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峤夹起一个包子,咬一口,喜上眉梢:“糖馅的,我最喜欢。”
刘驼子的包子做得好吃,就是人懒不做标记,糖包、酸菜包、白菜包、茄子包全混杂在一起,夹着什么馅全凭运气。这情形,得说点什么,莫凉想起一个老片《阿甘正传》,遂改了几个词儿:“人生就像刘驼子的包子,不咬一口,永远不知道下一个什么味道。你好好等着,万一哪天遇上了你的霁三公子呢?”
山峤停了一下,笑了:“是啊,没有希望怎么行?”
「山峤亲和度上升,宿主颜值增长十个点」
十个点?清清脆脆的声音把莫凉打得七晕八素,这两天颜值要飙啊。作为一个没有任务就尽量宅家的杀手,莫凉遍览各种电影电视剧,台词手到擒来。技能点:熟背台词三百句,不会交流也会念!
赶上内地小鲜肉、超过国际大巨星指日可待!
人生一片光明!
对面,两根筷子伸过来,将桌上唯一的一根油条挑走。莫凉一瞅,稀奇了,是从来三餐都送到厢房的昙云。昙云今天有点蔫,见莫凉也不刺了。莫非,昨天陪的赵星临没挣着那份陪夜钱——不对,昙云不会纠结这点钱。
吃完后相公们散了,昙云坐在椅子上懒懒地问:“你认识赵星临?”
莫凉收拾碗筷,嗯了一声作为应答。
昙云轻笑:“我真是坐井观天,现在才知道头牌又算什么……罢了你也不懂。”
昙云争强好胜,一门心思当头牌,却不知道还有一二三阶之分。昨天,心无城府的霁寒那一句话,令他顿起疑惑,到厢房后几度询问,才从赵星临口中挖出了这个事实——这意味着,昙云在第一眼就被定位为最末一阶的人,最末一阶就是当头牌又能怎么样?
昙云被彻底打击了。
莫凉默默擦拭桌子,心知肚明,不追问,心中小小地暗爽了一把:知道天外有天了吧,看你还狂妄不?你不就是一牛郎吗,要不是重生的姿势太清奇,几辈子也轮不到你踩到我头上。
说什么来什么,昙云一拂手,嫌弃地指点江山:“这里、那里、那个角落,油渍一块块的,这是吃饭的桌子,不是你那张脸!你就这么擦桌子的?让人怎么吃饭!”
——打人不打脸,这人次次都往脸上招呼!
——知道吗?你曾经距死一毫米!要杀你有报酬,早杀你一百回了!
昙云起身,撂下一句话:“今天我有外局,你跟着去,不该说的别瞎胡说,眼睛放利一点,还有,把你这身烂衣服换了,看着就伤眼。”
跟着千万赚百万,跟着乞丐会要饭。
莫凉当昙云的跟班去了,就是昨天八兮的那角色。
莫凉给昙云撑着伞,走过花街,到了大河边,进了一只画舫,见到了点昙云的大恩客杜定生。杜定生正当四十壮年,生得膀腰横阔,一脸凶相,因手上天生大块红斑,绰号血手杜爷。杜定生也不愧“血”字,他是痞子出身,靠收保护费起家,南风馆就是他保的地盘,大概就是古代的黑道。
杜定生一双血手压住昙云的肩膀,几次把衣裳扯下来露出肩头。
昙云性子急,骄横,不喜欢杜定生这股粗鲁劲,托词去解手,连去了三回。杜定生笑笑说:“天气冷,喝得多,尿得多,今天就别喝水了,来人,把昙美人的茶具撤下去。”
昙云一僵,再没碰茶酒之类。
莫凉瞧出端倪,这个杜定生是个狠角色,说一不二,以前铁定让昙云吃过苦头。
身为一个相公小跟班,莫凉没有资格坐席上,就在旁边跟杜定生的混混手下站一起。这混混一双眼睛不断往昙云的肩头溜,溜完后看莫凉,嘴里不干净:“你们主子总算长眼了,不敢跟杜爷顶撞,上次被整怕了吧,哼,得看清自己什么身份。你这跟班也忒丑了,让我们哥几个拿什么解馋?就你这脸,白给弄口活,哥们我也硬不起来啊!”
