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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by浅井苍之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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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洛觉得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崩塌。

03.序章

索尔知道自己的性格有些喜怒无常,但是他并不加以控制。他讨厌虚伪,同时却不又得不虚伪。

因为虚伪对于他来讲已经如影随形,深入骨血。也因为他需要虚伪来做掩饰。

人真是一个渺小的东西,恐惧,愠怒,欢喜,生气,种种感情,复杂又纠葛,难怪那个迪亚曾信誓旦旦地说他的才思绝不会枯竭。

“只要人一天心存恐惧,那么故事也就一天不会完结。”迪亚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兀自在微笑,眉眼却是冷冷的,满是彻骨寒意。

当时在调制麻醉药水的索尔停住动作,看向风轻云淡的迪亚。“为什么只单单说恐惧。”

“因为恐惧最能激发我的才智。”迪亚说完就狂笑起来,那种诡异又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任谁看到都会以为这笑声的主人是个神经病。不过索尔觉得迪亚确实有病,需要治疗。

然而心病难医。他都不能自救,何况救人?

所以他有那么一丝讨厌自己。不过这丝讨厌很浅薄,浅薄的就像只需一口气就能吹散的朦胧细烟。

索尔和迪亚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但也不算短,自从那个放荡的故事者突然来到这里几天后,迪亚就和索尔勾搭上了。之所以说勾搭,是因为当初迪亚确实是抱着不纯目的来靠近索尔的。

迪亚是个没有脸皮的人,这种没脸没皮不仅表现在他写故事极尽残忍也表现在性爱上,简单的说,迪亚是个没节操的人。所以当两个人认识没多久迪亚就积极将话题往某方面引导时,索尔就冷下一张精致得过分的脸。

“想上我,可以。先让我扒下你的皮。”这是索尔的原话。

这句话并非玩笑,因为之前索尔确实这么做过。当那个薄如蝉翼,鲜血淋漓又颇有分量的东西被送到索尔面前时他连眼睛都没眨,他只是问来送东西的人,“活着吗?”

“活着。”对方回答。

“埋了。”

然后就没了下文。因为冒犯者还没等埋完就已经死了。

索尔听到后什么也没说,该骑马骑马,该打猎打猎。说实话,那天他打到的猎物比之前都多,因为心理阴暗的索尔喜欢见血。见血能让他亢奋。

如果不是一次深夜里的偶然,索尔和迪亚的关系不会像现在这么好,也不像现在这样复杂。甚至复杂得有些超乎索尔的理解。

那天索尔去找特殊服务者。因为目的特殊,所以他没让任何人跟着,尼洛自然也没能跟去,索尔就自己一个人在空旷的街上晃荡。他并不怕劫匪,任何男性贵族都有接受剑术教育,也被深刻灌入了如何逃脱危险的意识。他穿过高档的提供特殊服务的沙龙会所,特地去了贫民窟周边的地方,那里也有流莺,而且更不用担心会被治安队看见。

虽然不见得安全,也不见得会美丽,不过索尔不在乎这些,因为他只是要做一个实验。

索尔在贫民窟周边转了几圈,将流莺的位置几下后在心里暗自作比较,最终确定目标准备走过去时,有人比他抢先一步,而对方就是前几天还和自己堪称亲密的迪亚。

迪亚的表情在刹那的,几不可见的崩裂后就恢复满面春风,他看了眼流莺,抛了个不算媚眼的媚眼,微笑着向索尔说道,“伯爵也喜欢?”

索尔没有回答,他在心里默默算着今天能补到猎物的几率。

就在索尔准备转移目标时,迪亚没节操地笑起来,语气平静,“那就一起吧,人多更好玩。”

如果当时站在迪亚对面的人不是自己,索尔确定那个人很难逃脱死亡的命运,因为迪亚太过狡猾。当时只要稍微被迪亚那精致的面皮所迷惑,放下警惕,就会落入对方的陷阱。

索尔沉默不语,捕猎者的本性让他保持无声。迪亚又是笑,“或者,就此告辞?”

