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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燎旧梦下——by虞结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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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一个跟头翻下来,稳稳当当地落地。随后又出现五个装备盔甲的人。

青鸦暗叫不好,朱雀在这里,那楼下与霍橘交手的人除了白虎,另一个是谁?

“天有五星,地有五行。他们分别是金木水火土。”杨景璃胸有成竹,手指一点那五个盔甲人,几不可察地笑了一瞬,“这些年反圣山庄总算没有吃白饭,风流刀、陆白衣和千山寂多年以来一直研究针对圣无名的无名剑式,金木水火土五人,他们就是最好的答案。”

“呵。”青鸦冷笑道,“世上无人能破我师父的剑式。”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我很欣赏你如此自信,也很惋惜你这般盲目。”

杨景璃朝朱雀使了个眼神,朱雀退到杨景璃身边。

杨景璃又说道,“你愿意为崔砚卖命,自然也有人愿意为我卖命。”

“废话少说!”青鸦最不愿在这种时候提起崔砚,他一脚踢破屏风,破裂的木架被剑气控制,在他四周旋转。

一时之间,金木水火土无法近身。

断木似箭,裂风破空,流光电急!

那五个人动作配合一致,行动极速,立马就避过了袭击。

朱雀挡身在杨景璃之前,左升右降,划掌为圈,推开破裂的木架。

剑光粼巡,金月贴着盔甲刺过,激起火星飞溅。

那五人一个阵法接着一个,变化多端,三个回合下来,已经撕开青鸦的防线一角。

金与木主攻正前方,一招一式无不刁钻,水火二人一左一右助攻,专门钻空子,丝毫不给青鸦调整的机会,趁其不备,代号为土的人已经绕到青鸦背后,数剑刺出。

青鸦动如激瀑,体力耗费极大。他腰间已经被刺了一剑,他能感受到伤口正在一点点收紧。正是这一点提醒了他,他虽然命不久矣,但在死之前却是“不死之身”,拜陆燎那个孤魂野鬼所赐,只要不伤到心脏,只要不失血过多,他就死不了。

先解决最烦人的吧!青鸦腾起身子侧翻,剑如飞花,削开金木二人头皮,血流如注,染红他们的面目,突然之间剑锋一转,青鸦几步快跑一脚蹬上墙壁借力,刹那之间手攀上了曼陀罗吊灯,灯身剧烈晃动,数支蜡烛跌落,地毯冒出黑烟,房间里除了血腥气,就是羊毛烧焦的臭味。

青鸦看准了落地,两手握剑,金月自上而下,速度与力量都加了数倍,直直地插入土的后颈。

金木水火土,已是二人伤,一人死,再无阵法,只剩硬拼。

地毯上腾起的火,很快就烧到倒塌在地的屏风上。

青鸦没有抽出死人身上的金月,他徒手挥拳,打得剩下的人鲜血迸流,鼻子歪的歪,眼珠爆的爆,那个叫金的人,已经躺在地上,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好一个齐王殿下,好一个反圣山庄,你们这点本事怎么不早说,亏大爷抬举了你们。”说话间,青鸦飞出几脚,又将另一人踢到半空,那人重重掉下,脑浆都砸了出来。

朱雀拿起身边的被褥使劲地拍打地面,结果火蛇反而窜上床去。“殿下!我护你先走!”

杨景璃往空地方站了站,淡定地说了句“无妨”。他本来罩着的鹤氅就是大红色的,此刻他两旁不远,火焰跳跃,愈加显得他渺小而脆弱,就像一根即将失去水分的芦苇缨子,坠入无穷火海才是最完美的结局。

他身后就是一扇鱼鳞云冰梅纹的蠡壳窗。

青鸦眯眼,微一思虑,就觉得手臂一钝,他头也不回直接回旋踢,对方手中的剑被震得掉落,而那个人,已经眼棱缝裂,目珠迸出,挣了几下就一命呜呼。

还剩下一个人,不知是金木水火土里的谁,他望着青鸦浑身发抖,连身上的盔甲都磕磕碰碰发出声响,暴露出他的懦弱与恐惧。

青鸦捂了捂伤口,满手乌黑的冷血,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的半截手臂,他用另一只手抽出死人后颈上的金月剑,翻出骨肉,喷出血,“啧,看来我以后只能死无全尸了。”

形势所迫,他还能说出这般可笑的话。杨景璃听着笑了。火光映着他少年的容颜,衬着他满目的城府,他的额头渗出汗水,火势迅猛,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朱雀又催道,“殿下不可儿戏!”

