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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公子训夫血汗史 上——by浊河刑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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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时令身体挡在凌淮陌前面,手持着盾牌,侧过头看着不断冒血的伤口,皱紧眉头,低声道:“凌大人不该在这城墙之上!一会儿云梯架起,短兵相见,只怕是再没人顾及得上你!乱箭过后会有一段相持时间,凌大人随侍卫从东边下去!”

凌淮陌微微蹙起眉头,从小腿间抽出一把短刀,压紧牙关利落地将长出来的箭身斩断:“再不要说下城这样的话!杨将军,你我同时血肉之躯,你又怎知我不能站在这里守住身后的万千百姓!给我把长剑,我能自己保护自己!凌某人从不用被人护着、让着!今日之战,生是我命,死亦不悔!”

伤口好像完全不用在意,明明是异常单薄的身体,骨架子却像是钢铁所着压不弯,催不毁,杨时令到嘴边的话又被被憋了回去。

受了大约一炷香的箭雨洗礼,秦军已经压在了通州城大门口。利箭不再乱飞,花猫一窜没了身影,杨时令一把揭开盾牌,撕下块里袍死死扎住凌淮陌的伤口,然后解下腰间的长剑塞给了他:“战事吃紧,凌大人自己小心!”

“长剑给我,你用什么?”凌淮陌眯起眼睛,单手握剑,垂耷下来的胳膊上血液渐渐凝固成黑红色。

“佩剑不过是装风雅的,我从不使剑”,杨时令从侍卫手中接过一柄厚背长刀扛在肩上,嘴角淡淡地弯出弧度,极是不合时宜地笑出声音:“末将此次与周同打赌,要比比谁收的秦人死鬼多。输了的……要钻鸡窝!”

剑鞘被扔在一边,锋口闪着银色的寒光,剑柄上还刻着瘦金体的小诗。的确是一把好剑,却也新得厉害,像是受了感染,凌淮陌也跟着笑出声:“既然用的是杨将军的长剑,那凌某人收的人头也算在杨将军的帐下!”

正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大敌当前地位高下、过往矛盾早抛在脑后。在一边跃跃欲试的周同听见二人声音,急声大吼:“不服不服!你们耍诈!”

第三十七章:钢铁之躯

隆隆的战鼓声催着腾腾杀气一浪高过一浪,浇上灯油的城墙沾了火星瞬间燃成了一道火墙。蚂蝗一样的秦人从四面八方涌来,烧焦摔死的尸体相互垒摞在城脚下铺成血肉红毯,后面的人却看也不看一眼,踩着尸体向城头扑过来。

就像是饥饿许久,终于看见猎物的野兽,喷薄而出的兽性早吞没了属于同类间的怜悯。杨时令身形一晃向后退出一小步,长刀从右手换到左手,手腕翻转错刀腰斩了刚刚爬上城头的秦军小头领,接着向左手边的周同大声笑道:“二十一!你慢了!”

“是二十二!”

凌淮陌将长剑从敌人的小腹中抽出来,甩甩还在滴答的鲜血,抬脚踹倒从后边袭向杨时令的秦人:“杨将军,凌某人担心得这军营里的鸡窝不够大,容不下我们威风凛凛的周副将!”

余光瞥到身后的黑影,杨时令灵敏地向左跨出一步,头戴鹿角的秦人“噗通”匍匐在他的脚边,血液浸透了黑色的铠甲,后背上的伤口从腰间裂到了肩胛骨,白惨惨的骨头下隐隐约约可见内脏。

如此力度绝非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杨时令看着一身血色,狠戾如鬼魅的男人,讪笑道:“凌大人多虑了!堂堂一个通州城,哪还能找不到适合周副将的鸡窝?”

“嘿!你们和着火地算计我!”周同两把板刀上下挥舞,削人脑瓜自在地如切西瓜,稍得空闲,蹭了蹭迸溅一脸鲜血,喘着粗气骂道:“杨时令,你就不是个好东西!今儿要是老子赢了,要你钻全城的鸡窝!”

地上汇集的血能漫过鞋底,死尸多得已经无处落脚,放眼过去满目具是残肢断臂,拉锯战开始的血气一散,人便开始生出恐惧。身经百战的士兵尚且如此,自愿守城的百姓就更不必多说,手软脚软的多,怕极了从城墙上向城里跳的也不是没有。

眼看着气势要跌进谷底,杨时令把长刀横在胸口,扯大嗓门吼道:“周副将说打赢了!他给大家表演钻鸡窝!你们说好不好?!”

