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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凌风 下——by林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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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未免小瞧了我。

那晚我不过是利用自己熟悉旧地的优势偷偷溜进了卫府。

原来住的院子已经开始有了荒败的痕迹,厢房里也漆黑一片,和来之前所想的差不多,可纵使是这样,我还是躺在已经有了不高杂草的后院空地上,看着那看了千百万次的黛色天空,慢慢蜷缩起身子,地上的鹅暖石还留有着白日里浅浅阳光的温度,硌着我的后背,只觉得亲切。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我真正熟悉入骨的气息,可笑的是,这里却又从来不是我真正的家。

如今这一处想必已被父亲封了起来,半夜里头连一个进来查看的人都没有。到了如今这个一派涂地的时候,我竟还在此处待了一盏茶的时间才重新爬了起来。

没有人会记得我在这里的那段存在,哪怕是那些见过我的人,他们只会在不巧看到的这里的时候抿紧双唇,神色不虞的匆匆而过。那些人会像拂开袖上灰尘一样,将我留下的任何痕迹从记忆里轻易的抹去。

走的时候,我特意绕到自己曾住过的房间窗下,将那一株已经过了花期的山茶拦腰砍成了两截。

几日后,王公公带来了圣旨。由于我弑亲的行为为大不道,纵使西凉一战中立下汗马功勋也不能与之相抵,本该夺官流放以示正纲,但念在陛下尚在用人之际,若能将功赎罪也许尚能保留个一官半职也未可知。

该如何将功赎罪圣旨里写的极其含糊,王公公照着念完后将圣旨递给跪在地上听旨意我,又耳语解释半响。魏光澈所谓的将功赎罪,不过是希望我能劝小舅舅将邵氏宝藏的地点说出来。

这倒是与我想的不谋而合,若没这道旨意,我还不知该如何才能接近舅舅。

“公公放心,下官自当尽力。”我应付式的回答他。

老太监拍拍我的肩,没再多说什么。禁卫军统领许方然带着人一路护着他来,等王公公前拥后簇的走了,他单独凑到我边上低低问了一句:

“莲珊是不是你杀的?”

她确是因我而死,和我亲自动手又有何异,于是我对许方然点了点头。

我连自己的舅母都能杀了,更何况一个青楼女子呢,在许方然眼里,我怕是与禽兽无异。也好,等小舅舅的麻烦了结,要杀要刮随他便是,本也是我欠莲珊的,既然是真心爱慕,代还于他也是合理。

我在嘉远侯府里接旨后不久小舅舅就回了周府,只是他回来忙的第一件事就是发妻丧,禁卫军将周府围了个水泄不通,任何吊唁的人都不让进去,其实只是换了一个软禁小舅舅的地方罢了。小舅舅也只是请人来简单做了法事,就托血脉已远的分支族人将舅母的寒灰和小瑄一起送回周氏远离京城的故里。京中的人都在说,羌无周氏,终究要不声不响的消亡了,和那些如今只存于书本的旧代华族一样。

书香门第墨轩亭,那些虚名又有什么要紧呢,只要人活着就是好的。小舅舅安排好舅母的一切身后事,才托人带口信给我,让我去见他。

没有任何不解和埋怨,见到我的时候,他只带着亲切的笑。

“凌风,你来了,这些日子想必过得难熬吧。”

压抑许久的眼泪因着他的声音忽然就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我拼命掐自己,却是止不住,只得侧过脸去擦拭,鼻音很重的回答他:

“也还好。”

“怎么会好呢,都是我带累了你。”他叹息。

“舅舅,舅母确实是我杀的。”我止住泪,看着他定定的说,“您要为此怪我,我无话可说。”

小舅舅听了这话,身子微颤了一下,但他很快的伸过手,“来,和舅舅到院子里说话去。”

我握住了他的手,好些年前他就不会再做出这样类似的举动,他一直说,我长大了,要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样,不能再动辄依赖任何人。可他今天却像对待孩子一样小心对待我,回忆里我小时候舅舅也常这样,穿着竹青色的衣服或背着我或牵着我,他的手大而温暖,后背有父亲一样洁净稳重的气息。

直到我们都在石凳上坐下,他才松开了手。

“听说你和卫氏彻底断了关系。”

“是。”

“断了也好。”小舅舅出乎意料道,“既然都是勉强,不如断个干净。”

“我以为您会怪我忤逆父亲。”

“你已经不是孩子了,若是想要活得更自由一些,我们做长辈的又何必如此拘泥。”

他摸了摸我的脸,似乎很感慨。

“看着你,总会想到你的母亲,你们两人真是太像了。你母亲的一生过的恐怕并不见得快乐,你总要过的比她好才是。还记得我教导过你,做人行事要正,无愧于天地,一个男人,总要顶天立地,给自己撑起一片天来。这样无论周围有没有扶持的人,都不会害怕了。”

“是。”

“话虽如此,你也已经做的很好了。”他又是一声叹息。“舅舅也没什么好的再教你。”

