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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余孤剑话平生上——bywindvo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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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剑都能够发挥出两倍的力量,连成一片后,便只见满眼剑光如水,就像是被雨水挤满了的洼地。

但是这并不够。与这漫天的雨水相比,太过单薄。

人力有时尽,确是如此。

楚离睁开眼睛,耳边的喧闹声更加清晰。

“哎呦,哪儿来的小娘。”

“甭卖唱了,跟徐大爷我回家当小妾吧。”

顿时一阵哄笑。

原是这店里避雨的还有一对卖唱的父女。这种人在秦淮多得很,那女子尚有几分姿色,便被一同避雨的几个痞子缠上。这个姓徐的更是和知府大人的侄子有几分交情,旁人也不敢得罪。

那女子连连后退,泪珠在眼睛里打转。女子的父亲不禁跪着哀求,“我们只是讨口饭吃,您大人有大量,别为难小女……”

“滚,别弄脏大爷我的脚。”

几个痞子和那人纠缠起来,女子惊呼出声,竟然朝着门口跑来。姓徐的见了,狞笑着追来。

有几个带剑的青年想要动手,却被长辈制止,不忿地放开兵器。

那女子惊惶之下竟被长凳带倒,更被那人抢到了门口。她哭着往后缩,“你,你别过来。”姓徐的痞子哪里会听,一把抓来,“哭个屁,惹烦了本大爷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这嚎得真叫个扰人清梦!”

“啊!”蓦地一声惨叫在空气中炸开,一只脏兮兮的手抓住了那人的手腕,一阵牙酸的骨裂声,姓徐的痞子几乎昏厥,冷汗涔涔,艰难道,“我兄弟是知府大人的侄子,你,你找死!”可无论他如何挣扎,那只手都如铜浇铁铸一般紧紧钳着手腕。

那脏兮兮的乞丐闻言哼了一声,懒洋洋地说:“想我死的人不少,也不多你一个。”

漫不经心的说罢,双目之中陡然现出截然不同的杀机。

“没用的废物,滚!”

这一声大喝如舌绽春雷,旁人震耳欲聋,那乞丐随手一甩,姓徐的痞子便碰地一声撞在了柱子上,登时血溅而亡。

“好身手!”

几个年轻的江湖人顿时叫起好来。

另几个痞子吃惊地看着这一幕,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就见眼前人影一花,浑身传来无数剧痛,各个哀嚎着被扔出了店门。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乞丐竟又坐回了桌子旁。

小二腿一软,他刚才竟然将这人给怠慢了。掌柜的瞪了他一眼,连忙端了一壶好茶好几个肉馒头,那乞丐也不推辞,大口吃着,滚烫的水竟就这么喝下肚。

旁人注意不到那送入口中之前茶水急剧降温的事情,楚离却是看得清楚。刚才那几下拳脚,每一式带着剑意的影子。在他的感应之中,这个人竟与这厅堂之中的平民百姓一般。

楚离的眼睛亮了,这个人一定用的一手好剑法。

那人似乎是感受到被注视的目光,抬头瞥向这边,那清亮的眸子里凛然无波,两人对视,乞丐不禁摸摸鼻子有些诧异。

“小女子多谢恩公。”女子面色发白,对方头也不抬地摆摆手,父女二人不敢久留,竟冒着雨离去了。

雨越发大了,松鹤楼内却安静得很。

乞丐在那儿不管不顾大吃大喝,没多久,外面就来了官差。

“是谁在此行凶杀人?!”门板被轰然推开,连同几个披甲执锐的士兵和穿着皂袍的衙役抢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鼻青脸肿的家伙,不是方才被教训过的地痞又是谁?

第三十八章: 郊战

几个鼻青脸肿的痞子环视一圈,皆指着大吃大喝的乞丐,齐声道:“就是他!”

“好小子。”衙役仔细看了看乞丐,又看了看墙角的尸体,大喝一声,“抓起来!”

