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帆不动声色,“榛子,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姑姑的儿子,唐铭,我跟你说过的。”
严榛记起来,锦帆说过父亲有个妹妹,但是他们的关系在父亲生前就很淡漠。父亲去世后,姑姑还有她儿子却突然跟锦帆亲近起来,也开始热心关注星威的发展动态。锦帆认为他们热心的无非是父亲留下的家产,同他们几乎没有来往,严榛也就从没见过这个所谓的姑姑和表哥。
毕竟是亲人,严榛觉得自己应当表示一下,他刚想自我介绍,唐铭却斜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严榛被晾在原地,好不尴尬。
“我是听说过他也在读这所学校,但他年级比你高,快毕业了,我以为你们应该不容易碰面的,再说你们互相也不认识,没想到这么巧……”锦帆无奈地轻叹,摸摸严榛的头,“他的刻薄劲跟他妈妈一样,你不必放在心上,只是以后稍稍注意防备他,知道吗?”
锦帆温暖的手掌唤回了严榛的神志,纵然有些伤感,他却只能点点头。
就这样,高中毕业三年,严榛重归学校当起了学生,一切对他来说,感觉既怀念又充满新鲜。
音专校风很正,治学严谨,即使严榛这样的旁听生也一视同仁,课业负担不轻。为了专心致志学习,严榛只能向flesh club的老板申请,只在周末去工作。周末两天开店和闭店的时间都早,不会耽误严榛功课,当然薪水也随之压缩了,严榛却很满足。
这样一来,锦帆也不必每天深夜开着车来接他下班了——自搬家以来,锦帆执意天天接送严榛上下班,除他生病外,风雨无阻。他那个哥哥,身体那么不好,晚上再不好好睡觉,又该生病了。
“第一周上课感觉怎么样?还顺利吗?”吃早饭时,锦帆饶有兴味地问。这是严榛开始在音专上课后第一个周末,整整一个周严榛都很忙,学习加上自觉主动承担的家务,害他都没时间和锦帆好好聊聊学校的事。
“不错啊,教授人很好,教得也仔细。虽说学的是基础乐理,但没想到我不懂的东西有好多,自己都吓了一跳。”严榛咬着涂了果酱的吐司,兴致勃勃地道,“同学也都还好。对了,有两个同学听了我课堂上的试唱,说我嗓音很好听,问我要不要跟他们一起组乐团。”
“那很好啊,你答应了吗?”锦帆高兴地问。
“我当然答应了,说不定这就是我实现愿望的第一步啊。”严榛点头,像个小孩子一样兴奋道,“我跟你说,那两个人真的很厉害呢!男孩子叫小丁,吉他钢琴都很棒;叫凯琳的女孩擅长摇滚风的编曲……”
锦帆凝望着滔滔不绝的严榛,嘴边噙着一抹微笑。对于这些叙述内容,他并不像严榛那样感兴趣,真正吸引他的,是严榛说话时手舞足蹈的举动和闪耀着光彩的眼神。说着自己的爱好和梦想时的严榛,看上去那样光彩夺目,锦帆也受到感染一般,不由自主地感到愉悦。
然而……
觉察到胸中怦然悸动的心,锦帆已经清楚,也不得不承认,严榛给自己的感觉,不仅仅是“愉悦”这么简单。
他喜欢他直言快语说着自己好恶的样子,喜欢他神采飞扬谈论梦想的样子,喜欢他义不容辞悉心照顾人的样子,喜欢他……
喜欢他,喜欢他,喜欢他,喜欢。
在遇见严榛之前,这种心情是不曾有过的,就连与严榛相识之后,锦帆也不确定,是从何时开始。是从喝着他亲手榨的果汁开始?是从望见他悲伤哭泣的脸孔开始?是从听到他悦耳的歌声开始?还是……从他跑到公司大呼小叫“讨说法”,令自己情不自禁用小野猫来形容他开始?……
不过,无论究竟是哪一个开始,也已经不重要了。比起起点,锦帆向来更重视过程和结果。
是他自作主张让严榛成了自己的弟弟,如今,在锦帆心里,严榛又有了一重不能明说的身份。这一刻,他已经决定,余下的生命中,他要将守护严榛的笑容当作最重要的事业,直到……
“……锦帆?你有在听么?”看眼神就知道这人心不在焉,严榛不满地嘟起嘴。锦帆回过神,歉意地笑笑。
“不好意思,我刚才……突然想明白了一些很重要的事。”
“突然?”严榛困惑地皱眉。
“是啊。”锦帆凝望严榛,眼神中含满自己觉察不到的温情,“我才发现,有些看似很复杂的问题,其实只是人本身想得太多,忘记了其实有时候可以用一种最简捷的方法来解决。”
“还有那样的方法?是什么?”