“舅舅,”我忽然在他面前跪了下来,“凌风求您,您就把邵氏藏匿史料的地方告诉皇上吧,皇上为了掣肘中原,总不会焚书,您谁也不说,这批史料一样无缘得见天日,那留存下来又有何意义呢。”

小舅舅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微微一笑,伸手想扶我起来。

我固执的跪着不动。

“凌风如今只求您这一件事,您若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此事与你无干。”

“舅舅,”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紧紧抓着他的袖口道:

“您是凌风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

猛的听了这话,他一哆嗦就松了手,眉间浮起淡淡愁绪,看着我的眼眸中有着满满的不忍和内疚。

我见他还是固执,心中焦急气恼,更是极致的委屈,只觉得万般滋味搅成一团,稍一仔细体会眼泪又会浸出来。

“舅舅……”我喉头哽咽,“邵姑娘不过是希望您能好好活着,她肯定是最不希望您被这秘密带累的人。凌风求您了,就告诉皇上吧,由羌无来掌管,也算不得辜负邵姑娘啊。”

小舅舅见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不止,忽然就红了眼圈,他人虽惯常亲切随和,遇事却最是沉着镇定,我长这么大从未见过他有如此凄然神色,不由呆住。

“凌风,舅舅对不起你。”

“不,不,凌风不是这个意思,”我喃喃道,“也罢,若这真是对您如此重要,那也罢了,不论死活,凌风总陪您一起。”

他摆摆手,不让我再说下去。

“云霄她……什么都没告诉我。”

“什么?”我一时没能理解小舅舅的意思。

“她什么都没告诉我,关于邵氏宝藏的事情,她连一个字都没对我透露过。”

我只觉得自己根本听不懂他的话。

“人人都道我是这世上她唯一能相信寄托的人,可我是真的不知道,云霄她根本就没有让我帮她保管那批史料。”

“那您为什么不说,”我有些茫茫然然,一脚空,一脚实,“您一早说清楚,陛下也不至于将您逼至这般田地。”

“是啊,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事到如今才将话说出来。”小舅舅怅然的看着周遭那片绿意莹莹的竹林,声音却很微弱。

“可即使我说了,下场也不会改变,除了你,又有何人会信我的话。”

我忽然就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腿一软跪坐于地,像是挂在悬崖边上的人,手上最后扯着的那条藤蔓啪一下断了。

只要他人得知小舅舅与邵云霄的过往,任何人想寻得宝藏线索都会从小舅舅入手,除非他死,否则这世间再无一人能证明他是否真的毫不之情。就连我,初闻此事不也笃定小舅舅一定知道吗。

“私心作祟啊……这十几年中我无时无刻不这么想着,云霄她除了我,还能将这件事托付给谁呢,她确实不可能将秘密长埋地下,那么,到底是托付给谁了呢。那个时候,她明明告诉过我,除了我她已经一无所有啊。

每次重新思索这件事我的心就像在滚水里煎熬一样,真可笑,我带着自己也不能理解的嫉妒活了十几年,却连自己在嫉妒谁都不知道。”

小舅舅此刻的样子,正是如舅母生前所说,是那种处在永恒梦境中的表情。我第一次亲眼见他如此模样,说的话,做的事明明与周遭的人相关,却又仿佛完全无关,他真正的本人此刻正活在那一段循环往复的时间里,没有丝毫走出去的迹象。

“她愿意为我而死,却将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东西托付于他人,既如此,当初就不该救我,又何必拿自己的命换我这个外人的。每逢忆起当年,最让我痛心的莫过于此了。”

“舅舅,”我哽咽道,“邵姑娘能舍命救您,又怎是将您当作外人,她不过怕拖累您,自己尝够了邵氏宝藏的苦楚,又为此家破人亡,当然是千方百计的想令您远离纷争,能平淡顺遂的过完一生。”

“傻孩子,这么多年,这点道理我还是能想通的,我只是,一直不甘心罢了。”

他苦涩的笑了笑,笑容脆弱,昔日闻名天下的才子,无数少女的所憧憬的少年,在这个笑容中再度鲜活了起来,却也单薄得如同粼粼倒影。

“我这一生,最恨留不住。”

72、迟暮未央

见他如此,我不由心下作痛,也许还是该留下黄氏一条性命,再信她一次,否则徒留小舅舅形单影只,又有何益处。至于小瑄,小舅舅如此决绝送她远离京城,简直变相等同于送与他人做养女,多半也受我此举影响。

那孩子亲见了一切,解释再多也是枉然,想必小舅舅是希望尽量断绝我与她日后的联系。

“舅舅,杀了舅母,是我太冲动了。”我将头伏在他膝上喃喃的说。

“你这么做是为了我,你没错,是我一开头就不该娶她。早该知晓,人非草木,如何能真的心甘情愿接受不公,我太也自私,一面为所欲为的思恋亡故之人,一面又难忍世间孤独。”

他露出衣袖的一截手腕,消瘦坚韧,像秋日弥上霜色的竹节,紫色的脉络清晰冰凉。

“放心,我已告知小瑄,是我害死她母亲,错都在我,纵然她还有心结,你日后远着她些也就是了,她永远不会再回京城了,离开这是非地,于她未尝不是好事。就是将来有个万一,凌风,你能不能答应舅舅,不到万不得已莫与她计较。”

