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的老板捂住了脸，他觉得自己应该禁止去想那个灵异事件了，或许他该把精力放在经营自己的店面上。
这该死的店，为什么要建在这里呢，要是建在闹市区我就可以衣食无忧了，要是建在闹市区我也就不会遇到那件事了。
这时候，一个小女孩站在了她面前。
伊恩看着这个金色卷发的还不到自己膝盖的孩子，那孩子用闪亮的眼睛看着他。
“你的店里有樱桃奶昔吗？”
“没有。”伊恩说。
女孩撅了撅嘴，“那牛奶呢？”
“有是有，但是你付得起吗？”伊恩可以送她一杯，但今天这个老板的心情不太好。
女孩点了点头，“当然。”接着她从手腕上解下一个东西，递给伊恩，“喏，这个。”
是一个廉价的塑料珠子穿成的手链，上面还挂着一个可笑的黄色笑脸。
好吧，伊恩败给她了，在周围大婶们偷偷摸摸的窥视中，伊恩转身去店里倒了杯牛奶给这个小姑娘。
“给你，你可以走了，”伊恩说，“别妨碍我做生意。”
女孩用蓝眼睛看着他，默不作声。
“怎么？”伊恩挑着眉。
“为什么总是喜欢拒绝呢，大个子？”女孩说。
“什么？”伊恩瞪大了眼睛，现在的孩子都这么莫名其妙且早熟么？还是学的哪个蹩脚的电视剧里的？
女孩皱了皱眉，伸出手：“你得找我钱，我的幸运手链很贵的。”
“那还给你好了。”反正这东西下一秒就会被丢进垃圾桶。
“不，你不能反悔，你答应收我的付款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找我钱。”女孩倔强地说。
“见鬼！”伊恩扶了扶额头，“你该死的到底怎么样才会走？”
“给我那个。”女孩指着门上挂着的银色十字架。
伊恩愣了一下。
女孩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而周围的妇女已经开始指指点点了。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怎么的，一阵风吹过，本来就不怎么牢的十字架晃了两下就掉在了地上。
女孩捡起那东西就跑远了，留下伊恩一个人站在那里发呆。
“WTF……”伊恩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咬了咬牙，这下他可损失大了。
但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感到轻松了起来，就好像被人把身上的一根刺给拔除了。
伊恩摇了摇头，顺手把那可笑的塑料手链挂在了刚才挂着十字架的地方。
chapter5
那人还是没有来。
伊恩觉得自己像个傻瓜，自己吓唬自己，自己困扰自己。
真是不能更愚蠢了。
他最近也没去打工，手头非常紧，据说这两天会下暴雨，伊恩有点担心咖啡店的屋顶。
于是他没日没夜地在星巴克打了一个星期的临时工，又用这些钱在杂货店买了些工具，准备回去修缮屋顶。
他坐在大巴上，因为买不起车，所以他只好抱着一大堆东西坐在这个会把人的内脏都晃出来的汽车上。
半路上下起了雨，先是打在汽车玻璃上的一道道雨线，然后，哗啦啦地，玻璃窗上已经模糊一片，等到站的时候，外面已经下得雾蒙蒙的一片了。
伊恩下车的时候就一脚踏进了一个水塘，天太黑，路灯坏了一个，他根本看不见，而且他也没有带伞，可怜的男人就这样在十月的冰冷刺骨的雨水中蹒跚前进着。
路该死地不平坦，他走得异常小心，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法避免踏入一个个水塘。
雨下得异常大，伊恩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而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是啊，谁会在这鬼天气里出来呢？
就算出来，也会有人拿着雨伞在前方等家人一起回家。
可是他是一个人，伊恩现在有点后悔了，他为什么要一个人来到这该死的爱丁堡呢？明明连最后的家人都不在了，没有家人在的地方怎么能叫做家乡呢？
但美国也不是他的家，他明白。
他迈着的步子开始迟疑，想起马上还要在这样的雨中一个人修缮着那永永远远都不会有人光顾的该死的咖啡馆，伊恩就不想回去。
你真的想一辈子都在这里度过吗？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漕着一口依旧不纯正的苏格兰式英语，每天都在绞尽脑汁怎样让一间根本不可能气色的店生意好起来。每天在其他人陌生又异样的眼光中度过一天又一天。
周而复始，直到孤独地老死。
那是你想要的吗？他问自己。
当这个问题还在等待答案的时候，伊恩已经来到了自己的咖啡店前。
在昏暗的灯光下，站着一个穿着黑色大衣打着伞的男人。
他有着一双金色的眼睛。
“你？”伊恩努力瞪着被雨水打得快睁不开的眼睛，嘴唇颤抖着。
