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溱殁+番外篇——by平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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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调动起真气猛力冲撞胸口,骨渣顺着我的脸滑落,我看着所剩无几的指节,目呲欲裂。

压制内力,压制内力……

我恍然,毫不犹豫的拼力灌入心脉,真气顺着经脉逆流至全身,痛极至骨,满身是汗。

沉闷的声音炸响在胸膛,随即经脉尽废。我没忍住喷出一口鲜血,用力抬起酸软无力的手,夺过仅剩一个指节指骨,费力吞进体内。

我憎恶的看着满脸震惊的人,跌到床下,踉踉跄跄的推开门走了出去,他还呆愣在原地没人来拦我。我明白这一切都是阴谋,溱殁的死,我进了这里,或者还有别的如何如何,但我不知道具体原因,也不想去问。他死了,和他有关,这就够了。人生在世,有太多看不穿。

我强撑着走了出去,看到漫山遍野的红,和远处军队前的邵正突然笑了,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喊杀声充斥了我的脑海,兵士迅速向我靠拢,可惜太过遥远,而我又武功尽失。

但我却不急了,我想着溱殁,想着过往,想着他要看的花,我带着他现在躺在上面,一瞬间仿佛置身桃花源,安宁且融,幸福悠远。

溱殁,突然想起你了,军中将士所剩无几,多少生命的消逝已让我看惯生离死别,却至今不敢说自己尝遍感情的百味。这么久以来我从未有过一日的开心和快乐,一直以来都是你带给我乐趣,为我遮风挡雨,为我取暖遮阳。突然有一天,你不在了,我的生命真的变得寒冷,那些无处不在的寂寞和孤独我一个人应付起来又是多么吃力。我像一缕幽魂在世间游荡,总想起你淡漠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我想,若死去的是我,你是否还是会那么默然。

我至今记得那时你所有的表情,而今想起却像在我心口插着的一把刀,而那刀却是冰制的,只是没有你,我寒冷的心脏永远融不化它。它就扎在那,见证世间一切变化,取笑着我的愚莽,刺痛着我所有的幻想。

我总想你还没有离我而去,你那么顽强,历经一切还纤尘不染,似乎永远屹立在天地间,与天长比地久,挺直了腰杆百折不挠,跺一脚天地震荡。谁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高贵如你,怎就落得如此下场。反而我像个缩头缩尾的鼠辈,连正视过去都做不到。

至此,我连滴泪都没为你流过,那时我的泪可以救你的命,我没动容。而今我内心情感纠措,巨大的悲伤似要淹没我,奋力撕扯着我的神经,很痛,却无以言表。就像我无法用泪水来表达我对自己的恨一样,连简单的哭泣都无能为力。

你那件银灰色的战甲一直被我保存着,休战的时候就拿出来仔细的擦擦,沟壑缝隙中的血污和沙粒被我擦的一尘不染,血和肮脏,不能沾到你分毫。我想象着你穿上它的样子,一定威风凛凛,与我那内敛的管家完全不同。

对了,你看到这些花了吗,这是你一直希望看到的,我也快二十五了,算是完成了你未竟的遗愿。我的鲜血和汗水抛洒在战场上,我走过雄狮百万的军队踏过流血成河的尸体听过整齐的喊杀声。却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在苍茫的人海中,固执又不顾劝阻,用清亮脱俗的嗓音叫我一声——少爷。

第四十七章

邵正不敢上前。

双方交战相遇,必须要有一方从我身上过去。我自认我军马术没有精湛到在大战时全部轻松越过一个人不损他分毫还能提防敌军的偷袭,这点谁都知道。

包括匈奴。

他们猖狂的笑了,为首的马鞭一扬就要带兵过来,几个副将急得破口大骂,生怕那匈奴头领不知道他自己是个趁人之危的杂种。这成功的激发了他的愤怒,起到了显着的,反作用。

我早都心灰意冷,废人一个了却了症结早就厌世了,但我不能拿全军上下仅剩的十几万人的性命开玩笑。敌方逼近,我方依旧按兵不动,而主帅躺在中间的地上,实在是可笑至极。我浑身没有一点力气,自废武功本来就令人极其虚弱,还强撑着走了这么远的路,现在让我站起来,根本就不可能。

勒马的声音传来,近在咫尺,我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只听见他哈哈大笑,掏出兵器来指着我,说不出的得意。

温润的血从我脸庞滑下的时候我有一瞬间的呆愣,直到感到刺痛才发觉刚才冰凉的刀尖划过皮肉的声音确确实实是从我脸上传来的。我想着无数美男美女倒在我怀里,不禁感叹,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不过溱殁,你是不会嫌弃我的吧。