“舅舅放心,小瑄是我的血脉至亲,毕竟她母亲死于我手,只要我活着定当照拂于她,就是她长成后要为母报仇,这条命也不过任凭其取去。”

我虽伏于他膝上看不到脸,却感觉舅舅摇了摇头。

“不,即便真有那一日,你也该万事为己,小瑄她……唉,人各有命,强求不得。”

“万事有舅舅做主,想必我也无需担心什么。”

他摸了摸我的头发。

“我就是再有心,总要走在你们前头的,到时可怎么办。”

我猛然抬头。

“舅舅尚在壮年,又何必说这些不吉的话。”

“我现在处境微妙,有些话还是得乘着能开口的时候说清楚为好。”

“您不必担心,既然是真的不知,坦诚说清楚皇上未必就硬要为难您。”我迟疑片刻,虽然自己眼下一分把握也无,还是硬着头皮逞强劝慰他,“皇上答应过我,不会伤您性命的。”

“即便皇上饶我不死,最好结果无非是囚禁一世罢了。”舅舅了然,脸上也有了倨傲之色,“想羌无周氏煌煌百年,我一生所为已然愧对先祖,又岂能如此窝囊求存。”

“舅舅,”我握住他的手指,“眼下困境只是暂时的,当今圣上知人善任,断不至于您所想那般,我明天就去上折子说个明白。”

他看着,一时不知是感慨还是怜悯。

“想想当年,你母亲号称羌无贵女中的第一美人,我年纪轻轻也侥幸入殿,那时你外祖还在,周氏当真羌无第一清贵门第。可谁曾想你母亲突然就去了,我也沦落如今,你外祖父母生前感情甚笃,家中从未置过妾室,更别提庶子女。门风如此,我年轻时想着的也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可现在瞧来子嗣不兴,倒连个撑门庭的人都没有,周氏的败落无非都是一个与世俗不符的情字在作祟。”

舅舅抽出手慢慢抚摸我的脸。

“你虽不姓周,到底还是承了一半血脉,可当今是何样的人物,又岂是会受你影响的,我的结局早已注定,莫要徒劳了。”

我脸上一僵。

“您既知道周氏眼下已无他人可在京中支撑,更该自己多加保重,大丈夫能屈能伸,事情怎么就坏到那一步了。”

“你能这么说,不过是想凭借自己往日与皇上的情分豁出去为我求情罢了,且不说他是否可信,我又怎能让你为了我再入那龙潭虎穴。”

他从未如此明白的谈起过我与魏光澈的关系。

“舅舅,我没有……”

“无碍,真的,这些都过去了。”他打断我的话,“是我当初想的太简单,原以为你娶亲后情况就会好起来,却忽略的当今的为人,也忽略了你的烈性,结果没了却你的心结,反更添一层的苦楚,唉。”

“不,这怎么是您的错,都怪我太过乖戾,玉晴……玉晴她是个很好的姑娘,是我没能好好去珍惜她。”

“我当时不过是想着顾氏人才也不错,你与她纵无深情想必也能举案齐眉,白头到老,有她看顾你,我也能放下心,这才未作他言由你自己安排。可现在看来,当今对你的执着远非旁人所想啊。”

他忽用力握住我手腕。

“凌风,找个机会离开京城吧,卫氏已将你除名,我眼下也是朝不保夕,京中再无一人有能力护你,若不离开,总是当今的禁囚。舅舅知你心之所属,可不论其它,你与陛下之间连可以议论的筹码都没有,更别提身份上天差地别,这样畏畏缩缩由他掌控——你也不过沦为玩物罢了!”

“……舅舅放心,我已经与他一刀两断。”

“他若不放手,又岂是你想断就能断的。”舅舅松开手,“总而言之,万万不要因为我的事去求他。”

“是,舅舅放心,等您的事了解,凌风这就离开京城,不,离开羌无,永远不再回来了。”

“是啊,还是远远离了这里为好。”

说了这半天的话,小舅舅似乎有些疲倦。

“凌风,帮舅舅倒杯茶来。”

我不疑有他,直径去唤人,进了堂屋才觉异样,按说我与舅舅私下详聊下人们回避是肯定的,可眼下这里却不见一个婢女或者小厮的踪迹,整个周府空空荡荡,就像所有人忽然蒸发了一样。

往外面瞧瞧,禁卫军还守在门口。

我忽然就出了一身的冷汗,几步跑回院子里,见小舅舅还坐在原处,这才略微放心了些。

“舅舅,那些下人呢?”

“眼下这个情况,万一事发只得累着他们跟着一起遭殃,都是侍候周家好些年的老人了,不如趁早放出去。”

“话虽如此,您也不能一个人不留啊,这日常起居该如何是好。”

小舅舅拍拍我的手臂,示意我不必担心,但他的脸色却差了起来,似乎泛起一层青白色,嘴唇也很干涸。

“舅舅,您是不是有些不舒服,还是回屋吧,我这就给您倒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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