金月剑的剑锋顶到最后那个人的喉咙,青鸦挑眉嗤笑,“穿这么厚,就以为死不了吗?取些个天大地大的名字,就以为天下无敌了吗?千山寂他们算什么东西,凭什么破解无名剑式?你们这些蝼蚁永远不会明白,我师父他是一代武林之神,他是江湖上不可磨灭的传奇。”

金月贯穿,生命了结。

青鸦垂下唯一的一只手,剑尖划过地面,火苗窜上革靴。

他步步紧逼。

杨景璃两边火势凶猛,其他地方也被丈余长的火舌肆虐。

每个人都无处可逃。

朱雀深知就算青鸦断了一手,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眼见前有劲敌,无路可退。朱雀突然想起背后还有一扇窗,他反身就要去开窗——

“不可!”杨景璃大惊失色,伸手就去阻止朱雀。不开窗还有时间等待侍卫取水赶来,开窗进风,必死无疑。

一声狰狞,朱雀被金月钉到窗棱上。

杨景璃急忙收回手,连退几步,脚下发烫,火焰咬上鞋面,他失声痛叫,连连咒骂。

青鸦手掌往后一收,金月又回到了自己手上。

“杨景璃。”青鸦叫出他的名字,“我此生杀的人,不差你一个。”

青鸦捏住了杨景璃的脖子,轻而易举地提起了他,“我曾经跟杨景琉说过,天下之大,大到他根本无法想象。而今我也送你一句话,为政治国,不是小孩子能玩转的。”

杨景璃双目凸出,迸出血丝,“本王……与他们……都不同……我……是为了……”

青鸦丢下已经咽气的杨景璃,“我知道嘛,为了黎民百姓,呵,都这么说。”

若你没有那么自大,早跑一步,我估计还没机会捏死你。青鸦把杨景璃踹到一边,再如何位高权重,也是一个鼻子一张嘴的肉体凡胎,并不会因为是王爷的身份而比别人多条命。

浓烟滚滚,青鸦无法克制地呛了起来,他踩过朱雀的尸体,用剑柄捅开窗户,一瞬间风雪如猛兽呼啸进来,青鸦感受了背后火墙焦炙,他太久没有冷热的知觉,如果这是生命最后一刻,起码这场火,让他感受到最后的“温暖”。

然而这种生死一线的“温暖”并没有持续多久,他被一股力量硬生生地扯了出来,摔进积雪厚覆的走廊。

陆燎踩住他的腹部,把青鸦整个人都踩进了雪里。

彻骨冰寒,浑身作痛。

青鸦扒开身上的雪,再一次意识到他失去了半截手臂,迟来的愤怒令他几乎发狂。

陆燎把他拎了起来,“你就等着被火烧死?”

“你就眼看着我被砍掉手臂?”

两人四目交接,针锋相对,都在气头上。

青鸦推搡开陆燎,“我知道你肯定在暗处,一座聊城岂能把你困住。”

说话之间脚下震动,曳屋许许,肯定是有什么房梁或着柱子倒塌了,陆燎扯过青鸦,为他点穴止血,“我无暇陪你胡闹。”

青鸦提气,运转内力,强撑着要翻下走廊,“那就不必管我。”

“华山那个妇人已经死了。”

