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他发自肺腑——哪怕他无法回应小虎的心意，但在姚宣心中，永远都会有小虎的一席之地。
贺兰琥动了动嘴唇，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而只是乖乖走在姚宣身侧，两手紧紧抓住姚宣的一边胳膊，像是生怕会被他抛下一般。
这样的小虎让姚宣有些心疼。
他不知对方因何会对自己生出别样心思，但他明白，若确实无法予以回应，倒不如一开始就别给对方任何希望。
“小虎，我是不可能不理你的。”因此姚宣认真地开了口，“你就像是我的亲弟……”甚至儿子，“一般。”
但也仅此而已。
读懂了他的潜台词，贺兰琥扁了扁嘴，轻轻嗯了一声。
良久，贺兰琥忽然问：“姚姚，你喜欢你师兄？”
刚才还在脑中一闪而过的人突然从贺兰琥口中道出，姚宣几乎要以为小虎钻进了自己的脑子里！
他实实在在地被吓了一跳，眼神微微有些游移：“怎么突然提到他了……”
看见这样的姚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贺兰琥垂下眼眸，遮去里面不愿示人的失落。
或许姚姚自己都不曾意识到，在提及林白羽的时候，他游移的双眼、微红的耳根、不自在的样子……都已说明了一切。
其实姚宣这个时候，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并不排斥断袖，那种同性之间的恋慕眷顾并不那么罕见，至少前世时他就曾见过性别相同的恋人——那对御妖师总是同进同出，不管脾气性子又或喜好看上去明明就差异甚大，彼此间的气氛却出奇的和谐。还有之前在西洲大陆上时所见到的杜淄滕的儿子也是断袖，当然逼迫裴明瑜师父这点着实可恨。
但是姚宣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然会对师兄生出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心思。
他忍不住按了按额角，心想也许刚才那一瞬间闪过的思绪，不过是随机生成罢了。
但……这说服不了他自己。
别忘了在此之前，还在七杀秘境中时，那个面对中招的季翰墨的晚上，他就曾生出“若是师兄倒未尝不可”的念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师兄就变得不同了呢？
是魂海暴动被师兄亲自相救的时候？是发现师兄与前世关系的时候？是师兄在他面前露出脆弱一面的时候？还是感受到师兄润物细无声般的关怀的时候？
姚宣悄悄甩了甩脑袋，他并无逃避的打算，只不过，若师兄并非断袖，他自是犯不着将这份心思彰显出来——他不愿打扰到师兄的正常生活。
反正前世他也是独自一人，今生就算没有伴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正好能一门心思向着御妖师的巅峰攀登！
心念电转间，姚宣打定了主意，神色立即镇定起来，略一思忖便道：“小虎，你不是已将苍境收入囊中，乃是苍境主人？你是否能直接让我们传送至苍境中？”
贺兰琥却摇头道：“这事行不通，在此之前我就试过了。”少年懊恼地耙了耙头发，“也不知这鬼地方有什么特异之处，我根本无法同苍境建立起联系，苍境副纽一动也不动，更不要说将我们传送过去了。”
姚宣若有所思。
按寿纹吸血蝠的说法，魔穴就相当于是另一世界的产物，大约从根本的规则、属性上就与此方天元世界大相径庭，因此在天元世界约定俗成的东西，在魔穴里却全不奏效。