他在害怕，在疑惑，在愤怒，或许还带了些其他的他自己不愿意或者说没有发现的情绪。
而对方的表情也很复杂，但那男人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是我。”
那一瞬间，伊恩似乎明白了什么叫做命运。
可能也不止是他一个人明白了。
伊恩放下手中的被打湿的工具，掏出钥匙打开了店门，进入店里的一瞬间，在嗅到那熟悉的微苦香气的时候，伊恩的心底涌上一股温暖的感觉。
他回过头，看着那个打着伞站在门外的男人。
雨依旧在哗啦啦地下着，在屋檐边悬挂起一道道透明的、流淌着的分界线。
就好像一扇无形的门。
那男人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但那双金色的眼睛里却满满地流露出一种想要被接受的渴望。
太过人类的表情。
屋子的主人站在那里，他问自己：刚刚的问题你有答案了吗，伊恩？
你是愿意孤独到终老，就因为今天你没有胆子让一个陌生人走进你苦心经营的咖啡店吗？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虽然只是十多分钟，但却足够让一个原本就不抱期望的人产生足够的绝望。
离开。
维克多垂下了眼睛。
已经够了，他已经回答了。
你还在等什么呢？
就在撑着伞的男人准备转身消逝在雨幕中的时候，伊恩用沙哑的声音轻声地问：“要进来吗？”
维克多回过头，他再次看了看自己一个多小时之前就一直盯着的那个傻乎乎的黄色的笑脸挂饰，然后点了点头，“谢谢。”他说。
chapter6
伊恩拿了个桶放在漏雨的地方，雨水钻进屋顶然后啪嗒一声滴落在塑料桶中，伴随着这种有规律的滴水声，咖啡店的老板给客人倒了杯和上次一样的酒。
黑发的客人坐在了相同的位置上，他端起那杯温热的液体缓缓倒入口中，熟悉的味道，就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一样。
今天他自己的杯子里的酒没有掺水，维克多看到了。
伊恩脱掉了杯淋湿的外套，用干毛巾擦了擦头发，这让他看上去像个毛茸茸的棕熊，他转动了几下蓝色的眼睛，维克多发现他的心跳得很快。
“你还在读那本书吗？”维克多问。
“嗯？”伊恩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黑格尔，”维克多微微笑了笑，“你还在读他的书吗？”
棕发的男人摇了摇头，“我觉得我应该读一些更通俗易懂的。”
“比如？”
“我不知道。”伊恩微微抬起眼睛看了看门外，外面还在不停地下着雨。
接下来便是长时间的沉默。
雨声稀里哗啦地，甚至还夹杂着沉闷的雷声，而屋顶漏下来的水就在这中间不时地发出滴答的声音。
维克多看了看对面的男人，精壮的身材显然是长期锻炼的结果，短短的头发有些乱糟糟的，他穿着的蓝色衬衣衣领湿透了，肩膀处的布料贴在皮肤上勾勒出结实的线条。
他能感觉到他血液的流动。
这个想法让维克多舔了舔嘴唇，然后，他用金色的眸子看着那男人，“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伊恩看着他那不属于人类的过于鲜艳的眼睛，他突然感觉自己现在就像只被蛇盯上的青蛙，“没有。”
维克多叹了口气，低头喝了口酒，“等你想知道的时候，就问吧。”
“好的。”
雨依旧在下，和上次一样，但维克多却感到这并非是上次的气氛。
“你为什么到这里来呢？”伊恩看出了对方的焦躁。
他问问题了，这是个好现象，维克多看着他，“我刚从牛津来，我在牛津上学。”
“上学？”伊恩挑了挑眉毛，这是人类才会做的事情。
“是的，上学。”维克多说。
“你学习什么？”
“文学、历史和其他一些东西。”维克多说。
“嗯。”伊恩给自己加了点酒，喝了一大口，这让他觉得暖和点也好受点。
维克多看着他指出，“你是不是有点喝太多了？”
“太冷。”伊恩说。
黑发的男人皱了皱眉，他看着他的脸，“为什么不问我是谁？”
伊恩看着他，“你看上去很想让我知道你是谁。”
维克多笑了笑，“我以为这会让你更放松一点。”
“好吧，既然我决定让你进来了，”伊恩耸了耸肩，看着对方的眼睛，“你是谁？”
“我是吸血鬼。”维克多说。
伊恩以为自己会更恐惧一点，但事实上，他没有，他甚至像维克多所说的那样比之前放松了一些。
伊恩笑了笑，做了个夸张的动作，“哇呜，真的吗？”
“真的。”维克多也笑了，他捕捉着他的表情，“感觉好点了吗？”
“事实上，没有。”伊恩说，“证明给我看。”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也被自己的鲁莽给吓了一跳。
维克多咳嗽了一下，“事实上，我和你们没什么不同，”他垂下眼睛，“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有獠牙吗？”
维克多用金色的眸子看着他，“你真的想看？”