锦帆望着眼里充满好奇的严榛,淡淡一笑。
“直觉,人类的本能。”
14.生命中的甜蜜与辛酸
不知不觉已是十一月底,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路边的枯草上结了薄薄的白霜。
严榛对于学校生活越来越习惯,音乐天赋也一点点表现出来。他已经正式与同学小丁和凯琳组成了一个小乐团,定名为“Zeal”。还有一个多月元旦就到了,严榛除了上课、练习,还要和乐团一起为学校组织的节日汇演作准备,每天都要排练到颇晚才回家。这样一来,他就很难抽出时间来打理家务和为锦帆做晚饭了。对于严榛的歉意,锦帆十分不以为然。
“我早就说过这些事情不用你做,你就专心忙你自己的事吧。”
“嘿嘿,不好意思啦,老哥,周末休息的时候我给你煮好吃的!”
想起严榛一脸天真的笑颜,锦帆的心情也变得格外好,就连去医院进行每月例行检查时都禁不住浅浅地笑。
“这次很自觉嘛,不像以前,每个月都要我打电话催你。”说话的是Q市中心医院心脏外科的主任石医生。石医生是锦帆已故父亲的好朋友,多年来一直兼任凌家人的保健医生。
“检查结果比上次要好。”看着手里的报告,石医生颇为欣慰,抬头望望锦帆,“看你也是满面春风的,有什么好事么?”
“唔,算是吧。”锦帆笑笑,“比上次要好,是说有好转吗?”
“好转说不上,只能说没有恶化,特别是就你眼下的治疗状态而言。”石医生收起笑容,“我已经再三告诉过你,你的病必须入院医治休养,尽量杜绝劳累和情绪波动,结果你竟然还敢去工作……对你这种冥顽不灵的小子,我已经无话可说了。”
看着石医生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锦帆忍不住笑出来。石医生叹了口气。
“你小子,真的一点不把命当回事么?刚才看你情绪不错,我还以为你终于想开了、打算好好活下去了呢。”
锦帆不知不觉同样敛了笑容。静默片刻,他低下头。
“我是想好好活下去啊。医生,我的病您最了解,它已经不是三年五年的事了,我治了这么多年也没起色,还有没有未来也不确定……”
他把目光转向窗外,“所以,剩下的日子我希望尽量按自己的想法来生活,我不想……每天从医院窗口看着一成不变的风景,在焦虑恐惧中一天一天捱下去。”
石医生一时默然,片刻,他又开口,“……你也不要太悲观了,如果考虑心脏移植,还是有望康复的,我说过,你现在还没过移植的最佳时机。”
“我知道。”锦帆点点头,无谓地笑了笑,“您也说过,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二十,而且,前提是要有合适的心脏。”
诊室里又一次陷入沉默。少时,石医生重重地叹了口气。
“总之,作为医生,我只能说,我会竭尽全力想办法医治你,也在多方替你寻找可供移植的心脏。”他把检查报告装进文件袋里,交给锦帆,目光深沉地望着他,“可是,锦帆,你一定要坚强,千万不能轻易放弃,就算不为你自己,也为了那些珍惜你的人。”
锦帆轻轻吐了口气,双手接过报告,向着医生微微欠身。
“我知道,医生,谢谢您。”
坐进自己的车,把文件袋丢进置物箱里,锦帆趴在方向盘上,望着周围的人来车往。
珍惜你的人……
脑海里划过乔歆冲自己念叨的身影,锦帆忍不住嘴角上翘,即刻,笑容静静消失了。
原本,父母都已去世,姑姑一家从未把自己当作过亲人,这世上应该只剩下乔歆一个人珍惜自己;而现在……
眼前仿佛浮现严榛笑得没心没肺的脸。锦帆望着臆想中的他,淡淡失笑。
正如他对石医生说的那样,他并非不爱惜生命,只是,一生就算再长也有尽头,也许他的人生会比别人短一些,但想开了也没什么特别不好的,他只希望平静无波地走完剩下的日子。
然而,他却在这种时候,遇到了严榛,在他几乎已经做到心如止水的时候,突然明白了“爱”的滋味。
这种味道一旦领略,便是欲罢不能,尤其是对锦帆这种从不曾爱过的人而言。自从意识到喜欢上了严榛,锦帆的心渐渐失去了平静,严榛的陪伴令他既幸福又觉得煎熬。
他想要更多、更多地去爱严榛,又怕自己的时间不够;希望严榛能够发觉自己的心意,更盼望他与自己心灵相通,可是……又怕自己终究只能留给严榛悲伤……
锦帆无意识地又笑了。严榛的出现,令他懂得了爱情和幸福的真意,却也让他不由自主陷入矛盾纠结,所以,老实说,这到底算好事还是坏事,还真让人无法简单下定论呢……
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锦帆看了眼车上的时间,已经不早了。竟然出神了这么久,锦帆有点讶然,他发动起车子,开出医院停车场。在路上行驶了不大一会儿,天上下起了雨。
白天天气明明不错的,没想到会下雨。记起严榛早上出门时没带伞,锦帆想了想,决定去接他。
这个时间,严榛通常都留在学校排练的,应该不会走掉吧。转了个方向,车子向音专开去。
十几分钟后,到达了严榛学校。锦帆停下车,找出一把雨伞举着,走进学校。
他来接过严榛几次,知道他的教室。走进教室,里面只有一男一女两个学生正在练歌,并不见严榛。
锦帆认得,这两个学生就是严榛乐团的伙伴,小丁和凯琳。两人见了锦帆,暂停练习。
“啊,你是……严榛的哥哥凌先生?”凯琳对锦帆有印象。
锦帆冲她笑笑点头,“你们好。严榛已经先回去了吗?怎么没跟你们一起排练呢?”
