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我总独自哭泣,不是因为寂寞得慌啊,是因为,总是一个人,面对着无知的魔鬼。
那些痛,只有夜里梦中才记得,白天那个容浅夜,只是一个不知世事,以为自己一直很幸福快乐的人。
我恨,我恨,我不知恨谁。
我天性懒散,便是思维也是散的,那个女人以为,我就是一个任人摆弄的躯壳吗?一个命令,便是什么都记不得了?不就是摄魂,我自己也会。
原来,娘亲一直不知道我就是她的亲生的孩子?
我哭泣,是为自己,我挣扎,为谁?
我是一个很幸福的人啊,你看,我有娘亲疼着,青姨爱着,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那些,只是梦,而已。
每次随青姨出去,总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好快,刚买上了一只冰,糖葫芦,一转眼,青姨说,就过了一天了。
醒了,你还是容浅夜,有青姨爱着,娘亲疼着。那个女人说,不能让娘亲知道。是啊,谁会相信我说的?我就只是一个人而已。
虚虚实实,虚虚实实,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才是真实,谁才能信。
有些东西,忘了便千万不能想起。只需记得,我不是任何人的棋子,我要逃出去,我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
“啪”的一声,李未央合拢手中那本《男倌轶事》,靠在身后那张扑了水貂皮的座椅,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那一双狭长深邃的眼眸是从来没有的嗜血怒意。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那额头也跟着抽痛起来,他撑着头,斜眼看着那一本看得他心不断在滴血的书本,良久,才将之放在了抽屉里。
“来人!”
“王爷有何吩咐?”
“去备车驾,本王要进宫。”
李未央出门时,天色已快入暮,容浅夜正躺在房顶,沐浴在昏黄的暮色之光里,听着马车的轱辘声,睁开眼眸,看着那渐渐消失在眼帘的马车,一双夜色般的眸子全是深沉。
“再见。”
有些飘渺的声音,很快便消失在了风中。
当晚,李未央没回来。
容浅夜坐在床边,等得夜色已浓,有些苍白的手,摩挲着床上那些上好的布料,面容全然是平静。
“我怕毒发了,会很难看,会很痛。”
“这人世,我过了十几年,左看右看,就只是这样子罢了,不过,我记得,你与我买的那许多糖葫芦,只要你记得我,容浅夜便来过,好好活了这许久的时间。”
床边坐着的人,微笑着看着那人曾经躺过的地方,起身,往着外间走去。
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披散着一头黑缎般长发的人,温和地与那门口有些失神的侍女道:“我要沐浴。”
“……哦,公,公子请稍后,奴婢这就去准备。”
侍婢反应过来,神色慌张地去准备了。
厨房很快便是将热水送了过来,容浅夜屏退了左右,便是在那热水里慢悠悠地洗了头和身子,待出来时,身上已是被热气蒸出了浅浅的粉色,本不是桃花眼,眼角却是带上了比桃花妖娆的魅惑。
他用内力将一身的水汽都蒸干了,这才找了一件素白的衣衫穿在身上,赤脚走到窗下的躺椅上,坐在上面,让那月色全部洒在自己身上。
脚轻轻在地上一蹬,躺椅便是轻轻地摇了起来,浅浅的“吱呀”声在屋里响起,带着静谧的安详。
恍然之间,他记得,小时候,青姨就这般摇着他的竹床,“云在天上飘,羊在地上跑,爹爹的牛儿在吃草,娃娃乖,娃娃乖,娘在你的梦中笑……”
躺椅上的人闭了眼,嘴角勾起了一抹幸福的微笑。
31、太后
那年我十三岁,我记得好像是。
我看到两具光裸的身体,在檀木的床上肆意地交缠着。
那个男孩子,岁数看似如我一般的大,似是难受,又似欢愉地在那男子的身下裸露着。
我不明白,为何两个男人居然可以这样,为何青姨要让我看这些。
“青姨,我不要看了,我求你,我不想看了,好脏,好脏。”我捂着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脸上发烫地厉害。
“夜儿,乖,不要说话,就看下去,不然,他们会打你的。”青姨的声音,抖得有些厉害,“你要学会,像那个孩子一般,好好去伺候,男人。”
“我,”我发现,我的腿,抖得有些厉害,站不稳,“我不要,那样,好脏,好脏。”
逃出去,逃出去,这个肮脏的地方。
“给我把他好好抓住!”
青姨转过身,我看不到她的表情,“把他的衣服脱了,务必要让他学会,该用的都用上,只是,他可不是你们这些低贱东西碰的,如果我发现有人动了他,我定要他付出惨重的代价!听到没有!”
“是,属下遵命!”
“青姨!”
那夜我第一次知道,男人,也可以像女子一般,在别的男人的身下婉转承欢。
哈哈哈,李未央,你可知我身体为何如此敏感?啊?哈哈,都是在那里训练出来的,你还当真以为我天生就贱么?天生就是一个被男人玩儿的货?
