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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窗记——by琯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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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鹅黄衣衫小皇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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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陈秀 ┃ 配角:陈景,林清远,林清潭,宋敏,刘山巾

第一章

——王爷。

——快起来,那日同你说的,见我再不必行礼,可说的假的吗。

——是。

——叫我瞧瞧,近日可是清减了,不是叫你大不必担心,我答应你的,定全力以赴。

——王爷说的哪里的话,我自是信的王爷。

清潭说话客客气气,我倒不知道说些什么,看他只是垂眼静坐,我绞尽脑汁只是想着怎么逗他说话,却也只是徒然。我对他的心思,天地可鉴,对面不知。

本王,大胤哲元帝的七叔,封地南岭,人称小梁王。

大胤历经十四朝,只有过五个梁王,却个个都是出了名的风流倜傥,本王也这么觉得。

只是虽说美名在外,却没一个梁王能传得下子嗣,倒像是一个诅咒。当初太皇太后撺掇我亲爹给我的这个封号,也不晓得有没有这一层意思,可又能怎么样的,本王竟也无可辩驳。

谁让本王是个断袖。

你看,我现在对面坐的是云清潭,是三年前的状元,现如今做了编修。

上个月他爹被卷进了一档子官司,虽并不算要命,却也颇有些棘手。当然,这事是本王弄得,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如今一切都正轨的很,往常清潭他并不理我,如今,嘿嘿,他坐在我面前,看着真是痛快。

“报,王爷。”

“何事?”压了一口茶。今年的金骏眉喝着不是太好。

“是,云大人令堂,他……”,说话的人不会办事,连累我清潭蹭的立起来。这焦急的眉眼叫我心疼,他日要是我出事情,他也能这般,死也愿意了。

“说,不必支吾。”我道。

“云堂上,他,他殁了。”

殁,殁了怎么可能,本王好吃好喝的在狱中供着这老爷子,怎么可能死了?!

清潭立在那里,像一竿立在风中的弱竹。

“着实报来,不可隐瞒。”我急问。

“来人报,约莫晌午在狱中自戕,只留下这条密封了得信件。”

底下人实在不会办事,拿着信只干瞅着我跟清潭,捉摸不定倒是给谁。

真是笨得可以,若是为难,直接避开清潭先报与本王啊。现如今找个好使唤的人真是比登天都难。

我心中不乐,脸上当然还是得正正常常的。只是瞅了清潭一眼,道,“快拿给云大人。”

我眼中只是随着清潭往信上瞄。这一瞅可吓坏我了。这事,可坏了。

那信上分分明明写着四个大字,“梁王害我。”

他M的,这是谁害我?!!

那老头子怎么可能知道这事,我干的漂漂亮亮滴水不漏。人前人后都是端端正正正人君子一个。老头子感恩戴德,见我的时候还给我三跪告谢。

这事只有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M的有人摆明了阴我。

“清潭,这事,我没有……”我握住他的手,此时,我怎么说啊,早知道当年多读点书,还是做有学问的人好。

还是我家清潭有见识,“王爷,你放心,这字任谁都能模仿,这些时日清潭家中出了这些事,竟还连累上王爷,实是过意不去。经此一变,家中怕是有变……”

“那我陪你……”

他拱手,“王爷放心,你我清白,此事明摆有人图谋不轨,王爷须得多加防范,待清潭家中查探,再和王爷互通消息。”

我只是呆了,他一句一个自称“清潭”,还说“你我”,还“互通消息”,我的魂哦,此时就算死了,做鬼也风流啊。

我只是呆了,干点头。再回神,他早乘轿走了。

哎,都没待我握一握他的手。哎。

我打小不算啥好皇子,如今也不算啥好王。

可若说害死人的事,摆在明面真是我做的,却没有。

何况,那是清潭的亲爹,我怎么可能害死他呢。可出了这事,着实叫我摸不清头脑,难道是云老爷有什么仇家?抑或,为的只是离间我和清潭?

想到此处,我不禁胆寒。莫不是他?

我乘了轿子往将军府去。

“王爷前来,下官竟不曾远迎,实在是万死。”

“唉,是我来唐突。你我之谊,阿巾何出此言呐。”

我将他扶起,刘市,字山巾。当今小皇帝的舅家表兄。攘西夷的时候立过几次战功,袭了其父刘国舅的将军位,承三等的爵。

他长我三岁,我打小跟他不错,也是我第一波损友中的一个,比如我十四岁第一次逛窑子便是蒙他带携。打那之后,也送过我几十个女人,各种风格,还真是百花争艳。

我也不曾亏过他,女人古玩字画,但凡他看上眼的都一定给他弄过去。若不是那年闹翻了,说不准我们这点子友谊还能持续个天长地久呢。

我坐在堂上主位,他只捡了下首坐下。

不读书的坏处就是这么多,比如现在我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厅里鸦雀无声,直接问么?

还好,是他开口,“这天气转凉了,王爷还着单衣,当心身体。”

我这急脾气,“山巾兄,我也不拐弯子了,那什么,云清潭云大人的父亲日前殁了,关的正是大理寺的监狱,这大理寺的主事是你的门生,山巾兄无论如何可能帮我查查?”

