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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一路向北——by路苔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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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多打了个寒颤,明显感觉到胳臂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秦当勉客气地向墨北道谢,墨北也客气地表示这是他应该做的——夏多又打了个寒颤。秦当勉要带墨北参观一下医院,墨北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夏多再打了个寒颤,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感冒了。

其实医院都大同小异,真正让夏多感兴趣的是那些病人,而秦当勉显然也了解这点,不时指点着某个病人向他们介绍:“那个人我们真说不好他是精神不正常,还是个不被这个时代认同的天才。你们知道吗?他有自己的一套世界观和方法论,他认为这个世界只存在于一本书里,我们都是书中的人物,而这本书的作者又是另一本书里的人物,就像俄罗斯套娃一样,一个世界套着一个世界地叠加上去,无穷无尽。他还认为在我们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很多平行世界,因为一本书,显然是有很多被复制的同类。当有人在某一本书上进行删减、增添、更改内容的时候,那个平行世界就会改变,书里面的另一个我们也会随之发生变化,有了不同的命运。如果这本书被损毁了,那我们这个世界就完了。”

“很有想像力!”夏多感叹。

“是啊,最奇妙的一点就是你根本无法反驳他的理论。因为做为一个书里的人物,你是不知道自己只是存在于书里的,所以你觉得自己的世界是真实的、不可推翻的。”秦当勉笑了起来。

“那他又是怎么发现这个世界只是一本书呢?”墨北问。

“他说是另外一本书中的‘他’告诉他的,那本书就是被改变了内容的书,于是那个‘他’获得了与其他平行世界中的自己沟通的能力。现在那个‘他’正在努力让所有的自己都意识到这个……现实。”秦当勉耸了耸肩。

那个正站在窗口发呆的年轻人回过头来看了他们一眼,瘦削的脸上露出礼貌的微笑。墨北也对他笑了笑,礼貌地点头致意。

“还有那个人,”秦当勉指着一个正认真地和病友打乒乓球的男人,他吃力地移动着肥胖的身体,脸上带着愉快的笑容,“他讨好每一个人,十分害怕被人讨厌。他总是担心从别人口中听到对自己的负面评价,所以,人太多的地方会让他恐惧,因为他分不清别人是不是在说他。所以他幻想自己长了双兔子一样长的耳朵。”

夏多仔细看了一会儿,发现那人的笑容就像是画在脸上的一样。

秦当勉走过去阻止了这场友谊赛,对另一个病人说:“让他休息会儿吧。”那个病人嘟起嘴吧,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胖子擦着汗,对秦当勉笑笑。秦当勉拍拍他的肩膀:“你得学会拒绝,不想玩了就不玩,要说出来。”

胖子犹豫地笑着:“好的,大夫。”

秦当勉摇了摇头,胖子立刻紧张起来,不安地眨着眼睛。秦当勉对他安抚地笑笑:“没什么,你很好。真的很好。”

胖子好像放下了心,向秦当勉道了谢,走到墙边的长椅上坐下来。一个老头颤颤巍巍地走到他跟前,直勾勾地看着他,胖子不安地站起来,请老头坐下,自己坐到了另一头。老头又站起来,走到胖子跟前看着他,胖子只好再站起来把位子让给老头。两个人就这样反复了好几次,胖子脸上挂着笑,可是满脑门的汗,好像都快哭了。直到一个护士过来把老头带走,胖子才算解脱出来。

夏多叹息:“这样活得好累啊。”

秦当勉说:“所以他们才来这里治疗啊。”

夏多疑问:“能治好吗?”