但这样一来，莫非他们还真得在此困上一年半载？姚宣顿了顿又建议道：“小虎，不如我们随处走走，或许能碰上贺兰伯伯，或是找到贺兰伯伯留下的线索。”
贺兰琥也不愿坐以待毙，点头道：“好！”
这地底魔穴，当真是一处十分诡异的所在。
它不仅会让来路空间扭曲变得不复存在，似乎现在就算他们寻到了新的道路，也并非是通往地面之上。
很快就得出了这一结论，姚宣皱眉，难道他们真得在这里等到有尊者前来封禁魔穴为止？
不！还不到放弃的时候！
现今两人安全无虞，一路上偶有遭遇冥灵系妖兽，但等阶却并不十分高，很快就败在了两人的妖宠手中。
两人也不愁吃喝，不论是小虎还是姚宣的储物腰带里都装了不少食物和饮水。
若这么轻易就放弃了自行寻找出路的打算，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姚宣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就在两人又一次杀死几只冥灵系妖兽后，姚宣发觉四周环境隐隐有些改变，他正要与贺兰琥讨论一二，扭脸就见对方的神色有异，额角不知不觉中爬满了豆大汗珠。
姚宣心里一跳：“小虎？！”
他发现贺兰琥本来是抓着自己胳膊的，此刻小虎却硬生生地松开了手，只管将他自己的手腕捏得紧紧的！
姚宣瞳孔微缩，只一会儿，小虎白皙的腕部已露出些许青紫，足可见他的力道有多大！
“小虎！你怎么啦！你别伤到自己！”姚宣使劲想要掰开贺兰琥的手。
但怎么都掰不开——好象处在目前状态下的贺兰琥力气变得格外大。
眼看着对方腕间青紫越来越深，姚宣病急乱投医地在魂海里呼唤寿纹吸血蝠：“福寿，福寿，你快看看小虎这是怎么回事！”
蝙蝠难得没有拖拖拉拉，十分干脆地围着贺兰琥飞了一圈。
此时贺兰琥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他死死咬紧牙关，嘴唇都沁出了丝丝血迹。肌肉因为过于用力的咬合变得僵硬，整张脸孔都显得有些扭曲。他双目失焦，满头大汗，看得人触目惊心。
寿纹吸血蝠叹了口气：“前面老夫不是还夸过这小子，怎么现在就……”
姚宣若有所悟：“魔灵？”
蝙蝠点头：“没错。”它用爪子摸了摸下巴，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看来这地方的魔灵乃是高等魔灵，所以才会让此前无事的这小子变成这样。”
姚宣道：“魔灵也存在等阶？”
“当然。”寿纹吸血蝠鄙视地觑他一眼，“不论什么世界都存在着等阶，魔灵又怎么会例外。”
姚宣沉默下来，脑子却飞快转动。
他只知自己因为身具琉璃海魂海，不惧这些神出鬼没的魔灵，却并不知道该如何除掉魔灵，如何避免人类被魔灵附体。
“福寿？你可有法子？”
问完没等蝙蝠回答，姚宣猛地想到了什么，飞快从储物腰带中掏出从凌霄府带来的灵药，一把捏住贺兰琥的下颌，试图将灵药给他灌下去。
蝙蝠赞同道：“暂且也只有如此，应当还是有效果的，不过能不能根治很难说。老夫估计，最终得靠这小子自己。”
姚宣根本没听下去，只听到寿纹吸血蝠赞成自己的做法，就一连给贺兰琥喂了好几枚灵药下去，然后焦虑地盯紧了对方，心中不断念叨：这药丸千万要有作用……千万要有作用……
但过了好一会，贺兰琥却不曾显露出好转迹象。
姚宣还想给他继续灌药，却被寿纹吸血蝠给阻止了：“是药三分毒，莫要乱喂！目前给他服用的分量已经足够，再多也不会有更好的效果，反而可能会有意外。你且耐心些，总会有结果的。”
姚宣嗯了一声，面色却没有丝毫放松。
心急如焚中，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福寿，魔灵就只能这样硬抗？福寿，在苍境中时，小虎可是丝毫不惧御妖师魂念的夺舍，怎的对魔灵如此束手无策？福寿……”
