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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余孤剑话平生下+番外篇——bywindvo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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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楚离端坐着身体,雪白的衣,稳健的手,冷厉的剑。面上却是苍白得毫无血色。

与古剑那天地之势交锋,当然不可能一点伤都不受。体内经脉、皮肉、筋骨都有不同的损伤,那庞大的剑势压迫下几乎布满了细密的伤痕。后又妄动真气与人交手,更是糟糕三分。

这样的伤势,本无解。

可先天真气却是疗伤良药,楚离感觉到这些细小伤口正缓缓愈合,虽然慢得让人心焦,他却能耐下心来等。大漠中并不太平。答应让柴跖一行人随同,也不过是震慑一些窥视的宵小。以楚离的伤势,至少半个多月不宜动武。

马车在大漠中走的极慢。一天的功夫也不过二十多里地。到了傍晚时候便要迅速找到合适的地方过夜。

如此,十日过去。

柴跖暗暗纳罕,除了第一日送去车内被拒之门外的饭食,这些天竟再没有人给楚离送饭。那垂落的纱帘竟连续十日不曾掀起。他不禁暗怒是否这些北玄宫人大胆怠慢,细想又不大可能。这日又逢傍晚扎营,见北玄宫众人忙碌着,而三辆马车孤零零停在一旁,他便忍不住策马行至车前。

“宫主已有数日不吃不喝,可是对这些粗陋饭食难以下咽?”

车内无声。

这是不想与他说话?

柴跖心中一涩,勉强道,“还请宫主将就几日,待到了城镇,便由柴某做东,好生款待。”

许久,车内才淡淡传出声音:

“不过是些辟谷不食的法子,柴公子见笑了。”柴跖一愣,“没想到宫主爱剑之余,竟也喜好丹道。”顿了顿,终究忍不住,“宫主,身体可还好?”

“尚可。”

柴跖默然,目中神色不定。车中语声虽平静如水,还是隐隐听出,并不如往日一般神完气足。

初见时,少年单人独剑格杀群狼,柴跖深深看在眼中。而今大漠百丈高崖下,又被他一路携裹,目眩心迷,早已生出异样。奈何楚离乃是天地之境的高手,那样强的实力,又岂是能够随意肖想的?

此刻,他不禁生出一阵奇特的感觉。原来,再强的高手也是会受伤的。

柴跖忽然觉得,横亘在他与楚离之间的距离,似乎并非遥不可及。

天色渐渐黑了。

傍晚还清爽的风,这会儿变得冷厉起来。呼吸出的空气也带了白雾。就在众人生火造饭,馥郁香气渐浓之时,一阵隐约的歌声随风而至。

“春月秋华多少,过往云烟不复,风雨飘摇几时休,江山依旧逍遥……不羡世人不羡仙,只羡一枕黄粱觉,醉梦千年酒……”

“宫主可有听到什么声音?”柴跖迟疑。极目望去,大漠四周荒凉无比,哪有人烟?可这歌声隐隐,竟是从四面八方传来。飘飘渺渺,曼妙无比。

车内,楚离正气走八脉静静调息。这声音传到车里,看似轻柔微弱却如毒蛇一般钻入耳中,灵台仿佛炸开一道惊雷,眼前金光昏花,气息一乱,一口逆血登时涌上。

“好厉害的魔音。”

楚离睁开眼睛,面色有些凝重。

这歌声普通听来无甚差别,稍一运气,却是化为各种杂音扰乱心神,方才匆匆中招,楚离却分辨出那音调发生了数种变化,皆是随内息流转而变,叠加在一起成一片惊魂夺魄的至大雷音,生生干扰了他的疗伤。

此刻停下运功,楚离依然觉得脑海中金星隐隐,仿佛和人大战了三百回合。

“宫主?”柴跖一惊,这歌声厉害之处他并未察觉,但既然楚离说了,必已领教了其中威力,而他现在又有伤在身。心念电转,手下意识要掀开车上帘子。五指微曲,指尖刚触及帘子一侧,掌心却乍然碰触到了另一只手柔软干燥的指尖。心头一颤,他下意识握紧,“宫主……”脑子一热,柴跖只觉那微凉的指尖仿佛一片羽毛,平地搅乱了心中的湖泊,几分酥痒,几分销魂,直想就这么将手的主人如珠如宝般拥入怀中。

