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一把制住他要去抽竹签子的手,温和着声音道,“这些都脏了,你莫要伤心,我会赔你”。
听闻此话,那人却是一下停了哭声,抬头眼泪汪汪地瞧着他,“你真的会赔我?”
这“杀人魔”怎的和他讲起了“人道”?他还以为这所有的糖葫芦就这么毁了。
若是他要赔,他还哭给谁看?
“当然,你与我来便是。”
男子弯了弯眉眼,拉住他的手走过街街巷巷,买了好多糖葫芦装在袋子里给他,他说:“这样你便不须那般幸苦地抱着那大棒子了。”
然后,他又与他买了好多点心糖人还有其他的好多小玩意,都为他装在一个纸袋子方便他拿。
然后,他轻轻地在他嘴角啄了一口,舔掉他嘴角的糖渣,“乖孩子,回去记得漱口,这甜食吃多了要坏牙的”。
容浅夜顿时绯红了一张脸,木木地瞪着他,他,他怎的与他这般亲近?他,他不认识他。
那人却是看着他有趣,弯唇一笑,有些不舍地抚上他的发道:“我今日就回京了,等那边稳了再来接你,你先好好在这里过。”
容浅夜眨了眨眼,他在说甚?他一字都不明白,还是他认错人了?
“我这要赶着回去,不能多陪你,你可愿意送我一程?”
然后,他听到那人这样说,竟是就乖乖地点了头。
他觉得,他的心,刚才跳得有些厉害,“噗通”、“噗通”,哎哟喂,你听听……糟了糟了,有病了,这是什么病?
他忍着“心病”答应了,真真地就松了他好远好远,然后,那人似乎也放心不下他,又将他送回了镇子口子上,千叮咛万嘱咐,要他等他回来。
容浅夜出神地看着那人离去了好远好远都没了身影的地方,无知无觉地道:“你让我等你,是等你回来与我上坟的么?”
哎呀,他似是忘了,教那人回来时多买些纸钱与他,元宝银票有多少来多少,他可不想下地府了去与别人当号子工,搬麻袋子的日子是多么心酸啊……
转身之时,却是看着青姨面色复杂地看着他。
然后,他听着她说:“夜儿,你可知他是你杀父仇人的儿子?”
“……啊?你说啥来着?”
他似没回过神?面上呆呆没听清楚。
4、桃花谷被破
春风过山岗,满谷桃花飞。
那年,他恍惚记得他十五岁,现今已是十七,好似百姓早应嫁去的年龄,他只两年就已经模糊了那人的容颜,甚至,连声音都忘了,只记了一句“你先好好在这里过”。
“啪嗒”一声手中书册落在桌上的声音,闭目休憩中的人一个惊悸从梦中醒来,眼眸迷蒙地看着眼前粉色纷飞。
楼外的桃花开得好不繁盛,风一吹,漫天的粉色扬起。
他伸手轻轻地抚上一枝,看那淡粉娇羞甚是有些女儿姿态,突然有些明白,若是如娘一般日日见着,还是会看出些新鲜来的。
这以后的日子,也是像娘亲那般过么?还是连这种日子的资格都没有?
抬眼看向楼下,却是瞅到正要出门的青姨,狭长的眸子顿时一亮,黑发飞舞之间,一身素白衣衫的人已是飞身而下落在了青衣女子前面。
“青姨你要出谷吗?这次又是要去哪里?”
青婉眼里闪过一抹懊恼,然后无奈叹气,抬手轻轻抚上他的头道:“青姨要去桃花镇办些事,很快就回来了。”
言外之意无非就是这次出门她不会带他。
只是青姨哪次出门不是说很快就回来了?却每次都是一去几日,甚至还有十几日的。
他日日眼巴巴地待在谷口就专门等着她带些小玩意回来,等着她回来给他做薄荷糕,日日等着,就快成了那什么“望夫石”了。
“不要,我要和青姨一道去,我可以保护青姨。”
他有自知之明,保护当然是不用,如若真遇上什么歹徒,他尽量不给她拖后腿就成,余下的青姨自然会处理得好好的。
青婉双眼还似是有泪花闪动,抬起那因常年拿剑有些粗糙的手,轻轻抚上面前孩子的脸,眸色复杂道:“浅夜果真长大了,青姨好生欢喜。”
听到她这么一说,他漾起了满脸的笑意,乖巧地说道:“我都十七岁了,是真真的男子汉,男儿要有担当,上报国恩,下恤长辈。”
“是啊是啊,我们浅夜现在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了。”青婉的声音,一时间竟是有些欣慰,就似面前是真真站着自己儿子一般。
“所以,青姨就准了我跟着你一起出去吧?”
