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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君剪韭——by司马拆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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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电话,我觉得这事可乐,我头一次为齐敬恒以外的人和李成成掐了。

仔细一想,也不完全第一次,上次为佳奇,里面照样夹有他。

横竖我和李成成多年来互揭伤疤为乐,过了年吃顿饭也就好了。我叫方忆杭来看那瓶子,问他摆哪好,让他猜个价。

16

他想了想,竟然一点不错地报出成交价。

这东西是李成成叫人去拍的,他没出过面。我心里电线短路了似的噼里啪啦一阵乱跳,知道哪不对。我把那瓶子往桌上一放,问方忆杭:“怎么,我走眼了,你挺神通广大?”

他一瞬间有些想反驳,又生生克制住了。修长的手指把他肩上我的手揭下来,我让他揭,方忆杭说:“齐老板和吴悠都知道。有次吴悠说过那个客人,要雕貔貅那个,和菲莎拍卖很熟,提到了。”

他先把齐敬恒和吴悠抬出来,我觉得这话,有趣,这小帅哥其实不傻。可现在不是和他玩的时候,我问:“和菲莎有关系,做事五迷三道,你们那客人别刚好姓关,还开饭馆吧?”

他没否认,我就知道我说对了,齐敬恒居然跟那姓关的有来往。

那姓关的出了名的人脉广心黑,不知道他搭上齐敬恒图什么。我坐下点了支烟,方忆杭看着我,我翻出支票簿扔给他:“说好一人一半,要多少,自己填。”

他坐在我书桌后,从抽屉里找到我的签字笔,那架势严肃得得我都以为他要狮子大开口宰我一笔了,结果他笔尖在支票簿上洇湿一个点,问我:“根本不值这个价,你们难道在洗钱?”

我忍不住笑:“洗钱这个价后面得再加个两个零。”

菲莎拍卖其实就是黑,知道这组瓶子有一对,李成成为讨他爹欢心,怎么被抢抬也要把这瓶子拍下来凑一对,做这个凯子。没想到还是和他爹翻脸了,拿瓶子随便送人来撒气。

能占李成成便宜,我觉得很爽。方忆杭在那写英文数额,笑了一下,说:“看你和李成成相处,你们好像挺恨对方的。”

我:“互相知道最丢人的事,够我和他这样的人互相讨厌又分不开了。”

他写完了,对我一笑,露出牙齿,说:“但是你在让他。”

这时我觉得这小孩真正有意思起来。我吃过他做的饭,我看过他最精致发光的一面,最诚实的包括他床上的反应,他总在我兴趣快要消失的时候给我一针兴奋剂,让我猛然意识到他还有新一面。虽然我不是很了解他,他自己的性格和形象都单薄模糊。

我说:“你探求欲太强。”

方忆杭:“我想了解你。”

他确实不同了,早上并不是我错觉。他身上有了种沉静的魅力。

我想看到更多,我说:“你猜我为什么一直让着他?”

方忆杭没猜到,我告诉他:“十六七岁的时候,出国前我们喝酒,然后都喝醉了——”

他的表情刹时变得很好看。

当年我只是借醉啃了李成成几口,但是这么多年来李成成一直觉得几个吻痕也算被我占了天大便宜。

我走过去,按了按方忆杭肩膀,说:“我要真上了他,照李成成那个心眼,他哪怕买凶都会让我被先女干后杀。”

方忆杭叹了口气,问我:“你身边,和你完全没有过这类关系的人有几个?”

我:“陈迥明,和吴悠。”

不是他问我都想不起来,我和露西也假模假样谈过几天。

他递支票给我,我签名:“就这么点?”

他说:“我想去旅游,这么多够了。”

他没提请假的事,果然,他又问:“你要不要一起来?”