楚离也是一怔,未想如此巧合。

他知那旖旎幻境的当事人大抵便是此人,一直对此事避而不谈,如今看样子这人怕是陷了进去。

那一声呼唤,楚离就是不谙情爱,也觉出不妥。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容忍一个同性肖想自己,男子风流韵事向来不拘男女,引为美谈,可雌伏一方,却是被世人所轻。楚离喜洁,对此事本也不喜,可幻境中的经历让他发现,自己原来还有一处从未锻炼过的弱点。

英雄难过美人关,情与欲乃是练功大忌,也素来是最好的磨剑石。

他以真心待墨馨,便是要窥破情之一字,而欲……楚离微微蹙眉,他知道要对一个人产生欲望,必要先对他有情,他对墨馨只是亲情,何来欲望?心念起止,更是隐隐觉察若是以欲锻剑,必是要伤到对方,他自然不会选择墨馨。眼下此人对自己生出那般感情,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这等事,楚离已打算寻机言明,若他不愿,也不勉强。

楚离知道自己在玩火,一丝不慎便要毁去自己剑道根基。

柴跖握紧了他的手,楚离也不挣,顺势掀开帘子。柴跖一身狐裘绒袍有些失神的样子,清清楚楚映入眼帘。

“何事?”

待楚离出声,柴跖方回过神来。掌心那温软干燥的手指并未抽离,他又惊又喜,“在下,在下失礼了。”他有些紧张,却也不曾放开手,只顾左右而言他道,“柴跖驽钝,不知这歌声厉害之处,正要请教宫主。”

楚离微微摇头,“这声音缠魂绕骨,扰人修炼,更加不能疗伤。否则必遭反噬。”

柴跖皱眉,顿觉此事不妙。

大漠之行争夺古剑,必要死伤无数,这些人弄出这等邪音让人不能疗伤,又是何意?此做法打草惊蛇,不利伏击,怕是另有所谋。

他将想法细细道来,楚离听罢,微微点头,“静观其变。”

话说完,便放下车帘。

柴跖有些失落,只因掌心已仅剩余温。

如此,又过了三日。

那若有若无的歌声总是在傍晚时候响起,天明则止。楚离便在白日中疗伤,晚上闭目养神。队伍中却是人人警惕,行程又慢了几分。

待第四日夜晚,却是静悄悄的,没有歌声,也没有人。

大漠中,风更大了,卷起了地上的沙石,打在帐篷上,马车上砰砰作响,马儿在风中惊嘶,天空中的月亮也被乌云遮住,天地无光。

“似乎风暴要来了。”

马车中并不狭窄,楚离坐在软榻上,静静看着外面飞沙走石,心中总有种不详的预感。车中烛火摇摇晃晃,忽明忽灭,骤然一黯,竟是熄灭了。与此同时,楚离敏锐察觉到茶盏微微晃动,连同车辕也震动起来。

“嘶昂!”

马儿蓦地发出哀鸣,四蹄乱走,剧烈挣扎。缰绳被拴在地面新打的木桩上,带得马车也是不稳。

“地震?”楚离眉一蹙,已飘然跃出马车。

外面伸手不见五指,数丈外的帐篷都看不清楚,风不可思议的大,用上那千斤坠的功夫,仍有些不稳,楚离只得用剑意定住周身空间,如一枚礁石置身海中,狂风到得身边,自然分开。

雪白的广袖不再狂乱飞舞,静静垂落,楚离眯起眼眸,看着黑暗中隐隐若现的轮廓,心中却是震动。

巨大的方形阴影缓缓升高,那是……

墙?

周围轰隆声不绝,而在这神秘升起的巨墙中间,那强大的不可思议的风骤然小了。楚离蹙紧了眉,风当然不可能无故消失,只有一个可能,它被什么东西挡住了。这代表着这种方墙并不止一面。

轰隆一声,楚离身后的马车已被另一道墙掀翻,两匹拉车的马却是不知所踪。

空气中有着淡淡的血腥味,楚离静静站着,剑意却已将周围空气扭曲,隐隐的,向内塌陷。

无边无垠的琉璃世界横亘眼前,却早不是完整的样子。它就像是摔碎的琉璃,东一块西一块,而切碎它的,竟是这神秘升起的高墙!