这才是他真正目的。
青婉却是面色一变立马拒绝,严肃地看着他道:“不行,现今外面有些不安全,你若是有任何闪失,我和小姐就什么都没了。浅夜就乖乖待在谷里就好了,过阵子青姨再带着你出去可好?”
听闻此句,容浅夜脸上的笑意也终是没挂住,脸色黯然道:“青姨你这句话都说了好多遍了,我都耳朵都听起茧子来了。你是要让我老死在谷里?每日就看着那些桃花谢了又开,开了又落?”
青婉第一次见着这般发气般于他说话的孩子,愣了一瞬,眼里突然染上了抹不去的忧伤,泪突然一滴一滴流下,一把将面前的人抱住哽声道:“浅夜,是青姨对不住你,你莫要怪我,我亦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青姨哭了?容浅夜一时心下很是茫然无措,怔愣了许久,才抬手轻轻拍着面前人的背。
“对不起,青姨,是我不好,你莫要生我的气,浅夜在这里给您赔不是了。”
青婉暗了暗眼神,终是放开了面前的人,抬袖将脸上泪水擦干,重新带上了淡然温柔的笑容,“青姨怎么会生浅夜的气呢?浅夜这么美好的孩子喜欢都来不及。青姨刚才只是想起些往事而已。好了,我在这儿也耽搁了多时了,我就先出门了。”
说完,她人便是一个闪身落在了好几十步外,踩落了一地的残花。
敢情两人在这里又哭又笑了这么久,都是白费了?她还是不准他出门!
容浅夜有些失望地看着那人影渐渐地消失在了桃林深处,眸子微眯,转身向着楼里走去。
站在竹楼外,他看着这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脸上全是凄然的笑意。
谁人知道,他就似是活在一个被人编织得结实无比、毫无漏洞的梦中,他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外人也看不到他。
他这十几年的人生苍白得没有任何颜色。
他所看到的人世,除了这个桃花谷之外,便是那些书,依着那些书,他在猜测,他在想象会有怎样的朋友,长大以后会有怎样的妻子,生下怎样可爱的孩子,过着怎样潇洒无比的生活。
只是,每次蓦然梦中醒来,看着依旧毫无变化的世界,眼里只剩落寞,帘外的桃花,都开了多少个季节了?他都数不清了。
甚至,有时候青姨端着一碗长寿面和娘亲走到他的面前,告诉他生辰到了,他才知道,原来一年又这样过去了。
只是,那桃花还如往年一样在开,粉色的花瓣,偶尔飞过竹帘,飞入人的眼帘,落上人的衣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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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姨已经走了三天了,却是还没有回来。
倚着楼台,容浅夜浑身懒得没一根骨头有力气,远远地看着桃花谷外那条空无人影的山道,望眼欲穿。
看着暖风将那些粉色送出谷外,他突然有些羡慕,要是他也是那粉色之一该多好。
这样就可以乘风看好多美景,见好多人,即使最后终是逃不过落地成泥,也满足了,梦萦云荒终是敌不过繁华刹那的真实。
“浅夜。”
正在出神的容浅夜没发现娘亲来到身边,闻声诧异看向来人,娘亲她平日不是很少出院子吗?怎么今日有了闲情来他这处?是来检查功课?
