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让老人没有想到的是，燕熙潮只出去了五天，就回到了忘川河的渡口。他回来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一个青年。青年见到老人，展颜欢笑：“前辈，你还记得我吗？”
老人只觉得青年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你是……”
“我叫殷云舟，我们曾经在慕河上同游，您最后还给我一本修炼控灵术的书籍。”
“哦……”老人摸摸胡子，“我想起来了。你近来可好？”
殷云舟恭敬地回答：“托前辈的福，一切都好。我现在已经是位高级控灵师。”
“如此便好。”老人转向燕熙潮，“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不是。”燕熙潮不耐地看着殷云舟一眼，“他得知我们找了您，非得跟过来。我想他既然是高级控灵师，说不定也能帮上我们的忙，就把他带了了。至于那个人……我还没有找到，不过我已经命别人去找了。不提这个了，”燕熙潮看着平静的河面，问：“前辈，楚泉还没有回来吗？”
“现在应该在路上了。我们现在除了耐心等候也没有别的办法。”
殷云舟看出来燕熙潮眼中的担忧，安慰他道：“楚公子那么聪明，不会有事的。”
燕熙潮点点头，轻声道：“对，他一定不会有事。”
几人一同在船上等候，可直到第九天的傍晚，他们还是没有等到楚泉。到了晚上，燕熙潮根本不可能睡着，站在甲板上眺望远方，殷云舟和老人也陪着他一起等。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燕熙潮越来越不安。心里不断地涌出异样却熟悉的情绪，燕熙潮不禁想起从前顾白为他慷慨赴死的样子，那种感觉，他不想再经历一次……
这时，殷云舟突然叫了起来：“快看！”
只见一艘小船慢悠悠地向他们飘来，正是楚泉用的船！燕熙潮死死地盯着那艘船，“怎么这么慢？”
老人道：“可能是他的灵力已经耗尽了。”
殷云舟急道：“前辈，你帮帮他！”
“我的灵力无法通过忘川河的河水传过去。”老人眉头紧锁，“只能靠他自己了。”
燕熙潮只能看着，其它的什么都做不了。明明就是视野可即的距离，却好像怎么也到不了。
等小船飘到大船旁边时，几个才看到了船上的情景。
楚泉静静地躺在里面，双手血淋淋的一片。他瞪着双眼，原本清澈的眼眸似乎失去了焦距，只是茫然地看着前方，手中还握着装有燕熙潮一魂一魄的引魂杖。
老人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燕熙潮一把把楚泉抱进自己的怀里，可楚泉还是那副失魂落魄的表情。“前辈，他……”
老人重重地叹了口气，弯下腰从楚泉手中取出引魂杖，递给殷云舟，“你收好这个，等出了幻境，就让燕熙潮吸收这剩下的魂魄……”
“前辈！”燕熙潮打断老人，“楚泉他到底怎么了？”
老人沉默片刻，“如果我没有猜错，楚泉早就灵气全失，在回来的路上，他先是利用魂器释放的灵力驱动船前进，本来三样魂器的灵力足够他回来的……”老人的目光落在引魂杖上，“但是他必须用引魂杖保存你的魂魄，所以一直没有用。”
“那他……”燕熙潮哑声道。
“你知道‘献祭’吗？”
殷云舟惊叫了一声，“前辈，你的意识是……”
老人点点头，“控灵师本身的灵魂也是强大的武器之一，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我们可以让自己的灵魂离体，释放出强大的灵气。只可惜，送出去容易，收回来就……”老人停顿了片刻，似乎不忍继续说下去：“他的魂魄已经四分五裂。现在留在他体内的，只剩下最后的精魂。”
燕熙潮的手颤抖地抚摸着楚泉的双眼，“他还可以醒来吗？”
“聚魂之术可以重聚破碎的灵魂，但究竟能让他恢复到哪个程度，我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
殷云舟不忍心再看楚泉的样子，转过头不去看他。“他现在还有意识吗？”
“有，但是不多。”
燕熙潮低下头吻了吻楚泉的额头，静静地抱了他一会儿，再次抬头时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前辈，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先离开这里。忘川河死气太重，不利于楚泉的恢复。”
“好。”燕熙潮把楚泉抱了起来，“走吧。”
苏雅城。
燕熙潮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自从他完全复活后，他一直爱这么做。现在已经入秋，阳光也不会太过去强烈。燕熙潮经常这样坐在阳光下，一坐就是半天。
“王爷！”
燕熙潮愣了愣，朝门口看去，只见许久不见的庄随正兴冲冲地跑了进来。“王爷！我赶了三天的路，总算找到您了！”
“你怎么来了？”
庄随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王爷，我是来告诉你，顾将军的转世已经找到了！”