他不禁一笑,一双剑眉轻轻一挑。他穿了一件日常的皂袍,腰上系着一条旧日眼熟的玉带,袖子一甩,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抬眼看我,“王爷何出此言,您传一句话,山巾定万死不辞的。何况这也原本是山巾分内的事。”

我一怔,我忘了,除了手上握着西边十万大军,这皇城各处监牢也是他的所辖范围。他这是,说我越权了。

“山巾可别多心,实在是有一个妨碍,怕山巾不清楚,云老爷自戕时留下一封信,信中提到四个字,可跟小王沾上了关系。”

“哦?哪四字。”

我走到他身边,以手蘸茶,写下“梁王害我”后,又拭去。

他笑着摆了摆头,“这可做的有些假,若有人当真意在嫁祸王爷,做的可实在不高明,不说别的,就说王爷今天真是上街灭了哪家门,又能把王爷怎么着。”

“哎,山巾可不要给我招口业,我何曾灭人家门了,朗朗乾坤,本王自是奉公守法,不敢有一丝僭越。”说罢,我朝着南面又拱了拱手。

“那王爷心下有什么计量吗?”

“正是看不明白才找阿巾商量。本王倒是会吃喝玩乐,一到这费脑子的事上就不行了。想着年岁已大,也该好好学点正经学问,瞧着云大人是个做学问的一把好手,有意亲近,想着能在书籍典轶中找到一席容身之地。不想却生出这样的事端。”

“王爷的意思是,有人看不得王爷和云大人关系亲厚,故意挑拨?”

“若是这样可就太狠了些,何苦害了一条人命呢。”

“王爷放心,山巾定然仔仔细细弄清楚,不叫王爷生受冤枉。只是云大人那里终究还需一番解释,王爷心中万望宽念。”

“哎,这亲疏厚密都是随缘,我不过就是想读本书的意思,若不成,再回去过我的旧日子,值得什么。只是叫人冤枉总不大痛快。山巾没关系,能查则查,大不了我请旨再回去种地呗。”

“京中俗事多,或许南岭才是真正逍遥地,当年王爷和山巾说的封地风物,我可一日不曾忘过。”

“不提不提了,将来才是奔头,那此事,有劳山巾兄。”

“不敢当,定当全力以赴。”

出得门来。刘市又送了我一程路。

这一套规规矩矩,着实没多大意思,不如当年,那时损友交情也是交情,喝醉了同榻而歇,吃的喝的也不分彼此。兴致而来,兴尽而走,何曾有这些官腔呢。

只是我脑子不好使,终究没看出这事是不是与他有关。当初他定是恨毒了我,若真是他有意为之,我也算认了。天地之大,我也原本放浪形骸惯了,若有一日能真得了自由,也未尝不是件美事。

我心中不知怎的就觉的不甚欢快,叫人停了轿子,只是背手慢慢走回府去。

“王爷,您可回来了,宫里,宫里召您呢。”

“本王今儿个是怎么了,一刻可不得闲了。”

我一边换进宫的衣裳,一边看时辰。这都酉时了,除了早上同清潭吃了一回点心,中午没好好吃,这时也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刘山巾留我吃晚饭也没吃,想着府里有新贡的西疆特产,忍着回来吃。看来也来不及了,只好揣了一盒,在轿上先垫一下。

不成想,又甜又干,出来急,又没带水,可噎死本王了。

召我的自然是小皇帝,我的乖侄儿。

“皇叔,你怎么了。”

我打着嗝跪在地上,“臣,万死死,噎……这水,水压不下。”

“太烫了,换壶今天从万泉山带回来的泉水来,”小皇帝试了试水温,又转头去吩咐人,方看向我,“皇叔往常也是,吃东西太急,什么时候改了这毛病,才算完呢。今日也是,往日都是给你备的适口的温茶,少说一句,就又成了烫水了。”

两杯水下去,我这才能说利索话,“这也应该的,原本这内廷都该遵从皇上的喜好。”

小皇帝喝茶向来都要滚烫的水,我都奇怪他那舌头都是铁造的不成。

我侄儿哲元帝陈景,年二十五,大我两岁,五岁进学得时候,他表哥刘市是陪读。

我爹老皇帝是早就给他安好了臂膀。

我八岁前都是呆在封地,那时候还有人管我,教我的师傅姓柳,肚子里都是真货,四书五经,奇经八脉,没有他不知道的。

后来,我就被叫回京去,那时候我爹先皇还健在,只是身子弱得很,成天病怏怏的,他又成天想着长生不老,一屋子道士弄得屋子烟熏火燎,丹药练成了他还得紧赶着去吃药。

起先他还手把手教我些诗书,后来精力上不来了也就作罢。那我可就真成了没人管了得。

小皇帝那时还是皇太孙,他爹太子去的早,留下他一个遗腹子,先皇宠也宠他,只是这孩子比我上进。

刘市最大,带着我俩玩,但也并不算过分。

后来渐渐小皇孙碍于身份,不大跟我们厮混了,刘市也渐渐在武学上露出长项。

而我呢,也只是在他们功课业余,才找他们玩会。那一晃,便是七年。

“皇叔,你想什么呢。”

