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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吃货的爱情故事 下——by苏小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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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车的时间还早,一行人去了站旁有名的鼓楼街。鼓楼的街市和这座城的历史一般长,整条街琳琅满目,保留着老城古早的风貌。穿的用的倒是其次,但在食之一道,这里历来是全国闻名的。

年晓米跟着同事慢慢走下来,不多时,每个人手上肩上就多了不少东西。街边有各种小吃食的,糖炒山楂,金丝糕,烤串儿,丸子,炸块儿,花生蘸,奶油冰棍儿……年晓米眼睛都直了,同事也一个个馋得受不了。带队出来的项目经理见了赶紧拦着:“留着肚子!留着肚子!现在吃了等会儿就吃不下了!”

饶是这般叫喊,年晓米还是站在一个烤冷面摊子跟前挪不动步了。店主熟练地在铁板上铺冷面,打蛋,刷酱,喷醋,撒白糖芝麻洋葱香菜和许多香料。两元钱小小一碗,热腾腾的,年晓米才吃了一口,就被一群同事冲上来瓜分殆尽。他泪眼汪汪地被经理拖走,眼睛还粘在小吃摊上,看摊主笑盈盈地在一碗酸奶上撒了白糖和葡萄干

午饭的店铺是经理挑的,一上来也不问大家吃什么,先是熟练地报了一堆菜名,头一样就是挂炉鸭子。年晓米心念一动,抬头四下好奇地张望。

店是老店,镶框的黑白照片和大奖状挂了满墙,柜台后头的红木格子上还有一堆奖杯证书。

他忽然想起闲聊时沈嘉文提起的过往。店里服务生年纪都不大,端着餐盘东奔西走给客人上菜。

年晓米把鸭肉和葱丝瓜条卷进刷了酱的薄筋饼里,咬了一口,满齿鲜香。

他掏出手机:“我好像在你以前提过的那家店里。”

那边回复很快:“鼓楼街?”

“嗯。”

“那多吃点儿,吃完了别忘了要一碗鸭架汤。”

年晓米仿佛能看见男人的笑意。他心里一甜,放下手机,又咬了一大口鸭肉卷饼。

30

从阿勒锦坐特快回来也要十个小时,下火车已经快要半夜了。年晓米和同事告别,一抬头就看见沈嘉文从出站口快步迎上来,男人习惯性地接过他的背包,头一句话是:“又弄这么多东西,你是逃荒么?”

可惜声音里的笑意出卖了一切,数落生生变成了打趣。

年晓米摸摸鼻子,小声道:“好东西很多么……再我好不容易去一次……”

男人没有回话,眉头突然微微一皱。年晓米见他面色不对:“怎么了?”

男人摆摆手,提着东西大步走开了。

一路上都很沉默,男人嘴唇紧紧抿着,似乎在忍耐什么。年晓米有些无措地看着他:“你怎么了?不要紧么?”

直到回家进了门,光线亮起来,才看见对方额头上的冷汗。年晓米立刻惊慌起来:“到底怎么回事?你哪里难受么?我们去医院?”

沈嘉文把东西放下,微微弓着背,摆摆手:“没事,胃不太舒服。帮我倒点水吧。”

暖瓶里的水不怎么热,年晓米把水倒回水壶里,又微微加热了一下,才翻出药来一起递给沈嘉文:“这两天应酬很多么?还是你又不好好吃饭?”

男人喝了热水吃了药,似乎略微松了口气:“还好,昨天晚上喝得有点狠,瘪犊子逮着人使劲灌酒,妈的。”

年晓米眼神黯淡下去,那点满载而归的喜悦早已散去了:“明天我休假,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沈嘉文毫不在乎地摇摇头:“不要紧,小毛病而已。”言罢抬起头,眼睛微微发亮:“你买了什么回来?那么沉?”

“我说真的……小病要早治,拖成大病就麻烦了……你又不爱吃药……”

沈嘉文拉住他的手,捏了捏,做了个委屈的样子:“好好好,这次我按时吃药,要是吃几天不好再去看行不行?”