陆燎说完,不由分说就抓住青鸦的腰带,脚在雪上点几下,就飞到了楼下数丈外的院子里。

他俩刚落地,青鸦气血翻涌,克制不住连喷几口污血。

轰然巨响,客栈的主楼倒塌。人呼犬吠,有人求救,有人抢夺,有人泼水,混乱至极。

风声呼呼,力拉崩倒,火光冲天,照亮了聊城西市。

青鸦抹开嘴上的血,望着那片火光,久久不敢清醒过来,这样的结果,是他想要的么?我能为你分的忧,也只能到这地步了。

可怜霍橘,她父死无辜,报仇无可厚非,终究撞了个鱼死网破。

不知何时,雪停了。炙热的温度,滚滚的黑烟,白雪化为了污水,黑夜犹如八热地狱。

青鸦强忍不住咳嗽,一咳就是一口血。

陆燎背起他,说,“结束了。”

陆燎的身体没有温度,青鸦自己的身体也没有温度,两个人都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倒真成了同类。

快速行进中,风声在耳边呜咽刮过,寒冷的气流袭得青鸦睁不开眼。他被陆燎背在背上,突然回想到了年幼的时候,圣无名也经常把他背起来转圈,好像全世界都那么小,荟萃在眼前那个圆圈里,谁都不会离去,岁月就此停住。

“小师叔……”青鸦感觉自己气息逐渐微弱,“你的刀呢?”

“扔了。”

青鸦尽力提高了嗓音,不想又咳出一口血,五脏六腑都在倒腾,如被钢针扎得千疮百孔,他难以置信地接连问,“你说什么?!你把风流刀扔了?!你为什么要扔它?!”

陆燎又平淡地重复道,“扔了就是扔了。”

“那可是名满天下的撼世宝刀。”青鸦低低地念叨,“你下山入世,不就是为了拿回风流刀么……”

“它在我身上,我怎么背你。”

“你……你刚才说……”青鸦喘起气来,挣扎了一下,按着陆燎肩胛骨,往前凑,“小师叔,你真是个怪人。天下第一怪。”

陆燎把青鸦往上耸了耸,“闭嘴。别动。”

青鸦不动了,也不再多言,他也懒得过问陆燎到底要把他背到哪里,反正自己撑不了多久了,或许天亮未到,他就紧随杨景璃上西天了。

陆燎察觉到了青鸦气息微乎其微,他严厉地补上一句,“别睡。”

“唉,你要求好多。”青鸦靠在他肩上,闭着眼睛,缓缓说道,“你这个怪人,我死了,谁陪你玩。”

风卷霜林,雪叶纷飞。这个世界毕竟很大,怎么可能只有年幼时在师父背上,旋转起来目光所及的一圈那么局限。天无垠,地无尽,芸芸众生,又有多少寂寞的人。

小师叔,你这个怪人,我若死了,真就无人拿性命陪你折腾了。

想起来,竟有着不舍。

注:束发而就大学:语出《大戴礼记·保傅》,原句为“束发而就大学,学大艺焉,履大节焉。”

蠡壳窗:明瓦窗,古代富户在窗户等处使用的玻璃替代品,主要材料为海洋贝类的贝壳、羊角、天然透明云母片。“蠡”即贝壳。

八热地狱:佛教中八大地狱,到处充满火焰,所以也叫八热地狱。

四十一.

临海的山东,已经有春暖的迹象。

一场春雪一场晴,清河府的黄梅开得如火如荼,沁人心扉的香气弥漫在空中,温馨清爽,令人愉悦。

可有的人,就是愉悦不起来。

自两大当家人走后,清河府冷清了不少。崔墨过了正月十五就快马回京控制局面。只剩下崔氏最小的公子崔宣主持事务。

乔然几次想见崔宣都见不到,今日又吃了闭门羹,气得跳脚。

听说晚些时候,崔宣要出远门,不知去哪里查账,乔然早早地跑去马场,生拉硬扯了一匹枣红色的西域宝马,骑到府门口,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等着。

没等多久,一大堆人都出来了。

崔宣走在中间,听到侍卫来报,朝乔然那里望了一眼,淡淡地说道,“随他。”

