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断地喘息,抽气来缓解这磨人的痛。
“杨家……的男人,又何惧这种,痛。”
容酒一震,抬眼看着面色惨白至极的人,眸色变化万千,蓦地抽出手来,“你还知道自己是杨家人?”
那人终是抬头,看着他眼神笃定,“杨家的男儿,没有一个是怕死怕痛的,他们忠于自己的信仰,至死不渝。你以为我父亲为什么到死都没想过造反?因为,为那人死,他愿意!同样,我为他李未央,也愿意!我告诉你,容家这样的墙头草,我,杨谦,都是厌恶至极的!”
“啪”的一巴掌,脸上已是重重落下一耳光。
容酒看着面前这人,睚眦欲裂,转头一把从侍从手里抢过鞭子,一下一下,全部甩在那人身上,“你以为你有多干净?你就是个被男人压的贱人!”
“就算,我是贱人,也比你们……干净……”
迎接他的,是无休无止的痛,痛吧,痛吧,他的身子腐朽成这般,痛点才知道,他是活着的。
……
这是一个,漫长的等待,他在数着时间的流逝,也许,再等一下,他就已经是满头白发,走到了岁月的尽头。
他曾经想过,要是谁犯了他,他定当让那人生不如死,让那人受千般的刑,万般的苦,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可是,他就是个只会说却没能力的人,犯他的人那么多,他不能拿他们奈何,却是自己知道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容酒很厉害,力道不轻,每次他觉得他要昏过去了的时候,却是有更重的一鞭子甩来,然后他就被痛得清醒了些,为了避免这一更重的鞭子,他也必须清醒着。
“阿酒,够了!”
“怎么,你心疼了?”
……
这世上,总有人,对着另外一个刻进了血肉的人,成疯成魔。
青姨说,李未央是这李氏王朝如当年逍遥王杨谦一般的存在,其母为四大家族中的萧家嫡长女萧子情,他的母亲就是一位心机权术不属于男儿之人,当年在后宫中,稳坐皇后这第一把交椅,管得下面一众妃子服帖异常。
当年先皇薨毙之后,按照长幼之顺序,皇位根本就轮不上现在的天佑帝,而是当时年满15的大皇子。
只是,在萧家和司徒家的帮助下,当时的皇后,以铁血的手腕,卸了不少拥护大皇子等人的权力,从则留命,不从,杀!
有人在朝堂之上,公然指责她“后宫掌权”,意图不轨,她对着众人冷笑,我就要替皇上,看好这李氏家国江山,免得落入贼人手中误了千古社稷,说完,那位大臣已是人首分离,血溅当场。
她口中所说的贼人,便是云妃之子,她生了两位皇子,一位便是大皇子,而另一位,是还年幼仅四岁的六王爷。
自然,之后便是千古以来皇室少不了的血腥纷争,有了司徒家的支持,自然那大皇子再怎么厉害,也是逃不过失败的命运。
听说,当年那位云妃为保稚子性命,让还仅仅四岁的孩子在一众大臣面前发誓,不图社稷江山,愿做“贤王”,不问政事,然后,她在皇后面前服毒自尽。
那年,争夺皇位的皇子个个都殒了命,只剩几位无权无势,母家也毫无背景的皇子公主。
据说,当年李未央八岁,其母萧氏将之招来膝前,问他,江山美人,二选其一,要江山,便是权倾天下,千古帝业,掌控一国社稷,黎民生死;要美人,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离不弃,此生唯一。
要江山,美人便不能存于世,要美人,便放弃江山,专心辅佐新帝,即他的胞弟。
李未央继承了其母果断杀伐的性格,胸中富有谋略,尤其在军事才能,听说不亚于当年的杨公,15岁入伍,跟随司徒老将军带兵。
少年便名声在外,其所出的奇兵怪阵,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让一众的人叹服异常。
那年刚逢李国附属小国叛乱,李未央带兵以五万之众,俘虏敌国上至将领下至士兵三万,国主不得不求和,愿意永世臣服,李未央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命令手下将士取叛国三万兵众头颅热血,祭李氏王朝家国山河。
他对天下人说,扰我李家王朝太平者,当此下场!不从者,杀无赦!
此人,平日性冷如冰,少有言笑,除了几人,也很少有人与他亲近,因为,谁也不知道他会何时将你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抖出来,让你身陷牢狱之灾。
听说,谁也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听说,他冷情冷心,不近女色,听说,他为了他心中的那人,生生成了个断袖!
举国上下都知道,他喜欢一个男人。
听说……
容浅夜也被他耍了!
他个混蛋,从头到尾就在跟他演戏吗?亏得他信了少许!
不过,他不也在演戏?这又怪得了谁?
23、谁定棋局
“怎么?是谁惹了浅夜,让你如此皱眉?”
容浅夜睁开眼睛便看到床边多了一个人,那人依旧是一身白衫,皮相平凡得可以,唯有一双眼眸,天光之下隐隐含琉璃之色,别番魅惑。
“四王爷倒是有闲情来凑这热闹,莫不是没事做闲得慌了?”
