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李定安脑子一直定格在“这种事”和“熬过那一会”上,一时半会儿是下不来了。
等车到了戏园,陶暮染才想起他上车时没说目的地,亏得有陶来,不然自己被带到什么鬼地方都还不自知。
李定安一回府,就往霍昌运的书房去了。
霍大帅听见有人进来,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声音说不出的懒散,“查好了?”
李定安一边喝水一边应者,“都跟你说我哥开窍了,您还不信。”
“那人亲口承认的?”语气有些不对味儿了。
李定安不怕死的添油加醋,“可不是,大大方方的就承认了,没一点含糊。”
“哼,浑小子,好事儿不干一件,尽给老子整幺蛾子。”霍大帅把水笔往桌上一拍,怒了。
李定安笑,“瞧您说的,像哥是个废物似得。”虽然是帮腔,可一说到霍二少是废物,就一阵暗爽,咱比不过你还不准暗自损你不成?
“你去把他给我叫来。”
“叔,真叫啊?”一想他哥这可春芽就要夭折,心里还是挺担心的,“叫就叫,到时候您可别冲动,我哥好不容易开次情窍,您可别给他堵死了。”
霍大帅斜他一眼,真糟心,“我自有分寸,还不去!”
李定安听了,愧疚减半,大步的往霍二少处去了。
霍苍严听李定安说他爹找他,褐眸往李定安身上一扫,某人背脊一僵,心中暗忖,告密的不是他,他怕什么,不怕不怕。等回过神儿来时,霍二少已经不见了。
“我听说,你这几天总私下见一个唱戏的?”两爷子坐在沙发上喝茶,气氛很是“温馨”。
霍二少对那句“总私下见”不置可否,自顾自的把两个普通的档案袋放在霍大帅面前。被无视的感觉很不好受,何况是被儿子这么明目张胆的无视,所以霍大帅怒了,“别拿公事来忽悠你老子!”
“这是陶暮染的资料,和一件从他那得来的有趣的东西。”霍二少不疾不徐的说,“我认为这个人不简单,对我们有用。”
霍大帅一边翻看文件,一边在心里怒吼,再有用你也不能上他呀,那不成以后哪个男的有用你就上谁?霍老大一惊,被自己吓得不轻,都是让着糟心的儿子给弄得。
忽然,虎目顿在之前陶暮染送来的文件上,斜一眼一直保持一个姿势坐在一旁的儿子,“那小子还有剩下的部分?他提的条件是什么?”他要是敢倒贴着以身相许,老子就剁了他。
事实证明,他老人家想多了。“他惹上冯家人,想跟着我们南下。”
“就为这,他就给你这么重要的东西?”就没有其他要求?霍大帅差点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但正事摆在眼前,不容开小差,“你觉得,他手上还有其他对我们有利的东西?”
霍二少点头。
“你就这么肯定?”开始下套了。
霍二少不语,脑子里忽然窜出陶暮染那一脸“嘚瑟”样儿。霍大帅不依不饶,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你觉得这块宝有多深?”
