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筑梦+番外篇——by杜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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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了然。

走到桌旁斟一杯清茶,奉到太子跟前,索性沉默起来,不再说话。

默了好一阵,听榻上人用指甲把杯沿轻轻地挠,先开口问:“容夕,你觉得你和怜华两人可能带好这筑梦?”

他便有意答非所问:“倘若有一天,爷的性命没了,那么容夕也当身首异处了吧。”

“为何?”

“因为爷对我有恩,我不会独活。正如殿下您于爷一般,他绝不会背叛您……万般思量,都是您想得太多。”

那人嗤笑:“容夕,你家主子曾跪在吾跟前说,‘筑梦一日,当为君一日’,可眼下,他房里头那人,是南王。”

容夕往后一步,又一次弯膝拜下。

“爷说的绝非虚言,筑梦一日,当为君一日。”

“避重就轻,向来是你的好招数。罢了,你起来。”说着从袖间摸出一只小指头大小的竹筒,递到他跟前,道,“待会,你替我将这密信交给逸。”

“是。”

语尽于此,也不再多说,那人起身过帘离开,未曾听闻房门开合之声,便已无音迹。

容夕把玩着手中竹筒,敛下眸子转身离开房间。

推开房门,身侧靠着墙的那处,有一人一袭紫衣侧头将他望着。

“怜华,你吓着我了。”

被唤这人一双细长凤眼,笑起来眼角斜飞入鬓,戏笑道:“你这表情像是被吓着了?”

罢了,从他手中拿过那只竹筒把玩,沉了嗓音又道:“容夕,爷这是在玩火自焚。以太子的脾性,能容忍至今,实在是让我开了眼。”

“也不奇怪,其他人不知,你我二人却是明白的,爷还是筑梦的主子,太子却早已不是筑梦初为时的那个太子了。所以他方才虽说出那样的话,却未必舍得下那样的狠心。”

“太子何时对爷起的这份不一样的心思?”

容夕抿唇浅笑:“怜华,什么话都往明面上讲,你也是在玩火自焚。”

怜华挑一挑眉,不置可否,满目都是盎然兴味:“也是南王命大,向来无甚野心,否则太子也留他不得。”

“小心你的嘴。”容夕从他手中夺回竹筒,转身往走廊深处去,留得他在身后声音清澈地笑个不停。

心里暗自想着,怕是整个筑梦上下,也只有这个人,遇着什么事情都能笑得出来罢。

拐了三回,直走到最里头的那间房门前,这才到了地方。听不见里面有什么声响,于是用手背叩几下门。

“……谁?”

“容夕。”

里头又静下来,容夕站在门外等上片刻,听着懒散的脚步声靠近,而后房门被打开,他家主子软得像没了骨头似的倚在门框上,笑目盈盈地盯着他看。

“萧家少爷走了?”

“早便走了,”顿一顿,抬眼接着道,“还有一个人来了,也走了。”

逸愣了愣,挑起了眉梢,直至他将手中的竹筒递过去。

“啧,他怎么不亲自找我。”

容夕瞧着他披挂在身上的单薄里衣,又瞧了瞧那几处新鲜的红痕,微微叹出一口气:“您在里头正欢着,他来找您,是杀了您好,还是杀了那个人更好?”

把玩着竹筒的手略一停顿,这人面上容颜终于正经了几分,沉吟半晌回道:“他若不信我,我又何必再解释。”语罢,才把那密信取出来细看,瞧过之后又递给容夕,转了话茬问:“无需安排给下头的人了……你去,还是怜华去?”

纸上墨渍入目,分明是四个人名,容夕抬眼,手指碾动着将那细小纸片搓成灰烬。

“四个,与其一个人去,倒不如一起去罢了。”

正是幽月当顶之时。

容夕折回房前时,怜华依旧倚在原处等着他,纤弱的身子衬着耀目的紫,瞧着像一只蝴蝶。

彼时见他来了,弯唇问道:“何时走?”

“呵,你怎么知晓?”

怜华笑弯了眼眸:“这染了朱色的小竹筒,哪回装着的命,不得由你我二人亲自去取?”

容夕浅抿了唇轻笑,把攥在手心的竹筒如同方才那张纸片一般搓碎作粉尘。

“走吧。”

纸上所书人名是丞相的四位得意门生,世人眼中凛然正气之人,到了夜里也不过是些沉迷欲望、贪生怕死之辈。

容夕坐在房梁上,借着幽幽月光望着房里的那抹紫衣。

“嘘……大人别出声,奴本是您院里一株幽兰,仰仗您恩泽才化得一夜凡人身……大人若是惊来了他人,奴便要灰飞烟灭了……”

原本满心防备之人愣在床上,呆呆地望着那双噙着笑意的凤眼,目光渐渐涣散开来,见那殷红双唇轻轻开合着又道:“奴想要唱支曲儿给大人听,唱小声一点儿,您听听唱得好不好……”

话落,果真压低了声音用极轻极缓的气流唱起了不知名的艳曲,容夕无声地叹一口气,颇有几分无奈地阖上眸子,心头随着曲词哼唱,到了某时慢慢睁开双眼,双唇无形地数了三声:“三。二。一。”

底下传来一声闷哼,纵身从房梁上跳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那株“幽兰”,轻轻道一句:“幼稚至极。”

怜华笑得无声,舔了舔指尖无意沾染上的血迹,回道:“寻些乐子罢了……你怎么这么快?”