秦当勉没有正面回答,“社会就像个培养皿,各种病菌在滋生,没有真正可以隔离的真空室。”

夏多茫然。

最后参观的是特殊区域,有一些病人会自残或伤害别人,危险性比较高,就都在这个区域里严格看管。有部分病人是穿着束缚衣被禁锢在床上的,还有一些只能关在单人病房里。从门上的观察窗口看进去,夏多觉得这些地方更像是监狱,可是他也清楚,对有的病人来说这些手段和措施是必需的。

等回到秦当勉的办公室,应付完郑东父母的问询和感谢,墨北已经露出了疲态。尽管秦当勉看上去还想再和墨北聊一聊,但夏多却坚决地表示要带墨北回去休息了。

秦当勉很遗憾,他半开玩笑似的解释说自己也是墨北的书迷,可是今天却没和墨北说多少话——基本上都是夏多在跟他说话。

夏多可没觉得不好意思,他直觉地知道墨北并不喜欢跟这位秦医生说太多,可为了避免冷场,他只能把话头都给接了过去。

秦当勉一直把他们送到了医院大门口,又说:“过几天可能还需要北纬老师再来一次……”

他话还没说完,墨北就不客气地打断,冷淡地说:“我没这个义务,你懂。”

今天墨北表现得一直很礼貌,秦当勉完全没料到居然到最后了墨北会突然甩脸子,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完全愣住了。

墨北说:“也请你转告郑东的父母,他们求我来看郑东,我来了,但仅此一次。如果以后还要为这件事去骚扰我或我的家人朋友,那我就只能报警,或者,用其他方法让他们清醒清醒。郑东的事根本就与我无关,我无需为了他负任何责任,更没有任何义务来接受和配合你们的要求。”

秦当勉尴尬地说:“好的,我会转告的。”

“十分感谢。”墨北讽刺地说。

“北北,你洗好了吗?”夏多无力地靠在洗手间的门上,“你已经洗了快三个钟头了,亲爱的,现在我很想上厕所啊,能让我进去吗?”

门终于打开了,墨北裹着浴袍走出来,湿淋淋的留海儿挡住了他的黑眼睛,巴掌大的小脸显得格外苍白透明。夏多像只急于撞树自杀的兔子似的窜进水汽蒸腾的洗手间,一边拉开裤链痛快地放水,一边大声问:“北北,你好点儿了吗?”

墨北没回答,他正从衣柜里找出干净衣服换上,这个必须得动作快,不然等夏多从洗手间出来,准会抓住时机对他上下其手。

他刚把外套穿好,就听到夏多在身后发出失望的叹息:“噢!”

墨北紧抿的唇角翘了翘。

夏多自觉地拿毛巾帮墨北擦头发,这种时候墨北总是很乖,因为身高的差距,就像是准备依偎到夏多的胸膛上一样,这让夏多十分满足。

用毛巾一角抹去墨北耳朵上的水珠,夏多又问了一遍:“你好点儿了吗?”

“嗯。”墨北的声音有点发闷,“一会儿你走的时候,帮我把今天穿的那身衣服拿出去烧掉。别扔,是烧掉。”

“哦。现在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我觉得你对那个地方好像特别的反感。”

墨北在心里诅咒了一声,夏小多的直觉灵敏得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会“他心通”之类的法术。

夏多也不催促,等把墨北的头发擦到半干,他把毛巾拿去洗干净晾好,顺便把弄湿的浴室也收拾干净。然后夏多才走出来坐到墨北对面,一副“你准备好了吗”的表情看着他。

墨北张了张嘴,却不知要怎么说,只好做了个手势。

夏多会意地提问:“你那么讨厌被强迫,为什么还会同意去看郑东?”

“好奇,我想知道他们一定要我去看郑东的目的是什么。是郑东的精神病有什么特别之处,还是有人想要通过郑东做什么。”

“那郑东?”

“的确是病了,具体病症我也不好说,我可不是大夫。”

“那个秦大夫有问题?”

“很显然,不是吗?郑东才住院,大概连治疗方案都还没有确定呢,他居然就同意让我这个不相干的人跟郑东见面,也不怕对郑东的病有负面影响。让郑东父母来找我,也是他出的主意吧……或者是他那位姓罗的同事。”

墨北皱了皱眉,压下心头涌起的不安感,告诉自己是过度紧张了。“而且,他带我们去那些特殊病人的住院区,在医院的规章上应该是不允许的。如果仅仅是带我们参观,何必做到这种程度?”