“深不见底。”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继续下套。
“……”霍苍严不语,目光定定的看着他爹,像在说,我就是那么肯定。
霍大帅盯着儿子看了半晌,“你不是喜欢他吧”终于憋不住问了出来。
霍二少端茶的手一顿,真想就着茶杯扔过去,亏得霍二少不是一般人,终究是忍住了。“不是。”说着,站起来,“文件您收着吧,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就先走了。”
等霍大帅点了头,霍苍严才迈着长腿走出去。霍大帅一心想着那糟心的儿子,收拾文件时,没有发现少了张黑白照。
南下的事算定下快来了。
中午吃过饭,陶暮染收拾行李,把墙上那副人物肖像装进了箱子。还没来得及关箱子,屋外就传来吵嚷的人声,夹着少许陶来的声音。
陶暮染忙掀开门帘子走出去,刘二脸上还有瘀伤,手上的纱布是新的,旁边站了两个打手,正和陶来争执着。
刘二的伤是陶来弄得,正好就是遇上李定安那天,陶暮染去戏园子辞工,刘二自然不答应。趁着陶来去给陶暮染取东西,刘二色心一上来,就把想了两年的事给办了。
陶来脚力快,来回不到五分钟,回来就看见陶暮染和刘二扭打着,暴脾气就噌噌噌的往上涨。挥手就是一拳落在刘二脸上,打的结结实实,刘二眼都花了,不由分说,陶来又上前扭折了刘二的手臂。幸好让陶暮染给拦住了,不然刘二非命绝当场不可。
早就知道刘二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没想到他来的那么快。陶来见陶暮染出来,不再理会找茬的三个人,走到陶暮染身边站定。
“刘二爷,找我难道是因为药费不够?”陶暮染笑
“哼,这么牙尖嘴利。要是到时候你多叫两声好听的,说不定爷一高兴,还赏你两个铜子儿。”刘二笑得一身的肥肉都在抖动,像能随时榨出油脂来似得。
陶来听了一个箭步冲上去就要揍刘二,被刘二身边的打手拦住,三人就势打了起来。刘二挺着大肚子往陶暮染的方向扑过去,黑眸一沉,抬腿就踹上了刘二的胸口,刘二蜷在地上喘粗气,模样很是痛苦。
这一脚陶暮染没有下重力,就算刘二旧伤才好,也不至于把刘二踹成这样。开始陶暮染以为刘二耍诈,紧接着刘二蜷着的身子开始一阵抽搐,不一会就不动了。刚才还和陶来打架的两人见状忽然抽身而出,等陶暮染反应过来时,院子里只剩下刘二还没僵硬的尸体,和一阵门环撞击的声音。
他让人给下套了。意识到这一点,他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会这这个时候对他出手的,除了冯亮,还会有谁?
陶来也反应过来,拉着陶暮染就要要往外跑,反被陶暮染拉住。他明白,对方是有备而来的,跑是跑不掉的。
反复的告诉自己要冷静,可说话的时候,声音还是不由的抖了两下,“咱们跑不了了。可咱们不能一起被抓。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先躲起来,等人走了你去找霍二少,就说除了戏本,戏服我可以自己出,只要他保我平安。从旁院儿的后门穿南巷走,千万别让人看见!”
不待陶来说话,一把把他推进侧屋。
警署的人来得很快,明摆着是早就准备好抓人的,陶暮染没反抗,戴上鉄镣就跟着走了,也算是配合警方工作,警署的人也就没有为难他。只是在各屋里翻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陶来,“你家下人呢?”
“我是个唱戏的,哪请得起下人?”陶暮染好笑道。
等人都走完了,院子静下来,陶来才从房梁上下来。
对于平城的的监狱,陶暮染虽然不熟悉,却也不陌生。
时隔了两年,这里除了变大了许多,并从袁克庆的私人囚房变成平城监狱之外,其他的都没什么不同,也许监狱都是一个样子。
里边依旧散发着难以入鼻的的腐臭味,以及经久不散的霉味。囚室里倒很干净,没有像两年前一样,到处都是断胳臂断腿儿或头发血渍什么的。
和别的囚徒比起来,陶暮染的待遇算是五星级别了,没要求换发霉的球服,还关的单间,“屋里”除了干草也没见有其他什么东西了。他记得第一次来这儿时,也是单间。
“嘿你小子待遇不错嘛,是哪家的公子哥儿?像你这样的,不该犯事儿吧?”对面牢房里似乎住了个话唠,自从他走坐定后就窜到门角,小声地找陶暮染搭话,问了名字又问是做什么的。
大家也算是共患难,陶暮染一句一句的回答了,却发现他每回答一句,对面那人都往自己邻居那边瞥一眼,奈何自己又看不到,就问:“隔壁住着您很重要的人?”
