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左脸颊上挨了一耳光的地方又被用力地捏了一下,严榛猝不及防,疼得眼泪险些掉下来。
“你干吗啊?”他既茫然又着恼,气呼呼地瞪着那个笑得狡黠的人。
“谁叫你要一直不停地说那件事,我不是说已经过去了嘛。”锦帆收住笑,戳了戳严榛被掐红的脸蛋。
“你下手太狠了。”严榛不满地撅起嘴,眼里被疼出的泪充盈得水汪汪的,哀怨的样子看得锦帆那叫一个心荡神驰。他按捺不住,一把搂过严榛,吮吻起他的薄唇。
小野猫真是可爱到让人想要压住狠狠疼爱一番啊……
31.急转直下
再呆下去,万一这家伙意犹未尽,真刀真枪干起来,就糟糕了。
清楚他必定是害羞多过气恼,锦帆也不挽留,只笑笑地叮嘱“路上小心”。严榛刚走到门口,听到那人在身后扬声道:
“下次可不会这么简单放过你啰!好好期待吧!”
“咯吱”,严榛禁不住握拳,骨节发出微响。
这样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有病的样子。
严榛恢复学校生活后,每天只能抽空去看锦帆,不过,周末放假时,他通常会做了饭带来,然后陪着锦帆直到晚上。
今天便是周末,严榛应该快来了吧。锦帆心情颇好地期待。忽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不会是严榛,他进自己的病房从来不敲门。“哪位?”锦帆询问。
“表哥,是我。”
唐铭?这倒稀奇了。锦帆暗自一笑,说了声“请进”。
唐铭提了一个食盒进来,放在床头柜上,吸了口气,对锦帆道,“那个……表哥,这是我妈给你炖的汤,你趁热喝吧。”
锦帆不开腔,盯着唐铭的脸看。一与他视线接触,唐铭马上移开目光,似乎不敢看他的脸。
“你、你老看我干吗?快喝啊。”
锦帆默然一晌,忽然无谓地一笑。伸手打开食盒的盖子,里面的热汤散发出香气。
“这么着急让我喝,难不成,汤里加了什么意想不到的特殊配料么?”
唐铭的脸骤然煞白了一刹,呆了一瞬才僵硬地笑答,“……你、说什么啊?这里面只有鸡和红参……”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锦帆淡然一哂,蓦地收起笑容,神色冰冷,“我心脏坏了,眼力还在。一碗汤让你紧张得六神无主,只能说明,汤里有猫腻,对不对?”
唐铭的脸由白转青,头上也渗出汗来。呆滞了片刻,对着气定神闲的锦帆,他终于崩溃了。
“都是你!”他指着锦帆,歇斯底里一般号叫,“你害我被学校开除,害我在人前抬不起头,害我妈离职……既然你不把我们当亲戚,我们也没必要跟你客气!”
“你把我们害成这样,为什么不早点死?你要是死不了,我就帮你一把,等你死后,我妈就是凌家唯一的继承人,公司和遗产就只能交给我妈,这就算给我和我妈的补偿!这难道不公平么?”
锦帆盯着狂躁的唐铭,面无表情。半晌,他冷然一笑。
“计划得挺不错呀。确实,星威是家族产业,若不想家产旁落,只能交给姑姑和你。不过,如果抛开家族和血缘的束缚,我其实还有很多选择。”
“什么?”
锦帆笑了笑,面容变得柔和了些许,“对我而言,‘血浓于水’这个词已经不成立了。迄今为止,我所感受到的亲情,有一半是来自于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家族和财富,只不过是让活人受累的枷锁,对我一个日子不多的人来说,还是随心所欲一点更好。”
唐铭越听越糊涂,同时有一丝不妙的预感,“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关于公司和我的全部财产,我已经写好了一份遗嘱,并且作了公证。”
“什么?你……”唐铭差点跳起来,不妙的预感已几乎成为现实。他完全失去理智,冲到锦帆面前,揪住他的衣襟。他用力太大,锦帆被他勒得有点透不过气。
“说!遗嘱的内容到底是什么?”他恶狠狠地逼问。
胸口越来越闷,锦帆难受地咳嗽了一声,却还是勉强绽出一丝轻笑。
“……你确定你真的想知道么?”
“凌锦帆!”唐铭顿时发狂,狠狠地扇了锦帆一巴掌,又顺势扼住他的脖颈。
“你这样苟延残喘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吧?我这就送你去……”
“咣”的一声,病房门被踹开了,一个女声惊骇地尖叫道:
“哇啊!你是谁?要干什么!”
惊叫声令唐铭暴走的神志稍稍冷却,双手下意识地松开锦帆的衣领。他转过头,还没看清眼前的情况,一双铁钳般的手就抓住了他,将他拎离病床,然后猛地一记老拳砸在他面门上。
唐铭咕咚栽倒在地,鼻子流出血来,嘴唇也被牙齿磕破了。他愣愣地抬头,看到的是严榛布满煞气的脸。
“锦帆!”严榛不再理睬唐铭,急忙奔到锦帆身旁扶住他,边轻抚他的胸口为他顺气,边紧张地问,“锦帆,你怎么样?伤着没有?哪里不舒服吗?”