马队整装待发,乔然毫不犹豫就跟了上去。

过了一会小虎追了过来,“我的祖宗欸,你消停一会吧,卢小姐——哦不,二夫人特地派我来叫你回去。”

“小虎啊你来得正好,给我钱!快点快点,我出来忘记带银子了。”

小虎:“……”

“快点呀!”乔然夹着马肚子,拉着缰绳,歪过身子就要去夺小虎腰上的钱袋子。

小虎无奈,只好取下钱袋子给乔然,“只有些铜子儿,都是我自个的例银,公子千万记得还我。”

“行啦行啦,你直接问崔砚要吧。”乔然打发小虎,自己又骑到前面去了。

小虎唉声叹气,乔然不回去,他怎么敢自己回去,只好紧跟着乔然。

很快出了城门。

刚好乔然的瓜子嗑完,车队就缓了速度,不一会,就在官道边停下来。

崔宣下了马车,他招过来贴身暗羽,“崔粲,你去叫他过来。”

“三公子,你不是——”

崔宣把手拢在袖子里,一副无奈至极的样子,若说在这个世界他最不想碰到谁,那非乔然莫属。

乔然不是第一次见崔宣了,他看到崔宣的脸一点也不意外,“臭小子,终于打算见我了。”

“你觉得我们见面有意义吗?”崔宣退下众人,留出一块空地,只剩下他与乔然,“二哥临走前交代我,不许你踏出清河。我不想他担心你。”

乔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瞪着崔宣那张还带着婴儿肥的俊俏脸庞,莫名地憋出一句,“崔砚小时候也是这么肉肉地可爱吗?”

“不知道。他在我这个年纪,我才几岁。”

说到年龄,警醒了乔然,他哼哼道,“几岁几岁什么几岁?!我认得你的时候,你就这么大了。”

“我刚来的时候也是万般不适应,觉得余生都没了希望。”崔宣叹了口气,“可是这个家的人都待我很好。出生由不得我选,重生也由不得我选,但是开开心心的过每天,还是愁眉苦脸的过每天,却是我能选的。”

“那你为什么不想见我?”

“我知道你要问我什么,我无从回答。”崔宣说道。

“我只需要你告诉我,有没有这个答案。”乔然神情严肃,谨慎了万分。他拿出携带的红丝带,“你看,它回到了我手上。还记得吗?小时候我爸跑到泰安收字画,顺道带我去泰山玩,就在碧霞祠前,刚上小学的我,歪歪扭扭写下这句话,乔小然到此一游。你他妈就站在我身后,还嫌我字写的丑!你忘了吗?当时你就像现在这么大,穿一身古装,我还以为你是碧霞祠里面的道士呢!你这家伙早就知道了一切,却若无其事躲起来死不露面。”

崔宣摇摇头,“我略知天命,亦清楚天机不可泄露,更何况当时我明明提醒了你,叫你不要把红丝带挂上去,那是棵千年许愿树,命运转机亿分之一的几率,被你一扔就扔中了,我能如何呢,宿命这种事,岂是你我能左右的。你一心寻求回路,我只问你,若有路可回,你当真舍弃得下心里的人?”

乔然犹如被当头一棒,痴了一会,眼神才清明起来,“我的心里不止有一个人。你安于现状是因为崔家人待你极好,那我父母何尝没有待我极好呢?我失踪这么久了,他们只怕我死了,死了还尸骨无存,该有多悲痛,我一想起来就……”

乔然眼泪往肚里咽,半响无语,他按捺自己的情绪,缓缓了语气,“心里难受。”

见此情景,崔宣又叹了口气,杨景璃的年少老成,是成于城府,崔宣的老成,是成于阅历,见多识广,看多太多悲欢离合。

“如果你下定决心,从一而终没有改变。”崔宣停顿,片刻才说,“那你就去试一试,像当年挂上这条带子一样,或许命运还有转机,或许……或许镜花水月,又是一场空希冀。”

“不过——”崔宣语气一转,蹙眉深锁,“你有没有想过,就算真的有这条路,你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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