一种狂躁的气氛在军队中蔓延开,接着,如雨的箭纷纷向这边倾洒而来,我果然没有幸免中了两箭。震耳欲聋的声音传来,马蹄跑过仿佛天地动荡。

这才对了,男儿保家卫国,何时拘泥情义。

突然,惨叫声从后方响起,我眼睁睁看着士兵猝不及防的倒下。

一切都太迟了。不知何时军中叛变,或是一开始就安排好了内鬼,本来就稀少的人,在背腹受敌面前又怎么能凭借孤军奋战取得胜利。

终于有兵士到了我近前,我看着邵正紧抿的唇和通红的眼,心里有些宽慰,至少我的死会是有人难过的。他身后的士兵皆是悲愤交加,最终怒吼一声从我身上踏过去。 钉了马掌的铁蹄,没了内力护体的我,断骨是多么容易。

一只,两只……

疼痛慢慢离我远去,周围是红的妖艳的异域花,大朵大朵盛开在我身旁,绵延到远方,入目便是红,与我一同被踏碎在土地里。马匹跑过带起的红色泥浆,是花的碎沫还是我的血肉。

远处,刺眼的红上飘着一缕白衣,对不起啊,还是没活过二十五,对不起啊,一不小心就死了。

来世,记得早点来找我。

记忆中他一身素白,他瘫软在地说他固守在原地不愿失去我,他坚韧执着的面庞。夏日的星海下,他明亮的眼,他说这世间良辰美景那样多,终于有一段属于你我。

一纸遗书上他残缺不全的字迹,爱你。

沅历十三年春天,花瓣飘落的台前,谁家翩翩少年郎,白色纱衣,轻声吟唱沅历二十二年八月,朝廷军队第二次入境攻打匈奴,十几万兵马陷身包围,拼尽全力。无奈悬殊过大,最终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年仅二十四岁的主帅赫连少承,为保性命叛国投敌,于几日后被敌军首领废去武功带上战场,朝廷军队无不义愤填膺,由副将带领,从叛贼身上踏过,其尸骨无存,曝尸荒野。

此战死伤惨重,被史官称为“覆卫之役”,编入史书,后世广为流传。而曾人人赞颂的赫连少承也沦落为过街老鼠,百姓提起便恨不能亲手杀之千刀万剐。

也有人推测,素有神罗天降之称的溱将军,突然自尽在战场与赫连少承有什么关系。各个版本的故事到了说书人嘴里无奇不有,愤怒的百姓纷纷聚集在将军府之前。人民暴乱,家丁被打死,而赫连少承唯一的夫人也被沉入江底,其母及其长兄的藏身之处被揭发,二人在护国大将军赫连谭坟前自尽。

但唯一没找到的,是传闻中不及一岁的小儿。

风波未停,而当今皇上听闻长姐被活活淹死,悲愤交加,下令镇压百姓。与此同时,江湖各方出于不同原因,自成一派,与朝廷势不两立。

于是,外战刚平,内乱又起。乱世依旧是乱世,丝毫不见起色。

茶楼。

“给我一个理由”二楼房间内,一唇红齿白的人红着眼眶,有些颤抖地看着窗前墨色长衫的人。银线纹饰,发色雪白,眼底是可看透一切的超然与悲凉,男子开口,有些飘渺的声音响起:“这是他自己选的,不怨别人。”

“他选的他就这样死了?他自己选的?!”那少年明显不信,有些歇斯底里的吼:“翾凰!你怎么能如此无情?!”

“我无情?”男子突然笑了,然后面容冷峻的看着白玉:“当初那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给溱殁下诅咒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无情,我不过是遵从他的意见,同样用八个字换了溱殁两个月的神智。看在他救过你,他要的我已经给了,我宽宏至此也算仁至义尽。那些修道的打着什么天机不可泄露的幌子又救过多少人,所谓清心寡欲,我看就是铁石心肠吧。”

一旁的白玉早没了动静,只无声的流着泪,半晌,哽咽着问:“那……那诅咒……是什么……”

“不得好死

遗臭万年”

又是青楼的屋顶上,只不过那上面闲闲的坐着一名女子,紫色华服,仔细看怀里还抱着个婴儿,眨着眼四处看,丝毫没有被屋顶的高度吓到一样,咯咯地笑。

那女子拿起酒杯轻抿了一口,把剩下的泼洒在地上。酒珠沾了沙粒在地上滚动,接着干涸。

只听得一声轻叹:“世人唾骂赫连少承之时,又有几人记得当初的另公子呢……”

******

自古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至此,真心的希望乱世早日过去,还百姓一太平盛世。而悲剧无时无刻不在上演,赫连少承不是第一个,谁又能说,他是最后一个呢

——正文完——

番外

我叫溱殁。

突然想起在青楼的独院里他一脸诧异的问我:哪有人用死做名字的?