夏多恍然:“我说总觉得哪里不对呢,他太热心了。可是,他干嘛要这么做?”

墨北挑眉:“我也想知道。”

夏多还想说什么,墨北却已经开始撵人了:“我累了,想休息。”

夏多找了十几个理由也没能让墨北同意他留下,只好找了只塑料袋把墨北换下来的衣服带走,心里琢磨着去哪儿烧衣服才不会引人瞩目。烧衣服……这举动怎么想都有点诡异和不祥的气息啊。

夏多走后,墨北站在门口发了一会儿呆,伸出被水泡得发白发皱的手掌看了半晌,直到从邻居家发出关门的重响,他才像是被惊醒似的。从一只木制杂物箱里找出卫屿轩从北京带回来的一套打拓用具,坐到书房窗边的地台上。

身下是厚厚的蒲团,面前展开写有道德经经文的竹帘,将青花瓷小香炉、香篆、灰押、香灰、切香刀、云母片、云母夹、香扫、打火机等,一样一样摆好。想了想,又把云母片等几样用具收了起来,只留下制篆的那些工具。

墨北静坐了一会儿,感觉心绪平静多了,这才在小香炉里倒入香灰,用灰押整理平实。把莲花样香篆放在香灰上,沿着香篆的雕空花纹填入沉香粉压紧,待取走香篆后,香灰上便留下了一个莲花样的沉香拓。最后用打火机点燃香拓,用香扫将香炉边缘的香灰扫去。

这些步骤并不算繁琐,但墨北一步一步做来动作都很慢,打拓的同时也在收拾着乱如飞瀑的心思。

盘膝,闭目,深呼吸,幽醇的香气如丝似缕地飘向鼻端。

墨北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呼吸上,体会着一呼一吸间胸腹肌肉随之起伏的动作;体会着一线沉香从鼻端潜入肺部,流转于体内的感觉。每一个杂念即起即灭,最后只剩下一句六字大明咒悠悠而鸣:唵嘛呢叭咪吽(1)。

等墨北从冥想中脱离出来,香早已燃尽,夜色深沉,月光将落地窗前的墨北染了一身寒霜。

第71章

或许是那天墨北对秦当勉说的话起了作用,在那天之后,郑氏夫妇就没有再在他面前出现过,也没有去找过夏多。

夏多心里多少还有些挂念郑东的情况,其他室友也商量过要不要去看望一下,但商量到最后还是作罢了。毕竟郑东的情况比较特别,他们也弄不清郑东现在能否接受探视,万一因为他们的出现再影响郑东的治疗,那罪过可就大了。最后室友们还是凑了些钱,拜托辅导员转交给郑东的父母,聊表心意。

夏多本来跟辅导员关系不错,但因为上次是他领着郑东父母去找的墨北,夏多对他的态度就免不了冷淡了下来。就连鲁晓燕都看出了异样,课间休息的时候向夏多借笔记,一边抄一边闲聊似地问:“你跟辅导员吵架啦?”

夏多说:“没有。”

鲁晓燕白了他一眼,说:“骗人。以前你们打篮球、踢足球,要是人不够都去叫辅导员凑数。昨天你跟着戴永去篮球场,看见辅导员也在,居然说要去图书馆复习,转身就走了。你都没看见,当时辅导员那张脸!”

夏多愣了愣,说:“真没有,我就是去复习的,最近都没怎么看书,这样下去考试可就惨了。你们想太多了。”

“算了吧,你成绩那么好。”鲁晓燕吐了下舌头,样子很俏皮。

可惜夏多却无心欣赏,“成绩好也是因为花了时间花了精力,我又不是北北那样的天才,什么东西看上一眼就会了。”

“你跟你弟弟感情可真好,说什么话题都能说到他头上。”鲁晓燕有些别扭地说。

夏多想了想,发现还真是这样,他特别喜欢跟人谈起墨北,好像只要“北北”两个字从唇齿间清脆地跳出来,他的心情就跟着活跃飞扬起来。这真是奇怪的事啊,北北明明是那样沉默安静的一个孩子,可是一说到他,自己心里就像被洒了一大把跳跳糖,噼噼啪啪地闪烁出七彩星光。

这感觉……真不错!