“放屁!老子啥时候说过这话!”周同站在死人堆里,满头满脸的血污完全分不出他是不是也受了伤,不过说话中气,十足倒也不像是重创在身。

相比于那二位,凌淮陌的状况就要差上许多。箭伤不断在往外渗血,力量损失速度远远超过他的预想,枯瘦的身子只余下一个念头在苦苦撑着,长剑杵地,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牵强的笑脸:“刚才在下听得一清二楚!周副将亲口说得可不要不承认!”

“王八蛋!你们说话才像放屁一样没个谱!赶跑了秦人,老子把你们全塞鸡窝里!”周同果真是一点不辜负杨时令的坏心思,当即跳脚大骂。

恐惧被几句玩笑话压退了下去不少,厮杀间周遭传来低笑,气氛被拱得恰到好处,杨时令趁着士气又有提升,一脚踩在垛头大声吼道:“兄弟们杀啊!”

驻守通州的兵力不足秦军的五分之一,但两军交战近一个时辰,秦人却没有讨到一点便宜。人死了一波接着一波,悬在城头上的楚军大旗依旧在风里招摇。秦王韩辛酉拉长着脸,铜铃一样的眼睛瞪得很是吓人:“张将军攻城方略是你定的,那你说说什么时候能踏平通州!”

“王爷息怒!再有一个时辰肯定……肯定能拿下通州”,被韩辛酉点名的将领明显是有些怕他,远远看了眼染成黑红的城墙便错开目光,略显迟疑道:“末将以为,通州是座死城,只要我们连续进攻肯定……”

“这么个打法,不等到大都,本王就没兵了!”韩辛酉毫不客气地打断张将军说话,提起他的衣襟将人摔下马,然后斜着眼睛扫过身边的众人,怒道:“你们现在给本王计时,一个时辰后,若大军未能攻进通州就拿他祭祀今日战死的亡魂!”

其他人再不敢多说一句,倒是坐在小车里的巫师钻了出来。五花十色的鸟毛扎了一头,脸上厚重的油彩模糊了本来面目,被涂得惨白的嘴唇轻轻开合:“王爷,神鸦显灵了!”

一直灰蒙蒙的天空忽然暗了下去, 躲在云层里许久的太阳逐渐变成了橘红色,模模糊糊的就像是悬在天边的鸭蛋黄。很快,“鸭蛋黄”像谁咬了似的出现一个月牙状的缺口,黑色的缺口逐渐扩大,到最后只留下圆坨坨一块嵌了红边的黑饼。

今日早些听探子说是通州开战了,两边的人都杀红了眼睛,根本靠进不了。血染得墙壁都成了暗红色,城墙上的尸体多得完全堆不下,一边杀,一边往下掉,看得人心惊胆战。总之,通州一战是惨烈得了不得!

苏莞烟未上过战场,很难想象那具体是个怎样的场景。不过看着身材壮硕的探子嘴里打着哆嗦,也能勉强猜猜。天空像是被黑布遮住了,除了燃起的火把再看不见一点光亮,远处隐约传来了几声老鸹的叫声,刺激得人心里阵阵发毛。

“日蚀?本王也是头一次瞧见”,韩辛辰拉住苏莞烟微凉的手出了军帐,眯起眼睛仰头看着被吞噬的太阳,低声道:“只怕是通州死的人太多,连三足乌都看不下去了!”

“三足乌当了千年神鸟,可终究是个畜生,又哪里赶得上人心‘深沉’”,苏莞烟蹙紧眉头,看着军营里敲锣打鼓来回奔跑的军士,摇头道:“更何况秦人只怕不这么觉得!于他们,神鸦显灵正是报仇好机会!”

韩辛辰侧头扫过苏莞烟,嘴角微扬默不作声,等到太阳重新露出新月大小,才接话道:“秦羽与高云清分别驻守五子山与彭山,时机一到,他们自会去解围。苏美人,本王又不是冲锋陷阵的将军,大可没必要与人拼命的!”