“因为我不用变成什么花儿鸟儿,还给人唱曲。”调侃罢一句,又道,“再者,那两人都是有家室之人,我难不成叫醒他家夫人,让她一同赏曲作乐?”

怜华笑一笑,不再回他,伸出手指拂去他面颊上几乎不被察觉的一粒血珠,突然转了正色问道:“容夕,你可觉着乏了?”

不觉怔愣。

“……什么?”

“你可乏了这鲜血染指的生活?我时常想,许多年前若不曾入筑梦楼,现在兴许在一处平凡人家,粗茶淡饭,寻着一个知心人伴着走这天下,将想去的地方一一见识了……山川河流,去哪一处,都比这楼里温暖吧……”

一直压在心底深处的软肉像是被狠狠地针扎,呼吸一滞,想起了今夜收进柜里的那一幅画。

也想起那萧家的少爷说,愿你当有一日如画中所现,亲自去这样的地方游一游。

于是笑了笑,回道:“许多年前若不入筑梦,现下早就死了……可是怜华,或许当有一日,我们亦可如凡儿一般,去到想去的地方吧。”见那人微弯眼眸轻轻颔首,携了他的手离开:“走吧,留在这处看尸体,我可要做噩梦了。”

一语惹得怜华嗤笑出声,心头的些微抑郁,终于扫荡得干净。

“容夕,萧二少爷来了。”

又是一日黄昏。

容夕闻声抬头,瞧见怜华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把头缩回帘后便离开了房间。

不过片刻,推门声又起,这一回来道的,是他家主子。

“容夕,换身衣裳去陪陪你那位大金主。”

“爷,我方才收拾旧物,折腾了一身汗。”

逸挑眉应他:“那你去沐浴便是,我不信萧二少爷还不乐意等你。”

容夕微微抿唇不应这玩笑,选了一袭水蓝衣衫,转身去沐浴清洗。

折腾了好一阵,总算打理整洁,出房门之前伸手点了自己几处穴道,体中内息,霎时轻缓数重。

一路行到那人房前,步子很轻地推门进去,重帘未垂,一眼便能看见脱了鞋履仰躺在榻上浅寐的那人,教他微微有些吃愣。

京城已是四月天,春意盎然。

从初识至今的一个多月里,萧清文往这筑梦跑得愈是勤起来,只是数次相处,都从不曾瞧过他随性至此的模样。

此时看见,心头已是微微动了一下,容夕顿了片刻,收敛脚步,极轻地走过去,将那人眉间的困乏映入眸中。

也不知是出自什么情绪,胸口突然便没由来得紧了紧。

有些疑惑地笑起来,又将他的唇鼻眉眼尽数烙在眸子底下,细细地瞧,心口微跳不止。

——果然是无比俊朗的一个人……

不觉间微微倾下身子,想要再近一分。

然而那人却突然睁了眼。

大抵是本身便睡得不安稳,听到了身侧的呼吸之声,朦胧神智一时便清醒。

容夕愣了愣,靠得有些近,素来冷静的人竟红了半边脸颊。

“嗯?”萧清文阖了阖眸子,看着眼前呆着的人,笑着开口问,“你怎么走路都没声音?”

容夕张了张嘴,还未回过神来,不知作何回答。

这人又道:“也是,你瞧着身子轻,自然不会如同莽夫一般,一脚一个坑的。”一语道得有趣,容夕忍不住笑起来,心头紧张散了去,这才站直了身子。

萧清文翻身坐起来,穿上鞋子:“抱歉,今日随性了些,实在是有些乏了。”

“乏了,却还是跑来这么一趟?”戏言一句,又放柔了目光瞧着他,坐到他身侧道,“我会些简单的手法,帮你捏捏肩可好?”

萧清文抬了眼。

“你这双手…果然是巧,”语罢笑着站起身来,从衣襟里摸出一样东西,容夕尚且没看清,那人已经执过他的手,将东西套到他的腕上,“这么巧的手,哪能用来干捏肩这样的粗活。”

手腕上传来冰凉的触感,容夕垂眼去看,这才发现是一个翡翠镯子,镯子打磨得光滑,瞧来色泽莹润,油油绿意仿似正欲滴下,纵使再不识货,也当猜得是上品。

“这?”

萧清文笑了笑,抬着那手腕瞧得满意。

“萧家铺子里新到的东西,实在是精致,倒舍不得摆出去卖了,拿来送你。”

听得他心头一暖。

“……这镯子太贵重,我戴着实在浪费,萧少爷还是收回去吧。”说着,伸手便想要将镯子取下来。

这人微微敛眉,止住他的动作,道:“拿来送你的,收回去做什么,你这双手实在是好,生得好看又灵巧无比,我想着就你最适合了。”

这话说得真切,那镯子戴在他的腕上,瞧来白肤翠玉,确实是很适合。

容夕盯着看了许久,眸子发软,轻声道:“多谢。”

萧清文摇了摇头,见他肯要了,方才收回手来。

“萧少爷这样大方,教容夕该寻些什么来送你才好?”

