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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鸟——by猫七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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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芝蓦地面红。

沈喻然毫不放过她,“好歹朋友一场,怎好见他去寻死觅活?”

尹芝转眼去看钟,“不好,忘记拿药。”

“不急这一会儿。他笑盈盈,”倒是一直未曾问过你,可有心上人?”

尹芝搪塞,“当下男子大多心思复杂,耍起伎俩精细过女人,怎么敢爱?”

沈喻然大惊,“你竟这样悲观?一竿篙打死一船人,路俊辉为人不坏。”

“你为我两前线?”

沈喻然摇头,“爱情靠缘分,一分一毫不能强求,我只求在你跟前帮他美言几句便好了。”

“路医生这样社会精英,何愁没爱人?”

“他这人,天资略浅,胜在勤奋。年轻时为爬高一步,整日同书本厮杀,再好的女孩都给他耽搁过去。”

“如今不是很好,功成名就,还苦缺少如花美眷?”

“所以你倒是肯不肯?”

他歪着头专心看她,一张小面孔娇憨可爱。虽年长过自己,尹芝却在心里把他当弟弟,情不自禁伸手去刮他鼻头,“满世界你操心最多,难怪身子坏。”

“咦。”沈喻然叹气,“果真阿路所托非人,我给人顶得无话可说,罢了,随你们这些少年人去!”他装老成,像个恨铁不成钢的父辈。

36.今夕是何年

一夏过得十分快,眨眼入秋。

花园中的玫瑰凋零得七七八八,细心灌溉一季,最尾只余一地枯枝。

沈喻然坐在园中的石凳上逗弄那只自澳洲带回的奇鸟,见尹芝走来,不由朝她皱紧眉头。

“自在不肯吃东西。”

真讽刺,他的笼中鸟名叫自在。

尹芝弯身去看,它的羽毛已不似最初时候那样鲜亮。

“可有令人带到山下去看宠物医生?”

“医生只说水土不服。”

想必是都会中的医生,多半不曾医过如此珍惜的鸟类。

她安慰他,“动物同人一样,大抵也有心事,就像你,也有闹脾气不肯服药的时候。”

沈喻然笑起来,他歪一歪头,有些羞怯,雪白的小面孔天真无邪。

“伟棠昨晚几时到家?”他又问。

“至少午夜。”

怕打扰他,许伟棠夜里回来只睡客房。堂姐起身替服侍家主杂事,尹芝因此清楚时间。

“他最近忙得同你我两个半球。”沈喻然叹气,言语间十分落寞。

当天夜里,尹芝梦醒。

看钟,已过子时,夜色正浓。她朦朦胧胧爬起来,起身去用洗手间。

旧式建筑诸多细节尤欠考虑。好比除去主卧有独立盥洗室,二楼统共还有其他两间,如须使用,须经过楼梯口。

睡意未消,尹芝半张着眼。

楼下厅堂灯火通明,她猛然一惊,这会儿谁还在?旋即清醒,听得一串说话声,不大,却听得真切。

“这样大的资金漏洞,你打算如何补?”是沈喻然。

“我自然有打算。”这是许伟棠。

“请正面回答我。”

“澳洲投资公司可抽出一部分来缓冲。”

“这绝非长久之计。”

“好歹撑过这一时。”

“伟棠。”沈喻然似忽然严厉起来,“你时常喜欢隔靴搔痒,明知毫无意义。”

“什么话!”

“许伟伦是颗胃口奇大的蛀虫。”

“他不会构成任何威胁。”

“世上有句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好好。”许伟棠耐心耗尽,“容我考虑。”

“商场如战场,一分一毫不容耽搁。”

“想排挤伟伦出许氏,并未如你所想那样简单。”

家族生意一向如此,想一飞冲天,千千万万条蔓藤缠住脚。

“好了,去睡。”许伟棠喝地一用力,沈喻然大声叫,“喂喂,放我下来。”

尹芝此刻才忽然觉悟,自己正躲在暗角,偷听人讲话许久。再不离去就要狭路相逢,她连忙转身,翻身回到房间里。

隔天一早,家主埋头吃早餐,沈喻然用筷子头碰碰他,他于是抬起头来,神色照旧温柔,“有事?”

“昨晚的话都记得了?”

“是是。”许伟棠笑,“待会去到公司,立刻令小张记录在案。”

沈喻然白眼,“我认真的!”

很快中秋。东家给假休。除去乃娟回家去,人人却都无处可去。

路医生约尹芝到都会里去,尹芝还是去问沈喻然。

沈喻然俏皮地挤挤眼,“我哪敢说不,日后阿路记恨在心,随意在我药中投一剂砒霜,倒是我尚且不知自己是如何死的,多可怕?不若即刻学乖,张只眼,闭只眼,毕竟女大不中留。”

路俊辉掐他鼻尖,“原我在你心里歹毒过妇人!?”