鲁晓燕发现夏多又自顾自地出神微笑起来,忍不住叹了口气,戳戳夏多,“你这样子可真像是在恋爱。嗯?不会是真的吧?是谁啊?能告诉我吗?”

看着女孩突然欺近放大的脸庞,夏多向后让了让,笑道:“你的想像力太丰富啦。要是我交了女朋友的话,一定请大家吃饭。”不过,我交的可是男朋友。夏多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鲁晓燕半信半疑,还想追问,可上课铃已经响了,她只好不甘心地闭上嘴听课。

夏多悄悄松了口气,鲁晓燕大概是因为当记者的父亲的基因,对于打探各路八卦的事特别热衷,总想把什么事都弄个清清楚楚。当夏多想听别人的八卦时,鲁晓燕这就是优点,不过要是轮到自己,嗯……

夏多正在记笔记,不知从哪里扔过来一个纸团,夏多抬眼一看,戴永正在斜前方冲他挤眉弄眼。等到老师把课讲得告一段落了,夏多才不紧不慢地打开纸团,上面是戴永潦草的笔迹:郑东越狱了!

后面那个感叹号画得像个巨大的棒槌。

夏多真想敲敲戴永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团浆糊,郑东待的是安定医院,不是监狱好不好!

下了课,戴永跟夏多一起去食堂,鲁晓燕和常妙云也和他们一起,几个人对郑东的“越狱”议论纷纷。鲁晓燕显然对于自己居然不如戴永消息灵通而有些郁闷。

“辅导员说的,现在郑东他爸妈都急疯了,堵着他那个主治医生办公室门口要儿子。”戴永说得眉飞色舞。

常妙云说:“医院是有监管责任的,毕竟郑东可是个精神病人,这都能逃出去,谁知道会不会出事啊。”

戴永撇嘴:“那也得看是谁出事。郑东逃出去的时候,还弄伤了个护士呢,可够猛的。”

夏多惊讶:“还伤了人?”

“可不是嘛,听说那个护士差点命都没了,现在还在抢救呢。”戴永瞪圆了眼睛。

夏多有点心烦意乱,明知戴永的话里有夸张的成分,可还是免不了担心,万一郑东跑去找墨北……“我先回寝室打个电话。老戴,帮我带份炒面。”说完不等戴永反应过来,夏多就迈开两条长腿跑了。

“这小子,发什么神经。”戴永嘟哝。

鲁晓燕若有所思地看着夏多的背影,又想起了那个疑问:“你们说,夏多是不是谈恋爱了?”

“我知道了,放心吧,没事的。”墨北挂了夏多的电话,看着对面坐着的两名警察,继续刚才的话题,“事实上,那十分钟里我什么也没说,一直在说话的是郑东。他反反复复地说有多么喜欢我的小说,几乎把那篇《被谋杀的松鼠》的剧情从头到尾给复述了一遍。而且之后我也没有跟郑东或是他的家属接触过。他为什么会逃跑,逃去了哪里,这些问题你们应该问他的主治医生。”

警察之一很和气地说:“我们也就是过来了解一下情况,你不要有抵触情绪嘛。说起来,你以前就跟郑东认识?”

墨北斩钉截铁地回答:“不认识。”

“可我听说,他有个叫夏多的同学,跟你很熟。”

“按照六度分隔理论,你跟郑东也认识。”

“什、什么理论?”

“六度分隔,1967年,美国的心理学教授斯坦利米尔格兰姆做了一个连锁信实验。他的目标是让志愿者把信寄给自己指定的一名股票经纪人,但这些志愿者本人不可能与这个股票经纪人认识,所以他让这些志愿者把信寄给他们认为最有可能和这个目标建立联系的亲友,由这些亲友再转寄。并且他还要求每个转寄信函的人都发一份回执给自己。为了这个实验,他随机选择了三百多名志愿者。你们猜结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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