“……”跟班有这义务?依仗这张脸,莫凉从没考虑过相公这个职业的危险,现在发毛了,万一混混饥不择食就完了。
就说昙云为什么好端端让自己当跟班,地雷埋在这里呢,难怪早晨,昙云的跟班九丸一副大难得赦的样子,细腿溜得比老鼠都快。
这时一只小型的八橹船划了过来,杜定生和昙云都起身。
咚,两只船稳稳靠在了一起。
从八橹船走来一男子,眉目俊逸,竟然是姓贺的——就是昨天说要杀霁寒的那位贺公子,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这逢得也太快了点儿吧!
贺公子健步走来,看了莫凉一眼,似也意外。而昙云一见贺公子,眼睛蓦的亮了,目不转睛地盯着。
男子朗笑:“被小事耽搁,让诸位久等,见谅见谅!”
杜爷语气带嘲:“贺公子是个大忙人,每每都得约三五次才成,久等是杜某荣幸。”
推杯掷盏、明枪暗箭。
莫凉理出了此次会面缘由:贺公子,名叫贺云望,家里做大生意,近年兴旺,地盘扩得广,有些扩到了杜定生的地盘,杜定生雁过要拔毛。三年前,贺云望当家了,态度瞬间强硬,养了一帮打手愣是把杜定生的势给压下去了。交锋一年多,杜定生吃败,再没动过贺云望的产业。
哪知不久前,贺云望打算把南风馆周围的铺子全买下来。
杜定生炸锅了,这些地皮上的铺子全受他保护,贺云望这举等于生生断了他财路。因此他暗中找人生事,企图阻止。贺云望什么人,早把谁是幕后主使摸得一清二楚,两人当面锣,对面鼓,今天就说清这些事。
莫凉衡量了一下双方,贺云望有实力,来的是八橹船,人马齐备;杜爷就一租的画舫,人数也差了一截。
看来,贺云望有备而来。
贺云望是朗硬作风,不虚伪客套:“杜爷,这块地皮我买定了。上次说的三千两银子作为你这些年的辛苦费,咱们两清,再无瓜葛。”意思就是:给你三千两,以后别在这地皮上出现。三千两当然不少,但杜定生不愿意做一锤子买卖。
“贺云望,元陵城那些我就不说了,南风小镇是我的老窝,你是不是针锋相对专指着我来?”
“杜爷哪里话?我看中的是南风馆生意旺,背靠大树好发财!”
“你铁了心?”
“不错。”
这气氛眼见剑拔弩张,杜定生忽然哈哈大笑:“三千两?打发花子呢,不说一千两的话,五千两!”
贺云望的眉头舒展:“杜爷爽快,明天就送到杜府。”
生意谈妥,大家都笑了。昙云眼明手快,提壶为贺云望斟满酒。贺云望说了几句客套话,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莫凉站的角度好,看清贺云望的酒杯连嘴唇都没沾,酒尽数倒进了袖子里——都是老狐狸,防着呢。
“倒”完三杯,贺云望要走,忽的脸色一变,双手一下子撑在了桌子上。
啪——
酒杯摔地上了,昙云脸色苍白扶了上去:“贺公子,你怎么了?”
怎么?贺云望着道了?
莫凉低头一看,贺云望所站的地方,颜色略比其他地方深,原来被什么毒浸染过!
贺云望的手下见状不妙,刚要杀过来,忽都天旋地转纷纷栽倒在地。而贺云望原来的八橹船上,属下们一看不妙,才要划船靠过来,哗的一声,水里钻出几十个赤溜溜的持刀拿叉的打手,团团围住,端直翻身上船,将贺云望的人打得措手不及。
两方兵刃相接,打得不可开交,那边又飞速驶来了一只气势汹汹的船,船上满满的人,横脸怒目,竟然也是杜爷的人。
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血战。
杜定生浮出阴险的笑:“贺云望,你以为在这南河之上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呵,敢跟杜爷我叫板,你还嫩了点!昙美人,你这是扶谁呢?”