伊恩觉得自己可以再莽撞一点。
他可能会因此丧命。
黑发的男人微微笑了笑，这让他的危险感减少了许多，他猛地站起来张开嘴，尖锐的牙齿在一瞬间生长出来，就像一头真正的野兽一样发出低吼的声音。
“哦，上帝啊！”对面的伊恩向后退了好几步，后背直接砸在了柜子上。
器皿相撞发出悲惨的叮当声。
维克多大笑着，“你吓得像只小鸡！”
“哦，混蛋，”伊恩揉了揉后背，“你真他妈的是吸血鬼！”
“是的。”维克多收起了牙齿重新坐在吧台前。
“你吓到我了，”伊恩说，“麻烦下次这样之前打个招呼。”
“好的。”
维克多喝了口酒，用余光扫视着伊恩的表情，伊恩看上去并没有那么害怕，这很好，要不然，维克多会为刚刚自己的冲动而后悔的。
伊恩觉得自己应该害怕的，但那男人显然并不想伤害他，他甚至还和自己开了个玩笑。
这可真奇怪，伊恩想，自己精心打理的店吸引了一只吸血鬼。
“要我告诉你怎样才能杀死一只吸血鬼吗？”维克多看着发愣的伊恩问。
“你好像急于告诉我这些。”伊恩看着他，“你有自我毁灭的意向？”
维克多笑了，他长得不错，笑起来更是迷人，伊恩想，这也许就是为什么我不怕他的原因之一，而且是很重要的原因。
“我仅仅想让你不要怕我，”维克多说，“我不会伤害你的，我觉得你也许不相信，所以我把能够伤害我的办法先告诉你，这也算扯平了。”
伊恩觉得他的脑子一定有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维克多杜沙。”
“好吧，维克多，”伊恩给他加了点酒，“难道你的家人没有告诉你，不要把自己重要的秘密交给陌生人吗？”
“我不知道自己的家人在哪里，”维克多说，“有什么不对吗？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伊恩叹了口气，“现在这个年代可不会有人这样掏心掏肺地和别人交朋友了，”伊恩摇摇头，“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和别人这么说过吗？”
维克多愣了一下，他感觉这个男人现在就像个担心自己女儿混入男孩堆里的妈妈，“没有。”
“好吧，别再这样了。”伊恩皱了皱眉，这也太奇怪了，他转身去拿水壶，“伊恩赫斯特，我的名字。”
维克多的嘴角微微挑起，就好像得逞的孩子，“看来比起正常的人类，你更倾向于我这个有点不正常的吸血鬼。”
“这并不表示我愿意跟你产生友谊，”伊恩叫到，“别误会。”
维克多点了点头，“我明白。”
但伊恩却看到对方的笑意更深了，于是他皱起眉，“嗯哼，你已经让我开始有点讨厌你了，这个你知道吗？”
“也许吧。”维克多挑了挑嘴角。
看到他那得意的样子，伊恩翻了个白眼，他转过身去拿放在上面的白兰的，“真不该让你进来。”
接着，在他耳边响起一阵低沉的声音，“但你还是让我进来了，谢谢。”
等到伊恩回过头的时候，维克多已经不见了。
“他就不能正常点吗？”咖啡店的老板抱着手臂看着桌子上的空杯子说。
这时候，雨停了，第一道晨曦照进了进来，伊恩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杯子向后面的厨房走去。
chapter7
那天，伊恩睡得很沉。
他甚至久违地做起了梦，他梦到了雨林。
他从未去过那里。
很热很潮湿的森林里，伊恩赤裸着身体在类似蕨类与芭蕉的植物之间奔跑，他不认识的生物在其间穿梭。
满眼的绿色无边无际，阳光直刺得他睁不开眼，他一不小心踩在长满苔藓的石头上，接着就重重地滑倒在一片宽大的树叶中。
接着，他睁开眼睛，一只大猫的爪子出现在他眼前，他抬起头，看到了一只有着金色眼睛的美洲豹。
那豹子看着他，在离他几步的地方沉下身子，伊恩知道这是猫科动物准备扑向猎物的姿势，他见过门口的猫是怎样捕捉老鼠的。
他迅速地爬起来，向反方向跑去，潜意识里，他知道自己是没有办法跟四只脚的动物比谁跑的更快一点，但他依旧发了疯的跑。
他的手中没有武器，他甚至赤裸着上身。
在这之前，伊恩都不知道自己能跑得这么快，那豹子总是和他保持着一些距离，他觉得自己应该跑得更快一点。
但他加速的时候，那豹子猛地扑向了他，就在伊恩大喊的时候，大猫变成了一条有着夺目花斑的巨蟒。
伊恩在电视里见过它们，这些家伙没有毒牙。
但这并不代表它们不是一种危险的动物。
巨蟒对着他吐出了鲜红的舌头，他看到那家伙金黄的眼睛直直地看向自己。
就在他产生了脱身的念头的时候，蟒蛇用尾巴缠住了他。
冰凉的、滑腻的触感，既柔软又带着强硬。
无法挣脱。
他的双腿，他的腹部，以及他的双手，被这条黑金相间的蟒蛇捆绑住，他挣扎着，但却感受到了这个家伙的固执。
赤道的太阳太过强烈，伊恩身下的叶子已经开始变软枯萎，他满身大汗，像刚从锅里捞出来一样，他在被阳光刺激得仅仅只能睁开一条缝的视线内，蛇的鳞片在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