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刘平君，他像是找到了一个终于可以倾诉的对象，把这些年来的压抑和痛苦全部用无声的眼泪迸发出来。
其实，也许早在刘平君刚开始照顾他的时候，崔益就已经把他当做这世界上唯一仅剩的亲人来依靠。
“小武，我还是那句话，你现在这样下去是没有好结果的。醒醒吧。”刘平君的声音从听筒那一边传过来。
一字一句的敲在崔益心上。
他怎么会没有厌倦过，想放弃过。
只是，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的罪责感让他寝食难安。
他总是觉得如果当时，他能做点什么，哪怕是正式的道一次别，喊一句话，是不是他就不会像这样愧疚难忍。
“我很担心你，小武。本来我并不像参与这次的事情，但是我不忍心看你这样折磨自己。”
“温岐宇他是真的在认真帮忙查当年的事情，我刚开始不相信，可是相处着几天看他的态度非常的认真负责。我甚至真的想把旧账翻出来放在法庭上，我是担心你啊儿子！”
崔益被那一声儿子痛到心里，终于呜咽出声。
他可以流血，可以被人殴打羞辱，但是他不会把他的悲哀和眼泪展现在别人面前。
唯有亲人。
刘平君从探监室出来，对温岐宇说：“我愿意上庭。”
顾言从公司楼上下来，忍着憋屈的内伤，准备去地下停车场。
他现在在公司的处境已经完全被他妈妈架空了。
前一段时间温岐宇在公司的时候，他还能说得上话。
现在连查个资料都要被人推三阻四的。
他刚刚去了一趟人力资源部看看吴致行说的合同，结果顾言威逼利诱的费劲了口舌才看到一份样案。
顾言已经仔细的看了看那份合同，却发现并没有什么问题。
到底是哪里的问题呢？
他走过公司大厅，突然发现不远处站在柜台边的一个女员工看着特别眼熟。
他停下脚步定睛一看，不是果果还是谁？！
果果穿着他们公司的员工制服，抱着一大叠的书面资料，正在可前台的接待人员说话。
顾言赶紧转身走到一个果果看不到的地方去。
果果怎么会在这里？
顾言的第一反应就是温岐宇让她过来的。
看来温岐宇那一边也开始动作了，八成也是冲着合同来的。
他现在完全不能保证果果来公司这件事情能够瞒得住他妈妈，这样太危险了，所以他一定要做点什么！
果果换好衣服，从酒吧的后门出去，着急忙慌的拨温岐宇的电话。
“阿宇！我被辞退了！怎么办！”她不知所措，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被辞退。
明明今天上午做的好好的，甚至被酒吧经理派去总部做代表汇报情况，她一路上并没有看件温岐宇的妈妈，怎么会被辞退了呢！
她据理力争，但是经理含糊其辞，就是说是不需要她的试用了，根本说不清她被辞退的原因。
她不由得想是不是她这么快就暴露了。
可是她却没有任何受到威胁的感觉。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样下去，是绝对拿不到合同的！
“什么？！”温岐宇差点从办公室椅子上跳起来，“你没事吧？没受伤？”
“没有没有，就是被强硬的无理由辞退了。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歧宇……现在怎么办啊？”果果满脸落寞，希望辞退不会影响到温岐宇的计划。
“你先回家，一定注意安全，这件事我会另想办法的。果果，真的谢谢你，你对我的帮助已经很多了。”
果果点头，尽量不让愧疚从语气里面显露出来：“恩好。阿宇，那我们之后见。”
温岐宇皱着眉头挂了电话。
他万万想不到果果会被辞退，现在他很担心果果的安全。
但是果果一被辞退就能通知他，可见果果现在的处境还没有那么严重。
唯一的疑问就是，到底是谁发现了果果。
温岐宇想到了顾言，只有顾言能够一眼就认出果果，也只有顾言能够一句话就把果果辞退却不加之于伤害。
是不是顾言呢？是不是他？
那他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想告诉他什么呢？
是暗地里帮助他，还是警告温岐宇不许再沾染顾氏的任何事情了？
而且果果被撤出去，到底怎么样才能拿到顾氏的合同呢？
温岐宇被搅得心烦意乱，不断的在办公室里面踱步思考。
（八十七）
温岐宇被搅得心烦意乱，不断的在办公室里面踱步思考。
再愁苦也没有用，既然果果被辞退了，那么合同拿到手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不，现在合同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果果和蒋子健的安全能够得到保证。