寿纹吸血蝠不耐烦地翻白眼：“小子，你安静点！关心则乱懂不懂！那是魂念，跟魔灵能一样？就像是你的琉璃海，要是有人来夺舍你，你铁定也一筹莫展，但偏偏对这些魔灵夷然不惧。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这是你们人类的老话！”
姚宣也不知听没听到，又嗯了一声。
“再说，你看这小子如此痛苦的脸色，就知他跟魔灵乃是在僵持中！你何必太过担心？老夫认为他必将无事！若他毫无痛苦，那才可怕，很可能被魔灵成功附体了！”
它语气中多了一丝心有余悸，像是曾亲眼瞧见过类似情景，“这里的魔灵是高等魔灵，实力更为强悍，一旦附体成功，恐怕跟东荒目前被魔灵附体之人的症状不大一样。”
姚宣这才回神：“不一样？”
“对……”蝙蝠刚说了一个字，还来不及说完后面的话，就见姚宣神色微变，注意力又被引了开去。它哼了一声，挂到姚宣耳边不说话了。
姚宣无暇他顾，因为他看到贺兰琥面上形于外的痛苦扭曲似乎稍稍有所平复。
“小虎？小虎？小虎！”
他不停呼唤着贺兰琥的名字，试图唤醒少年的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姚宣都有几分口干舌燥了，但他全身一顿，眼中浮上喜色：“小虎？”
第170章：魔灵暴动
“姚……姚姚？”
贺兰琥迟疑着给出回应，眼中犹带着几分茫然，像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我、我这是怎么了？”蓦地看到自己手腕那两圈青紫，他才咋舌一番，使劲回想着道，“刚才、刚才好象有什么东西想钻到我身体里来，我一直在跟它抢夺身体……不过……”他又看向姚宣，眼中满是庆幸，“幸好刚才我松开了手，不然变成这样的就会是姚姚你了……”
而我……可是会心疼的，他默默咽下了最后这句话。
但有时候无声胜有声，且姚宣并不是那等看不懂他人弦外之音的人，见状心中就叹息一声。
他实是不愿小虎在一条无望的道路上固执到底，可是该说的话他都已经说了，更何况……到了此时，两人谁都只是含蓄表态，既然小虎不曾明言，他也不便挑明。
这样想着，姚宣都忍不住有些头疼起来。
只是四周幻境并未给他多少头疼的时间，因为寿纹吸血蝠忽然在魂海中大叫：“别走神！当心！”
姚宣心下一凛，下意识将刚回复些许的贺兰琥挡在身后，定睛看向此时突然出现无数黑气如海藻般环绕的前方。
“这是……”
贺兰琥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十分吃惊。
与此同时，姚宣也在魂海中询问寿纹吸血蝠。
蝙蝠同样神情凝重：“这就是高等魔灵。”
姚宣吃惊道：“这么多？从前瞧见魔灵都是若隐若现的，怎么高等魔灵可以一直显现？”
“不错。”蝙蝠告诉他，“高等魔灵可算是站在魔灵的顶端，它们附体时无声无息，侵入人体内部叫人防不胜防，恐怕比夺舍更为叫人不知所措。它们也不同于低等魔灵，短时间内还好，时间稍长若是始终不曾寻到宿主，很可能就会烟消云散。”
“嗯？可是我看此前低等魔灵不也……”
“那是因为你见到的并非只有低等魔灵。”蝙蝠一五一十道，“通常情况下，会由一只高等魔灵携带许多低等魔灵，你之前看到的那些黑色雾气，就是如此。只是那些高等魔灵只负责携带低等魔灵，而不像此时你们面前这些高等魔灵，具备极高的攻击性。”
“这么说来魔灵中也有分工？”
蝙蝠哼道：“老夫不是早说过吗，魔灵的世界其实与人类世界也没有多少差别，不同之处仅在于你们是人类，它们是魔灵罢了。”
