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爷爷冷眼看着自家儿子唾沫横飞，老神在在。
“说完了？”
“说完了。”何爸爸不明所以，点头。
“说舒服了？”
何爸爸：“……”
“你们都说完了，再听听我这老东西的意见吧。”
何爸爸听到何爷爷那刻意加重的“老东西”三个字，立即狗腿：“爸，您老当益壮，一言九鼎，您的意见一定是最合适的。”
何爷爷见人前威严高大的上将儿子拍自己马屁的模样，满意的咳了一声：“我的意见最合适？”
“最合适。”何爸爸重重点头。
何妈妈捂脸，简直不忍直视：“这家伙我不认识！”
“小黎今年二十三了，我当年这么大年纪的时候，你都三岁了，我常年不在家，你妈照顾你很辛苦。”何爷爷似乎想起亡妻当年的模样，脸上怀念一笑，不过转瞬即逝，“你二十三的时候，跟阿莲刚好结婚。”
“二十三，是大人了啊，已经有足够成熟的能力过自己的喜欢的生活，有思想喜欢自己喜欢的事情了。”何爷爷放在桌面的手食指轻轻在桌上磕一下，“小黎二十三，喜欢了一个人，说明这个人是他真正喜欢的，不用担心他是年轻不定性爱玩爱新鲜，咱何家的种不是那种性子！”
“小黎从高中就和那孩子在一起了，当年死活要继续在夔城读高中，为的就是那孩子。那时候年纪小，两个人也一直走下来，过了整整六个年头了，不容易。”何爷爷点点头，“六年了还在一起，不用担心他们俩的感情问题，而且在生活和性格上更合拍。算算小黎跟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说亲密度，单单这六年的朝夕相处就不是能比的。两人在高中之前还做了三年的同学、好朋友，听小涛那丫头说，俩人从一开始就合眼缘。咱当初若是不把他送夔城，也就不会有今天这事儿。兜兜转转，都是缘分。”
何爷爷最后一个“缘分”，说得何爸爸眼皮子一跳。
何妈妈也很诧异，她想到公公可能态度不像老公那样激烈，甚至可能不反对，但没想到他还来跟他们讲道理。一时间，何妈妈心情很复杂。
何爷爷抬手打断要张口说话的何爸爸：“咱家一直务实，不来那些虚的。脸是自己长的，不是别人给的，同样，在别人面前也丢不了自己的脸。不要认为小黎丢了你的脸。”
“我……”何爸爸觉得自己简直没有人权了，好吧，其实是话语权，转头一脸委屈的跟亲亲老婆求安慰。
何妈妈太阳心突突直跳：一把年纪还这个样子，对面还坐着父上大人呢！何妈妈果断一把排开那张不要脸的老脸。
何爷爷低头整整自己的衬衫边儿，熨得可真平整！余光看着自家儿子吃瘪，不能更舒坦。
咳嗽一声，何爷爷再接再励：“小涂那孩子，我们都熟悉。从一个农村家庭走到现在，其中付出的努力和聪慧，哪里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性格不错，阿莲你不就蛮喜欢他嘛。长得也好看，合我眼缘。说起来，咱家小黎跟他比起来，也就只有家世好点了。”说完，何爷爷还撇了撇嘴，刚刚还可以的孙子顿时成稻草一样不值钱了。
何妈妈回想，跟儿子这事曝光前，她确实挺喜欢那乖巧的孩子的，能干、懂事、会讨人喜欢；长得也好看，跟自家这群男人完全不同的清俊；做生意却没有那一身铜臭和世故圆滑，好像只要往那儿一站，自己就自动喜欢了。儿子的好朋友，自己还动过心思想要收做干儿子的，只是没来得及说出来……
何爸爸见自家老爸把长得合眼缘也拿出来当理由，恨不得立即揭穿；一转头，就见亲亲老婆一脸赞同的表情。果真全世界都与我背离……感觉不会再爱了。不知道是谁一把年纪，人前威严刚正，人后扑老婆怀里撒娇卖萌……不忍直视。
