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教我少林工夫，这工夫粗糙难看，教我我还不愿学呢。至于教诲么……师傅你倒可以说来听听，至于是否接纳，那便要视情况而言了。”
无音轻笑一声，他伸手撅了撅自己的胡须，而后缓缓说道，“人之所以苦，无非执着二字。行暮，切记，执念太深于人于己皆不是好事。以后行事，切记此话，该放手时莫要强求。”
这话，也不知道涯行暮究竟有没有听进去。只见涯行暮依旧是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至于回话，倒也一句都没有。
无音没有在意此事，只是淡笑而过。而后，他将目光定格在了那仅仅的伫立于一侧的清嚣。
“虚浮……你果然决意要走？”
“……是。”
清嚣有些紧张，生怕无音会多说些什么的他额头上不由得冒出了一些汗珠。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无音没有多说什么话，他只是淡淡的，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是么”，便再无其他的话了。
屋内陷入了一片寂静，这篇寂静令清嚣有些不舒服，可他却又说不出想要离开的话。最后，打破这一片寂静的，是涯行暮。
“这少林寺也真是憋死人了。算了，师傅，既然您也没什么话要说了，那么我们便走了。”
一边说着，涯行暮下了榻，一把抓起了自己的行囊朝着无音打了一声招呼。
无音没有说话，他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便又继续闭上了双眼。
“走吧，清嚣。”
涯行暮说着，他抓住了清嚣的手便要向外走。就在清嚣要走出禅房之际，无音苍老的声音幽幽的飘来。
“虚浮……记住为师曾与你说过的话，一切都好自为之吧。”
说罢，里头便再也没有声音了。
清嚣听着，身子微微的一僵。
“清嚣，老狐狸同你说了些什么？”
涯行暮看上去似乎有些担心，清嚣连忙轻轻的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没什么。只是……师傅念我初次下山，所以……就和我讲了些下山后该注意的事情。你无须担心。”
清嚣一边说着，他的目光下意识的游离向了一边。而这一细小的动作，却恰好被涯行暮看在了眼里。
但涯行暮不曾戳穿，只是声音爽朗的应了一声，“哦……这样啊。”
第15章
一下山，涯行暮第一件事便是带清嚣去定制衣裳，顺带暂且买了几件成衣让清嚣换掉了他身上穿着的僧袍。
“……这样……总觉得教人有些不习惯。”清嚣轻轻的扯了扯自己穿在身上的淡蓝色缎子，他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似乎是有些不敢看向那静坐在一旁椅子上饮茶的涯行暮。“我还是去换回我的僧袍吧。”
说罢，清嚣便要转身走进布帘后去换掉自己身上的那一身淡蓝色的衣裳。可正当他要这么做的时候，涯行暮却一把拉住了清嚣的手。清嚣一个踉跄而不由得向后倒去，便顺势倒在了涯行暮的怀里了。
“嗯……你是僧袍穿多了，所以才不习惯。往后多穿几次你便习惯了。再说，这身衣服你穿着可是好看极了，真要说有什么不足之处么我想也就两个。一是这衣服是成衣，算不得合身，第二点么……便是这个。”
涯行暮一边说着他一边将清嚣的束发给解开，而后又再次说道，“先前我给你的那个发冠呢？”
“在我包袱里。”
清嚣说着便走向了那放着自己行李的椅子而后从行李内拿出了那蓝色的发冠递给了涯行暮。
“不错，就是这个。”涯行暮淡笑着接过了发冠后便伸手轻缓的束好了头发。“嗯，这样就好了。”
清嚣有些半信半疑的看着涯行暮，在瞧见涯行暮那一脸满意的笑意的时候他总有些羞涩。
清嚣并不清楚自己的长相是否算得上好看，穿成这样又是否合适，可既然涯行暮一脸满意，那想来……自己应该算不得差吧。
“我这样穿……当真……不怪？”
“嗯。倒不如说见惯了你穿僧袍，如今见你穿寻常的衣裳反倒有种教人觉得焕然一新之感。好看极了，你说是吧，掌柜的。”涯行暮一边自他的怀里掏出了一叠银票一边问向了那笑意盈盈的掌柜。
“正是正是。这位公子你长得便好看，这穿什么衣服都好看。待穿上了量身定制的衣裳，想必更要好看呢。”
这掌柜的嘴巴可说是巧，清嚣被说得脸上发红，恨不得能早些走出这家店。
涯行暮将手中的银票点出了几张递给了那掌柜的，吩咐着掌柜的赶紧做衣裳送去无涯山庄后他便走至了清嚣的身边说道，“好了，走吧。赋叔回山庄应当都为我们打点妥当了。”
“嗯。”
清嚣轻轻的点了点头，于是便随着涯行暮走出了布庄。
他们一路朝着无涯山庄走去，可不知道是不是清嚣的错觉，他总觉得将目光停留在他们二人身上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了。清嚣一时有些不自在，便下意识的伸手抓住了涯行暮的衣裳。