我说好,等我请齐敬恒和吴悠吃顿饭。

地方定在京腴餐饮和山水高尔夫俱乐部联合,新建的一处别院里,我不敢直接联系齐敬恒,去找了吴悠。那傻孩子知道我要请客,感动得不行了,直到把齐敬恒拖来还在说我在食养山房白吃白喝了几次,这回总算能被他们吃回来了。我本来不满齐敬恒和那姓关的勾勾搭搭,可当真再见到他,怒气迅速被偷情般的愉悦淹没,要警告他的事几乎飞到九霄云外。

他瘦了一些,面部线条更清晰,整个人像一座铜铸的雕像。双眸却幽深得像一杯盛了千言万语无法倾诉的酒,对上强烈阳光时瞳仁是发红的褐色,他总会垂下眼睑避开,动作分外脆弱可口,所以我以往很喜欢卡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接吻。我随便揉了揉吴悠脑袋,这回面对齐敬恒不能像上次肆意强吻,感受他在我怀中僵硬,只能像哥们一样拍他肩膀,又为晚风中从他肩头感到的温度窃喜。

这时天色稍暗,黄昏就在我们身后转黑。京腴别院点灯了,长长的门墙隔几步一盏灯笼,天色还未黑透,这座别院就红光灿烂,把云霄都照亮。吴悠见那成百上千盏灯笼,在那反复说壮观。他可爱就可爱在不是没见过世面,但是每次看见什么好玩的好看的,总新奇地出声夸赞。我看了眼齐敬恒,上去一张手臂揽住吴悠,教唆他:“这有什么,要不明年你暑假跟我去杭州那茶庄住几天,那才叫依山傍水,灯笼都是工人爬梯子上去点火的,晚上亮起来映着湖水,保证比这好看。我还让你带家属。”

这小孩听得神往不已,我以为他上钩了。最后他回味一番,来一句:“嘿嘿,西湖虽好,故园难弃。”还是要和齐敬恒去桂林。

我对这孩子无言,看他招呼齐敬恒一声,走在前面。

方忆杭跟在后头,这时也走上来,我没好气地问:“看什么?”

我们走进大堂,屋檐下左右各四盏灯笼,照得他睫毛都在光影里纤毫毕现,浓密纤长,温柔似水,他说:“看你怎么这么帅。”冲我说话,毫不忸怩,声音低而清楚,门口的侍者都听不到。

我没想到这小子会和我开玩笑了,便伏到他耳边,说:“你可以试试,我的经验,养颜。”

他咳了一声,不再说话。吴悠转头望着我们,笑得神秘兮兮。

穿过木质大门,是雕的影壁,几条扫干净雪的石径。

那姓关的附庸风雅,取名走词牌,我订的院落叫满庭芳。

今晚没再下雪,走下台阶,两边松树掩映的院门在望,服务小姐来问,我原打算露天吃,看吴悠大衣里面只穿了衬衣,坐久了会冷,又改回厅内。

厅内除餐桌外,茶几旁放了两张太师椅,正对一架罗汉床,吴悠扯着齐敬恒就靠上去了。我抓了把花生,热茶先送上来,几个人纷纷脱下外衣。吴悠先尝了口,又怕烫地嘶气,那茶就被齐敬恒接住放手边,等凉了再给他。

吴悠说:“秋茶。哎,敬恒,我记得关老板这儿一月就有新茶喝了,你那都做不到吧?”

齐敬恒说:“京腴的第一批春茶是海南的,直接承包茶园,我打算和他们合作。”

我看他们的动作,那茶是越发入不了口了。我撂下杯子道:“可以啊,要说吃的喝的玩的,确实没人比他们关总懂,每年就为这么点新鲜折腾。”

齐敬恒脸色就青了。

吴悠还没来得及缓场,方忆杭递了个他刚剥好的小蜜橘给我,我才看见他穿着一件颜色斯文的针织毛衣,抿着嘴唇看我。身边都是橘皮的清香。

灯光如水,好像一个波纹散开,我有些恍惚,恍惚中把默不作声给我剥水果的人看成齐敬恒。十年前那个沉默寡言又温柔的齐敬恒。我的齐敬恒。

当年我明知道跟韩世景服个软低个头,我和齐敬恒会好过不少,但有他毫无怨言地留在身边,我选择任性,只是一遍遍向他承诺,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齐敬恒根本不理我发神经,他是男人,又不是女人。

如今我想给他的什么都有了,他却不在我身边。

世事没我设想那么轻易,在扩散的香味里,在方忆杭的眼神里,我不动声色地深吸口气。或者是不想把我和齐敬恒还有吴悠这一团乱麻纠缠不清的关系展示在他,一个外人面前。

我累了,我何必,我想给全世界给他,我的全世界却已不再是他想要的东西。

吴悠叫:“上菜了。”