青姨说,我不听话,那人便要对付娘亲,把娘亲送到女支院去,我说,我听话,我听话,我再也不逃了。
半月之后,我和一批新人,被送到了李国的边境,那里,驻扎的是李国的军队,没错啊,我们是招去专门服侍那些大人的。
那次,我一去一月,回去谷中,我记得,好似,娘亲淡淡地问了我怎么去了那么久,我说我一时贪玩,就在外面多待了些时日。
然后,娘亲的那一关就那样过了。
青姨给我易了容,她说,浅夜啊,去了那里,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你的真名,别人问起来,你只管说自己叫欢儿便是。
我看着同我一起的人,随时随地,就被一个不认识的士兵招了过去,衣襟一掀,便是被直接要了去,不管你痛,或是不痛,谁会在意一个小倌是不是好受,或是好几个人,同时在一个人的身上进出着,快活着。
那些人,只管自己快活,当真有那么饥渴吗?
……
夜半,李未央从宫中回来时,正看到安静地睡在窗下躺椅上的人,银白的月光洒落在地,铺了那人一身的静谧安详。
夜风从窗口吹进,掀起一角素白的衣袍。
“傻孩子,这般睡就不怕着了凉?”
他走上去将似是陷入熟睡的人抱入在怀中,却是刚将人放在床上,便是见着那双夜色般的眸子正一转不转地看着他。
“睡吧。”
他俯身蜻蜓点水般吻了下容浅夜的额头,将一旁的薄被拉过来盖在他的身上,然后,转身想要去外间,洗去一身的疲惫,却是刚要转身,衣袖便是被人拉住了。
“你陪着我,可好?”
李未央看到,那一双本事清明的黑眸,里面有些让人心惊肉跳的死灰。
片刻的功夫,随着衣物的窸窸窣窣的身影,床边的人很快脱了外衫,将床上的人抱入怀中,轻声哄道:“不怕,为夫在,一切都有为夫。”
“你是否说过,会拿云国十座城池做嫁妆来娶我?”
“是的。”
“你会骗我吗?”
“就算骗天下人,都不会骗你。”
“我叫容浅夜,在桃花谷过了十七年,我只记得,十五岁那年,我碰上了一个人,他与我买了好多糖葫芦,那年桃花开得繁盛,我第一次觉得,真正活过……”
听着怀里人的话,李未央蹙眉,心头揪得厉害。
“其实,好早好早,他就知道你了。”有些事情,他自己记得就好。
“嗯。”
“夜儿,我们的婚事,就定在下月初五,明日我便将你送入宫中,你在那里待嫁便好。”
夜色般的眸子猛然一惊。
“睡吧,现在天色已晚了。”
“可是,你说过要与我聘礼的……”
“嗯,聘礼我慢慢给你补上,先成婚重要。”
“你……”
当晚,容浅夜有些觉得被人耍了的气结,硬是撑了好久都睡不着,一个劲的要将身旁的人摇醒,那人却只是闭目装睡。
待他摇得手酸,睁着眼看着那人冷峻的面容脑子越是清明了起来。
只是盯着盯着,身上某处被人一点,便是乖乖闭了眼眸。
于是,折腾了一晚上的人,第二日被李未央直接抱去了宫里的凤阁,待醒来时都已经日上三竿。
容浅夜闷闷地吃了几口饭,看着周围精致的摆设发呆。
“太后娘娘驾到!”屋外突然远远地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来。
“哎,我的乖孙儿,你可慢些跑哦,不要摔在哪里了叫我这老婆子心疼呢。”
“娘亲,娘亲,包子好想见娘亲。”他听到包子有些着急的脚步声。
脚步声到了门口却是又停了下来,变得有些小心翼翼。
“我娘亲他醒了吗?”
“回世子殿下,刚才王爷刚来过,王妃娘娘应该醒了的。”门外的宫娥恭恭敬敬地回答着。
“那你们快些开门让我见我娘亲。”
房门打开,他看到包子如同一只归巢的鸟儿一般,飞快地向着他扑了过来。
“娘亲~呜呜~”包子一扑到他怀中便是一阵哇哇大哭。
“包子乖,娘亲在这里,不哭不哭,是不是又有谁欺负你了,告诉娘亲,我去揍他。”
“这孩子呀,是担心你呢,一大早不知道在哪里听说你来了凤阁,便是急着要来看你,哀家好说歹说才让他吃了些早膳才过来。”
容浅夜抬头便见太后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大群的宫人。
这个太后,虽说只和她有一面之缘,却是让他印象深刻。
“太后娘娘……”起身,他正准备行礼。
“行了行了,夜儿无须多礼了,以后都是一家子的人了。”
这个太后,看着着实年轻,容颜保养的也非常之好,他几乎有些错觉自己面前的是以为二十来年华的年轻妇人了。
“哎哟,哀家就担心我的乖儿媳这身子啊,你可得好好保养好,你看过不久都不是要成婚了么,叫我这老人家担心得紧。”太后拉着他的手有些感叹。
容浅夜愣了一愣,眸色有些闪烁,这太后这番话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太后娘娘,我……”
“夜儿先别多想,哀家是知道你在顾虑什么的,”说着,太后转头,对着身后的一众人说道,“你们先出去在外面守着,没有哀家的允许谁也不许进来”。
“夜儿可知,你和离儿的婚事,是先皇亲自订下来的?”