话音刚落,隔壁的铁链就响了一下,似乎是抖的。陶暮染不解,问是谁,对面的人不语,转身缩回墙角,结束了这一短暂的谈话。
当天夜里,就有人来给他探监了,明显听见脚步声,陶暮染没抬头。谁知脚步声在隔壁的牢房前停顿了一下,他方抬头看看对面一直蹲坐着的人,还没收回目光,就有一人影挡住了视线。
“还满意吗?”来人有一双和他一般无二的黑眸,声音听不出情绪,脸上挂着一贯的笑。
惊讶之色从白玉般的脸上一闪而过,随即变成冷笑,“竟然是你,我早该想到的。”
“怎么,你以为是谁,冯亮?需要我叫他来吗?”袁克庆笑着,笑得轻蔑。
“袁大帅说笑了,您再怎么样也比您侄儿有脸见人些。”陶暮染笑得亲和,语言恭敬,眼角却满溢着冷漠。“哦对了,我差点忘了,您还不是总统呢吧?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要不我叫您袁大总统,过过瘾也好嘛,您府上的下人不都这么叫吗?”
袁克庆不怒反笑,脸上的暗色似乎都消减了些,“你比两年前长大了不少。”
“是长大了,您要不进来看看?”陶暮染突如其来邀请让袁克庆一愣,随即似想起什么似的脸色骤然暗了下来,陶暮染笑了,“看来您记性不错,还记得两年前被我咬掉肉的经历。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为什么咬您?”
话音刚落,隔壁的铁链又抖了抖,在寂静的牢房里发出脆响,陶暮染心中疑虑更深,却没表现出来。袁克庆的脸色越来越沉,一双鹰眼恶狠狠的盯着陶暮染。
半晌,袁克庆才咬牙道:“别以为我不会动你。”
陶暮染冷哼,“我没你那么自以为是。你袁大帅怕过谁?放过谁?亲儿子在你眼里都不算个人不是吗?”
袁克庆气得说不出话来,脸色却在这时变了变,没有生气,还带着诡异的笑,“你那么在乎当年的事,不如咱们把罪魁祸首找来,给你解解气好了。”
陶暮染心里莫名的抽动了一下,潜意识的抗拒着袁克庆说的事,只听隔壁的动静越来愈大,铁链不断摇晃的撞击声就没有停过。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怎么也抓不住。
抬起冰冷的黑眸,虚假的恭敬早已荡然无存,冷冷的问,“你在隔壁关了谁?”
“关了谁?”袁克庆的脸笑得有些扭曲了,阴暗的脸朝陶暮染凑近了些“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想知道答案,就拿东西来换。你要是更想用它换礼物的话,我会很大方的答应你的。”
“你是在和我讲笑话吧。”陶暮染知道袁克庆所说的东西对他一定很重要,说不定是袁克庆以前在陶府里得到的什么东西,可人都没了,还要东西做什么。
袁克庆也不管他说什么,扯着嘴角,笑得极阴冷,“陶来去哪儿了?你不会让他找霍苍严那小子了吧?”
他这么一问,陶暮染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身子不受控制的抖起来。难道隔壁绑的陶来?不,不可能,为了以防万一,他还特意叮嘱了陶来要从警署旁的胡同走,而且,旁边那个人好像被关了很久了。
“你别紧张,我没抓住他,他走的南巷,是你出的主意?这么短时间里你怎么想到这个的?”
陶暮染掐死他的心都有了,“你不会只为了问这个吧?”
袁克庆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始自终都端坐着的陶暮染。“你说,霍昌运要是知道你是谁的儿子,会不会不来救你?”