“娘亲。”
他急忙站起来,有些忐忑地看着她,就怕她看到他不努力功课脸上流露出那么一丝微的失望出来。
“我出门这几日你就在谷里好好练剑,厨房里的糕点都与你备好了,若是饿了便去吃些。”
容苏羽的声音是一贯的清冷,可是容浅夜还是从她的话语里,感觉到了关心。
“外面是否出事了?”
他的印象中,娘亲很少出门的,除非必要,她从来都是待在她那处阁楼里看外面的桃花,一看就是一天。
他有时都会想,那些桃花是否曾入过她眼,他不知道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也非大事,兴许是你青姨有些忙,这几日都未有音信回来,我出去看看。”说完,她便转身向着楼下走去。
“娘亲!”
“何事?”容苏羽站在几步之遥,转身看着他眼里有些许的疑惑。
“让孩儿去吧,孩儿也长大了,我也可以为你们分忧了。”
他看见娘亲的眼神闪烁了几下,然后归于平静,“你只须等在这里”,然后人影一闪,就似一只美丽无比的蝴蝶向着谷外飞去了。
容浅夜的心有些发紧,第一次,青姨和娘亲都离开了谷里,他的世界又变得安静了许多。
他想跟出去,可是又怕到时青姨和娘亲回来后发现他人不见了担心,他又不知道怎么和她们联络,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在谷里待几天看情况再说。
接下来的三日,他每日登高眺远,却是从来未曾看到有回来的身影,心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也是一直挥之不去,青姨和娘亲,她们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他真的放心不下她们,如果她们一直不回来,那么这世上就不再有人知道桃花谷里还有一个容浅夜了。
于是,他决定了,无论如何也是要出谷去看看的。
青姨和娘亲之所以会放心他一人待在谷里,就是因为桃花谷三面天险,入口只有一个,那里种满了桃花,林中设了好几个大阵,阵中有阵,一环扣一环,至今为止,他还没有看到有谁能成功闯入。
这阵是青姨和娘亲两人联合设置的,是以出去的法子也只有她们才清楚,谷外的那些人要和她们联系,都只能通过信鸽。
青姨似乎是怕容浅夜看出这阵中的一些门道,每次带他出去时,都是将他眼睛蒙住的。
不管他容浅夜在怎么记路线,不过三日就全部忘了个干净。
他私下也是偷偷地闯了几次,有一次险些丧命,也幸好青姨及时赶到喝住了他,他要是再多走一步,就会被那些流箭射成刺猬。
为此,青姨第一次狠狠地教训了他,“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让我和小姐怎么活下去!你是我们的希望啊”,结果,他到现在都还不懂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容浅夜正准备下楼,突然瞥见谷口浓烟四起,隐隐带着些微的火光。
他大惊,一个旋身飞上房顶,向着谷口看去,全是烟雾,根本看不清谁在放火烧桃林。
来者不善,定是冲着谷里来的。他伸手握住腰间的风语剑,微微皱眉,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
看来,娘亲和青姨她们果然是遇上麻烦了,不然,外人是轻易难找到这里的,而且,桃花镇也是来这里的必经之路,只要桃花镇没事,那么,这桃花谷必然是不会被人攻上来的。
思及此处,容浅夜有些担忧地看向谷外,青姨和娘亲千万不要出事才好。
他恨不得长上一对翅膀马上就飞出去救她们去,可是,如今这谷口被大火环绕,他的境遇也跟瓮中捉鳖一般,完全处于被动,外面的人暂时进不来,他也是想出去而不得。
娘亲和青姨她们当初选这个地方又有没有考虑到会有这么一天?他很想知道。
5、本王是你夫
大火一直烧了一天一夜,我容浅夜也就索性抱头枕在房顶上看了一天一夜,火光映着那双夜色般的眸子里,闪烁不明。
待第二日黄昏之时,那火才有了变小的趋势,用来做障眼法的桃花林也已被烧得差不多了,到处一片枯焦,乌烟瘴气地再不复花开繁华。
不知为何,那谷外人似乎懂得点道道,只让火烧到了阵法边缘,便是命人将火灭了,竟是保住了离他容浅夜近处的这一片林子。
这一幕倒是被打着哈欠的人看了个正着,微微挑了眉头,眸中划过一丝不解,这些人倒真是温柔入侵的手段,若是他来,一把火直接烧光简单。
为了灭火那些人又费了些功夫,容浅夜等得不耐了,撇了撇嘴,心觉这些个人真是无聊得紧,若是打仗都这般磨磨唧唧的,想是他等早就被敌人灭得差不多了。
于是,他便是闭眼放心睡去,这一宿未合眼,困得慌,暂不管他下刻会如何。
待他午休完后,又是一个黄昏,房顶上的人也有些神情蔫蔫了,木木地盯着那谷口处有些怨念:“好慢哎,你们再不来我就饿死了。”
话一出,他猛然脑子一个激灵,莫非这些人就是在逗他的,要看他战战兢兢饿死在这谷里的丑态?