衣裳被人轻轻地拽住，涯行暮虽然一瞬间有些惊讶，可是没一会儿他的唇角就勾起了一抹柔笑。
“清嚣会主动依赖着我，这还真是难得。”
“少……少罗嗦。”清嚣一边说着，他拽着涯行暮衣服的力气也稍稍的加大了一些。而这细微的小细节自然也不曾被涯行暮所忽视。
“这么抓着，衣服可是会皱了的。”涯行暮一边这么说着，他一边将清嚣抓着自己衣裳的手温柔的掰开，而后便一把搂住了清嚣的腰肢。“若是觉得被人盯着不自在觉得紧张，这样依偎在我的怀里不就无视了。”
这话听得清嚣的脸一下子红透了，他连忙想要推开涯行暮，可谁知涯行暮搂着他的力气大得让他根本就没法推开涯行暮一点距离，倒不如说反而他们贴得更紧了。
“这样不是反倒引人注目么，你这笨蛋。”
清嚣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可是偏偏他又没法儿推开涯行暮，无奈之下，他只好将脸埋在了涯行暮的肩膀处，走路也只能随着涯行暮的走动而走。
几乎走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吧，涯行暮停住了脚步而后对着清嚣说了一句“到了”。直到这时，清嚣才终于将自己的脸缓缓的抬起。
入眼的，是那大得不像样子的宅子。大门上方挂着一块匾额，匾额上用着龙飞凤舞的笔迹写着四个字“无涯山庄。”
“你家……好大。”
清嚣愣怔了一会儿，许久他才缓缓的说出了这四个字。
“哈哈哈，怎么说我们家也是在江湖中素有盛名的剑庄，若是没有这点大小，想来恐怕还将会成为江湖中人茶余饭后拿来开玩笑的话柄吧。好了，也别杵在这里呆站着了，我带你先去放行李然后再去见我爹。”
涯行暮说着他松开了搂着清嚣腰肢的手，那一瞬清嚣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寂寞，见到清嚣这样，涯行暮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抹柔笑，而后他轻轻的握住了清嚣的手。
清嚣还来不及说话呢，他便被涯行暮给拉着走进了山庄内。
“少爷，清嚣少爷，欢迎回庄。”要进入大门时，那两个看门的人喊道。
“嗯。”涯行暮淡淡的应了一声便拉着清嚣继续向前走。
“那两个人怎么知道你就是他们的少爷，还知道我是谁？”
“我也不清楚。大概是赋叔回来以后吩咐过了吧。”涯行暮简单的说着，而后便朝着向前他嘱咐涯赋为清嚣准备的房间方向径直走去。
一路上他们遇到了不少的下人，而这些下人则是都像认识他们二人似的，见到他们便会向他们行礼。
“你们山庄下人还真多。”清嚣轻声咕哝着，他环视了四周一圈。
而且……倒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为何他总觉得侍女似乎相较更多？
“是吗？我也就十三年前有住在这里，如今回来，又不免觉得似乎有些陌生。一些人的面容我也记不大清了，想来这就是所谓的桃花依旧人面全非吧。”
涯行暮轻笑着说道，看他那样子像是故作轻松，可是清嚣看得出来，涯行暮并不如他表面那样子那般的轻松。
“到了。你的房间就在这里。”涯行暮走到了一间房间门前，他说着为清嚣推开了房门。“我的房间就在这房间的隔壁，若是有事你可随时找我。”
清嚣听着便轻轻的点了点头，随即他便将行李放在床褥上。
“那我们先去看你爹吧。怎么说我们也比赋叔晚回来了好一阵子，若是回山庄了还在这里逗留许久想必也不好。”
“嗯。也好。”涯行暮说着，他把自己的行李也一同放在了清嚣的床上后便牵着清嚣的手朝着他父亲涯擎风的屋子走去了。
说来倒也奇怪。
涯行暮这一路走来，感觉山庄内的氛围似乎也太过轻松了。
明明说他爹身患重病，可是莫要说那府里的下人们神色难看了，他们根本就是谈笑风生的样子嘛。
这怎么想都不正常。
莫不会是……
涯行暮想到了那唯一的可能性的时候，他的眉头不由得皱在了一块儿。
——这臭老头子。
涯行暮一边在心里咒骂着，他一边加快了脚步，拉着清嚣快步走到了涯擎风的卧房内。
“碰”的一声，涯行暮猛地推开了涯擎风的房门。不出他所料的是房内果然闻不到一丁点儿的药味。至于那自称得了重病的涯擎风更是不见踪影。
“少爷。老爷请您去往大堂。”
便在涯行暮心中升起了一团怒火之际，一声女子轻柔的声音在涯行暮身后响起。
“来得正好。”
涯行暮咬牙切齿的说着，而后他抓住清嚣的手的力气也不由得加大了一些。
“你怎么了？为何在生气？”
清嚣有些莫名其妙，他不明白涯行暮为何从适才起似乎就开始有了火气。是自己做了什么吗？
“不，没什么。只是我在想……兴许这一次下山的理由，是我爹特意编织了来骗我的。”
“这是何意？”
清嚣没法儿理解涯行暮话中的意思。他想……应该不会有哪一个人会用自己重病这么大的事情来随便唬人吧？