我们都上桌。我之前看京腴的特色宴席,经理跟我说现在还有螃蟹,就定了吃这个。季节晚不晚,管他呢,我记得吴悠十月份还跟我抱怨今年没正经吃上螃蟹。

先上凉菜热菜,然后男服务生端上来一个笼屉,里面是刚蒸好的螃蟹。那竹笼屉上还标有字号。京腴号称秉承老正阳楼的蒸蟹方法,螃蟹捕上来用蛋白、高粱米养两天,吐净泥沙再蒸,蒸出来有淡淡的紫苏味。等到揭开盖的第一波白雾散了,吴悠探头去看:“这胜芳蟹和阳澄湖的没多大区别。”

我逗他:“都是大闸蟹,江苏螃蟹和河北螃蟹能有多大区别?”

他一想,也是,就选了个,剪开绳子吃。服务生送热水温好的绍兴黄酒和话梅上来,我懒得动蟹八件,先喝酒,看吴悠掀开蟹壳吃了,问他味道怎样。

吴悠答公蟹不知道,母蟹蟹黄硬了,不过味道还行。

方忆杭在我身边剔蟹腿,我叫他快吃,别让吴悠一个人宰我,他问:“你不吃?”

我说:“麻烦。我宁愿吃帝王蟹。”

帝王蟹没别的优点,就是吃起来方便。有年阿拉斯加帝王蟹上市,我拉齐敬恒去小香港吃,一蟹三吃,蟹腿劈开,壳相对薄,肉一挑就剥离了,一半椒盐烤,一半加蒜蓉带壳清蒸,柠檬咖喱蟹块。

方忆杭说:“那不是海鲜吗?”

细心如齐敬恒,也没看懂我海鲜类里吃什么不吃什么。我告诉方忆杭:“看心情。”和有的人在一起,过敏算我活该,没过敏算赚到了。

吃完服务生送泡干菊花的茶水来洗手,我也走过场地在端给我的玻璃盆里沾了沾水。方忆杭在那仔仔细细地洗手,然后接过手巾,他应该知道菊花茶水根本洗不干净手上的蟹腥气。

吴悠说要出去走走,问方忆杭是不是第一次来,带他去转转,说京腴的老板在这养了条狗,和他挺熟。

方忆杭看我一眼,我似笑非笑:“幼儿园小朋友出门,还要手拉手。”

他就跟吴悠去了。

等他们走了,齐敬恒还在径自向杯中倒酒,我按住他的手腕:“你什么时候和那姓关的勾搭上的?”

17

我口气像捉女干,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底气和怒火。

齐敬恒皱着眉甩开我的手,问:“你什么意思?”

我冷笑:“那姓关的,京腴的老板,关陆,你别告诉你不知道他背后是谁。和他搅到一起你想死吧,那么个两面三刀吃里扒外的货色,等魏南和王福生翻脸第一个死的就是他。你还敢和他合作?”

齐敬恒也生气了,他咬肌绷紧,面部线条一下子阴沉起来。室内就我们两个一脸乌云密布的男人,他说:“韩扬,你能不能尊重一下别人?”

我说:“我跟你上过床,你叫我我尊重你,我尊重。我凭什么尊重他,还是你跟他上过床?听说那姓关的倒是也喜欢男人,不过喜欢的是吴悠那样。”

齐敬恒闭眼,好像被我刺伤,说:“韩扬,你能不能理智一点?”

我:“你他妈的倒是告诉我怎么理智?我早就告诉你,对你我没法理智了。”

他沉默,说:“别把吴悠扯进来。”

我伸手拍了拍他脸颊:“是谁先扯,你告诉我,吴悠怎么会和那姓关的这么熟?”

