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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终人未还——by莫语卿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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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只是觉得很抱歉。”方梦璃说。

“为什么抱歉?”

“本来打算组建新公司的项目结束之后带你见爸爸的。”方梦璃没有说下去。

“没关系,还是先等你把公司里面的事情都处理好再说吧。”

“可是公司里面每天都可能会有新的矛盾冲突出现,这样等下去,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真的都处理好。”

“那就等到顺利登上铖发集团的王位吧。”沈洛忽然说。

“嗯?”方梦璃不解。

“我是不想让你为难,其实,堂堂铖发集团的继承人是不应该与一个还没开张的小酒吧的老板相恋,这样的事情,会影响你在铖发集团的继承人地位。”沈洛如实说道。

“我从来没这样想过。”方梦璃紧张道。

“我知道你没有这样想,可你的父亲会不会这样想?你的生意合作伙伴会不会这样想?你公司的下属员工会不会这样想?这些都不会只取决于你个人的喜恶。”

“如果真的有人要那样想,也是没办法的事。”方梦璃有一丝无奈又有一丝无畏。

“呵呵,”沈洛轻轻刮一下她的鼻子说道,“别耍小孩脾气,既然那种生活是你一定要过下去的人生,那条路是你必须走下去的道路,就要尽量在你的位置上做到最好。”

“也许那并不是我该过的人生,那条路也并不是我应该走下去的路呢?”方梦璃问道。

“什么?”沈洛不明白她的意思。

“没什么,”方梦璃一瞬间的失神过后,翻身平躺,接着说,“我记得自己十一年前,来过这里。”

“我也有将近十年没来过这里了,”沈洛的声音略显苍凉,他挨着她的肩膀平躺下,说,“是你爸爸带你来的吧?”

“是我哥哥。”方梦璃将一只手枕在脑袋下面,另一只手抓住沈洛的四根指头,似乎花费很大的力气,才继续说,“还没对你讲过呢,我曾经,有过哥哥。他和你同年出生,却在年纪很轻的时候过世了。”

沈洛握住她的手,像是给她传递勇气和力量,说:“在火车上给你做抢救查病因的时候,姜洋有提起过。”

“哦,他提过我曾经患过PSTD么?”

“对,你在上那班高铁前应该有受到相关方面的刺激,才会导致心因性气道神经调节失常。”

“是吗,”她扭过头看了看沈洛,说道,“这些,他们都没有告诉我。不过那天生病,的确和哥哥无关呢。”

方梦璃做了几次深呼吸,然后透过头顶树枝上的叶子,尽量向远处看那黑幕一般的夜空。然后无比悲伤地自语道:“我,是恶魔呢。”

沈洛心头一颤,见她神情寂寥如黑夜一般,这才意识到身旁的女孩心里的苦楚也许并不比自己少。

她没有理会沈洛的反应,自顾自地开始陈述自己久久难平的心结,可能她需要的,也不过就是一个倾诉的对象。

“从小我就知道,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因为我没有妈妈。爸爸他,很少提起妈妈,小时候自己不懂事,总是缠着刚放学的哥哥问妈妈在哪里,哥哥从来不会觉得我烦,他一次又一次地对我解释说母亲生我的时候年纪偏大,身体又不太好,所以我出生后没过多久,她就去世了。年纪稍稍长大,我不再问哥哥有关母亲的故事,因为那时已经知道,母亲的离去,可能也是哥哥心中的伤痕。那个时候,爸爸虽然工作很忙,可是每个周末都会尽量在家陪我和哥哥,不出差也没应酬。我们住在市中心的一栋小别墅,家里除了我们一家三口,只有一位从小照顾我长大的周阿姨。爸爸总是夸哥哥聪明果敢,送他出国学经济管理,希望日后由他继承家族企业。而我,因为爸爸说母亲生前酷爱美术鉴赏,所以自打我记事开始,就在东宁市少年宫学习绘画技巧,一学就是十年。”