明知两国有嫌隙,容浅夜就不明白这云国的四王爷作甚在这个关头来这李国,他就不怕李国皇帝一声令下将他扣住?
“是啊,最近的确是闲的慌了,不用操心政务,还被人好吃好喝地供着。”那人呵呵一笑,眼眸是如清风般柔和的笑意,不寒也不燥。
容浅夜因身上鞭伤,有些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子。
云锦幽幽叹了口气,从怀里取出丝帕将床上的人额上的冷汗擦去,“你又何苦为了那个东西惹了这一身的伤痛?”
“我贱罢了。”
“不准这般说低自己”,云锦停下手中动作,眉头蹙得厉害,“你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容浅夜,没了你,谁又代替得了?”
“不对,容浅夜是可有可无,有他不多,无他不少”,容浅夜嘴角全是自嘲,转眸看着面前眸色一转不转地盯着他的人道,“你也想要那东西?”
“当然。”那人毫无忌讳地承认,“只是看着你这般不愿意,我也不强迫于你便是”。
“为何?”容浅夜不信,这云锦与他就见着两次,他凭什么施与他这般恩赐?他堂堂一国王爷,当时知道那东西的重要性的。
那人此时面上的神情他却是有些看不懂,“我不是说过与你有数面之缘?前面十多年的生不如死你都忍了下来,装傻充愣骗了多少人去?如今我再如何对你用刑,你若是不愿意,也是逼不得你的”。
屋子里,气氛突然就变得异常安静了起来。
良久,容浅夜才面色复杂地看着他道:“你知道多少?”
“比你想象的,要多一些。”
云锦弯身,执起他的左手,“跟我走吧,离开这里,这些恩恩怨怨便是再不会缠着你了”。
“晚了。”
容浅夜抽回手,看着手腕上多出的染血布条,幽幽道:“你既与那人关系不浅,便是知道我早已被她练成了‘解药’,如今毒早已入五脏,我也不贪求那剩下的快活逍遥了。”
“若是我那姑姑知道其实她以为她掌控着的容浅夜其实什么都知道,还这般聪明过人,当会惊讶好久”,说着,云锦又叹了一口气,看着他道,“你若愿意跟我走,我便是千金散尽,也会与你寻了良医来与你治好”。
容浅夜弯唇,冷冷一笑,“医治?王爷是在骗自己还在骗我?你明明引了我过来是为了与那六王爷李郁解身上的毒,却是要说的这般冠冕堂皇,可是要让我笑死不成?”
那琉璃的眼眸里终是闪过一抹震惊,哑着声音道:“你怎么知道的?”
“不过老天怜我不让我做糊涂鬼罢了,区区在下恰好与那六王爷把了脉,见了他的血,加上先前故事猜测一二便知,只是,他情况也是比我好不了多少,我这血也许化的去他身上奇毒,可是他却是比我惨,不能抗住那毒物急速侵蚀,身子腐朽快,这入土也快了。”
说着,他转眸看着云锦,面上全是讽刺,“你难道还当他吐血是做给谁的戏不成?”
他容浅夜至少撑得住一时,只要不动,这短短十几年他也能过得不那么痛苦,“若是你姑姑知道这十几年苦心寻了天下各种奇物来将我制成‘毒药’,却是最终救不了她那侄子,是否该气得又老了好多岁?”
“呵呵呵……”那人突然扶额低笑,面上神色变换莫名,待笑够了,才单手挑起他的下颌,眼里全然是欣赏和趣味,“本王果真是没看错,我的夜儿果真是不简单,我那姑姑自以为是那棋盘的主人,能一手操纵天下,却是不知,与她对弈的,根本就是她手里的棋子,她这十几年来,除了苦了你容浅夜一场,真真就是白忙活了”。
“王爷谬赞了,我就只是棋子而已,不能将她这主人奈何,我没天下与她对抗,至始至终,只一人而已,只是,作为棋子,我有了思想而已,走偏了路线便是不足为奇。”
“若是本王说是真心愿意带你离开呢?你可愿意?”
“当然不愿意,这盘棋都还没结束,如何能中途退场?”
云锦手上一使力,眸色闪过一丝狠戾,“你想让李未央来对付我云国?”
“啪”的一声,容浅夜一把打开捏住他下颌的手,面色诡异道,“你想多了,他李未央如何的人物,可是能轻易被我这样的男宠操纵的?”
云锦却是看着他,沉默不语。
“我身子乏了,王爷可否让我休息?”