“……大不了,我就去找我父亲。”这样霸气话,陶暮染也只是说说而已,隔壁的人却异常躁动,呜咽声一阵阵传过来,粗重铁链更加激烈的撞在一起。那声音响得让让陶暮染心惊,似乎能看见那人被一条条锈铁链固定在墙上,手腕上尽是红痕。他发现,这个邻居是个哑巴。
相反的,袁克庆想没听见似的,眉头都没动一下。轻描淡写的说:“你要是想死,我一定给你找个伴。陶来怎么样?你们感情那么深。”
“你敢!”黑眸中闪着的杀意覆盖住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阴狠之色,却让袁克庆一阵惊喜,那种神采他再熟悉不过了。
监狱里响起一阵几得意又畅快的大笑,回荡在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
04.入狱(中)
袁府。
陶暮染被抓的时候,袁克庆正和在今驻华大使谈笑风生。面儿上以建立国际友好关系为由,暗地里究竟有什么动作就不得而知了。
袁克庆和其他国家暧昧不明的关系大家都心知肚明,奈何没有有力的证据。想要推翻袁克庆,就必须先让北方士兵和国民相信他卖国求荣的事实,得不到军队和国民的支持,才好有充分的理由向袁克庆出兵,胜算也就更大。对此,霍昌运明里暗里没有少调查袁克庆,可袁克庆那么精明的一个人,什么重要的东西都紧紧拽在手心里,别人看一眼都难。
正是因为这些东西十分难得,而陶暮染拿出来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一下,才使得霍苍严对对他产生了兴趣。那么一个小孩儿,还不到十八岁吧……
“哥?”李定安突然走过来,看着和外国佬谈事却走神了的霍苍严,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哥是什么人啊,从小到大,连吃饭都目不斜视的认真,居然在这种时候走神了。“哥,你……走神了?”李定安小朋友试探性的,小心翼翼的问了。问的时候还要极力压制住发现新大陆的欣喜,这得多为难他。
事实证明,霍二少的确走神了,以致李定安这么问的时候他都忘了给他一记冷刀眼。轻飘飘的问:“什么事?”
没被扫冷眼,李大少表示自己很是受宠若惊,忙不迭的说:“哦,袁少帅说新近得了样好东西,想让你看看。瞧他那样子,怕是又要送你了。”
霍苍严眉头动了动,和还说这话的几个外使告了辞,起身,“走吧。”
所谓好东西,其实是两坛上六十年的女儿红,霍苍严老远就闻着香了,红封纸上还有新土,一眼就看出是才挖出来的。这种上了年头的酒,在现今非得是爱酒之人才收藏的有,轻易是不拿出来的,也不知道这袁少帅洗劫了哪个倒霉蛋,居然弄了这么两大坛。
虽然好酒确实诱人,奈何霍二少的定力不是一般的足,美就在侧还不忘提醒袁末说正事。“袁少帅每次有好东西想着霍某时,似乎都有事找霍某。”
“霍少哪里话,袁末不过是想借着这酒交霍少这个朋友罢了。”袁末笑得异常真诚。
霍苍严知道袁末有事相求,听他这么说也不戳穿,继续喝酒。
几杯下肚,袁末不胜酒力,醉了。
看来这下要说了。霍苍严端着白瓷酒杯,等着袁末上来“找事”。
李定安瞧着袁末一手搭在霍苍严的肩上,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就不自觉的感慨,酒果然是好东西,瞧着胆儿肥的,可不只一二两。
袁末哪管那么多,一副醉得分不清南北的摸样,声音都飘了,“你知不知道,陶暮染其实是我弟弟,他手里……手里拿着我爹的命门”说到这儿,又喝两口,瘫在椅子上继续道:“你也知道,他想南下,南边是什么地方啊?他要是把东西带到南方,让你们知道了,可可不得了。所以……所以今儿他让警署的给抓了……还是我给出的主意……是我……”
话音断了许久,李定安才找回魂来,木木的问霍苍严,“他说的是真的吗?那咱不是赚了?可……他是不是说你那个唱戏的被抓了?你……”收到霍苍严冷冷的眼风,立马噤声。
看看桌上另一坛还没开封的酒坛,霍苍严明显对这次的报酬有些不满,“把酒拿上。”说着,起身就朝门外走,刚跨出一步,又补了一句,“全部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