“十四岁那年,爸爸因为高血压引发并发症被迫住院,没办法只好召回当时在国外打算继续硕士课程的哥哥,叫他回来接手铖发。哥哥一进铖发就是总经理的职务,工作非常忙,爸爸也住院,都没有空理我。我自己偷偷寄了作品给国际青少年绘画比赛主办方,得到复赛通知后才去告诉哥哥,他虽然很高兴,但是因为工作安排要紧急去西北出差,只能托周阿姨陪我去日本参加复赛,就这样,我成了有史以来获得最佳青少年画家称号的最年轻参赛选手。我从日本回东宁那天,哥哥刚好从西北出差回东宁,他很开心地回家放下东西就又开车到机场接我。”

她声音一滞,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接着说道:“从东安机场到市中心尚阳宫,也才不过一个小时车程,哥哥他还那样年轻,开车从没违反过交通规则。我们一路平安,直到惠新街时,十字路口左侧忽然有一辆卡车违规向我们冲过来。哥哥他是为了保护我,所以才被撞死的。我记得他脸上的血流满我的衬衣,开始的时候是滚烫滚烫的,后来就冷了,哥哥他也不动了。我哥他跟我讲的最后一句话,最后一句话是‘你没事,多好’。可是他怎么知道我活着就是好?这七年来,我没有一天不是在自责中度过。”

沈洛将她揽近自己怀里,怜惜地擦掉她脸上的泪水,说道:“那不是你的错,不要自责。”

“如果我没有去日本参加比赛,如果我没有学画画,如果没有要求刚刚出差回来的哥哥去接我,如果哥哥不是为了保护我,可能,一切就不一样了。这么多年,我一直想,如果当时死掉的是我,那么爸爸会提前退休,身体不会像现在一样糟糕,哥哥会是东宁市最优秀的青年企业家,铖发会发展得很好。可惜,这一切,都不可能了。”

沈洛起身将她抱在怀中,不再说什么,只是像他小时候哄哭泣的妹妹时那样轻轻地摇着,然后抚摸她柔顺的长发。

“沈洛,我是凶手,我真的是凶手呢。即便哥哥的死是个意外,可是我母亲她是因为生我才难产去世的。以前爸爸和哥哥都不告诉我,甚至我连母亲具体的忌日都不知道,要不是程芷溪告诉我我母亲的去世日期,我也许还在埋怨爸爸从来不给我过生日。沈洛,害死亲人的家伙,是恶魔呢。我,原来一直,是个恶魔!”

“乖,这不是你的错。”沈洛轻声安慰她。

沈洛看着广场上渐渐减少的人群,心情也随着她的故事久久难以平静,那深刻的涟漪就像是被撞碎瞬间的玻璃纹路,不再会有平静的复位,顷刻之后就会崩裂。没错,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的计划中不应该扯上她。这个女孩儿,心中已经满是伤痕,他实在不忍心,不忍心伤害她,让她再度经历伤痛。

“沈洛。”方梦璃渐渐止住哭声。

“嗯?”

“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好。”

“你,已经走进了我的生命,所以,请千万不要离开我,否则,我一定会难过得死掉的。”

他见眼中噙满泪水的方梦璃用满怀爱意与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十分动容,如果说最开始接近她不过是因为想要利用她这个富家女报复程芷溪,那么通过这段时间的交往,方梦璃的真诚、坦率、单纯和执着已经深深地打动了他冰冷的心,他从没想过自己还有资格爱,还有可能被这样美好的女孩子爱着,他没有任何理由去伤害她,点点头答道:“我答应你。”

然后,在那个除了广场上耀眼的霓虹灯外,连一颗星星都没有的凄迷夜空下,他低下头去,轻轻吻住她发抖的嘴唇,然后将她压抑的悲伤和惊讶的悸动全部融进他疮痍满目的心里。

一个不算很深的吻,直到他离开她的唇,她才微微张开泛红的双眼,身体软软地靠在他手臂里,他紧紧地抱住她,手臂用力地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也许这个吻,能够弥补一些她此刻心中的烦闷吧。

“沈洛。”

“嗯?”