何妈妈又纳闷儿了：“爸爸，昨天那孩子是小吴带出去的。”潜台词是，既然如此，您为什么还赶走他？
何爷爷一挑眉：“我这么大年纪，说不定哪天就去见你们的妈妈了。”
“爸，您别这样说……”
抬手止住何妈妈的话：“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现在看着再健壮，人到了这个年纪，这些事儿都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我不图别的，就希望我的后辈们过得幸福。小黎一直跟我亲近，我希望他一辈子顺遂快乐。什么功名事业，最终不都是为了日子过得痛快点么。如果跟小涂在一起能幸福，我成全他们。昨天，不过是点小手段，看看小黎的反应罢了。”
说到这里，何爷爷笑了：“那小子，果然沉不住气了，半夜趁我们睡着就跑了过去。哈哈，还真是生怕我让他媳妇儿受了委屈！”
何爸爸一听“媳妇儿”，想到昨天那个叫他“叔叔”他没理的男孩子，脑门儿一抽。大儿媳妇儿还没着落，小儿子的男媳妇儿倒先进了门儿……谁能理解我心中的伤……
何爷爷现在想的是大孙子何灿：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几天是谁一直在给小黎递消息，是谁昨晚是谁把人给弄走了，是谁一大早出门儿避祸，哼哼……是时候找个大孙媳妇儿了……
正在牟邱宿舍楼下的何谋人抄拢了衣服，怎么车里也这么冷？
132.回家过年
何家几位长辈之间的谈话，何黎跟涂玉泉暂时是没法知道了，而他们的得力“间谍”也因为避祸而不知。
何黎秉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原则，正常上学，工作，跟涂玉泉缠绵，天塌下来当被盖。房地产宏观调控引起的房地产疲态有了好转，何黎眼疾手快吞下一块京郊的地皮，大且相对便宜。
涂玉泉的各行生意有着坚实的基础，稳步上涨，涂玉泉梦想中的甩手掌柜当了一个月便不再安逸于现状。人就是这样，原本以为的最美好的状态，达到后便会满足，事实上人心达到一定的高度时，又会追求新的高度。
涂玉泉筹划起了娱乐公司。至于为什么是娱乐公司，很简单，赚钱啊。涂玉泉目前手上的艾上服装和化妆品，要是搭上电视明星的快车，发展自是会更加势如破竹。
高大上的娱乐公司，涂玉泉这里起步初期其实不过一个小工作室，旗下一个明星也没有，只有几个编辑和预算师，专门挖掘好剧本进行投资，拍电影和电视剧。涂玉泉不知道九十年代这段时间什么电影赚钱，但他知道他曾看过什么电影，后世给的影评怎么样，结果会怎么样。
一个专门往外投钱的公司，哪里有坐冷板凳的道理，很快就有不少导演找上门。
涂玉泉所知道的不仅是哪些电影拍出来受欢迎，还有演员。这些后世耳熟能详的事儿，换到现在，就是一个无比宝贵的潜在投资方向。某些还在学校的影视演员，甚至一些还没有考上影视学校的未来之星，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上了涂玉泉的记事本。
放寒假之后，涂玉泉各地走了一圈，就回到了夔城，同行的还有何黎。
何家长辈并没有因为何黎出逃而将他强制性的抓回去，也没有因为何黎和涂玉泉的坚持而妥协。何黎回了一次家，那时候家里人都在为何灿交了女朋友而高兴，面对他时像没有出柜这件事一样，让他高兴的同时，也有点忐忑，这是妥协呢，还是无声的反对？
去夔城的事儿何黎并没有告诉长辈，第一是反正没危险，到了夔城，小叔知道了家里人自然也知道了，再说，这次夔城之行，何黎是秉着“陪媳妇儿回娘家”的心态来的，也是认岳家的门。