昙云不松手。
杜定生冷冷的说:“贺云望不屑相公之流,你殷勤献错了,过来!”
谁知昙云就跟耳聋了一样,反而扶住了贺云望的肩膀,露出倔强对抗的眼神。莫凉快几步过去,将昙云狠狠一拽,往杜定生身边一推,昙云轻轻巧巧就落入杜定生怀里,杜定生哈哈大笑。
而失去支撑的贺云望则一下子跌倒在地,半个身子溜进桌子。
昙云激怒,照着莫凉一耳光甩过来。
莫凉应声倒地,还很夸张地滚了两下,离那块湿地仅一指头的距离,他闻见一股熟悉的味道,而咫尺之遥的贺云望,浑身无力,唇色如乌,只剩咬牙切齿的份了。莫凉飞快抽出匕首,在贺云望的脉上精准地割了一下,血呲的一下涌出,濡染了绾色衣裳。
因为桌椅挡住,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
莫凉起身,低头快几步远离。
而杜定生则沉浸于胜利之中,搂着昙云哈哈大笑:“人啊,就容易被表面皮相所迷惑,好看有什么用?今天让你看看贺公子是怎么给我们下跪磕头求饶!躲什么躲,别仗着杜爷宠你就蹬鼻子上脸!”
莫凉及时上前:“杜爷请见谅,湖上风高,昙公子不胜风寒,不如我带公子先行离开。”你们慢慢打,别殃及我们这些小池鱼。
杜定生仰天大笑:“待我杀个痛快,再跟美人喝酒。”
。
第十章:打打杀杀不是正道
碰的一声,从画舫上丢下一叶小扁舟。
杜定生跟混混小厮吩咐着,让先送到杜府什么地方去。这边呢,昙云不情愿走,莫凉二话没说将他拖走先上了小舟,昙云怒:“莫凉你干什么!”
“你在那里能干什么?等着杜定生把你弄死?等着贺云望给你舔脚?”
“他会死的!”
“他死不死关你什么事!你以为你撒娇两句杜爷就会饶了他?杜爷今天放过他,他明天就得灭杜爷的门,那是杜爷跟贺云望关起门打架的事,跟我们什么关系?你以为溅一身血剁只手剁只脚好玩?!”莫凉冷冷地说,明明是第一见,昙云对贺云望就一见钟情了。
昙云声音哑了:“他救过我,我不能见死不救。”
莫凉将他死死抱住了,厉声呵斥:“想死啊,有人要大开杀戒,你去就是一炮灰!”
混混跳上船:“你这跟班有眼色,我送你们去杜府。”
桨一划,船悠悠转向。
只见画舫上,只见杜定生高昂着头,走到贺云望面前,嘴带嘲笑不知在说什么。
都说反派有拖延症,这没法子,好不容易把死对头逮着,不说两句,就一刀捅死,于理不合。必须先言语狠狠羞辱一番,把积压已久的怨气发泄出来,过够嘴瘾,再折磨死,心里才舒坦。杀手就爽利多了,我不认识你,我来就为杀你,压根儿不用回闪镜头。
莫凉冷笑,好戏来了。
果然,正笑着的杜定生突然惨叫一声,捂住眼睛,连退几步,跟跳大神一样跳了起来,旁边的下手赶紧冲过去。而贺云望豁然起身,衣裳染血,扶着画舫边缘大喊一句:“杜定生,明天就是你的死期!”说完扑通一声跳入水中。
杜定生一边捂住眼睛一边大喊抓住他。
这一切太突然,画舫全乱作一团,有的赶着救杜定生,有的翻下水追贺云望去了。而那边,贺云望的八橹船上,打手们一看自家主人竟然没死,而且还跳水了,这下斗志全上来了,噗通噗通都跳水里援救主人了。
这边,混混划桨的手停在半路,瞪大了眼睛:“怎么回事?”