“可是,我是男子啊?”这李家的人,容浅夜总觉得怪怪的。
“男子又如何?难道夜儿也在意这些?”
“额,”这个太后,思想怎么这么开放,“我也并不是就纠结在这上面,只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想我的娘亲,也不会同意我,嫁人”。
有些时候,这样的借口和理由更好,呵,无后?容浅夜这一身的毒,早就无后了,有了后又如何?他去孝敬谁?该亡的亡了,将所有的烂摊子摆在他身上。
“你个别扭受!”太后低头嘀咕着。
“太后娘娘您刚才说什么?”他正想着一些别的事情,她那句话那么小声,着实没有听清。
“哦,我说啊,夜儿你说的也很有道理。”太后低头干咳一声。
“皇奶奶你刚才不是说‘别扭受’么?”包子转头,一脸不解地看着自家娘亲,“娘亲,什么是别扭受啊?”
“……”
“那个啊,乖孙孙啊,你刚才一定是耳朵没听清楚,皇奶奶哪里说了什么别扭,什么受来着?”太后有些尴尬地在一旁干咳。
“皇奶奶说谎,包子才没听错咧,你就是说了别扭受。”包子不服气地回了过去。
然后,一老一小,就开始了关于说没说什么“别扭受”的口水战。
只是,包子这么一说,容浅夜也觉得刚才这太后娘娘好似就说的这三个字,别扭受?
这别扭他还懂,这受?蓦然一想到这字,脸轰的一下感觉进了烤炉一般。
一把将包子拉回来入怀中,“包子,你刚才是听错了,你皇奶奶她说的是别扭攻。”
太后听到他这么一说,着实愣上了三愣。
“那娘亲,什么又叫别扭攻?”包子一副好奇宝宝继续问道。
“攻呢,就是,像你娘亲我这样强势的,你爹爹李未央就是个典型的弱受,知道吗?你以后见着你爹爹直接叫他弱受爹爹便是,他听了之后肯定会很高兴的。”
包子似是大彻大悟般地点了点头,包子的头脑,真是好使啊,很是对他这个娘亲。
“我家离儿也没这么惧内吧?平日看着他不是挺强势的一个人么?怎么到了夜儿面前就成了一个软趴虾弱受了?这娃儿真是没出息,老娘要弄死你个!”
“太后娘娘,你刚才在说什么啊?”
容浅夜眨眨眼,眼里全是无辜。
“哦哦,没什么,夜儿啊,待你日后嫁入我李家,也算是了了我和先皇的一桩心愿了,”她拉住他的手,似是陷入了回忆一般,满是沧桑的感慨,“我和羽儿的孩子,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太后娘娘,我有些不懂你的意思?”
“算了,夜儿也不要多想,那些是上一代的纠纷恩怨了,你只须记得,离儿他是真心对你的便是,这么多年来,哀家也是看在眼里的,哀家只希望,你和离儿好好的在一起生活,哀家还有些事要去办,这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太后走时,容浅夜看她身上,似乎多了一些怒气。
低头,掩嘴,他什么都不知道。
那日下午,他被一群丫鬟婆子逼着试嫁衣的时候,太后差人过来给他送了一样东西。
那人说,那成色极佳的极品玉箫,是他父亲的遗物,名凤引。
凤引天下,不话别离。
那日,容浅夜拿着那玉箫,在屋顶坐了一天。
这剩余的时日,他定要将这盘棋下好,那人是疯子,他容浅夜未尝不是。
有些东西,容浅夜无能为力,自然,有人为他。
那万万的生灵,都在他的棋盘上,他倒是要看看,她再怎番闹腾。
“成婚?”看着手上成色极佳的东西,凉薄的唇勾出一抹怪异的笑容,“想不到,我也有成婚这日”,只是,这成婚与他想象的差距有些大。
无妨,无妨,就这般吧。
清风撩起那一头丝缎般的发丝,有些隐隐的张狂。
32、成婚
李家的确是给了容浅夜无上的尊贵礼遇。
九五至尊亲自将他引到了大殿之上。
“嫂嫂既然嫁入了李家,朕便将你当做兄嫂看待,此后如若朝中再有人敢对你不敬,不管那人是谁,朕自会给你一个交代,只请嫂嫂好好待朕的兄长,朕最知他的不易,朕也只有这么一个同胞的兄弟,难得又是兄弟齐心,自然是珍惜无比,希望他得到该有的幸福。”
“皇上既然都这样说了,容浅夜只能说,尽我所能。”容浅夜在想,当他告诉他那件事的时候,李未央将会是如何的反应?
汉白玉的阶梯之下,他看那人,身穿一身大红的喜服,一头发丝被规矩地竖了起来,在看到他时,眼里是一瞬的惊艳,眉色飞扬,尽显浑然天成的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