温岐宇筋疲力尽，把自己丢回座椅里面。
顾言吃过晚饭，跟母亲打了招呼，回卧室休息。
不是他的错觉，他妈妈一直盯着他的后背，直到他走进自己的卧室。
一关上门，顾言才发现自己慢手心都是汗。
该不会自己拿合同的事情被发现了吧？
不会的，他最后给了人资封口费，至少短期内没问题。
而且保姆今天说他妈妈没出门，也没上网，电话也只打了一个给瑜伽中心。
顾言紧张的用手一抹头上的汗，坐到床上，从床缝里面抽出那份合同样本。
他又翻了翻，还是看不出来。
哎……
他叹了口气，本身他就不清楚公司里面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他真的不清楚。
突然电话铃响了，顾言吓的从床上蹦起来，合同散了一地。
他慌慌张张的把合同拢一拢，去接电话。
吴致行从电话那边调笑，语言轻快：“顾言，在家里面快憋出毛病来了吧？出来聚聚？老子今天签了大单，特别高兴，快出来庆祝！一大堆人等着你呢！”
吴致行最近真是混得风生水起，黑道白道双路同，赚钱如流水。
顾言别别扭扭：“可是现在我妈妈好像……”
“你多大了，张口就是你妈！”吴致行呲他，但是他也知道最近顾言情况特殊：“跟你妈说一声，我是谁啊，她还不放心，快点！”
“哦……”
顾言挂了电话，手里面还攥着一叠合同，他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顾言手臂上搭着一件宽大的风衣，穿着休闲装从楼上下来。
顾夫人正在客厅喝茶看书，这是她睡觉前必做的一件事情。
顾言颇小心翼翼的走进，试探：“妈妈，吴致行想让我出去跟他聚一聚……”
“哦，去吧。”顾夫人头也没抬就说。
顾言一阵欣喜：“谢谢妈妈！”
他没想到这么容易，他敢走到门口，突然顾夫人喊：“等等！”
顾言与心脏差点停跳，他僵硬的转过身：“什么，妈妈？”
他看着顾夫人一步一步慢悠悠的走向他，每一步就像是踩在他心上，扰的他的心跳不能自控，手心里面湿乎乎的全是冷汗。
顾夫人在他身边站定，手放在顾言的风衣上。问：“风衣？”
顾言的心脏快从嗓子眼里面蹦出来，紧张的手臂都有点抖。
他强迫自己冷静：“恩，你给我买的那件阿玛尼的。”
“哦。”顾夫人把风衣从顾言手上拽下来，猛地抖开——
什么都没有。
顾言松了一口气。心脏都有些疼。
顾夫人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把风衣披在了儿子身上，然后还给他整了整衣领，嘱咐道：“知道你们年轻人爱玩，早点回来。”
“知道了妈妈。”顾言点头。
“恩，去吧。”顾妇人给儿子打开门，挥挥手。
顾言脚步还有点虚浮，努力控制自己的步速，让他看起来显得再正常不过。
顾言坐上车，告诉司机地名。
等车开出去很远，他地下身子，稍稍挽起裤脚，在昏暗中能看见一点白纸的色泽。
他把合同用鞋带绑在小腿上带出来了。
司机从后视镜里面突然看不到顾言，着急问：“少爷？！”
“没事，鞋带松了。”顾言紧了紧鞋带，放下裤脚整个人稍微放松的倚在座位上。
顾言打了饭店，才发现那有什么一大堆人，只有吴致行一个人。
吴致行看顾言来了，张嘴问：“最近怎么样？”
“……”顾言的眼神里有点恍惚，怔怔的看着吴致行。
“喂，傻了？”吴致行啜一口茶。
“我……我……我把合同带出来啦啊啊啊啊！！！就从我妈眼前！哦耶耶耶耶耶耶耶！”
顾言激动地满包间乱窜。
吴致行：“……”
“合同？你去找了？”吴致行有点惊讶，没想到顾言真的那么大的决心去做了。
“恩！”顾言坐下来，把合同从小腿上拿下来。
吴致行挑挑眉：“你小子不是还可以么？”
“快帮我看看！我看不懂~”顾言满脸的兴奋，眼睛都变成星星眼。
吴致行熟练的把那一摞合同分成几份，对着比较。
他用手指点了几下一个日期，突然笑出声来：“是这样啊。”
顾言：“？？”
吴致行喝了一口茶，说：“其实很简单。这份合同是过期的，顾氏拿过期的合同和工人签合同。而且有趣的是，这里面是有正规的合同的。也就是说，最可能的情况就是顾氏先拿正规合同和工人商议，然后签过期的。”
顾言沉默了一会儿：“所以这些人最后都是拿不到工资的吧？”
“没错，都是出白力。只是还有个疑问……”
“还有个更严重的？！”
“不是。”吴致行支起一只胳膊撑着脸，用大拇指慢慢的磨蹭耳后，“我还是挺了解顾叔叔的，这个行事作风，其实并不太像他。”
“什么意思？”顾言皱眉。
“这种手法唯一的好处就是省成本，从长远上来看其实没什么好处。毕竟签合同的人多了，顾氏的声誉绝对会迅速的跌落。不管压得怎么严，肯定会有被人察觉的一天，到时候可是全盘崩溃。顾叔叔是绝对有远见的人，就算省成本也不会从这方面下手。”