沈喻然推他,“去去,拿出点真本事来,不要时间费尽,还讨不到人欢心,到时当心我笑你不中用。”

尹芝站在一头十分窘迫,她想为两人的关系辩解,沈喻然却拿食指堵住耳朵,不肯再听。

下了山,照旧一片炫弄,有何风景惹人眷爱,满世界是行色匆匆的人流。

路俊辉问她,“想去哪里?”

“随便。”

“女生的天堂不是百货公司?”

“有钱有闲的自然。”尹芝苦笑。

“不去探父母?”

“不,生母已过身,家父再娶多年,而今二十坪一间屋,已无我立足之地。”眼前女子身世可怜,路俊辉听得十分心酸。

他虽不同许伟棠含金汤匙出世,到底也是出自小康之家,从不知求生计之苦。他想握她的手,又讪讪收回来。牢牢捉住方向盘,安慰说,“好在你已长大,不须再靠人,一切会好。”

是,而今她不就全靠自己一双手。夜里醒来,环住自己,倒也不觉无依无傍。

“今后有何打算?”

无人信尹芝会落得许家一辈子,她平日这样玩笑,连沈喻然都笑她志短。

“存够钱,继续学业。”

路君转头看定她,“我有个不情之请,可以讲?”

尹芝纳罕,仍旧点头。

“我可否厚一张脸皮来提前预约,他日倘你学业有成,若无高就,不如来敝院与我一同打拼。”

尹芝受宠若惊,“你可当真?”

“是,求之不得。”

“凭我也可胜任圣心这样的医院?”

“谁不是从起跑线出开始奔跑,不怕。”

“恐怕还有许多年头。”

“我虽年老色衰,但撑到半百毫无问题。”

他们彼此心存好意,却说于此,止于此,无人点破。

“不如去你母校转转?”路俊辉提议。

尹芝十分赞同,也好顺路探望老友茉莉。

“有件事自始至终没告诉你。我听喻然说,你在城大读书。”

“是。”

“十分巧,我同你师出同门。”

尹芝诧异,“你不是游学欧美?”

“那是读研之后的事。大学四年都在城大,青春都耗在那。”想不到竟同他有这样的渊源。

“之前为何藏住不讲?”

“同我见面,你话题十有八九围住沈喻然转,哪肯借出耳朵,倾听我的私事?”

他没生气,只是无奈地抱怨,却令尹芝说不出话来。

的确,自从走入许宅,他关心沈喻然的过往胜过一切。她亦不懂自己,是合适沉迷于他人的曾经。

路医生当真驱车载她去城大。

他两去敲茉莉的宿舍门,却无人应。问了隔壁才知,她回家度中秋去了。想必已同父亲修好,终究是血亲,有什么隔膜不能被冲破。寻友不遇,尹芝拉路俊辉到饭堂买两杯咖啡,然后坐在桃源楼前的长椅上各自看过往的少男少女,消磨时间。

有穿着靓丽的女生拖着长长的裙角挽住男友,恐怕说起昨日舞会的趣闻,两人不约而同掩住嘴巴笑。有人一路丢篮球一路跑,口哨吹得震天响。多好,还拥有恣意的青春。

“当年读书时,以为好时光都在日后等我,终日埋首书本,耽搁过去许多欢乐。”路医生感慨颇多,“如今看这些年轻人,不知多羡慕。”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的道理,总在消耗大半光阴之后才悟得到。

尹芝笑他,“只有老人家才伤春悲秋。“

“是,我已老去。”咦,同样的话,不久前的调酒师本沙明也曾这样感叹。

“数年前还有用不完的精力,站完一台手术,收拾东西去同人跳舞至深夜,丝毫不倦怠。而今九时半便要睡,半夜倘若被吵醒,便辗转反侧一路天亮。十分难捱。“

他诉说孤独,又是何意。尹芝抿嘴,不去猜测。

他同她不过是两条偶然被系在一起的线,但那扣子不牢靠,迟早要断开。又一段静默。路俊辉忽然问,“西塘路上的茂林夜市如今可还在?”

尹芝点头。

“真好,传统还未丢。不如我们扫街。”

本市是块弹丸之地,论起美食却花样繁多。随意逛一逛,便可满肚而归。

路俊辉拉住他,一路穿过几条马路。

已近黄昏,夜市的附近人头攒动。

学生换去一波又一波,摊主额角已添白发。旧面换新颜,钟爱的倒仍旧是那些口味。两人吃卤豆腐,桂花鸭翅,喝米酒,烤得熟透的土豆险些烫坏舌尖,仍旧不亦乐乎。简单最令人幸福。

路俊辉忽然说,“倘若带喻然来,他一定喜欢。“

喏,她不提他,他径自舍不去他。

返回许宅,天色已晚。大厅里寂寂无人。

沈喻然披衣斜倚在卧室露台的栏杆上,一个人对住一轮满月。

一旁的圆几上摆着月饼,最上面的一块咬去半边。尹芝走过去,怕吓到她,有意加重步伐,可地毯总归太厚重,每一下踩上去,都闷闷地。

“你有否爱过人。”他知道是她,忽然这样问。

尹芝凑过去,发觉他似有心事,便认真答,“爱过。”她读中学的时候,恋慕他的数学老师,瘦瘦的一个人,走起路来十分潇洒。

“有何感想?”