随同进来的小护士早就吓得一溜烟跑去喊来了医生。在医生的责问下,唐铭机械地擦掉脸上的血,站起身来。
“你最好快滚,”严榛斜睨着他,目光阴狠,“下次要是再敢出现在锦帆面前,就不是打你一拳这么简单了!”
方才在门外听到这家伙的叫嚣,严榛立刻血冲头顶。这畜牲,妄图侮辱自己不算,现在居然敢伤害锦帆!若不看在这是病房,严榛真想新账旧账一起算,狠狠暴打他一顿!
唐铭踉跄着脚步,刚要往外走,锦帆低哑的声音把他唤住:
“唐铭。”
唐铭身子一震,顿住步子,恍惚地去看锦帆。
“……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呼吸略略急促,锦帆说话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吃力,“如果……你可以离开你母亲的庇护,尝试用自己的眼光去看这个世界,也许,很多事情都会改变。”
唐铭灰白着脸,看着锦帆的目光中有些许了然,也有迷惑。
终究,他什么也没有回答,沉默地走出病房。
医生惶惑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严榛不关心个中究竟,他只想知道,锦帆有没有哪里不妥。
“锦帆,难受吗?身上有没有什么地方会痛?”
锦帆安慰地握住严榛的手,力道很弱。
“他拿着下了药的汤来,想把我……”他指指床头柜上的汤向医生解释。
严榛怒目圆睁地看那碗汤。真没想到,唐铭和他母亲居然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锦帆是他们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他们竟然要害死他!……忽然,身上沉了一下,严榛回过头,看到锦帆青白着脸昏倒在自己怀中,登时脸色惨变。
“锦帆,你怎么了?醒醒啊!锦帆!”
32.记得那首歌吗
自唐铭事件后,锦帆的病情恶化了。虽然那次休克之后很快便恢复了意识,他心悸胸闷、脉搏异常的症状却变得更明显,经检查,心脏衰竭的迹象加重了,供血不足导致精神体力都急剧下降。医生只能加大用药的剂量,除此之外,他们十分担心的是,心脏衰竭可能连带引发其他器官的衰竭。总之,锦帆的病情变得越来越不乐观了。
唐铭带来当作凶器的汤也检验过了,里面有一种刺激心脏搏动的药物,锦帆有时会用。凌心雨母子大概是想伪装成用药过量的意外。
严榛守着安静睡着的锦帆。对方过于苍白的面孔在他眼中一点点放大,模糊。
前一刻他还恨不得将那对母子碎尸万段,目光触到床上人的脸,严榛就将除他之外的事全忘了,也无心控告那两人谋杀未遂。
他不太清楚,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不久前,这人还生龙活虎的啊,那暖暖的体温,那令自己心醉神迷的有力拥抱,一切都不是假的,让人以为他其实是在装病,怎么才过了两三天,他便这么安静了?
严榛的心忽然因为恐惧而感到寒冷。他想要锦帆跟自己说笑打闹,哪怕压倒自己也行,他不要看他这么一个劲儿地睡。
握住锦帆没有打点滴的手,严榛凑在他耳边,私语般轻唤,“锦帆,起来了,懒虫别睡了。”
锦帆惺忪地睁开眼,口齿不清地细声嘟哝,“让我睡嘛……我好累……”
严榛仿佛被一根冰锥刺中胸口,攥紧他的手指,加重语气,“不许睡了,再睡我一辈子不理你!”
“唔……好嘛,我不睡了。”锦帆果然屈从于严榛的“氵壬威”,努力撑开眼皮。严榛这才稍稍宽慰。
“下个星期就是我们学校的汇演了,我们的节目排在最后一个,是压轴的哦。你想啊,演出到最后,观众们肯定累了,这个时候我们登台,一下子就让他们全都重新振奋起来,怎么样?一定很威风对吧?”
为了让锦帆打起精神,严榛不遗余力地跟他聊天。锦帆望着视野中影子有些模糊的严榛,恍惚一笑。
严榛的心思,就算他脑子再糊涂也明白。他想要守住对严榛的承诺,很想很想,可是,这颗心,这个身体,怕是不能让自己如愿了。
神啊……
似乎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严榛有些不乐意,“我说了这么半天,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啊?好歹也回人家句话嘛!”
锦帆淡淡一笑,“你们要唱什么呢?”
“我们准备唱两首新歌,都是小丁写的,但是没有公开过,说是找不到合适声线的人唱。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认识我之后才觉得,那两首歌简直就是给我写的!”严榛不知不觉兴奋起来,忘了自己侃侃而谈的初衷,“嘿嘿,被他这么一说,就好像我真的是什么了不起的歌手一样。不过那两首歌写得真的不错哟!要我唱给你听吗?”