到夔城后，涂玉泉跟何黎提着礼物去何小叔家拜访，昨天才回来的何涛也在。
对涂玉泉而言，何小叔是朋友式的长辈，他尊敬他，爱戴他，也佩服他；同时，何小叔是何黎——他爱人的长辈，在涂玉泉看来，何黎跟他的关系堪比亲父子。即使不能得到他的支持，让他知道实情仍然是必要的。
何涛当初回国的时候就回了一次家，而这次是她回来的第二次，何小叔小婶都非常高兴。
何涛乐呵呵的讲他留学的经历和见闻，故意把国外同性现象讲得比较多，并且明显表示这种现象在国外很常见，她有朋友就是同性恋。
何涛一边讲这些，一边观察父母的态度，很欣慰的是，两人并没有立即表示反感，林婷甚至还好奇的问了好些问题，何涛都往最好的方面描述。何明超皱了皱眉毛，终究没说什么，反正与他无关。
今天何黎跟着涂玉泉一起上门，何明超的感觉瞬间有些微妙。
他知道何黎跟涂玉泉的感情非常好，是最好的朋友，但是，何黎是自己当儿子一样养的侄子，现在竟然跟着他的朋友一起来做客！何明超不是傻子，联想到昨天回来的女儿讲的那些事儿，为什么偏偏要讲那么多同性恋的事儿？现在想来，那就是打预防针，甚至女儿昨天回来就是另有原因！
何明超看着两个英俊的青年，一个是自己县里面的优秀人才，一直被自己看好，另一个是自家优秀的小侄子。两人跟女儿一起，陪着老婆聊天，把老婆哄得言笑晏晏。想到这么多年来种种往事，何明超越想越心惊，他敢肯定两人真正的关系，甚至在何黎还在夔城期间就开始了。
何黎当初住的卧室林婷到现在都还留着，何黎欢欢喜喜的说刚回来，累了想要睡会儿，得到林婷的允许后便拉着涂玉泉进了那个房间。何明超望着两人的背影，表情复杂。
“老公……”
何明超抬头，看到林婷脸上笑容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老公，小黎他们是不是……同性恋？”
何明超想说“乱说什么”，可是他说不出口，他清楚的知道妻子没有想错。
两个人都沉默的将脸转向何涛。
何黎拉着涂玉泉躺在床上，“累了吧？”
“嗯。”涂玉泉点头。
这些天跑了这么多地方，舟车劳顿；刚才面对何小叔跟小婶时，表面上虽然轻松，心里却提着的。故意表现出亲昵，故意让他们看到，涂玉泉生怕何小叔突然发怒，让他们滚出去什么的。
“我们这样做真的好吗？”涂玉泉所指的是让何涛帮忙铺垫，他们软出柜的事。
“没什么不好的。”何黎拉过被子盖上，“虽然小叔小婶待我如亲儿子，但是我们又不靠他们过活，他们不反对，那是皆大欢喜；他们反对，我也一样要跟你在一起！”
涂玉泉点点头，舒了口气。
“睡吧，真是累死个人了！”何黎将涂玉泉搂进怀里，“还是这床睡着舒服，再搂着媳妇儿，简直不能更美好！”
涂玉泉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可惜沉浸在美好中的某人闭着眼没看到。
中午被何涛叫起来吃饭，饭桌上的气氛在何涛的活跃下，虽然不是毫无隔阂，但还是算得上热闹和谐。两人明白，小叔小婶至少是暂时不反对他们了。虽然也没同意，但涂玉泉仍旧无比感激，顺杆子爬一样将“叔叔阿姨”换成了“小叔小婶”，何明超跟林婷终究是僵硬着答应了。
涂玉泉跟何黎不强求，小叔小婶能不在第一时间站起来反对，两人已经无比感激，现在还勉强承认了他们的关系，已经是巨大的惊喜了。
腊月二十，涂玉泉带何黎回老家，涂玉泉戏称这是“丑媳妇儿见公婆”。
何黎的关注点不像往常一样在“媳妇儿”的称呼上，而是千娇百媚的抛一个媚眼儿：“夫君，奴家丑吗？”
那时涂玉泉正端着杯热茶在喝，顿时喷了对面的何黎一身。喷了人的涂玉泉一点儿也不愧疚，扯了纸巾擦擦嘴角，“活该！”