“你赠我一如此亲切的友人,还不够吗?”

“呵,当是你赠我一友人才是……萧少爷当是我此生第一个良友。”

那人的眼角柔和地顺下。

“那我自当不负此‘第一’。”语罢唇边翘起,原本温润的样子平添了无数暖意。

容夕随着他的模样也笑起来,戴着玉镯的手腕垂下去,掩到水蓝长袖之中,开口问道:“你今日瞧着这么疲惫,不如索性睡一会得好,这房里的床铺是干净的,要不要……”

“不必了,近日生意繁忙了些,本就好几日不曾见着你,现下睡了岂不是可惜。”

萧清文说着,神情自若,并未察觉这一语的暧昧难明。

然而听者有意,容夕一愣,胸口立时又“突突”地跳了两下。

平息了半晌,才抬起头来,眸里静若幽泉。

“那我陪你聊天,或者你想听曲下棋,还是作画?”

萧清文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不自禁觉得愉快,回道:“作画好了,我画南城的百花宴给你看。”

“好。”容夕点头,先前多次听他讲到南城,那处城市气候温和,四季如春,满城艳花夺目,早已让他向往不已。

“往后有时间了,我带你去瞧瞧。”

萧清文执笔认真地绘着,眉眼浅笑。容夕一愣,看这人说得愉悦,却终究不得知自己的身份与处境,说来的话,也便只能当作儿戏了吧……竟一时涌起了几分无奈,独自垂下眸子笑一笑,不去道破什么。

百花色泽艳丽,画笔取了一支又一支,齐齐地摆了一排。

——那南城气候太好,一年到头,总是有花的。

然而任一个地方都有四季更替,寻着春夏暖意时,南城的花才真正说得上是南城的花,放得最美最大胆。

萧清文画的,便是南城的春花,春花齐绽,走在道上,都能嗅着甜香。

他嘴里缓缓地讲,笔下精细地勾绘,虽不觉时间过得缓慢,却依旧是画得不快。

待到幽月高悬,窗外街道上人声愈发鼎沸之时,这副百花图也才方巧着好了一半。

萧清文挑了挑眉,轻笑一声说道:“看来今夜还无法完成了。”

容夕拿走他手中画笔搁下,递了热茶过去。

“下回再画吧,你歇一歇。这画已是轮廓丰满了,那般华美盛景我已能觉出几分。”

萧清文伸手接过茶盏,口中确实干涩,立时便一杯饮尽。

“我将这画带走,等作好了,下回给你带来。”

容夕犹豫片刻,摇了摇头。

“怎么?”

“你平素那么忙,何必再抽时间去画。”

“呵,哪会一直都在忙,就算忙,每日里也还有清闲的时候,家里可不止我一个人处事。”

“可我……”

萧清文不甚明白,偏头望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

容夕浅笑,轻声道:“我想瞧着你画,不如还是我收起来,等你下回过来吧。”

萧清文愣住,他平平淡淡得言辞教他莫名觉得胸口一窒,缓了缓点头应道:“那也好,你若喜欢瞧着,我便来了再画吧。”

“我会仔细收好。”容夕又笑,叫身侧人眸子深了一重。

过了半晌,萧清文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去多想自己为何失态,只当是太过疲惫,今夜回去需得早点睡了。

容夕不察觉他的动作,带着几分愉悦拿起画纸,正欲收起来,又想着颜料未干,于是重新放回桌上,拿镇纸压住一角。

这人看在眼里,喉头闷出轻笑,觉得平素行事清淡的容夕,偶有几处动作会显得活泼,瞧着实在是可爱极了。

他眼角溢着暖暖笑意,轻轻柔柔地舒了一口气,这才理了理衣裳开口告辞:“那我今日就先回去了。”

容夕停下手头动作,点头回他:“我送你下去。”

这人没有拒绝,便一直送到楼下门处。

彼时明月正好,楼外街道已同黄昏时分不一样,车水马龙,十分热闹。

容夕在门口瞧着,直至看不见那人身影。

厅里满是欢声笑语,身后有人靠近,悄悄往他耳畔吐气:“动心了?”

容夕挂着浅笑,不知当摇头还是点头,默了半晌,应他道:“只是同他在一起,觉得自己成了一个普通人,心头的欲念与奢求,总会被他一层层地揭出来。”

罢了,回过头去看他,又道:“怜华,你说会不会当有一日,这个人彻底揭开了我的冷静,让我变得痴狂?”

怜华笑着顺他的发缕,摇了摇头回道:“好容夕,他大抵只会教你寻着本性罢了……”

可是这筑梦里头的人,如何能够寻着自己的本心本性?

到了那个时候,恐怕便是穷寇末路了。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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