两个士兵铿然抽出长刀,脚下一晃,劈头砍来。

乞丐冷笑一声:“真不愧是官家威风。”手中肉馒头一扔竟磕飞了右侧那人的长刀,并指如电点在另一人手臂之上,两声惊呼堪堪响起,已被那股巨力掀到在地。

砰砰两声闷响,让人看着都疼。

先前说话的衙役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果然有两下子,就让我断门刀方劲成会会你。”

断门刀是一种极为阴狠的刀法,会这种刀法的人只有一个人。

当年灭尽仇家满门,崛起一时的方劲成。

同样的长刀,到了方劲成手中便只见一团寒光,那呼啸的劲风,已让空气扭曲得不成样子,桌子、椅子承受不住如此劲气纷纷炸裂。甚至地上的石板也不堪重负地发出龟裂的声响。

乞丐的双目中显出一丝认真,他摇头连叹,“可惜了。”

他当然在可惜这样一个用刀好手,周围的人却不这么想,或许他是在可惜自己的命。方劲成的面上已露出微笑。

这样的一刀当世能挡住的人不少,但也不多。

恰好乞丐就是其中一个。

刀锋被一支通体碧绿的玉笛抵住,劲气如石沉大海,让方劲成的心顿时沉了下去。他身后几人大惊,俱取出兵器一同呼喝着攻来。

乞丐哈哈一笑,那支绝不像他能持有的玉笛尾孔顿时迸射出无比璀璨寒厉的光华。

剑气迸射!

只一瞬间,旁人只觉一道打闪似的亮光掠过,那乞丐若无其事地拿身上的衣服擦了擦玉笛,周围几人已僵在原地,整个脖子显出一圈血线……渐渐湿透了衣襟。

竟一剑将四人一同削首!

松鹤楼彻底乱了,谁也想不到乞丐竟然连官兵都杀,几个痞子更惊吓连连缩到角落里。楚离眼睛更亮了,方劲成的武功比当初的楚中天还要高上一线,他盯着那人手中的笛子,其色剔透碧绿,剑气迸发时更仿佛有光华流转。在这个人身上,似乎隐现侠者之风。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这一闪神的功夫,那乞丐果真已经消失不见。就如他来的时候一般。

呼呼的冷风和雨水从敞开的门板里飘进,楚离放下茶盏,身影一阵模糊,眨眼间人已消失在接天连地的雨幕中。

酒楼内几声倒抽冷气的声音,逐渐平静的喧嚣后,嗡嗡的议论声又起。

“那人是谁?”

“好高的轻功,方才竟看走眼了。”

“不对,你们之前可曾注意到此人?”那桌佩剑的年轻人皆一身青衣。

先前阻止他们出手的长辈年近花甲,双目开合似有精光,他忽而色变,“就算刚才只顾着看那乞丐,如此气质的人也不该漏了,可是现下想起,那时候竟当他是空气一般,委实怪异。”

几个年轻人顿时大讶,“方才看他是个贵公子的样子,没甚么特别。”

那长辈顿时哑然。

天色阴沉如墨,冷风呼啸卷起雨水打在房梁上、瓦片上,引起几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天空闷雷迭起,借着一丝丝电闪,才能看清周围的景象。

这样大的雨天里大街上本应空无一人。

此刻却有一个黑影撕裂漫天雨幕急速狂奔着。百丈之后,另一人月白衣衫,漫步追赶,身形如一道白练电闪,分毫不落。

几个呼吸间,两人已飞窜出城,道路两侧树影婆娑,狂风猎猎。

两人的距离却已经拉近。

八十丈、七十丈、六十丈……二十丈!