莫凉眯眼,隐隐一笑。
这种非直接接触的毒不足以让人完全瘫痪,放放血,贺云望就能缓过来,跳湖逃生的劲还是有的。话说,贺云望也狠,竟随身带毒让杜定生生生中招了。这就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一个别说一个毒。
莫凉从不多管闲事,刚才,他用了一秒权衡利弊:什么都不做,贺云望死,一切照旧,杜定生仍是令人恐惧的黑-帮老大;若是出手,贺云望或许能活,他就欠下莫凉一份救命恩情。
湖水中又打成了一锅,不过胜负已定。
此时,系统机质的声音响起:“打败杜定生,宿主武力值增长二十五点,身体恢复至微弱。”还是武力值靠谱,一增加,效果立显,手里有劲,拳头变硬,骨骼见长。哪像颜值,几十点下去水花都没溅起来!
莫凉迎风而立,心情舒畅。
这惊心动魄的血色争夺成了街头巷尾的奇谈:杜定生如何下套,如何胜券在握;贺云望如何自残,如何跳河,如何逃脱,如何反败为胜,次日如何领着一大帮人把杜定生直接给灭了……贺云望简直被传成刀枪不入、血尽不死的怪物,这件奇事直到贺云望把南风馆周围地皮全收了还在疯传,当然,奇闻中没有一个叫莫凉的小跟班。
回到南风馆后,昙云冷汗涔涔,嘴唇都咬青了,一连好几天没做生意,在厢房休息。
莫凉呢,也没闲着,每天都在幻想,幻想财大气粗的贺云望来找自己:“多谢你那日仗义出手,有什么能报答的,只要我贺某能办到的一定全力以赴。”
“如果可以,我想离开南风馆。”一定要回答得冷静、不失傲骨。
“哈哈,小菜一碟。”
——这对话太特么爽快完美了,莫凉乐滋滋地想了好几天。
可惜,贺云望没出现。一天、两天、三天……好几天过后,莫凉确定,自己把宝压错了,那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会想去杀小白羊霁寒的人,能是什么好货,那天就该死在杜定生手里!
这事儿过了没几天,莫凉被柴掌柜的叫过去,说有个很特别的客人要招待,客人呢,在公用的一间厢房里。
莫凉心里淡然,丑成这样,还会点局的人只有霁寒了。
一进厢房,莫凉愣了。
房间里等待的人也彻底愣了,眼睛喷火,杀人灭口,一字一句地说:“为什么是他?”
旁边立一人,乌纱蒙脸面:“上过他,以后再遇任何人你都不会恶心。”
丑怎么了?恶心怎么了?怎么不问问我同意不!妈蛋!为什么会是赵星临!那句莫名其妙的“上过他”一定不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不要自欺欺人了,在相公馆里还能有别的意思吗?
不等莫凉腹诽完,赵星临咬牙:“任何人都可以,除了他。”
蒙面人坚持:“就是他。”。
“不好意思我是打杂的。”莫凉终于挤出一句,午饭之前只打杂,午饭以后才兼职当相公兼跑堂等等。
蒙面人嗤的一声笑了。
——嫌人丑不愿上,丑的这位还不愿意呢,看看谁丢人?
——你堂堂第二阶相公,什么人不得手到擒来,丑成这样的人都不愿让你上,以后你怎么混?
当然蒙面人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悠悠然地站一边,以上所有的内涵嘲笑都包含在那声嗤笑中,无需言语,一切自明。
赵星临怒目莫凉:“恶心!上你是给你脸!”
莫凉木然:“我把昙云叫来?”
赵星临陷入了「上了又嫌恶心,上不了又嫌丢人」的境地,他咬牙切齿,恨不能寝皮食肉,半天切出一句:“还不赶紧滚去叫!”
蒙面人心情悠然,态度坚持:“不行,必须是莫凉。”
莫凉忍无可忍:“你是想让他恶心还是想让我恶心?南风馆里又不止我一个丑的!实在不行我把大街上的那个癞头乞丐叫来成不?那比我丑多了!”
赵星临怒:“莫凉你找死!”
蒙面人咳嗽两声毫无歉意地说:“莫凉,抱歉,我并非有意说你丑,不过,我们付过钱的。”
付钱就是大爷?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这是尊严人格与贞操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