“我想……可能是你多想了吧。你爹只是不在房内罢了，这也不可能证明他是在装病的。”
涯行暮轻轻的摇了摇头，他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块儿。
“我想……我应该没有猜错。事实如何，待你待会儿见了我爹，你自然会知道的。”
第16章
涯行暮带着清嚣一路走到了大堂，而正坐在大堂中央的是看着两鬓有些花白，相较于十三年前涯行暮记忆中老了不少的涯擎风。但是，涯擎风那样子看着虽然有些老了，可是却完全不像是个生病了的人该有的样子。
倒不如说是……
神采奕奕。
“噢，你来了。”望见了涯行暮，涯擎风精神很好的喊了一声。随后他将目光望向了那站在涯行暮身旁的清嚣，“你身旁的那位公子是？”
“他名唤清嚣，是我在寺里认识的。不说那些，倒是你，不是说你重病在床吗？怎的如今竟会这般有精神？”
涯行暮让清嚣坐到了自己的身旁，他冷冷的看着涯擎风，瞧着涯擎风那样子，他倒也不知道涯擎风这番又是想出了什么事儿又要折腾自己。
“我？哈哈哈，若是我不编出这种理由，你根本不会下山吧。”
正如涯行暮所说的那般，清嚣在得知这居然是涯擎风为了骗涯行暮下山而编织的谎言的瞬间他不由得有些惊呆了。
“真是可笑。听你这话，你要我下山看来也是没什么要事了。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涯行暮说着，他正要站起身带清嚣离开的时候，涯擎风便连忙出声阻止了他。
“谁说我要你下山没什么要事的？”
听得这话，涯行暮便再一次的坐回了椅子上。他饮了一口仆人刚送上来的热茶，然后说道，“既然有事，那便说吧。”
涯行暮如今的样子看着似乎有些嚣张，瞧着涯行暮这样子，涯擎风微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头，但是却忍下来不曾说什么。
“送你上少林算来也有十三年了，我也不再年轻了，你更是到了弱冠之年，难不成你就打算一直窝在少林寺里过一辈子不成？”
“虽说不年轻，但你也还没到行将就木的这一天吧？既是如此，也无需找我回来。”涯行暮淡淡的说道，“我在寺里的日子虽比不得在家里的日子。但总算也可说是清闲自在。比起接下无涯山庄的那些烦人事儿，我倒更想再过几年逍遥的日子。”
听得涯行暮这话，涯擎风冷哼出声。
“逍遥日子？你当真以为自己还是个年幼不懂事的孩子不成？你如今已满二十，倒也不去瞧瞧别家的人在你这年纪连孩子都生了，可你却偏偏连个妻室都没有。”
直到涯擎风说到这话，涯行暮这才终于明白了这么些年来涯擎风一直都唤人上山请自己下山的目的何在。看来，不仅是想要让自己早日继承家业，而且……涯擎风还想要让他早日完婚。
这臭老头，倒当真是吃饱了饭没事干。
涯行暮心中暗骂一声，但是他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儿的不满。
涯行暮嘴角勾起了一抹笑，他看着涯擎风，缓缓的说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想必……也已经为我物色好了对象了吧？”
“诶？”
听得这话，清嚣一愣，他惊讶的看着涯行暮，一时之间似乎有些反应不及。意识到自己似乎出声了，清嚣有些尴尬，他连忙道歉，而后低下了自己的头。
涯行暮似乎将目光看向了他，可是清嚣却不敢抬头去对上涯行暮的目光。
涯行暮若是成亲了……那自己又该如何自处？或许，从此他便没有资格可以同涯行暮在一起了吧。
清嚣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但他又想到现在这场合，他不该胡思乱想，因而他勉强装作一脸淡然的样子抬起了头。
至于涯行暮他虽然觉得清嚣似乎有些不大对劲，但又因为场合不对而暂时打消了要询问清嚣的念头。
“你倒是了解我。那覆云庄家小姐今年已满十七，相貌不错，文采武功也可说是不错。想来与你倒也是般配。我打算让你同她见上一面。”
“覆云庄？”
涯行暮对那覆云庄的小姐隐约还有点印象。年幼时她似乎又来过无涯山庄几次，虽说是生于武林世家，但是性格却温婉柔弱，若是嫁与人为妻兴许是不错，但……
不是他涯行暮喜欢的类型。
“你应该不会忘记吧，她年幼时可是随她父亲来过我们山庄的。你们也可说是有数面之缘。前些日子我见过她，出落得可是标致得很，加之性格温婉，嫁与你，还算是便宜了你呢。”
听涯擎风这话，涯行暮心想……那名女子给涯擎风的印象想必很好。如若不然，就凭涯擎风那张除了损人的话什么都说不出来的嘴，又岂会说那么多好话？
涯行暮听着这话，倒也没有生气，倒不如说他的笑意反而变得越发的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