楚离终于面色微变,凝重起来。

第五十八章: 无量

黑夜之中天地无光,却有无数高墙凭空升起,切碎天地,飞沙走石。

可百里之外,却是月明星稀,晴空万里。一行人静默地站在山岗上,看着远处地平线上一团巨大的黑烟翻滚着,轰鸣着,夜风中,一股冰冷至极的寒意从那处遥遥传来。

“春月秋华多少,过往云烟不复,风雨飘摇几时休,江山依旧逍遥……不羡世人不羡仙,只羡一枕黄粱觉,醉梦千年酒……”

“……冰崖玄冢枉然,魔窟无量沧桑,白驹隙下人如水,万载如歌凭谁唱,不求仙神不肖魔,只叹大道之下蝼蚁横,天地不仁刍狗哀!”

月下,一袭白衣的男子抚琴而歌,沁如珠玉,妙如幽兰。他微笑着半阖着双眸,仿佛已醉倒在这无边月色下,歌声中的苍凉也不能让他沉陷。

然而天地却已沉陷。

他身边的人恭敬地站着,却有一人又惊又怕,此刻忍不住出声:“白羽衣,你到底在做什么?”

此人一身锦衣,面容却有些苍白,正是那日被白羽衣追杀至绝境的柴铭。

这些天他被白羽衣抓住,并未受什么虐待,可是却见识到了这人的诡异之处。每日白羽衣都要寻一地方唱这首曲子,他本还笑这人竟学这些青楼楚坊的手段,一连一十三天,他也只敢在心里鄙夷几句罢了。倒是焦心对方答应他的另一件事,眼睁睁看着柴跖安然无恙地赶路,他恨极难消,绝不容忍他活着回到柴家,可白羽衣不动手,他也不敢造次。

今日见那远处随着歌声,黑烟四起,遮天蔽日,间或看到砖墙条石偌大一座建筑若隐若现,直把他惊得目瞪口呆,心中哆嗦地想着,莫不是这白羽衣不是人?见他琴音渐了,忍不住开口问出声来。

白羽衣睁开眼睛,淡淡地挑动琴弦,面上依旧带着那缕温柔的微笑,“只叹大道之下蝼蚁横,天地不仁刍狗哀,说的不正是我们这些人么。”他叹了口气,有些遗憾,“冰崖即开,魔窟当现。这无量迷城,足以将来到大漠的人一网打尽。”

“若你那弟弟肯给我玲珑古剑,此时我倒可以放他们一马。”

“可是人啊,总要在选择之后才来后悔,你说是不是,柴大公子?”白羽衣丝毫不理会柴铭变得铁青的脸。柴铭冷哼一声,“你答应的事情,何时兑现?”

白羽衣轻笑一声,“急什么,你这模样如何当得起柴家主人。”

“你要反悔?!”柴铭又惊又怒。

只听“啪”地一声,柴铭面颊红肿,踉跄倒地,白羽衣抽出一方丝帕擦拭着双手,“我反悔你又能如何?”他轻柔地看着涨红了脸,恼怒不甘的柴铭,目中闪过一丝失望,“喜怒形色,毫无城府,即便你做了柴家主人,也是被人利用的份。我到真有些犹豫,要不要跟你合作。”

柴铭闻言知道自己太过着急了,暗道不好,他已什么都没有,他怎能什么都没有?!一咬牙,扑过去拽住白羽衣的衣摆,“不,只要你让我当上柴家主人,我什么都答应你!”

“哦?什么都答应?”白羽衣淡淡道,似是非常感兴趣。

“说说看。”

柴铭仰看着白羽衣黝黑无情的双目,颤声道:“柴家所有产业,在下愿上交五成红利。你,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白羽衣摇头失笑,“只怕我要你做的,你做不到呢?”