听到回答,索尔也没有转身。他知道自己一转身就会将后背露给那个女干诈的同类。他在心里思索了少许,开口,“一起吧。”

然后他们就并肩而行去了那个偏僻的胡同。对于前方将是贫民窟的治安死角这件事,两个人心照不宣地谁都没提,只有流莺在看到道路越来越偏僻后才感觉出不对,然而已经晚了,两双白皙的手从不同方向攻向像她的死穴。

迪亚用的是匕首。他喜欢刀滑过人皮肤时那种炫目的银白光芒,也喜欢那种炫目的银白光芒被猩红的颜色所浸透。因为感觉很温柔,也因为能唤起他记忆里最温暖的那段时光。

相比于迪亚匕首划开喉咙,索尔所用的方式堪称粗鲁,他捏断了流莺的后颈。

做完动作后,迪亚和索尔谁都没有动,两双眸色不同的瞳孔互相对视着,彼此都看清了对方眼中的冷酷与残忍。

那时候,迪亚就觉得索尔和他有点像。不过索尔比他年轻。

索尔他还……太年轻了。

而所谓的太年轻就是……仍有东西可以失去。

迪亚缓缓地收回他的刀,碧绿色的眼中狠戾渐渐消散,他春风般笑起来,眉眼都弯成一条细线,“想不到伯爵殿下也如此风雅。”

索尔没有回答。何况他不认为自己的癖好能够被称为风雅。

能将自己的阴暗癖好称为风雅之事的只有像迪亚这种没心没肺又冷酷淡漠的人,因为他们不关心别人,也不需要别人关心。

索尔细细看着迪亚的眼睛。那双狼一样贪婪狠戾的碧绿色和他很像,只是更会伪装,更加……虚伪。

“虚伪。”索尔说出自己的心声。

迪亚只是笑,笑得温柔又残忍,声音有若三月之风,“彼此彼此。”

他说的是实话,索尔在心里印证。不过这次打猎显然失败了,他需要的是活人,而非死尸。

索尔转身,想要离开。迪亚却是在他转身离去后沉默少许,开口,“你需要活人?”

“用来做什么?”迪亚问。

索尔的脚步没有停,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将打算告诉不相干的人。

迪亚微微皱起眉头,他看向背对自己的年轻伯爵,有了一番自己的打量,“我是医生。”

伯爵的脚步顿时停住,然而还是没有转身。

“我是个医生。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迪亚缓缓地,缓缓地笑起来。

索尔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离自己的目标有进了一步,不,是一大步,如果有医生的帮忙,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会简单很多。  5

“我们合作吧。”迪亚的声音在索尔身后诱惑响起,“不论你是因何原因而需要我,也无论我是因何原因需要你。彼此做些小小的妥协,然后去实现自己的追求,怎么样?”

索尔不得不动心。无论是迪亚医生的身份,还是对方所说的小小的妥协。彼此需要付出的极少,回报却是巨大……索尔的嘴角翘起来,他转过身,看向迪亚,第一次笑意达到眼底,“你需要什么,我的医生?”

迪亚也心照不宣地笑起来,反问,“那么你呢,我的伯爵?”

“人。”索尔回答,随后又加上条件,“好看的人。”

迪亚笑得更加开心,“我明白了。”

04.廊

索尔不喜欢猜测别人的心思,因为太麻烦,也因为没有用。他只喜欢按照自己的性情来定夺,照迪亚的话来说,索尔就是个被本能驱使的困兽。

说这句话时迪亚正在写一个故事,故事里依旧章章见血,兴奋得不能自已的迪亚在头脑发热的时候就说出了这句话。不过这也是他对索尔的评价。

索尔听后只是挑了挑眉,他走过去看了眼迪亚的故事,随后就不可自拔地陷入进去。

迪亚写的故事狂躁,狂躁中又有那么一丝说不出的忧愁。索尔不知道忧愁这种真性情能否和眼前这个没心没肺,因故事情节血腥残忍而笑得诡异又兴奋的人重叠,但他突然觉得迪亚还有另一张脸。