“甘苦参半。”

“如今若他出现在眼前,可还回得过头去。”

“都已时过境迁。”

她拾起一片月饼,问他,“怎不吃完?”

“厨娘这次失手,莲蓉馅子不知为何十分苦。”他皱起眉头,仿佛那股苦涩,犹绕在口中。

尹芝诧异,她方才吃过一只,分明甜如蜜。

那一晚,沈喻然独立中宵,她隔天清晨去看他,他仍站在原地,为谁?不必说。为何事,恐怕成谜。

37.那位她(上)

过了几天,许先生顶着晚霞回家来。

他有些醉态,衣上沾有零星酒气。管家拿解酒茶给他,他接过去,一饮而尽。

“最近可有旁人来过山中?”他忽然问。

管家据实答,“没有,只听说早前,余小姐上门来。”

尹芝在一头侧耳细听,这个家果然没有永久掩藏的秘密。

许伟棠不语,隔一会说,“以后这种事,即刻告知我。”他转身上楼去,尹芝觉得他是有些情绪的,只是习惯掩饰。

晚饭雇主没有现身,管家去问,只说晚些时候用。余下几个人围住餐桌,期间气氛多少怪异,大家都讷讷,于是草草结束。

无事可做,尹芝同堂姐在偏厅吃甜点。

金丝座钟咚咚敲满九下,忽然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奔下楼来,隔住一块红木雕花镂空墙板看过去,是沈喻然。

许伟棠跟在后面大声叫他,“喻然,可否听我解释?”

沈喻然站住,回头,“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样的解释?”

“许家总要有人继承家业,伟伦只懂游戏人间,你知道他指望不得!”

他两在争吵,并且,丝毫未曾发觉周遭尚有旁人,或者,根本全不在意。

“从前说,许家大少总要有明媒正娶的太太充台面,而今说许家总得延续香火,日后恐又要说,这孩子总需要一位日日陪在身旁的父亲!”

沈喻然情绪激动,他手中紧紧抓住外套,夜已深,他要到哪里去?尹芝大骇,她霍地站起身来。堂姐一把按住她的手,冲她摇头,眼神凌厉。

许伟棠伸手扯过沈喻然,“做什么去?”

“至少不是呆在这里!”

“你会不会听我一句话?”

“我有哪点未曾顺从你?”他看住他,神色凄苦。

“是余咏欣亲口同你讲?”

“不须她来讲,新闻一早满天飞。唯独我,既盲又聋。”

“不必全信网路那些报道,我不是一早对你说过。”

“伟棠!”他口气悲哀绝望,“如今我是否十分好骗?”

“我想你过得平静无虞。”

想必绝少试过如此一来一回地争论,他俩很快停住。厅堂安静下来,尹芝却似幻听,忽觉有一起一伏的如同浪潮的呼吸声,拍打她的耳畔。

她在花窗背后注视这一切,沈喻然就站在大堂正中,整个人如同虚浮的躯壳,一早被人挖空内里。同许伟伦相比他实在瘦小,须得仰头才能同他对视。

许伟棠张开手臂抱他在怀里,他如一只提线木偶坠在他肩头。

他们在沙发上坐下来。

“伟棠,”沈喻然声音小小,“爱我你累吗?”

“怎么会?”许伟棠拨他的额发,手法轻柔,无限温存。

“可是我好累。”他呢喃,如同梦呓。“时常透不过气来。”

夜色静谧,空气慢慢凝成一块固体,一分一秒十分难捱。

半晌无动静,尹芝站起身来,堂姐没有阻拦,她来到大厅,看见沈喻然在沙发上睡着,头枕住许伟棠的腿。尹芝去拿一张薄毯盖住他的身体,小声问家主可要把人带到楼上,许伟棠摇头,“睡不实,一碰既醒。”

夜里尹芝在床上翻覆,她实在难以成眠,起身去拍堂姐背,她果然也醒着。

“那日余小姐的话果然当真。”尹芝叹气。

“迟早的结果,未成想喻然竟不依不饶。”

“这位余小姐究竟有何来头?”

“早年是先生的助理。”

“如何做得攀龙附凤,而今又母凭子贵?”

“你有所不知。”堂姐叹,“她绝非等闲人家女子,她是兆隆银行董事家的千金。不过说来也奇,这样的身世,不是终日只晓得歌舞升平,她肯自食其力,二十几岁既供职于许氏。”

尹芝点头,倘若是自己,恐怕也会坐享其成,饱食终日。

“不过坊间也有传闻,他是父亲余建岳的一颗棋子,他一早看重许伟棠,想同许氏联姻,各取所需,所以有意将女儿安插在许氏。”

“嫁个女儿须得如此多心机?”

“这算什么,而今讲究强强联手。”

“也不问余咏欣是否喜欢?”

堂姐摇头,“人靠相处,倘若这人优缺点七三开,你很难讨厌他,何况许先生仪表堂堂,又事业有成,有何不喜欢,嫁他为妻,是时下女子最佳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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