“我,我做的到……”柴铭心中惊惶不已,怕是连话都没有听清楚。见状,白羽衣也不恼,只淡淡地开口,“那么,先笑一个给我看。”

柴铭一僵,他此刻如何笑得出来?况且他趴伏在地上,百般狼狈,而白羽衣却衣着整洁站在他面前,周围还有仆役看着,那要求又是如此孟浪,他面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在白羽衣含笑的目光中,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忍辱负重,倒还有些可取之处。起来罢。”

柴铭心中一松,连忙站起来,却是再也不敢生出其他心思。

白羽衣拨弄着琴弦,“正午之时,我们入城。”柴铭看着他,有些惶惑,“入城?你,你不是说那是魔窟么?”

“你知道它为何叫做魔窟?”白羽衣瞥了他一眼,柴铭一惊,见他并未责怪,才干笑道,“我怎知。”

“无量迷城隐藏在天地之间,需冰崖‘钥匙’现世,方能开启。我族持此秘法已有千年,这迷城每次开启,都要有鲜血活祭,地上生灵,地下虫豸,都逃不脱迷城的力量。”

柴铭惊心于他告知这样的秘辛,忐忑不安:

“既如此,为何还要入城?”

“因为,迷城正与冰崖相对,同样是一处世外宝藏。”

白羽衣轻笑着,只说了一句话,柴铭看着那黑烟的目光骤然灼热起来。

“冰崖只有古剑传人能进,而迷城,则是见者有份。”白羽衣目含深意,“可若是流连三十日不曾出来,便会化为迷城的养分,一同与这座城池消失在这天地中。进去之后,你可要跟紧,否则迷失在里面,我可不会救你。”

白羽衣见他冷静下来,暗暗点头,移开目光看向那擎天迷城,目中却泛起一丝忧虑。

冰崖的钥匙不知是哪位古剑传人,一同被困进去,也不知迷城血祭是否能绞杀那人。若不能,实为心腹大患。

沁凉的夜风似是带了杀气,卷起白羽衣雪白的衣裾,让沉默的柴铭打了个冷战。

城内。

浑天暗地,飞沙走石。

俄尔有一两声短促的惨叫声,如闪电掠过黑暗,转而一片死寂。楚离眯起锐利的双目,也不过看清寥寥数丈。

天空不见星辰,不见月光,初时还能看到的巨墙如一道暗影渐渐隐没。

他,就好像被封闭在了一个死寂的空间里。

无声,寂寥。

楚离却能看到,那无边的琉璃世界,所横亘的巨大伤口在缓慢逼近。如同一个蛰伏的猎人,在悄无声息地靠近自己的猎物。纵横交错的裂隙如无声的巨吻,正如包饺子似的倾轧过来。

其中暴乱的力量,令楚离隐隐觉察,这与那方墙破土而出的力量如出一辙。

楚离的手已握住了剑柄,他的精神已凝聚在一处。

近了,斜地里的一条裂隙已悄然而至,楚离也似一个平静的猎人,等待着猎物放松的那一刻!

十尺、九尺……

就在楚离的剑势几乎以不可攀升之势一点点上升时,左肩衣衫忽而一凉!

就如同蓄满洪水的峡谷骤然坍塌,身体的本能,已让楚离身形变换,手中的剑,终于出鞘!

“吟!”

清越至极的剑鸣如一道闪电,撕裂空间,刺破这寰宇内的混沌。

也当真撕裂了空间。

琉璃世界整齐地裂开一道“伤口”,无比磅礴的冰霜之力轰然而出,滚滚洪流却锋锐如剑,在那靠过来的东西身上轰了个正着。

“轰隆隆!”“轰隆隆!”

剧烈的震碎灵魂的轰鸣声,在狭小的空间急速回荡,震得脚下大地瑟瑟发抖,而楚离也借着惊鸿一瞥,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偷袭自己的东西。

面上勃然变色!

青色条石砌就的巨大墙面裂开一道光滑齐整的剑痕,鲜红的血液从裂口汩汩而下,带出了无数虫豸尸体,甚至还有累累白骨与人类的肢体五脏!

空穴来风,从这裂口中吹来的却是淡淡的甜香,楚离连忙闭气,却也吸入了一丝。

心中一凛,暗暗皱眉。可身体上并无不妥,就在这时,那豁口如流光般窜出几道黑烟,绳索似的残影层层叠叠,砸在地面上,化为数十头马匹大小的黑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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