另一张谁也不知道的脸。就像他也有另一张脸一样。

正在专心写作的迪亚似乎看出索尔心思一般,碧绿色的双眼从纸张上扯下来,看向那个微微皱眉的精致伯爵,“虚伪。”

索尔有一刹那的愣怔,然而片刻之后又恢复冷若冰霜的样子。迪亚说得对,同情这种感情出现于他双眼时,只能可笑地反映出主人的虚伪。

因为他不需要同情。迪亚也不需要。

回忆至此而止。索尔抬起白皙又指节分明的手揉揉自己的太阳穴。他今日推掉了所有的邀请所以悠闲得很,不过这悠闲只能是白天,今天晚上等迪亚一来,就有的他们俩忙了。

“今天我要去那个卧室。”索尔开口。

每当索尔这么说的时候,尼洛的心都会不自觉颤上那么一颤。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因为对方一句毫无威胁的话语而心颤,但他知道这颤抖真实而又强烈。

伯爵这就话的意思就是在对方再次需要他之前他可以休息了,不用鞍前马后地伺候他伯爵起居,也不用在深更半夜去为睡相不佳的少年盖上被子。更重要的,这句话的深意是伯爵不需要,或者说不允许他出现在自己面前。

每当索尔说这句话时,他就会去那个禁地休息,而那个禁地,不准任何人靠近。

尼洛微微低下头,回应,“是。”

然后尼洛就退了下去,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他的生活自决定来到索尔身边后就是如此空白,生命里的每一片色彩都只与一个人有关。他记得对方强装笑颜的样子,也知道对方虚与委蛇调笑的样子,更知道对方不怒自威冷笑的样子,他知道对方很多很多笑着的样子,却不知道对方真正微笑起来如何。

尼洛甚至不知道索尔会不会真正微笑。因为听老管家说自他从那个衣柜里抱出少爷,那个精致如最华贵傀儡的伯爵就再也不笑了。

据老管家说索尔小时候很喜欢笑,而且笑起来很好看。孩子的笑总是好看的,而精致的孩子笑起来尤为好看,尼洛按照老管家所言去想象索尔笑得天真无邪,一脸烂漫的样子却发现根本无从想象。

那样冷酷的人,就是笑,也带着几分阴影。

于是尼洛就在门外站着,今天他不想再去自己房间里等待一天。他看着天空中的云层缓缓流转,几度聚散,看到天空从蓝色变成苍蓝色,再变成蓝紫色,最后一点点压低,变暗。

他想起曾经看过的书,书里说一个拥有玫瑰花的小王子离开了他的玫瑰花,书里说那个小王子在一天里看了四十多次日出。他想象不出小王子看过的日出是什么样的,就像他想象不出索尔天真的笑容是什么样的。

就在这时,门细细地响了一声,索尔从门口走出来。当他看见站在外面的人影时,纯蓝色的双眼极快地闪过一抹诧异。

“你怎么还站在这里?”索尔问。语气平静,声音平淡。

“这是老管家的意思。”尼洛回答。语气也是平稳如常。

索尔听后再不开口,转身走向那个被列为禁地的卧室。

一般来说钥匙是由管家和主人一起保管的,并且每人一个,但尼洛手中没有被列为禁地的房间的钥匙,比如那个神秘的卧室,比如已经闲置的书房,以及他从未去过的地下室。

这些地方并无相同点,所以尼洛揣测不出什么东西,而要解答谜底的唯一方法就是偷钥匙。不过一个疑心病重的人不会将那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常人能够轻易找到的地方,就算索尔随身携带,他也没有机会取得,因为索尔洗澡的地点对于他来说,也是个迷。

不过也并非毫无头绪,至少迪亚这个人就是条线索。尼洛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与平日淡漠神色不同的表情,那表情里满是憎恨与疯狂,完全破坏了精心营造的可靠形象。

每个人的心中,都生长着一头野兽。

如果索尔在此,看见自己平日沉稳的管家露出这样的笑容,他大概会这么说,然后干脆利落地抹了尼洛的脖子,将尸体埋了。随后转身就将这件事情忘掉。遗忘对于他来说,太过熟悉。