“下个月16号,是哥哥的忌日。”

“16号?”

“嗯,哥哥去世整七年了。”方梦璃将头埋进沈洛的怀中,闻着他身上干净的薄荷味,嘴里还有他留下的甘甜,她觉得自己像醉酒一般,脑袋木木的。

“是七年前的7月16号?”沈洛声音颤抖,脑袋里像是忽然炸开一个惊雷,怎样的缘分,才能造就这样没有可能的巧合。

“嗯。”

“在惠新街街口?”沈洛又问。

“嗯。”

“那,事故的责任在卡车司机么?”沈洛越是问下去越是心惊,抱着一丝侥幸希望不要听到脑袋里编辑好的答案。

“那位司机说自己开车通过十字路口时,有个年轻人横穿马路,他是为了躲开那个学生,这才被迫调转方向,又因为雨天路滑,我们停车的位置路灯坏了,他根本没有看到我们的车,所以才会撞上。这个口供被公安机关从交通部门拿到的录像证实后,他就被判无罪释放了。”方梦璃语气无比悲凉,接着道,“哥哥被撞死,究竟该怪谁?是司机?下雨?坏掉的路灯?还是那个不守交通规则的路人?难道要我相信,哥哥的去世是天意吗?”

她语气激愤而悲恫,沈洛知道她是在为枉死的哥哥鸣不平。此时此刻,他已经无言以对,对于刚刚才答应过永远不离开她的那个女孩儿,如果被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还会希望他陪在身边吗?沈洛只能抱着她,轻轻地亲吻她的额头。

“我想说,等到哥哥的忌日过了,咱们就一起去见我爸爸吧。”她似乎察觉出他的不安。

“好。”他机械地答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

“好。”

她忽然仰起头凑上沈洛的脸颊,吻了一下,然后害羞地跑开了。

沈洛漫无目的地跟在她身后,只想尽早送她平安回家。

也许,命运就是如此这般地爱戏弄人,明明可以不去触碰的记忆,却不得不被掀起一层血淋淋的伤口;明明可以不接触的人,阴差阳错非叫你撞个满怀不可。

20.沈洛的记忆 上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沈洁还未出生,沈洛的父母共同经营一家祖传的小型丝织品加工厂,在东宁市南郊,厂房很小,工厂中除了父母,只有五六个工人,他那时候很小,只去过一两次。他记得父亲负责进货和送货,每天都忙碌地东奔西走,母亲则带领几名女工专门负责服饰绣花和成衣剪样。那个时候虽然家庭不富裕,但至少不愁温饱,他母亲是个非常善良的人,周围的邻居都很喜欢他们一家。一家三口在胡杨路上相依相偎的日子过得非常幸福。

八十年代末期,沈洁出生,他的母亲由于孕期高血压没有调理好,还没等到妹妹满月,就撒手人寰了。沈洛记得母亲刚刚去世的时候,爸爸总是躲在房子后头一个人哭,也不管已经饿得只知道嚎哭的妹妹。

在那个生产力迅速发展的年代,很多大型企业都在南郊新盖工厂,等到他家的小工厂周围都被拆迁重建之后,政府给了他父亲沈君磊很少的拆补费就收购了他的小厂房,然后将那块地卖给一家大型企业盖工厂。

就这样,在他母亲去世后不久,他的父亲沈君磊正式失业了。

连番打击让他一蹶不振,虽然家里只有年少的沈洛和嗷嗷待哺的沈洁,但他时常抑郁不能自拔,寄希望于“一醉解千愁”,然后等到在外面喝得酩酊大醉后才浑浑噩噩地回到家。

沈洛记得母亲过世后五年,爸爸时常不在家,即使他在家,也是醉得人事不知,完全帮不上忙。那时候,胡杨路附近还不像现在这样破败,至少周围的房子里都有人住,沈洛家隔壁是一户姓曾的老夫妻,他家儿子在外地当兵,平时家里只有老两口。曾家奶奶因为原本就与沈洛母亲交好,又喜欢沈洛聪明懂事,所以在沈洛上课的时间,都是曾奶奶帮忙照顾妹妹。