它仔细地观察着四周，片刻后才迟疑道：“小子，若老夫所料不差，你们大概是遇到了魔灵暴动。”
姚宣问：“这是什么？”
寿纹吸血蝠沉声道：“这是魔穴内魔灵出现的暴动情况，但往往都是低等魔灵暴动，此番却是高等魔灵，也不知这处魔穴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难以预估的变化。”又嘱咐他道，“即便是你，现在也不可掉以轻心，老夫也不确定，对上几只高等魔灵并无妨碍的你，面对如此数量的高等魔灵是否会有问题。”
姚宣倒是颇为干脆的一笑：“总之就是打退它们呗。”
蝙蝠嗤之以鼻：“说的轻松，你知道怎么打退它们？”
姚宣更干脆地摇头：“不知道。”但他马上狡黠一笑，“这不还有您老指点我吗？不过，我看这些高等魔灵似乎也因为数量众多，不像像之前那般行动如意，未必打退不了。而且您老不是说，很可能是魔穴出现了变化吗？有变化是好事啊，有变化，才更可能找出其中的一线生机。”
而不管是不是能击退这些高等魔灵，姚宣都下定决心，定要护住小虎。
想了想，姚宣先是把身上所有能定心凝神的物品塞给小虎，也不管他是不是早有准备，最后又掏出了那只阴阳幻樽，也递到贺兰琥手中。
贺兰琥一愣：“姚姚，你给个木碗我做什么？我又不饿！而且这碗也太小了点，一顿得吃好几碗吧？”
姚宣哭笑不得：“这东西能让你凝神静气，免得再被对面那些东西侵入体内。”
贺兰琥翻来覆去端详那只木质小碗，“真的假的？就这么个东西能有这等效用？”不过接着他就笑眯眯地将其抱在怀里，“但只要是姚姚给我的，肯定是好东西。”
姚宣：“……”
也不知这番举动是不是当真有用，姚宣依稀觉得，自从他将阴阳幻樽塞给小虎之后，那些对他们两人虎视眈眈的高等魔灵，好象真的有些投鼠忌器起来。
要如何除掉魔灵呢？
姚宣在脑中飞快地思索着。
前世他对东荒之乱的了解实在太少，许多事都是在尘埃落定之后，他才在茶楼酒馆听人谈论。且那时候他疲于奔命，几乎不曾深入了解过事件详情。若非魔灵附体以及幕后黑手乃是某某宗门的传言几乎家喻户晓，姚宣也未必能记在心中。
他知道东荒之乱最后能彻底镇压，同后世被称为“铁血战魂”的贺兰祺关系匪浅，但贺兰祺是不是找到了对付魔灵的法子，还是借助了尊者之力，具体情形姚宣是一概不知。
若只是遇到被附体的妖兽和御妖师，无非就是将其杀死，而低等魔灵脱离宿主太久也就自然死去，那么这些并不需要宿主的高等魔灵该怎样对付呢？
“福寿。”思来想去姚宣还是只能请教寿纹吸血蝠，“我要怎么做才能除掉这些魔灵？”
寿纹吸血蝠思索片刻道：“也不是没有法子，但是这个办法，对你来说会很麻烦，也会很痛苦，你当真要去做？”
姚宣肯定道：“当真，我若是不做，我们被困在此处事小，一个不好，说不定就再也出不去了。”
寿纹吸血蝠道：“那行，老夫告诉你就是，不过也幸好你乃是琉璃海魂海，不然……就真的只能是皇者或尊者才可能收拾得了眼下局面了。小子，老夫接下来会教给你一段口诀，你给老夫一字不漏地听清楚记清楚了！”
认认真真将寿纹吸血蝠所说口诀记在脑中，并按照它所说的法子将这段口诀施展出来，姚宣同时遵照着蝙蝠的意思，让妖宠们回到魂海，做好战斗准备。
下一刻，那无比浓稠、数量庞大的黑气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倏然往姚宣额心而来，犹如尖刺一般钻入其中！
贺兰琥吓了一跳，但见姚宣垂眸站着，面色冷静，他咬牙琢磨了一下，终究不曾开口惊扰，而是小心翼翼地守在姚宣身边，提高了警惕。
两人身在地底魔穴之中，不知道的是这些日子以来，地面上的战斗也愈加白热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