楚王如何都是他的意愿,一个男宠又有什么资格在他面前指手画脚。苏莞烟感到自己失言了,顺从地向他身边靠了靠,轻笑道:“‘天狗食日’是百年难见的异兆,通州城的传报又听着甚是吓人。莞烟没见过世面,刚才心里有些害怕,说的话难免欠妥。王爷莫要怪罪,只当是与我说笑好了。”

太阳正在一点一点地恢复神采,韩辛辰捏着苏莞烟的腕子笑意更浓,眉梢微微上翘,嘴角扬起,两片薄唇润了水色:“有什么就说,不要藏着掖着!平生最讨厌猜人心思!再说了本王又不缺少唯唯诺诺、点头称是的下人……苏莞烟,我喜欢听你说话!尤其是简单、利落、直白的!”

“我喜欢你!”苏莞烟敛起讨好,一挺胸脯摆出当初进王府时的做派,眼睛微眯,挑起嘴角:“回王爷的话,苏某人觉得就就这句最简单、利落、直白了!”

柔软的唇瓣蜻蜓点水般轻轻接触便分开,苏莞烟红了脸,眼神僵直明显是没有晃过神。韩辛辰看着有些傻呆呆的人,头顶上的阴云一扫而空,抚掌大笑:“苏美人啊!苏美人!想要戏弄本王,你明显不够火候!”

日蚀的短短一刻钟秦军的战斗力翻了不止一倍,等天再大亮,守在城墙上的齐军已经不足十分之一,但陆续扑上通州城墙的秦人却是有增无减。

长刀横扫为自己留出方寸站脚之地,杨时令顾不得身上划开的十多处伤口,喘息间用余光搜索熟悉的身影。最先入眼的就是自己的老部下,周同到底是功夫过人,前突后挡,动作虽不及先前威猛,却也流畅,应是无什么大碍;军中的参将、校尉尚在顽守的不到三成;剩下的兵卒他也多不认得。其中最令他惊讶的是,凌淮陌居然还在死守!

明显已经是强弓之弩,一袭白衣早被鲜血浸成深红色,虚弱地连走路都在脚下打飘,但他后脊梁却挺得直直,依旧立在尸山血海间不曾倒下。

“真倔!”杨时令收回目光,心里生出一份异样,五分敬佩,三分同情,外带了两分怜惜:“过刚易折!凌淮陌恐怕不是个长命之人!”

眼看着就要攻下城墙,秦人还未来得及欢欣鼓舞,就被左右两边忽然杀出来的军队就冲散了阵型。身穿黑色铠甲的秦军中混进了一金一白两支队伍,惊慌失措的秦人没有来得及完全弄清楚状况,脑袋和身子就分了家。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秦王韩辛酉大惊失色,到手的肥肉转眼成了别人家的,一口牙齿被咬得桀桀作响,却又无可奈何,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只得匆匆下令西撤。

“援军到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杨时令本能地向城下望去。等着、盼着的祖宗们总算到了,打着“京”与“楚”的旗帜席卷了战场。

疲惫至极的肌肉像是在一瞬间又复苏过来,全身上下每个关节都在叫嚣着给予他们最后一击,杨时令勾嘴一笑,数月来第一次觉得浑身如此轻松。黑色的“潮水”开始后退,爬在城头的秦人回头一看也慌了神,纷纷向后逃窜。

第三十八章:善后

十月廿八,日蚀,多风。食时秦军开始攻城,至午时,被三军合力击退,通州告捷。

马车走得不慌不忙,五十里的平坦大道慢腾腾地走了一个时辰还没有走到通州城。可越是接近,老鸹的叫声就越是清晰、凄惨。浓重的血腥味似乎都能随着声音传进口鼻,伴着脑子里反复想象着城里的惨状,苏莞烟不觉皱紧眉头。

“你怕了?”韩辛辰坐在他身边,双手交叠撑在膝盖上,侧过脸,笑着说道:“若是怕了就躲进本王怀里来,苏美人你知道的,本王人善,尤其怜香惜玉!”

“王爷的好意,莞烟心领了”,苏美人不着痕迹地向旁边挪挪,声音冷淡,脸上带了几分平日鲜见的嫌恶:“莞烟并非养在深闺的女子,虽没见过战场的惨烈,却也不要人为此担忧。更何况便是男宠,亦是男子。堂堂七尺男儿郎,娇娇弱弱的样子岂不白白引人笑话。”

韩辛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双眸子黑得越发深沉,嘴角扬起轻笑道:“这话听着倒新鲜!苏公子,本王以为既为男宠便就是哄人开心,偶尔娇弱一下迎合主子的心意不是很好?又哪会叫人笑话,若是真怕人笑话,当初又何必来委屈自己?”