沈洛放学后会去曾奶奶家把妹妹抱回来,可由于妹妹出生后没有及时注射疫苗,她两岁的时候忽然得了流脑,高烧4天后终于熬过来,可惜左腿由于后遗症瘫痪了。

沈洛为此一直自责,觉得是他没照顾好母亲用生命换来的妹妹。

那年,沈洛十岁,每天早上上学的时候,会把妹妹背到胡杨路路口不远处的日托幼儿园。

初中毕业那年,沈洛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上平区第一高中,由于家境困难,校方破例免除他的全部学费还给他提供生活补助。可是一个高中生的补助就只够他一个人的温饱,虽然父亲偶尔回家也会给他留下一点钱,但是对于妹妹的学费和治疗费,还是远远不够。

那年,沈洛十三岁,作为一名高中生,每个节假日都会到市中心或者游乐场周围摆地摊,最好的情况是偶尔经老师介绍给班里同学补补课,那些好心的家长一般会给他不少零用钱。

高二暑期开学后不久,高一三班一位从外地转来的新生从入校开始,就被全校男生争相讨论,成了一中红极一时的话题人物。沈洛当然不会有那种“雅兴”去讨论别人,或者像别的男同学一样争着抢着去高一教室走廊围观,十五分钟课间他要预习下节课的内容,就算下节课的内容已经预习过,也还有下下节课的内容要预习。照常上学,照常放学。沈洛从不认为自己的人生会因为任何事、任何人而轻易改变。

直到一天晚上放学,他走在回家的路上,感觉身后有个人影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他。走到胡杨路上没有路灯的那段黑影,沈洛突然停住脚步,回头向那人影看去。

“哦?你怎么不走啦?”那人影似乎没料到沈洛会突然转身,吓了一跳,惊讶地问。

“你是谁呀?没在这边见过你。”沈洛看见走近的女孩子身穿和自己一样的校服,忍不住问。

“我叫程芷溪,不久前刚从别的地方搬来东宁。也是一中的学生,一年三班。”程芷溪开心地向沈洛介绍自己。

很久之后,沈洛才明白,当时自己那种记忆犹新的感觉,叫做“惊艳”。不论经过十年,还是二十年,他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晚上,一个清瘦高挑的身影从暗夜中逐渐走向自己,那张皎如明月、倾国倾城的脸庞,似乎能够将整个大地照亮。沈洛就这样愣在原地,像被施了魔法,呆呆地看着她,直到她拉起他的胳膊往前走,这才回过神来。那天程芷溪告诉沈洛说自己从小就怕黑,所以希望以后可以和沈洛结伴回家。沈洛问她你知道我是谁吗。程芷溪一脸崇拜地回答说怎么会不知道,你是胡杨路的神童呀。

那年,沈洛十四岁,程芷溪十七岁。他记得很清楚,程芷溪家是“胡杨路73号”。

无数个晚上,沈洛和程芷溪在一中校门口互相等着对方,然后一起回家。沈洛知道程芷溪有个做女支女的母亲叫程曦,这个糊涂的女人甚至不知道女儿的爸爸是谁。程曦经常带嫖客回家,有时还会打程芷溪,甚至某一天,程曦带回家的男人竟然得到她的默许想要对程芷溪进行猥亵,程芷溪拼命反抗,终于将那个男人打跑了。但是程曦却像疯了一样打她,那晚,整条胡杨路所有人家估计都听到了程曦不堪入耳的叫骂声,还有程芷溪极其压抑的哭喊声。沈洛原本已经睡着,却在程曦撕心裂肺的叫骂声中惊醒,他醒来时记不清在梦中他与程芷溪做了什么,只记得那是他第一次遗精,裤子上黏腻的感觉还在,可他来不及换洗,匆匆套上外裤和上衣,跑出去把正在对程芷溪拳打脚踢的程曦拉开。没过多久,程曦又带嫖客回家的当晚,被匿名人士举报,程曦被警察带走后,法院来通知说是她因卖氵壬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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