回过神来的人,起身向着房门而去。
闭上眼,容浅夜觉得头有些发沉。不知多久,他才迷迷糊糊地听到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
我就是个疯子,你们也是不折不扣的疯子,这天下,到处都是疯子。
李未央,你,痛不痛?你会不会也骗我?……
每日,他睡醒一觉就会发现左手臂上会多出一道伤口,上面简单地缠上几根布条,隐隐地渗出血色,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一阵一阵的疼痛,我他有些无力地笑了,也不知是嘲笑自己的什么。
床旁总是会放上成色极好又很补的菜品,他头晕得慌,也没怎么有胃口便随便动了几筷子草草了事。
那位据说是他表哥的人,至从他来的第一天跟他打了个照面以外便是再也没见过。
一天到晚躺在床上,也的确是见不着什么人,除了云锦每日会来小坐一会儿,督促他吃些东西,他便再也没看到过别人。
“你还是跟我走吧。”某日,云锦突然闯入他的房中,面上不复往日的淡然,隐隐透着焦急。
“我说过了吧,我这辈子都不想踏上云国的土地。”他撑起身子来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你就这么自信他李未央不会拿你怎样?”他眼里有了些微的怒意,他是真有心怜他,他又为何看不清?
“出什么事了吗?”容浅夜到底还是感觉到了不对之处,关于李未央的问题,他想他是没有必要答复他的。
“容家为你安排的那个替身投靠了李未央。”云锦有些疲累地叹息着。
“替身?”他此时的表情,只能用诧异来形容。
看容浅夜如此反应,云锦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抬手轻轻抚上他的发丝,“夜儿不会现在还以为自己是个替身吧?”
“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替身,不管别人怎么看,容浅夜即容浅夜。”
“是啊,不管怎样,容浅夜始终是容浅夜。”
云锦终是没能说服容浅夜,却也是如他所说没逼他,只是从身上取下了一块牌子,递给他,“如果需要钱了或是找我,去牌子下面有桃花标记的钱庄就好”。
容浅夜接过牌子,看那上面通体的黑,上面刻了些桃花,背面就几行字,他凑近仔细瞧了瞧,“月下邀君醉花容,浅夜云逐桃花空”。
他好生将牌子收入怀中,这次却是没拒绝,这钱财,可是好东西,却是不确定地问到:“我是不是要悠着点花?里面的银子够我用吗?”
那人听完,立刻眉色飞扬起来,“夜儿你就是要买尽这天下至宝也是够的,无须担心。”
哦,他这个乡巴佬,哪里明白人家一个云国堂堂的王爷,什么时候缺钱花了?
“那你快些走吧。”如今钱也有了,他容浅夜也就不稀罕他了,便是开口赶人。
“好生没良心的小东西。”
……
24、讨债
史书记载,云国的先祖本是南巫族之后,其有一世代相传的秘术,听说颇受其他几国的忌惮,是以这么久来云国可以在苍宇大陆上称霸,其他几国不敢轻易与之对抗,除了李氏王朝。
关于此种秘术,外界传言各有不同,因为鲜少有人见识过,具体的却是都说不清楚。
李国那次对抗云国虽然大捷而归,然之后不到四载之内,先是逍遥王杨谦通敌叛国,再是武昭帝暴薨,期间,李氏王朝政局一再动荡。
野史传闻,此可能与云国秘术相关,李氏王朝受了诅咒云云。
……
“噗”,容浅夜皱眉将口中的狗尾巴草吐掉,抬袖擦擦嘴,真难吃。
抬头看烈阳高照,快接近正午了,算算时间,那帮大臣们也该下朝了,他低头将头上的帽檐拉低一些,好遮去那毒辣的太阳,顺便在心里啐了一口,滚他妈的诅咒。
待宫门处终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和谈话之声,他将手中的缰绳拿起,做好要赶车的准备,顺便竖着耳朵听听那些人的谈话。
“王爷,依老臣之见,云国此次将六王爷挟持走是想对我朝图谋不轨,必须严密注意边疆的动向。”
苍老的声音,容浅夜突然想到了那黄昏下的老树,哎,岁月不留人。
“丞相分析的是,本王已经派人前往云国打探消息了,边疆那里也传信给司徒老将军了。”
久违的熟悉的声音,却是无丝毫的起伏,听不出来一丝的情感波动。
“臣下看来,王爷遇刺之事,跟那云国脱不了丝毫的干系,六王爷又同时在这样的关头失踪,其意图实在可疑。”
……
然后,一众的人就在那里叽里呱啦,叽里呱啦,讨论得好不热闹,容浅夜听来听去,不就是围绕着那云国和六王爷之间,没证据有个屁用。
最后还是李未央甩手让各家散了去。
斜眼瞟见一穿深青色朝服的男子向着他这方走来,容浅夜急忙下了车,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等一等。”
踩着小板凳正要上车的人一顿,他也跟着心里一紧。
“舅舅,本王在这里提醒你一句,以后关于我和他的事你莫要再插手,不然休怪我这个当侄儿的翻脸无情。”
“你……”面前的人气得浑身发抖,“为了一个祸害,你既然这样跟你的舅舅说话!”
听听,这声音果然是他猜测不差的熟悉。
“他是不是祸害,可不是你随便说的,你休要将前一代的恩怨加诸在我们身上,他又何辜?”
“你这个冥顽不灵的小子!你明知他接近你是居心叵测还那样护着他,你如今不听我的,下次他连你的命都会要了去!”
一跺脚,那人转身对容浅夜吩咐道,“我们走!”
容浅夜低头将车旁的板凳收起,坐上马车,手上的马鞭一甩,车便慢悠悠地向前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