“没,没有。”

“你这一招下的着实不好,我只肖搁在这里,你那里可就死了一大片了。”

“皇上棋艺精进,臣,自愧弗如啊。”

“别打官腔,说实在的,叔你想什么呢。”

“臣,臣在想皇上急召臣进宫,定不只是叫臣来下棋的吧。”

“朕是真想见你了,你还非要多想。”

“不是臣多想。”

“我知道你想什么,你且什么都别想了。朕今日应了门好亲事,往后想这般与朕对弈,怕是还真没什么机会了。”

“哦?好亲事?皇上已有皇后,不知是要纳一位怎样的美人。”一到八卦的事上,小王还是颇有一些兴致和精神的。

“这倒不是我,是给皇叔应的。”

“我?”这一听,可叫我大惊,“臣,臣不用老婆的。”

一听这话,小皇帝就大乐起来,“娶回去是做王妃的,都已经应了,你只管娶就行了。又不少什么。”

“这不耽误人家女孩吗。我一把年纪,只消了此残生便好,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新王妃是大学士宋阁老的长女,也是山巾的亲外甥女。今年十七。你好生待她。”

“这可更差了辈分了。”

“辈分一说那是给寻常人家说的,我皇室哪有这一说。此事定了,你勿多言。婚是京中办,南岭我都打点好了你再去,我给你置办了新宅子,大手笔,你回去看着定然喜欢。”

小皇帝这才是真话,他这意在,赶我回去呢。

看我半响不做言,又道,“京中给你的王府还留给你,留着人看房子,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随时住。”

何必呢,此一去,再回来,怕是未必有期了。

“朕也不愿意你走,亲王成家就得去封地住,只是旧例了。回去多给朕写信,就像当年那样。告诉朕那边你吃了什么,玩了什么,见了什么新鲜玩意。别忘了朕。”

没想到早间一转念想的,转眼就成了真了。皇宫多的是不作为,也多的是高效率。

我一叩首,只道,谢主隆恩。

夜里我睡不安稳,纱糊的窗子都透着光。今夜是月中,月亮又格外的明。

小皇帝睡在外侧,一如往常,倒是安稳,只是眉头紧蹙,也如往常一般。

不知道心中有什么解不开的郁愁,只有梦中才会爬到眉间。

十五岁那年,我受封王位,父皇做主,我纳了护国公长孙女裴氏做嫡王妃。谁承想那便是真真的一颗灾难。

两月之后,父皇驾崩。我被遣回封地。好在当初母妃给备下了一份大家业,倒是不愁衣食。只是荒野不似京都繁华,我这般好玩好热闹的人,多少颇为怅然。

时常与京中故人互通书信,多少打发了一些闷时光。

十八岁那年,裴氏难产,我书了折子快马递上京去,第三日刘市便跑死了几匹快马赶到我的封裔。那时我才知道,刘市的一门心思原来都在我的王妃身上。

他也不说话,一如往日只穿着一身黑长袍,风尘仆仆。脸上看着清减,眉间多是沧桑。

那时正值他戍守西平关,约莫是未请旨意便一路而来。

终究一眼也没瞅我,只是怔怔立在那里,轻声道,“你这般待她,焉知我便饶得了你。”

我那时只是一怔,脑子便是空白。哪里知晓那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心寒。也心酸。竟然百般滋味,有口说不出。

京中早有紧跟而来的人,将他带了回去。终究打那以后,他都不曾再理我。

我三年来不曾碰过裴氏,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那难产也不是我做的害人事,我从不曾害过任何人。也不曾想任何人死。

底下人问我王妃葬在哪里,我想了想,叫在南山新点墓穴,排场莫要叫人说闲话。我心中有芥,彼此离得远远的或许才是正理。

七七四十九天得法事做下来,我的骨子倒好像叫人扒了一回。

回去又是大病一场,时常做梦刘市提了剑要与我拼命。起先梦里只是四处躲避,后来那一梦,索性将脖子伸到他跟前,登时一剑呜呼。梦醒后,我这病才算好利索。

小皇帝见我一个人呆着闷,传我进京休养,这一休养就休了五六年,直至今日又给我配了门婚事。打发我回那蛮荒之地。

哎,我这一生,向来不由自个,原本也是浮萍一片,聚散飘零

想到如此,我不禁又是长叹一声。却忘记这可是在宫里。下棋太晚,皇上留我夜宿,此时旁边躺着的便是小皇帝啊。

我不禁捂嘴,看看那边并不曾有所惊动,方才放心。

看看窗外,这是快要天明了。我这睁眼到天明的毛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索性不睡了。

脑子正想东想西,不着边际。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小皇帝一个翻身登时将我压在身下。

这可叫我立时傻了眼。瞧这架势莫不是将我当成了哪个妃子。

可抑或是叫梦怔住了呢,我也不敢乱动,若是梦游可别伤着小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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