年晓米见他口气松动,心里略略踏实下来:“说好了的。对了宝宝呢?”

“睡了。”

两个大人整理带回来的东西,年晓米像个圣诞老人一样从包裹里把东西一样样往外掏:“四盒鹿茸,五盒人参片。嗯,这个是猴头蘑,据说虽然不好吃但是很有营养,所以我买了好多;风干大马哈鱼,野生木耳;蓝莓干,酒芯糖,打糕,这些宝宝肯定喜欢;还有扎兰的小米和牛肉干,奶酪,砖茶……对!这儿呢!你要的松花火腿!”

沈嘉文揉揉他的头发,把他抱进怀里。年晓米往外微微一挣:“我还没洗澡呢……”

男人松开他,眼神灼热:“那就快去!”

热水让人舒服得直叹气。只是坐了十个小时的车,即使冲了澡,膝盖以下仍然是僵硬的。年晓米出了卫生间,又兑了一盆热水泡脚。浴室里的水声哗哗地响着,他仿佛能看见水流混着泡沫从沈嘉文结实温暖的胸膛前流过……然后很快他就会被抱紧,又暖和又安心……

年晓米嘿嘿地傻笑起来。

回家真好啊。

沈嘉文匆匆把自己洗干净回来,卧室里却一片悄无声息。

年晓米双脚还在水盆里,上半身却平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

胸口里的欲望渐渐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酸涩的温柔。他蹲下来想帮他把双脚擦干,却在触及对方肌肤时有一瞬间的愣怔。

疤痕。踝骨,脚跟上面,拇指的指骨……深浅不一的瘢痕扎在肿胀发白的脚上。伤痕是沉默的,但这沉默已经足够了。

记忆力对方的脚不是这个样子的。

年晓米本质上是个很有些娇气的人。穿的也好用的也好,一向很看重舒适。所以他一年四季都是不同款式的运动鞋,绝少穿皮鞋。又很爱干净,天天洗澡洗脚,不然坚决不肯上床。

所以,这人身上最白最细腻的地方,除了大腿根和腰背,就是双脚了。

温润到像是不属于一个男人。偶尔狎昵时,捉住揉捏,像是一对落尽掌心的软瓷。年晓米那时候就会有些羞怯地往外爬,总是爬不出几步,就又被扑倒了。

据说看一个人过得好不好,除了手,也是可以看脚的。直到这一刻,沈嘉文才明白这句话的来由。

他实在是什么都不必说了。

年晓米还在无知无觉地睡着,小腿和双脚依旧微微肿胀着。

沈嘉文把他擦干净,挪进被子里抱住了。

他的心窝微微刺痛着。大概人都是有些犯贱的,自己挨点累吃点苦,都不当回事,可是重要的人哪怕擦破了半块油皮,都要心疼上半天。

明知道对方吃这样的苦并不是全然因为自己,他还是觉得,这样的日子绝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年晓米休息的日子通常是沈嘉文最舒服的日子。青年会尝试新菜谱,做好吃的东西给他和宝宝。吃完了有时一家人什么都不做,就歪成一团,像三只挤在一起的仓鼠。

不过那只是通常。

年晓米出差半个多月,家里的垃圾桶里堆满了速冻食品袋子和快餐盒。他又心疼又生气,忍了又忍,还是决定体谅男人的不易,直到在枕头下面发现了脏袜子,青年终于炸庙了:“沈嘉文!这是啥!”

男人正在沙发上和宝宝啃奶酪干,闻言抬头,轻咳一声:“啊,我忘了……”

“你的鼻子是坏掉了么!你吃啥呢……那个硬!你的胃又好受了?!”

沈嘉文把剩下的奶酪条塞进嘴里,爬起来给年晓米顺毛:“我来洗吧……”

年晓米天生不是个多有脾气的人,火气再大,也就那么一点点:“算了,胃痛不要碰凉水,你吃药了么?”