空气忽而变得十分冰冷,可见的霜冻蔓延开来,雨水凝冰落地,仿如珠落银盘。一股冰寒之极的剑意冲霄而起。

前面的人忽而一个踉跄,这一下,两人的距离拉近到十丈以内。

那人仿佛知道身后追着一个恐怖的人,拿出吃奶的力气,速度瞬间提升。距离又拉开到了二十丈。

不过几息功夫,两人一追一逃已到了十里亭。

树木稀疏,荒草满地。随着那白影掠过,一道可见的霜痕拖延开来。

一声轻咦,前面的人忽然不逃了。

二十丈的距离转瞬即至,楚离的手已放在了剑柄上。

一道白光仿佛与撕裂天幕的电闪争辉,倏然现于天地之间。凛冽的霜寒让方圆百丈,雨落成冰。

这一剑,极快,极寒。

仿佛你刚看到它,当意识到它的时候,便已只见残虹。

剑光照亮了那人明亮通透的双眼,和那紧缩的瞳孔。

然后,这一剑前出现了一直碧绿的玉笛,晶莹通透,一股更为凛冽的剑气从尾孔迸出,交击的瞬间,楚离便觉一股圆融的力道,这一剑便偏了毫厘。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事实上楚离这一剑并未指向要害,也没有杀气。

两人之间交错而过,恰好又相隔二十丈,仿佛方才一瞬间只是换了个位置。楚离看着被大雨淋得浑身湿透的人,不正是刚才在酒楼的乞丐?

他身上的衣服更加破了,一道极长的裂口从肩膀到胸腹,可以看到里面伤疤累累的肌理。人一动,他的衣衫便裂作两半,露出精赤的上身。那双透亮的眼睛也显出凝重。

这一剑非战,意在拦人。

楚离的剑意更加凌厉,方圆百丈仿佛弥漫了无形的压力,凝作冰晶的雨珠也倏地被压向地面。

他的气息越发冷寒。手中长剑一声嗡鸣,缓缓举起。

“愿请一战。”

乞丐的神色有些奇特。除去记忆中的那人,能用出如此冰寒剑法的就只有……他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楚离,“飞雪离魂剑。”目中陡然绽出一抹战意。

……

大雨滂沱,漆黑的雨幕中两道剑光极快地游弋。

几息之间,两人已交手无数次,却没有一次双剑相击。每一剑对方都能及时封住,两人变招极为迅速,杀意纵横,剑气激射,天空中轰隆隆一道滚雷,电闪之中,只能看见两人异常明亮的眼睛。

楚离只觉得对方剑气之中有一股绵劲方正浩大,枯草沾之,立成齑粉。而那剑意凛然浩荡,竟能抵住他剑中寒意的侵蚀,一时间两人竟是平分秋色。

忽然,楚离急速后退,他蹙眉看着手中长剑。

这把普普通通的铁剑在他的目光中竟如那枯草一般,随风碎作齑粉。那乞丐也不追,急促喘息着站在原地,神色却有些叹息,“你若有一柄好剑……”他的目中竟露出惋惜之色。楚离拿着普通的铁剑就可与他争锋,若换做神兵,岂非高出一线?是不是他也有所保留?就如同方才没有追击。

楚离也有些气喘,这一场交战几乎耗去他八成真气,维持不住衣服上的护体真气,雨水哗啦啦将他的衣服浇透,长发黏在身上,自出道以来,从未有过的狼狈。

他看着貌似也累的够呛的乞丐,而对方也在看他。

两个人忽然笑了。

一齐倒在大片大片的荒草上。

“一开始我以为你是另外一个人。”乞丐悠然道。楚离闭上眼睛,任由雨水击打自己的面庞,凝成冰的水珠……真够疼的。可惜现在他连动动手指都不愿,这一战太过酣畅淋漓,虽然结局并不完满。

“你叫什么名字?”楚离问道。

乞丐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聂飞雪。”

于是他们又笑了。

这个奇妙的巧合让两人不禁产生了一种更为奇妙的感觉。

“不愧是飞雪离魂剑。”

“不愧是聂飞雪。”

“我可没有你那么有名。”对方得意洋洋的语气含着戏谑,楚离淡淡一笑,忽然有些好奇,“你把我误认为谁?”