可是索尔不在这里,也没有看到过自己的管家露出这样的笑容,因为他此刻正在另一个人面前,露出相似的笑容。

每个人的心中,都生长着一头野兽。这句话说得真好。迪亚静静凝视着索尔变得扭曲的面孔,尽管那张精致的面容无论如何扭曲都不会太过难看,但迪亚明白索尔的内心已然肮脏不堪。不过他并不排斥这样的索尔,因为他也和对方一样。

“满意吗?”迪亚问。

索尔扭曲的脸并未复原,他用被兴奋或者其他复杂感情填满的苍蓝色凝视面前被蒙住双眼,绑住身子的猎物,无声地笑。但那笑容在迪亚看来更像是隐忍地哭。

有时候哭和笑的界限就是这么不明显,开心时会笑,也会哭,难过时会笑,也会哭。重要的不是露出怎样的表情,而是表情的主人是否心存隐藏。

因为将自己真正的感情暴漏于外,那样危险,那样苍凉。

迪亚缓缓笑起来,“这也许是最近的最后一个猎物。”

索尔的笑容隐隐停住,用眼神无声问为什么。迪亚回答,“都城里的检查员来了。我需要一段时间来躲避风头。”

“何况你已经有一个了吧,这个猎物的身子太弱,估计会死得很快。”迪亚说这句话时就像一个卖羊或者其他牲畜的商人对客人说因为羊身子太弱,买回家之后可能会死的语气一样。

尽管他口中的商品是人。

索尔的笑容隐隐有崩裂的趋势,他极认真极认真地开口,“他和他不一样。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迪亚依旧笑,笑得风轻云淡又事不关己:“那你为什么不放他离开?”

伯爵的表情已经完全消失,他狠狠盯着对方,想要警告最终却将徘徊在喉咙里的话咽下肚,“他需要我。”

这是彼此心知肚明的谎话,但是迪亚没有戳破,只是无所谓地笑,“什么时候动手?”

“现在。”对方因为不悦露出残暴的本性。

“明白,我的伯爵殿下。”

05.记忆如盛开之花,灿烂凋零

迪亚是半路出家做医生的。因为他以前对这种看起来冷酷无情,甚至为了能做试验而偷偷去偷窃死尸的人全无好感,甚至深深憎恶。

然而一件事情的发生更改了所有。

迪亚没想过自己唯一的亲人会得上肺结核。这个疾病在贵族中间拥有另一种完全不同的优雅称谓,艺术家的疾病。许多音乐家和诗人,比如肖邦,比如济慈都死于这种堪称浪漫的疾病之中。然而迪亚更喜欢叫它的另一个名字:白色的瘟疫。

当迪亚看见妹妹爱丽丝因为虚弱而动作温文尔雅,脸色潮红,柔弱却又带着病态之美时,他觉得双眼湿润,湿润却带着某种不能挽回的倾颓之势。

他的所有世界都随着这种美丽哀愁却又残酷异常的疾病而枯死,凋零,一点不剩。

到了最后,爱丽丝因为疼痛几乎说不出话,她只能忧郁地坐在窗口,透过雕着花纹的木窗户看向窗外,而窗外是他和妹妹一起种下的樱花树。那是特意从很远的东方海运运来的,因为爱丽丝喜欢樱花开得肆意烂漫的样子。

她说,那种樱花恣肆的样子就像生命不能阻挡的死亡之美。

迪亚静默站在门口上,进退两难。他不想再让她因为他的难过而自责,也不想如此轻易就放弃救治的希望。迪亚只能站在门口,喉咙干得仿佛要燃烧成一堆灰烬却无言以对。

说什么?这种哀愁的疾病,最终只能带来死亡。

虚弱的爱丽丝看见来站在门口的人,微微笑起来,带出几分病态之美的苍白脸色白中带着红润,就像无可救药般陷入爱情的少女,只是迪亚知道她最终陷入的不是美好的爱情,而是死亡。

爱丽丝几乎说不出话,也无法行动,只能将僵硬的头转向窗外,泪水却是不由自主地流下来,很轻很慢,但是让迪亚瞬间就觉得心如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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