燕熙潮指甲深陷掌心，“他现在在哪里？”
“人现在在京城。属下已经派人去接他了。”
“很好。”燕熙潮闭了闭眼睛，“你先休息片刻，我去去就回。”
来到楚泉房间的时候，老人正在为里面施展聚魂术。燕熙潮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等老人施法完毕，才走了进去。
楚泉还和半月前一样，茫然地睁着眼睛，仿佛会永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燕熙潮问：“今天怎么样了？”
老人回答：“他现在对外界的刺激有一点反应，但魂魄缺失的部分还是……”
“前辈，他还有多久才能完全恢复？”
老人十分无奈，“你几乎每天都要问我这个问题，我的答案还是一样，我不确定，也许一两年，也许十年。”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燕熙潮过分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我还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我不能一直守在这里。”
老人目光一沉，冷声道：“你有没有想过，楚泉他若完全醒来，最想见到的人是谁？”
奇异的疼痛再次从胸膛里泛上来。燕熙潮差点忘了，他现在也是有心的人，心疼起来的感觉，简直……太痛了。
“我要走。”燕熙潮喃喃地重复着，“我复活的目的……我还没有忘，我不能因为他，停下我的脚步。”
老人不再多说，依然还是那句话：“你们自己的选择的路，不要后悔便是。”
老人走后，燕熙潮坐在床边，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楚泉的脸。他握住楚泉的手，低声道：“我要走了，你在这里好好恢复。等你好了，我……”燕熙潮停了下来，他突然发现，他给不起楚泉任何承诺。
他想起楚泉对他说过的话，“我那么爱自己，才不会因为你让自己受到伤害，你放心便是。”
心底绞痛。
燕熙潮也不知道他坐了多久，直到门外传来庄随催促的声音。燕熙潮起身欲走，突然手上传来一阵力量。
楚泉躺在那里，茫然地看着前方，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手却死死地抓着燕熙潮。
燕熙潮一愣，闭了闭眼睛，睁开眼时眼睛已经红得不像样子，却始终没有转过头去看楚泉一眼。他一根一根地掰开楚泉抓着他的手的手指，迅速离开了房间。
楚泉的手无力地垂着，他还是一动不动地躺着，眼神没有焦距。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从床上翻了下去，可他再也没有办法挪动一步。
楚泉忽然伏在地面上大笑起来，笑得鲜血从他嘴里涌了出来，双目赤红一片。
第41章
夜色正好。
皇宫内灯火通明，丝竹声不绝于耳。皇帝为了庆祝大将军凯旋而归，大宴群臣。坐在皇帝身边的是雍容华贵，仪态端庄的皇后。皇后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双手不时不自觉地覆上自己的小腹。
皇帝看了一会儿美艳歌女舞女的表演，只觉得千篇一律，并没有什么看头。皇帝把玩着酒杯，看了看坐在自己右下方的俊美青年，心里起了心思。
这位新晋的大将军，武艺高强，足智多谋，短短七年就从一个普通的士兵成为大燕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他升迁的速度快得令人咋舌，不少大臣都曾经提出过反对意见，可都被皇帝一一驳回。
这位将军虽然能力不凡，但没有丝毫背景，双亲早早就在战乱中丧生，为了谋生而选择参军。他的身世正是皇帝提拔他的主要原因，皇帝就需要这样的人来平衡朝中的局势。
整个宴会上，大将军始终没什么表情，一副不亢不卑，荣辱不惊的样子，让皇帝更加欣赏了他几分。
“爱卿。”皇帝端起酒杯，“朕敬你一杯。”
青年站起身来，“多谢陛下。”说完，便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皇帝抿了一口酒，笑道：“爱卿这次在南边平叛，短短几个月就将叛军一网打尽。能得到爱卿这般的人才，真是我大燕之幸。”
青年低头垂目，“臣不敢。”
坐在在青年对面的是当年圣上的叔父——康王爷。康王爷不胜酒力，不过喝了几杯，就已经脸颊泛红，眼神迷离。听见皇帝的话，康王爷多看了青年几眼，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大将军在战场上英勇杀敌的传奇故事估计已经在民间流传开了吧……也不知道那些平明知道将军是这样一位倾城倾国的美人会怎么样。”
宴会上瞬间安静了下来。
青年扫了康王爷一眼，淡淡道：“王爷说笑了。”
“说笑？”康王爷愣了愣，“本王才没有说笑！就将军这容貌，连本王府上的男宠都比不上将军一二。”