齐敬恒抬头直视我的眼睛,说:“你该去问吴筹,关陆是吴筹的朋友。”

吴筹是吴悠的哥哥,他们兄弟从名字就能看出父母的寄望了,大儿子未雨绸缪,小儿子高枕无忧。吴悠在家原本最受偏爱,注定要克绍箕裘的大公子也宠弟弟,就这么万千宠爱在一身,两年前吴悠居然为齐敬恒出柜,那件事闹得他家兴师动众大动干戈,我都担心他爸把齐敬恒弄死。吴悠还是做到了,被家里断绝关系,直至现在,他哥通过朋友来确认宝贝弟弟近况如何。

吴悠他哥掺在里面,那姓关的接近他俩应该不是别有用心。我松了口气,喝杯酒,坐在齐敬恒对面说:“不好意思。”齐敬恒无声地自嘲地扯了下嘴角。我说:“你别这样。这回是我错了,我想激一激你,结果自己都没太控制住。”

齐敬恒看都没看我,平淡地说:“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我说:“这两年你和吴悠在一起,你要做什么,我干涉过吗?没有。这次……你实在不该跟关陆接近,做餐饮的又不止他一家,这人要真是每天围着那帮老头子、夫人、衙内、小姐转就算了,不就是钻营吗。但是他的人品,你看孔德辉的下场,前阵子和他好得蜜里调油似的,一转手就被他卖了。”

我对着他都算低声下气了,齐敬恒对我笑,笑容短暂,那一瞬间有一种很深很重的无奈。他说:“你可以好好说的。”

我想我和他这辈子都没法好好说话了,我给他倒了杯酒,反问:“我好好说,你会听?”我自己设想了下我和齐敬恒坐下来交心的场面,满身鸡皮疙瘩,自己都觉得讽刺,我乐了,说:“齐敬恒,少自欺欺人,你和我做不成朋友老同学。我跟你没别的好说,吴悠不知情,他为你做的够多了,多到我想找你偷情硬是下不去手。就算是为了他,你也给我小心着来,别什么人上赶着结交你都不挑拣。”

等吴悠回来,屁股还没坐热我就告辞。这餐饭食不知味。

我披上外衣和方忆杭向外走,出院门,上石阶,忽然听到一阵单车声和狗的呼哧声,一个陌生的男声叫:“松鼠。”果然,一身黑色运动装的男人骑在单车上,大概三十来岁,手里拎着狗绳,骑车遛狗,那狗看着像哈士奇和别的狗混的种,这么不清不楚的光下冷不丁有几分像狼,偏偏被起个名叫松鼠。

方忆杭在我身后轻笑一下,我回头看他。那身高很高手长脚长的男人在一棵大松树下停了单车,牵着狗周到地过来招呼:“韩少,又见了,小方。”

估计方忆杭刚才和吴悠遇见过这姓关的在自己的地盘遛狗。

我也故作讶然地回:“哟,关老板。”

方忆杭叫了声关先生。

关陆看我一眼,笑道:“老板我倒是真想当,可惜净给人打工了。”就这么顺势寒暄起来,那狗在他手下乖得跟兔子一样,老实坐着不扑人。

要说这姓关的是个人才,原本搞工程机械。他妈是早期留日的铁路人才,在铁道学院当过老师,后来铁道部出来那些人不少听过她的课。好像死得特别早。他一路顺风顺水,前两三年突然转行做餐饮,忽悠来大笔注资,听说已经挣得盆满钵满。但是人心贪,见着有来钱的路子就死去活来都要再掺一脚。

我和他你来我往谈了会儿,已经超出客套范围。我从外套口袋里拿烟,说:“小方,帮我回去找找,我打火机落茶几上了。”

方忆杭转身走掉,那姓关的居然一笑,从运动服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给我点火。我从他的手看到眼睛,这人眼睛像狼,黑沉沉飘着鬼火,越危险越撩拨我的好胜心。我递烟过去,他摆手:“不巧,戒了。”

我:“别见外呀,绕这么大圈子,关总想说什么?”

他想了想,颇诚恳:“这事,难以开口,不过还是要问。我嘛无非传个话,有个人不知道韩少愿不愿意见。”

我问:“谁?”

他答:“叶献明。”

我心里冰了一下,这才觉得冬天夜晚的冰雪寒气浸到骨子里了。

我转着烟盒慢悠悠地问:“什么时候?”

关陆盯着我看,挽起衣袖,笑出一口白牙:“叶少现在不挑时候,要是韩少乐意,我随时能有车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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