“莞烟甘为男宠是真心喜欢王爷,并非如李曼之流”,苏莞烟神色微变,目光移到窗外,轻叹口气:“男宠是何身份,莞烟心里有数,反正相同的话说了那么多遍,王爷要是不愿相信就算了。只是世间的人千千万万,同样身份也是百样的心思,个人有个人的理由,哪能一概而论。”

笑容僵在脸上,韩辛辰被几句话弄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心下莫名涌出一股情潮,压在舌尖的话却怎么也不肯承认,好似说了他与苏莞烟之间的较量就会一败涂地。

外面飘来了若有似无的血腥味,火烧过后的焦糊味充斥着鼻腔。马车被石头隔得忽然一震,韩辛辰一把拉住扑出去的苏莞烟,然后将人带进自己怀里,死死压住后背,半晌,轻声笑道:“苏美人,你总怪我不肯信你。那换过来本王问你,若我说我信了,你又信是不信?”

本该是毫不犹豫予以肯定的回答,苏莞烟却迟迟说不出口,牙齿将嘴唇咬出了血印子,嘴里漫开淡淡的腥甜。

韩辛辰会是个好情人,身份尊贵,剑眉星目,高鼻薄唇,天生的龙风之姿不说,一开口更是说不尽的甜言蜜语,连看人的眼眸里也似乎揉进无限深情。如若没有潞州惨案,如若十年前自己不逞一时的口舌之快,那是不是现在可以放纵自己沉沦,可以尽情地汲取需要的温暖,苏莞烟才要松下一口气,便猛地后心一凉。他被自己的这种想法吓了一跳!

事情没有如果,韩辛辰是灭了楚氏满门的凶手,这一点无论如何不可以被忘记,他不值得被原谅,更不可以被宽恕。苏莞烟靠在韩辛辰的怀里,仰起头蹭了蹭他的下巴,弯弯的眼睛里衔了丁点晶莹,说话的声音带着虚音:“信啊!怎么能不信呢?”

通州的惨烈远远超过了苏莞烟想象的百倍,已经被简单打扫过的战场上依旧是残留着浓重的血腥味。黑红的城墙,浸饱了血液的泥土,染得整的通州像是从血里捞出来的。城里的街道里涌满了伤兵,呼疼喊痛的声音此起彼伏,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大夫在门板架起的简易病床前来回穿梭。

“报将军!楚王到!”传令的小兵话音才落,韩辛辰已经拖着苏莞烟跨进了杨时令的房间,

后背上的伤口尚没有处理完全,杨时令看见来人匆匆套上外衫站起身:“末将不知楚王大驾有失远迎!”

“不必拘礼”,韩辛辰一脸正色,就着侍卫搬来的椅子泰然落座:“通州一战杨将军当论首功!今日之战不仅保护了我大燕的子民,更是力挫秦军主力,为他日破秦做了准备。只是听闻杨将军帐下将士牺牲颇多,本王也深表遗憾。”

杨时令为官不同于他为将的好爽做派,说话做事不自觉地多了几分小心翼翼:“通州一战能胜,是齐王指挥得当,通州百姓全力向支持,皇上与楚王及时支援。在下不过是领命而为,哪衬得上首功!”

“将军谦逊”,韩辛辰可不是来和杨时令互相恭维的,几句例行的客套话后,马上进入此行的真正目的:“秦人现在士气正低,杨将军以为现在乘胜进攻如何?”

齐军几乎损失殆尽,现在进攻秦人便正应了韩辛辰的下怀,打狗我冲最前面,分肉要把人挤出去。杨时令又不痴傻,这么简单的试探不至于看不出来,只是直接拒绝楚王,他又不够格,只得推诿道:“末将只负责领命打仗,这么重要的主意还是等齐王拿吧!”

“就不怕错失良机?”韩辛辰敲敲桌面,挑起眼睛看向杨时令:“通州到洧川可又不是一两天的路程,来来回回要花费不少时间。我等愿听圣旨将前锋调给杨将军指挥,但是怎么打还是要听听大家的意思,不然一旦贻误战机,杨将军恐怕拍担待不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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