此话一出，场面越发尴尬。连皇帝都警告地看了康王爷一眼，只是康王早就醉得差不多，根本无法揣测圣意，直勾勾地盯着青年看。“将军一个男人，能长成这样真是不简单。这倒是让我想起了父皇还在时曾经跟我提到过的他的一个皇兄，据说也是有天人之姿，只可惜……”
皇后见康王爷马上就要提到宫中大忌，连忙道：“皇上，我看王爷醉得差不多了，不如让他早些回府里休息罢。”
“也好。”皇帝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来人，送王爷回府。”
被康王爷这么一闹，皇帝也没什么兴致继续这宴会，又敷衍地说了几句，便让群臣散了。
宴会结束，皇帝回到御书房，开始看奏折。没过一会儿，就有一个老太监来问：“陛下，今夜宿在哪位嫔妃宫里？”
皇帝想也没想，头也不抬道：“不必了，朕睡在这就好。”
老太监暗自叹了口气，“是，奴才告退。”
“皇上今夜还是哪儿都没去？”皇后问正在替自己脱衣的宫女。
“回皇后，是。”
皇后微微皱眉，“皇上已经有很久都没有宠幸那些嫔妃宫女了，算起来，都一个多月了罢。”
“想必是国事繁忙，陛下没有那个心思罢。”
“这怎么能行。”皇后忧心忡忡，“皇上现在一个皇嗣都没有，再这样下去，大燕岂不是后继无人？”
宫女笑笑，“娘娘说什么呢，您肚子里不就有一个么？”
皇后摇摇头，“这一个哪行？”
“怎么不行？您想想，若陛下只有您肚子里的这一个皇子，那太子之位不是非他莫属了么？娘娘，陛下没有庶子，对您来说，是好事呀。”
皇后低下头看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轻声道：“万一是位公主呢？”
宫女忙道：“娘娘大福，这一胎一定是位皇子。”
“但愿如此罢。”
宫女犹豫了一会儿，道：“娘娘，奴婢有一句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但说无妨。”
宫女凑到皇后耳边，轻声道：“奴婢在想，皇上是不是对这后宫的人腻了。”
“你的意思是，招点新人到宫里来？可一年前宫里不是已经来了一批秀女么？”
“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娘娘，您忘了，几位先皇哪位身边没有几个受宠的男妃？而皇上一个都没有。”
皇后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
宫女道：“这只是奴婢的猜测，皇上是不是对女人腻了……”见皇后神色不对，宫女连忙补充：“当然这只是暂时的，皇上估计只是一时……”
皇后点点头，“本宫知道。”
宫女长舒一口气，“依奴婢看，不如就让皇上自己去找找乐子，等皇上玩够了，心自然也收了回来。”
一回到将军府，确认四周都是自己人后，庄随便焦急地问：“将军，那位康王爷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他怎么会提到……”
“不可能。”燕熙潮打断庄随，“当年为了堵住悠悠之口，但凡和我关系比较好的人都死在我那皇弟手上。现在过了这么多年，见过我的人都已经死得差不多，即使还留着一条命，也离京城十万八千里。”
“可是……”庄随还是很不安。
“你放心，康王只是喝醉了一时口无遮拦而已，你不必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庄随还想说什么，管家就一脸焦急地迎了上来，“将军，您回来了。”
燕熙潮问管家：“这般匆忙作甚？”
“顾公子他，他下午突然烧了起来……现在整个人都昏睡着呢。”
燕熙潮脸色一沉，来不及换下衣服就往顾永年房里走去，“我去看看。”
庄随还想和燕熙潮谈谈宴会上的事，只好跟了上去。
房间内，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静静地躺在床上。少年面容清秀，紧紧抿着嘴唇，原本白皙的皮肤因为发烧而泛着红。
燕熙潮伸出手，覆上少年的额头，皱起了眉，“找大夫来看过了吗？”
“回王爷，大夫已经看过了，也开了药，现在正煎着呢，待会就好了。”
燕熙潮点了点头，看着熟睡的少年，眼中是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站在他身边的庄随轻声道：“王爷，永年身体也太差了，和当年能以一敌百的顾将军完全不一样。”
“怎么，你怀疑神级控灵师的能力？”燕熙潮淡淡地问，“更何况，顾白当年的身姿，你又何曾见过？”
“我听爷爷说过嘛。”庄随勉强笑着，“对了，王爷，你为什么不让永年习武呢？永年的身体自小就不好，习武不但可以强身健体以后也能为王爷效力呀。”
燕熙潮闭了闭眼睛，脑海中又浮现出顾白为了保护自己浴血奋战，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的样子，心里一阵钝痛。“我不用他为我效力。我只要他好好活着，无忧无虑地过完这一生。”
庄随觉得相当无奈。他认为顾永年现在成为了一个娇气十足的大少爷，全是自家王爷宠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