锦帆柔和地笑望严榛,有些失神。谈论起自己最喜欢的音乐时,严榛总是神采飞扬,目光有如钻石般闪亮,美丽到无法形容……
注意到他近乎痴迷的眼神,严榛禁不住脸红了红,“……锦帆?”
锦帆回过神,想起方才说到的话题,笑笑地摇头。
“算了,新歌在首发会之前,要保持神秘感啊。”
静了一会儿,锦帆似记起什么,抬头望着严榛的双眼。
“其实,榛子,我一直想听你唱一首歌。”
“哪一首?”
“就是那首《城里的月光》。”
“啊,你是说……”严榛也猛然回忆起,第一次与锦帆相遇的那天,在flesh club里锦帆听到自己唱的,正是这首歌。
“嗯。”锦帆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愉悦地笑出声来。
“榛子,有件事我说了,你不许生气。”
“什么呀?你说。”能让锦帆开心成这样,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
“其实我最初迷上的,是你的声音。”
“声音?”严榛讶然。
“对呀,我们认识的那天,你不是跑到我公司来大吵了吗?那时我看不见人群里的你,只听见你大呼小叫,我心里想,这个人的声音真好听啊。”
“……那有什么好听的。”回想起自己那天的样子被锦帆看光光,严榛有点尴尬。他是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啦,不过在喜欢的人面前,人人都会想要保持良好形象呀。
锦帆莞尔失笑,“那时候我觉得你很可爱,想要再见见你,就去了flesh club。在那里我听你唱了《城里的月光》,真的是很好听的声音,我从没听过那么美的歌声。”
“那是因为你歌听得太少了吧。”严榛不好意思。
“或许吧,可是,让我听了之后念念不忘的,就只有你唱的那一首而已,一直希望可以再听你唱一次。现在,能再唱一遍给我听吗?”
严榛凝视着锦帆。对方憔悴的脸上那一抹清浅的笑容悄无声息地刺痛着严榛的心。
沉寂许久,他垂下眼帘,摇了摇头。
“我不唱。”
“榛子?”
刻意忽略锦帆话音中明显的失望,严榛用力忍下涌上眼眶的泪潮,固执地摇头。
“我不唱……现在不唱。”
33.请听我的歌
“还有三天就是汇演了,打起精神来嘛。”凯琳拍拍严榛下垂的肩头。她和小丁都清楚严榛因为锦帆的病而情绪低落,平时在一起便想尽办法给他鼓劲。
严榛沉思一阵,握了握拳。
“凯琳,小丁,有件事我想跟你们商量。”
“喂!你不是这种时候要打退堂鼓吧?”
“不,不是。其实……”
听完严榛的想法,二人不作声地想了一会儿,而后拍掌道,“应该没问题,那首歌我们都很熟悉,现排也来得及!”
“对不起,时间这么紧的时候我还……”
“有什么关系嘛,为了声援伙伴的爱情,这点小事不算什么。”小丁笑嘻嘻地轻弹一下严榛垂下的头。后者倏地抬起头来,瞪大眼珠。
“什么?”
“别装啦,”凯琳嗤之以鼻,“我们早就看出你跟你那位大哥不是正常向的兄弟了。”
“正常向……”
终于到了元旦这天,距离演出还有两三个小时,礼堂里已经人头攒动,参加演出的学生们都在紧张地准备,调试乐器、换演出服,做最后一轮排练。
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分心,严榛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锦帆。前天锦帆不明原因得了感冒,因为抵抗力低下引发了肺部感染,几乎有生命危险,幸亏全力抢救才保住了性命。从那之后,锦帆便转入了重症病房。
锦帆病危那一刻,严榛感到脑子仿佛一下子被掏空了,他只想守在锦帆身边,别的什么也不想。然而,苏醒过来的锦帆却声气微弱地催促他去参加演出,所以,他现在才在这里。
既然来了,那就一定要唱好,这是Zeal成立后第一次正式登台,不能给伙伴和自己留下遗憾。
一个人退出礼堂,坐在花坛沿上,严榛抱着锦帆赠送的日落红吉他,轻轻拨动着丝弦,发出玲玲的琴音。
待会儿或许会有数百人来看演出,可是,少了你这一个观众,我却觉得好失落。
锦帆……
正在叹气,有人从背后重捶了严榛一拳,他差点脸着地栽下去。回头一看,是小丁。
“我一猜你小子就是躲在哪里黯然神伤。”
严榛没说话。小丁在他身旁坐下,问道,“你哥今天不能来了吧?”
“……嗯。”
“那咱们的新方案还执行吗?”
严榛怔了怔,浅浅苦笑。
“算了吧,那首歌我本来就只想唱给他一个人听。”
小丁理解地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把手伸给还坐着的严榛。
“过来最后排练一次吧。”
“……好。”严榛拉住他的手站起来,两人并肩离开。
三小时后,汇演正式开始。整场演出预计要进行两个多小时,严榛他们排在最末,所以要在后台一直等。前台不时爆发阵阵掌声和喝彩,却振奋不起严榛的情绪。终于,倒数第二个节目结束,Zeal三人组第一次公开亮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