍卖会就是城主府主办，若真有此物直接买下来不就行了，何必放到拍卖会上让人哄抢？若是买下之人居心不良，那不是将把柄送到了别人手上？”
商子高有不同意见：“姚宣哥，这拍卖会的确是城主府主办，商品却并非城主府所有。若是此物的主人不愿意卖给城主府，而非要拿到拍卖会上，城主府也不是万能的呀。”
姚宣道：“还是有些奇怪，城主府需要此物，私下交涉也未尝不可。”
林白羽这时才道：“你们两个，刚才没仔细听拍卖师说话吧？”
姚宣和商子高齐齐扭头看向他，都眨了眨眼睛。
林白羽心道还是我师弟可爱，并理所当然地忽略了商子高如今也是师弟，“此物刚刚送来，事先恐怕城主府都不知情。”
姚宣皱了皱眉：“这样一看，我倒觉得有谁在算计城主府也说不定。”
商子高道：“怎么讲？”
姚宣道：“首先我们假设城主府有人需要此物，那此物主人特地抛出炼魂丹，想必是清楚城主府的情况，故意为之。那他特意放在拍卖会上，而不愿与城主府交涉是因为什么？若城主府有人在这里，肯定会试图买下，因为他们也不知道竞拍的另一人，究竟是为了雪中送炭，还是为了雪上加霜。”
“但你们看，照现在这样的势头，若是城主府没能拍下，那拍下的那人若是选择雪中送炭呢，这一个人情可就很不小了，欠人情恐怕也会觉得颇有压力吧。而若是站在城主府的对立面上，那城主府内需要这东西的人又该怎么办？”
商子高也道：“还有，如果城主府倾尽全力成功拍下，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大的。”
姚宣嗯了一声。
商子高眨巴着小眼睛看姚宣：“姚宣哥，你这脑子怎么长的？能借我使使不？”
姚宣没好气道：“说人话！”
商子高嘿嘿一笑：“姚宣哥，你果然是我亲哥！脑子跟我一样好使！”
林白羽轻咳一声。
商子高道：“是我表哥。”
姚宣：“……”
炼魂丹的价格一路飞涨，最后便是姚宣三人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了。
姚宣摸了摸下巴：“十五号包厢很可能是城主府的人。”
商子高道：“我也有这个感觉，开始还不明显，但最近几次出价他们显得太急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