沈嘉文真诚地点头。

年晓米叹了口气:“今天好些了么?”

男人笑起来:“好多了。没事的,小毛病。”

早饭是加了牛肉干熬的小米粥配大油饼,年晓米又做了个木耳烧豆腐。野生黑木耳的质量是越往北方越好的,指甲盖大小的干木耳,能泡发出来拳头大的一朵,咬在嘴里肉嘟嘟的,有股菌类特有的鲜香。

沈嘉文把松花鸡腿切了,年晓米叹气道:“胃不好其实应该少吃这些熟食的……”

“偶尔一次么……这都多少年没吃过了……”

年晓米说不过他,有点无奈地看着他把成片的松花鸡腿夹进新烙的油饼里。

宝宝的饮食上,除了爱吃甜,其他的口味基本都随了沈嘉文。一大一小在算不上太丰盛的早餐桌上吃了个肚子溜园,心满意足地出门了。

年晓米好不容易放假一天,吃了饭就窝到床上去,脑袋沾到枕头时想起来脏袜子的事,只得硬着头皮爬起来换枕套和枕巾。家里门锁轻轻一响,才出门的男人又回来了。

沈嘉文看着他顶着一脑袋鸟窝换枕套,无奈道:“你是有多洁癖啊……”

年晓米哈欠打得眼泪都流出来:“这才不是洁癖……下次别把脏袜子往枕头下塞了,多不卫生……”

男人把他的头发顺手揉得更乱一些,从钱夹里抽出了一张票:“忘了说,这儿有个酒会的入场券,市里餐饮协会办的。你晚上要是觉得想去可以去一下,好吃的有不少,刚好就不用做晚饭了。我也去,不过是作为嘉宾,大概要比较晚。你吃饱了可以先回来,不用等我。”

“宝宝呢?”

“没有带小孩子去的。我让小赵放学接他回家。这个是内部票,你进门签到签鲍师傅的名字。”

有好吃的一定会去吃大概是吃货的本能。年晓米白天给姨妈和妈妈送了特产,晚上就兴冲冲地跑过去。结果到了地方有点傻眼。这个酒会看上去很正式,往里走的人大都西装革履的,只有他自己穿着格子衬衫。管签到的小哥一直在低头发短信。年晓米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混进去了。

会场很大,他溜着边走,远远看见沈嘉文和赵恒志端着酒杯陪一个老头子说话。餐桌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食物,服务生每过一段时间还会来撤换冷掉的热菜,可惜参会者似乎都不是来吃东西的。年晓米见没人注意他,取了个小碟子,躲到角落里慢慢吃起来。菜品很正式,从开胃菜到甜品一应俱全。虽然这里没什么人认识他,但是还是不好意思吃得太凶。温了的洋葱汤也很好喝,他还吃到了红烩牛肉和奶酪大虾。甜品种类很多,他挑了一只堆满水果的维京果篮。酥皮有微微的咸味,水果是甜的,吃起来一点都不腻。消灭了手里的这一个,他再看向长桌的目光有点眼巴巴的。

会场里的服务员很尽责,没有因为他看上去格格不入而忽视他,一个长相娇小甜美的姑娘凑上来:“先生,有什么可以帮您么?”

年晓米吓了一跳,但对方始终微笑着,很真诚的样子。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弱弱地询问能否打包。

小姑娘点点头:“餐桌下有纸盒,您需要什么,我帮您取。”

年晓米就打包了两块甜品,想着带回去给宝宝吃。

少了几块点心的餐桌立刻被补满了。年晓米回头张望了一下,看沈嘉文端着酒杯,向一个被好几个人围着的男士走过去。那位客人神情很倨傲,只是淡淡地瞥了沈嘉文一眼,然后好像没留意到他一样,继续同其他人闲聊。