何黎死皮赖脸的一点不长记性，就像是真得了好处似的得寸进尺，扭着屁-股走到行李箱面前：“夫君，那奴家再换一件好看的衣服！”
换了衣服的何黎开着一辆八成新的桑塔纳，载着涂玉泉和一堆礼物，唱着他改编版的“车夫的爱”，“泉儿啊你坐车头，哥哥啊我开车子……恩恩爱爱，车子开到家……”，在引擎的伴奏下，一路开到涂家院子。
老远听到车子引擎声，朱成英和涂玉菊便出来张望，在田里干活的涂大军看到车子开进自家院子，也丢了锄头匆忙赶回来。
涂玉泉的回家在涂家无疑是过年一样的喜事，是啊，涂玉泉一年到头也就回来一次，有时候甚至两年才回。看着兴高采烈的家人，涂玉泉一阵鼻酸。
何黎这个儿子的好朋友受到的欢迎空前热烈。何黎想，我不是你们儿子哥哥的好朋友，我是你们——“儿婿”“哥夫”！作为第二次上门，并且第一次以“儿婿”“哥夫”心态上门的何某人，彬彬有礼，谦逊大方，热情英俊，收获了涂家上至朱成英涂大军、下至涂玉菊最大的善意和好感。
临近年关，家里的活儿不多，所以也没什么需要涂玉泉跟何黎搭把手的，涂玉泉得以带着何黎到处闲逛。
对涂玉泉的回来无比开心的还有一人——涂玉明。
小涂玉明已经十岁了，依旧害羞，但却无丝毫怯懦。涂玉泉带何黎出去玩，也捎带着涂玉明。
何黎原本对要带小灯泡还有点意见，但是，在涂家毫无根基的他必须要建立坚定的人缘网，涂玉泉要带的这个小灯泡就是他的突破口。
说起来，何黎其实是见过涂玉明的，只是那时涂玉明比现在小，而且出门在外更加不爱说话，所以何黎的印象不深刻。此时再看到白嫩嫩、羞答答、一脸雀跃又隐忍的小正太涂玉明，何黎瞬间爱心爆棚，直接一把将涂玉明抱了起来，吓得涂玉明脸红到耳朵后面。
涂玉泉拉过挣扎着的涂玉明，一边安抚一边给他介绍何黎，何黎也极力示好。
涂玉明对自己的不够大方感到羞愧，何黎示好时，他就故作大方的接受了。对于大哥的朋友，其实他是真的喜欢。
涂玉泉看着懂事乖巧的涂玉明，转头对何黎说：“之前不是担心过孩子的问题吗，我已经选好接班人了。”
何黎指指涂玉明：“他？”
“嗯。”涂玉泉点头，“明儿够聪明，又是咱们涂家的人，好好培养，绝对比我能干，当接班人，其实不过是把涂家其他人将来的生活保障都压在他肩上罢了。”
老一辈的已经注定，涂玉泉只能尽可能的改变一下他们的生活状况，在物质上加以丰富。而未来，在小辈身上，涂玉泉将自己更多的精力花费在小一辈身上，这些虽然只是他的弟弟妹妹，但确实涂家延续的希望。目前涂家小一辈，除了涂玉菊和涂玉明，还有涂玉明的两个妹妹，涂玉兰和涂玉秀，外加三爸家里那个小魔王涂玉兵。
何黎使劲搂了搂涂玉泉的肩膀，“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沧桑似的，明明大学都还没读完，搁别人那儿可算还没出身社会的，而且，明儿小朋友才比你小多少，真的合适吗？”
涂玉泉心里一咯噔，是啊，自己多少岁来着？两辈子都还没有走出大学，加起来却有三十多岁了，怎么可能跟真的二十多岁一样青春活力？好吧，我也青春活力，偶尔沧桑一把怎么了？瞪了何黎一眼，涂玉泉斜眼睨着何黎：“怎么，你不愿意养我？”
何黎一愣，泉儿这逻辑跳得……心跳却随之加快，“怎么可能？我求之不得！你什么都不用干，我保证将你养得白白胖胖的！”一直以来，泉儿太能干，何黎都有一种压力和担忧，害怕自己比不上泉儿能干，害怕哪天泉儿就不要他了。泉儿现在愿意让自己养，在何黎看来，这就是完全信赖和依靠的最大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