“而且，”吴致行拿过几张合同来给顾言作对比，“这份样本不是配套的，有很多细节，比如说格式和条款，甚至是明显前后矛盾的。这说明合同最近很可能被很着急的改动过。”
顾言垂眸：“……”公司里面能有权利和有足够股份改合同的人不多，他没有改过……那会是谁呢？
其实他心里面有一个答案，一闪而过，他甚至不敢细想。
“我知道了，”顾言说，“这份样本我先送给温岐宇。”
他拿出一管红色的笔，在吴致行刚才说过的地方圈了几个圈。
“那我给他送过去。”吴致行说。
顾言狡猾调皮的笑，那神情里面颇有几分像温岐宇：“我有更合适的人选。”
温岐宇回到家里，吃了晚饭，照顾好卡卡，一身的疲惫，刚准备睡觉，有人敲门。
温岐宇看表，都已经快十一点了，会是谁呢？
阎忻走到门边看了一眼猫眼，黑乎乎的看不清，他做好准备，示意温岐宇开门。
温岐宇深吸一口气，打开门。
一个带着点臭味的沉重身体压下来，直接压到了温岐宇身上。
阎忻蹦出来刚想有所动作，看清这个人，愣在原地。
不是温岐山又是谁？！
阎忻把人从温岐宇身上拖下来，发现温岐山已经晕过去了，衣襟里面露出一个文件袋。
阎忻把它拿出来。
温岐宇吓得心脏停跳，从地上爬起来，愣愣的看着地上的人，面部表情一片空白。
阎忻把文件袋递给温岐宇，温岐宇这才回过神来，他把文件拿出来。
“是顾氏的合同！”温岐宇惊呼。
他连忙翻了翻，发现有用红色的笔圈出来的重点正是有问题的地方！
为什么温岐山会带着顾氏的合同出现在他的家门口。
有谁在帮他难道还有想吗？！
温岐宇之间指尖颤抖起来。
（八十八）
阎忻和温岐宇合力把温岐山搬到了医院里。
医生诊断说，外伤不多，但是主要是身体的底子耗坏了，而且沾染上毐品的时间太长，吸食的量太多，建议等稍有好转，马上送到戒毒所去。
温岐宇坐在病房走廊上，低着头沉默。
他不敢进去看温岐山。
他对温岐山是始终都有一种恐惧，可是他也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记得，这个人在最初的时候，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虽然并非亲生，可是温岐山深爱着他的妈妈，也曾经把他当亲生儿子来对待。
只是后来物是人非，磨难把他压垮，再也没有起来过。
可是那些虐待和侮辱……
温岐宇一想起来那些痛苦的回忆，忍不住用手捂住头，浑身颤抖。
可是他也记得，温岐山也帮过他很多。
他带给过他兴奋剂，把他从医院里面救出来，甚至带着顾言的合同给他送过来。
温岐山到底，对于他，是什么样的态度和感情啊？
温岐宇真的想不明白。
突然病房里面一阵吵闹声：“滚！你们谁啊！谁他妈把老子送到医院原来的！”
小护士慌慌张张的打开门，找到坐在走廊的温岐宇。
“温先生！病人醒了，他！”
温岐宇的心脏一阵颤抖，阎忻站起来打断护士的话：“行，知道了，马上过去。”
“别拦着我！放老子出去！”屋里面吵闹的声音更甚。
“……”阎忻皱眉看了眼还是一动不动的温岐宇，叹了口气，进了病房。
“喂你个老头子！你知不知道……”阎忻张口就骂，顺手把病房的门带上。
吵闹的声音一下子减淡，但是温岐宇却更加的紧张。
但是有些事情确实不得不说，不得不做的，比如说就像是，问明白温岐山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家门口。
温岐宇不断的给自己做心理调整，告诉自己，这将会是一个在正常不过的谈话。
他站在门前，手放在把手上，深吸一口气，走进病房。
阎忻站在床位，瞪着眼睛不断震慑温岐山。
温岐山一脸不爽，但却只能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
他可以跟医生护士发火怒吼，但是他却拿阎忻没办法。
温岐宇感觉在温岐山眼睛扫过自己的那一瞬间，腿都不会走了。
他的声音还是怯懦了：“爸……”
温岐山冷哼一声，居然没理他。
温岐宇站在离病床还有几步远点的地方不敢靠近，遥遥的问道：“爸……你到哪去了，怎么才……”
“你管得着么！”温岐山横道。
温岐宇不敢说话了。
“喂老头子！你什么语气，这是跟你儿子说话呢还是跟你仇人说话呢！”阎忻看不下去。
温岐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连眼神都欠奉给阎忻一个。
阎忻被激怒，冲上去就像揍他一拳。
温岐宇连忙上来拦住。
阎忻恨铁不成钢：“温岐宇，平时对外人你不是很厉害的吗！对这个什么都没有的老头子，你怎么就这么怂！”
温岐宇低声：“他是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