他才不要咧!他记得书上怎么说咧,好似是,饿死事大,失节事小。
看那火渐渐熄灭了下来,只剩些许的烟还在空中缭绕,久而不去。
容浅夜站起身来,看都不再看那谷口一眼,直奔厨房去寻糕点果腹了。
天黑透了下来,一切烟云散尽,谷外火把亮了起来,星星点点就似萤火之光,却都是在原处待命,只一点亮光向着桃谷深处飘摇前行。
一身黑衣的人,顺着这谷里唯一一处亮着灯盏的地方寻来,看着厨房里正狼吞虎咽地塞着东西的人,嘴角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顺手一掌将灯笼灭了火往脚下一放,便是抱着双臂欣赏着里面人背着他在寻吃食的趣样。
因着天气转暖,容苏羽和青婉都只做了好多糕点与容浅夜留下,塞了两盘绿豆酥才觉有些饱感。
瞟眼看着远远地被他分了出来青姨做的薄荷栗子糕,这才端了过来在手中,尽数倒进灶膛里,又拿过一旁的火折子捡了些柴火进去点燃。
这一番动作却是看得门口暗影里的人微微不解之余皱了眉头。
待忙完,容浅夜已是口中干渴,顺手拿来茶会便是仰头喝了起来,却是初进第一口顿时皱起了眉头。
这是好久的茶水未曾动过?好大一潲水味。
“噗”的一大口,他便是尽数将送进口中的茶水送了出去,满脸的苦色纠结。
门口一低沉磁性的笑声,听得容浅夜一阵恍惚,顺着声音转过身去,便是见着那一身精致黑衫,头戴镶玉金冠的男人。
那人一身的王者气度,一身的尊贵优雅,与这简陋的灶屋格格不入。
容浅夜眨了眨眼,看得有些呆愣住。
那人笑够了,才踩着一双金线钩的黑色绸缎靴子向着他走来,停在他一步之处,然后,一只有些凉意的手便是抚上了他的脸。
那人低头,将他整个人就看入了眼里,魅惑的红唇开口道:“夜儿。”
没弄清情况的容浅夜又眨了眨眼,这人认识他?
那人轻轻揽住他,头枕在他颈间轻轻摩挲,带着点亘古思念的声音里透着明显喜悦,“为夫来接你了,你可高兴?”
窗外,夜风扬起漫天残花,被人抱在怀里的人彻底愣住了,听着面前这人说话有些觉得天雷轰轰,为夫?他是眼残看错了人?竟是对着个男人道为夫?
大男人哎,大男人哎,他是头昏眼瞎这感觉该不差吧?他要胸没胸要臀没臀哪里似女人了?
容浅夜也是晕得脑子里有些困难地转了几下,模模糊糊地记得些书里的段子,那些个山贼恶霸调戏那些良家妇女不是尽是口出酸段子?
哟呵!敢情是来消遣爷的?爷就再是虎落平阳也不当被狗狗这般欺!
一怒之下,容浅夜伸手就要去取腰间的风语剑,嘿,你这狗狗,敢非礼你大爷,看我将你刺成刺猬!
却不想手还未触碰到腰间的剑,那人便是先他一步将他制住,皱眉道:“夜儿不记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