年晓米看着他的爱人端着酒杯静静等候在一旁,那点好吃的带来的喜悦忽然就没有了。

他突然不忍心再看下去。

抱着袋子,他在大门口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在台阶上。

社会就是这样,他懂的。但是亲眼看到了身边人遭受这些,还是有些难过。尽管只是如此细微的小事。

夏末的风卷起叶子,有一片正落在他膝头。那叶子还是碧绿洁净的。但它落下来,就表示,秋天又快要来了。

年晓米把那片叶子放在唇边,轻轻吹了一下,没有任何声响。他把它放回手心里。从小哥哥们都会吹叶笛,只有他不会,不论多少次,永远没有声响。

这一直是他少年时代的遗憾。

人生确实没有十全十美的。人生里大大小小的事更是。所以倘若有一件能顺心如意,都应该是充满幸福和喜悦的事。比如他的家人都很爱他,也比如,他遇见了沈嘉文和宝宝。

年晓米把袋子整理了一下,暗暗祈祷回家的时候盒子里的点心不要碎掉。

他对着商务会馆门口的大槐树发呆。身后一直很寂静,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揉了揉他的脑袋。

回头,见沈嘉文双手插兜,倚在柱子上,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夜风又起,男人在飘飞的叶子里眯了眯眼。

年晓米站起来,呆呆地看了他好一阵。

男人忽然大笑起来:“做什么,傻乎乎的,吃完东西又犯困么?”

年晓米脸忽然红起来:“没有,我们回去么?”

“嗯,回去。不过我没开车,我们走回去,还是打车?”

“走回去吧。”

坐久了腿就发麻,年晓米下台阶的时候踉跄了一下,沈嘉文眼疾手快地拽他,还是崴了一下。

男人脸色变了:“你活动一下,要不要紧,不行我们去医院……”

年晓米自己倒不是很在意:“没事。那年冬天崴滑了,总这样,一会儿就好了。”

沈嘉文仔细按了几个地方,见他确实没有大碍的样子,微微放下心来:“那我背你吧。”

“诶?会被人看到……”

“没事儿,酒会没散呢,我先跑出来的。这里不好打车,我们要走一段路。”说着不由分说地蹲下来:“快上来。”

见年晓米面色犹豫,佯怒道:“不上来就把你扔这里,我坐老赵的车回去。”

年晓米只得乖乖趴上去。

他不熟悉这里,就在沈嘉文背上,由着男人背着他慢慢走。中途他几次想下来,被沈嘉文在膝弯轻轻一掐,人就软了。男人熟悉他的身体,总爱这般拿捏他。

晚上降温,风有些冷。但沈嘉文背上却很暖。年晓米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恍惚地想起,好久以前,男人也背过自己一次。那时候的遗憾,此时似乎得到了一个弥补的机会。于是他的唇轻轻贴在男人颈后,落下了一个带着奶油和水果香味的吻。

身下的人身子一僵:“别撩拨人。”

知道男人看不见自己通红的脸,年晓米的胆子似乎大了起来:“我没有……就是觉得,嗯,你刚才……挺帅的。”

沈嘉文不以为然:“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因为我帅才看上我的,肤浅。”

“才不是。”然而后面的话不知怎么,让他突然特别害羞。好久,当沈嘉文以为自己不会听见答案时,年晓米细弱的声音在风里响起来,像是自言自语:“你……像我爸爸……”

这个答案太让人心塞了,沈嘉文一口气没上来,紧接着听见他后面的话:“……很温柔,很温暖……”

这两个形容词让沈嘉文有些惊奇,他笑起来:“第一次有人这么说我……”

年晓米把他楼的更紧些,有些忐忑地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却总是忘记问的问题:“你呢,你喜欢我什么?”

沈嘉文低声笑了好久,最后敛了笑,平静地回答:“很温柔,很温暖。”

“诶?你又骗我……”

“不,我说真的。我现在背着你,就像小时候秋天从晒谷场背着一麻袋大米回家。”

被拿来和大米相提并论,年晓米有点郁闷:“一样都很沉?”

“不。晒好的谷子脱了壳还是热的,背在背上暖洋洋的,那是一整个冬天的粮食。你说,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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