我没法回答。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尽管我在将府的暗处一直看着他长大,却是第一次与他相视而坐,毫不掩饰的看着他,把自己的所有都暴露在阳光下。

那时候我觉得,尽管世事这样不堪,我也早已坠入尘渊。但有一天,我还是会为了他,带着一身的枷锁,大笑着舞起剑来。

年少啊,怎就天真至此,信了宿命安排。

其实我感激岁月的洪河冲刷出的那段美好,看着他喜怒哀乐在酒香中肆意妄为。只是我偶尔会猛然想起,自己是个十年前就该死了的可怜人,没有幸福的权利。

果不其然,将军不满我一年多的毫无作为,找人来抓我回去。那天我所记得的,只有刻骨铭心的疼痛,和冰冷的声音:知道悔改了么?

脑海中闪过的是他朝气蓬勃的脸和羁傲不驯的目光。似乎这天地都是他的,霸道又不计后果的说要娶我回家。

不悔。

再醒来已到了边塞,除了半睁眼睛,我连爬的力气都没有。值得庆幸的是,朝廷军队的将领救了我,悉心照料,一路提拔。

但我杀了他。

有时候想想自己也是罪有应得。忘恩负义,双手沾满了鲜血,所以要付出代价。可我别无他法,他不死,我永远只是一名副将。

布阵、带兵、指挥又或是作战。每一天我累的筋疲力竭,倒在床上却彻夜难眠。月光下幽白的玉佩成了我唯一的陪伴,每到夜深人静,总是控制不住疯狂的想他。

赫连镡病了。我看着府上传来的消息,知道我苦苦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没人知道我有多么兴奋。四年,整整四年,我只能靠记忆中他的样子,一遍一遍的描摹着他的眉眼。

离他所在的那座都城越来越近了。我的心像被一根线牵着,突然收紧,揪成一团,让我不能呼吸。

心绪纷杂的回了物是人非的将府,触景伤情,差点忘了身在何处。看见了赫连镡眼底一闪而过的某种情绪。我恶劣的想,你以为我会心甘情愿的就这么死了吗。

他却做了两件让我匪夷所思的事情。

把将府托付给我。让我再去找三少爷回家。

后者我自然甘之如饴。

依然是那个小院,依然是那间屋,他也依然倚窗而坐,熟悉的好似时光逆转。红衣墨发,连衣襟敞开的大小都没有变。却不再欣喜的揽我入怀,甚至自我进去后连余光也没给我半分。

我盯着冰冷的地面,不知是否这些年所经历的真的改变了他,改变了我。我张开口,发不出轻柔的嗓音,那声公子我也再叫不出口。

他动了手,我下意识的就用内力挡了。饶是这样,也不受控制的滑了出去。喉头涌上腥甜,那一刻,我心里溢满了愤恨,究竟何时,你学会了致人于死地。

他显然有些惊异,接着突然笑了,狠狠的问我:让四个男人爽你能做到吗?

后来我常想,要是那时我顺应心里的想法,毫不犹豫的给他一拳,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而我只是瞬间就换了思考的角度,笃定他日后必然后悔,于是点点头,从善如流的说好。

我再也没提起过那天,他也没告诉过我那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都知道的是,那个只是喜欢恶作剧的调皮男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真正残忍的他。

但和我相比,他好的太多。

至少他还有情义,而我早没心了。

月亮那么圆,他坐在屋顶上,身形嵌在月轮里,似天降异相升起的红月。偏着头,看着家的方向。

那么迷茫。

他睡熟了,我使了力慢慢从地上站起来。

把他带回将府的办法很多,我当然也知道如何最大限度的保全自己。像这样自虐般的跪在碎瓷上,简直可笑至致。

天意弄人,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我终于见到了他,可见到了又能怎么样呢,他的人就在几步之遥的地方,我却无法近身,咫尺天涯。

打更的声音近了又远,我在余音中想起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表情,竟是比辗转思念更让人痛彻心扉,近乎绝望。

我当时要死在疆场多好。

等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小桥上倚着。听到赫连镡死了,他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我径自打开泥封,抱着酒坛轻抿一口。眼前犹存那张略显苍老的脸,卸下所有防备,疲惫的看着我:不是为了裎儿,我不会待你如此不公。

一生戎马,连死亡都从容凛然。他接过我手中的药碗,昂起头长叹一声。

我转身离开,刚绕过屏风,一阵急促的咳嗽撕心裂肺。深吸一口气后,接着,没了动静。

酒坛被夺走,我回神看到他一心求醉,美酒打湿了衣襟,也濡湿了面庞。像酒痴,在酒中体味人生百态。

看,我成了你的杀父仇人。

一切似乎都没改变,他依然放纵沉沦终日无所事事,见到漂亮姑娘还会笑着吹响口哨。但他沉默了,有时一个人呆坐窗前一坐就是一整天。

那时他也二十有二,早到了成家的年纪。我也不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外人对将府的评头论足。但流言并不毫无道理,二十二的男子,哪一个不是妻妾成群,儿孙满堂。唯独他逃避着他与生俱来的责任,追求他所谓的自由。

爱情让人愚蠢。很多事情的错误决策,而今方悔自然毫无用处。尘世喧闹,人海汹涌,烛火下的将府太过寂静,立在川流不息的繁华里,似极了野外的孤鸿。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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