第三十九章: 美人

聂飞雪默然,他叹了口气,“我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能比她的剑意更加冰寒。可惜她没有你那样的寂寞。”

想要练成绝高的剑法,就要忍受它带来的寂寞。

楚离是寂寞的,他的剑意本身便诞生在那样无边的冷寂之中。他的剑意不是靠着任何外力得来,而是真真正正发自内心。

聂飞雪心中赞叹。

但是他的脸上却显出几分无奈,几分怅然。“她应该是喜欢我的。”

楚离眯起眼睛,若有所思,“你在躲着她。”

聂飞雪苦笑道,“我从没想过送给她一柄剑,一本剑谱,她竟然能练到如此地步。”他摸了摸鼻子,“当我发觉身后追着的人跟她如此相似的时候,简直是魂飞天外,如果她有你这样的剑法,我早就被逮住了。”

“那个女子一定很美。”

“当然。”聂飞雪下意识道,“你怎么知道?”

楚离悠然道,“她已经来了。”

“哦,来了……来了?!”

茅草杂乱的亭子里,一个淡紫色的身影聘婷而立,她背着一方琴匣,冷冷地看着那个躺在杂草上的人。

呛然出鞘声,白皙如玉的素手正缓缓从琴匣下抽出。只见一抹蓝白色的剑光在那素手中绽开。

那是一柄奇特的短剑。自那护手处湛白宝石凝了一簇锋锐的尖刺,如倒挂在房檐上的冰凌,濯濯寒气横空贯月。

雨水、空气在那剑刃周围的一切有形之物都被冻结为透明冰层。同时,一股亘古冰川仿佛的气息混合着杀气轰袭而至。

这是一种纯粹的寒,冰雪一样的寒。

聂飞雪仿佛被蛇咬了一口跳了起来,瞪大了眼睛,“她什么时候来的。”

楚离也站起来,平静道:“就在你说她喜欢你的时候。”话音未落,手臂一紧,待意识到是聂飞雪拉着他闷头奔逃的时候,不由哭笑不得。

“你还有力气跑?”

“总比被逮住强。”

感受到身后越来越近的冷气,聂飞雪欲哭无泪,“兄弟,是你非要拉着我比剑,你得帮忙。”

于是,身后的气息更加冰寒。显然那女子也听到了这一番话。

明明是如此狼狈,不知道为何,楚离却感到愉悦。

“好。”他说。

于是把住聂飞雪的手臂,身形骤然提速。仿佛一道白练电闪,迅速消失在雨中。

紫衣女子并不擅轻功,她追了良久也再没看到那个混蛋的身影,不由停了下来。女子长得极美,风露为神,冰霜为骨,有着女子的柔情与妩媚偏生一身清冷的气质,让这漫天的雨水为之低昂。

“聂大哥……”

湿透的衣衫沁了寒气,她明眸中闪过一丝黯然,然而抚上手中短剑,又变得坚定。

这场暴雨接连下了三日。

这或许是楚离最为狼狈的一次,一人恢复真气,一人施展轻功,待到真气耗尽,则换另一人来。一夜之间越过百里,竟从金陵奔到江都。楚离一身月白的衣服已经看不出原色,聂飞雪精赤着上身,像是乡下来的农民。

到达江都的时候城门还没开。两个人直接用轻功翻过城墙,找到了楚府在江都的酒楼才算安生。

聂飞雪当时的表情让楚离想笑。

因为这间酒楼叫做松鹤楼。

张大嘴巴憋了半天,聂飞雪才干巴巴道,“我可没钱赔给你。”他不说楚离倒是忘了,金陵城那家分部被他闹腾的够呛。

楚离微微一笑:

“我可以算利息。”

有些人相处一辈子也隔着一层,有些人短短几日便能成为知己。

出示了身份,掌柜的迅速给他们准备了最好的房间,两桶热乎乎的洗澡水,甚至还询问要不要去万花楼招来几个艺妓。

于是聂飞雪眼睛亮了。

在楚离讶然的目光中,详细询问了江都城所有的花街和最贵的销金窟,那张泡在水桶里洗净了之后俊朗不羁的面上,笑得好似成竹在胸?

“你知道什么地方女人绝不会去吗?”

隔着一张朦胧的屏风。

楚离撩起一捧水,淡淡道,“我若是那女子,一定会气的想刺你几剑。”聂飞雪正色道,“她值得更好的男人。”

“其实……”

聂飞雪迟疑道,“我当初就是在一家青楼门口遇见的她,琴姬一定想不到我们会去那种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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