两人一时没有回答,面面相觑。锦帆迷惑,“怎么了?
小丁和凯琳望望锦帆,神色复杂。片刻,凯琳沉不住气了,急急地对锦帆道出实情。
“凌先生,今天,榛子他……”
15.危机
冰冷的雨丝簌簌落下,从淋湿的头发不断滴在脸上,严榛却仿佛浑然不觉。各色的伞花从身边匆匆掠过,只有他一个人在路上缓慢行进。
淋点雨也好,可以把下午那件事留下的恶心感觉洗刷掉——
今天轮到严榛和另外几个学生整理音乐教具室。为了不耽误排练,傍晚一下课,他先其他人一步去了。正在低头清扫,忽然,严榛听见有脚步声走进来,他以为是其他值日的人,没等他抬头,门“砰”地一声被关上了。
严榛吃了一惊,抬头才发现来者是三个穿着奇装异服的男青年,其中两个高个子是严榛的同学,不过这两人是混混一类的人物,严榛平时跟他们接触不多。视线转向第三个人,严榛愣了,那人正是唐铭,锦帆的表弟。
自己跟唐铭只有报到时那一面之缘,他来找自己做什么?细看之下,这三人瞪着自己的目光都是冷冷的,带着狰狞,严榛心里微微一耸。
“你们有什么事?”
唐铭哼了一声,冲另两人使了个眼色,趁严榛尚未回神,那二人不由分说上前拽过严榛,猛地将他按在课桌上。
严榛呆怔一刹,惊怒交加,大吼,“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唔!”话没说完便挨了一巴掌。
“臭小子,闭嘴!”一个人不知从哪里抽出团布料塞进严榛口中,严榛说不出话,只能从喉中溢出呜咽。
一直没作声的唐铭悠悠走过来,望着严榛眼中的愤怒,他冷笑一下,朝他弯下腰,伸出手轻轻触摸严榛的脸颊。
“原来表哥喜欢这种类型的,真让我意外。当初听说他认了个弟弟,我就一直在猜,是什么样的可爱美少年能诱惑得了他,没想到是你这种土得掉渣的傻小子……”
严榛手脚被那两人按得死死的,只能充满恨意地瞪着唐铭。至于他说的什么“诱惑”,严榛听不懂。他和锦帆是兄弟,跟诱惑有什么关系?然而,唐铭很快就让他明白了。
“难不成其实你在床上很在行,让凌锦帆欲罢不能?不然,我实在想不明白你是怎么迷住了他才让他带你进凌家的。你想要什么?他的钱吗?”唐铭作出迷惑不解的样子,摸着严榛的手忽然移到他的脖子,抚弄着微凸的喉结。
严榛脑子里一阵昏黑。原来,唐铭是在诬蔑自己为了锦帆的钱而……他禁不住浑身发抖,一半因为狂怒,一半因为恶心。猛然,他拼命扭动身子,差一点摆脱那两人的压制。正在这时,唐铭突然变脸,一把揪住严榛的头发,恶狠狠地一字一字低吼道:
“小子,给我听清楚了,你想图谋谁的钱都行,只有凌锦帆不行,他的钱早晚都是我的,你跟着他一个子儿也得不到,倒不如……”
“哧啦”一声,严榛的前襟被扯开了,唐铭俯身在他胸前一通乱亲乱咬,狞笑着戏谑,“不如让我上,我会给你钱的。”
严榛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轻易地被唐铭松开了裤子。指挥另两人把严榛翻过去,唐铭扒下严榛的裤子,露出臀部。看到此景,另外两人不由呼吸粗重。
“铭哥,你享受完了别忘了让我们也尝尝甜头。”说完,分开严榛的臀瓣,方便唐铭进入。
感受到唐铭抵住了自己身后,严榛想死的心都有了,屈辱的眼泪夺眶而出。千钧一发之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可能是来值日的,别理他,门上锁了。”一个人道。哪知敲门声并不见停,还有人的喊声:
“榛子,榛子你在里面吧?快开门啊!”
是凯琳和小丁!严榛心里一缓,趁压住自己的两人愣神的一瞬,严榛用力踢倒了近旁的一把椅子,发出巨大的响声。
“榛子!榛子!你怎么了?”
门外两人闻声狂喊。唐铭见状,抚额摇了摇头,眼神示意两人放开他。
严榛快速穿好衣服,连领口也顾不得仔细整理。这个屋子他一秒钟也不想多呆,他打开门冲出去,小丁和凯琳边追赶边大喊,他充耳不闻。
他没有回教室,径直奔出了学校,跑过熙攘的大街,直到累得迈不动双腿,才恍惚停步。他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他迷路了。
脱力地坐在道旁花坛的石沿上,双眼一痛,眼泪便如决堤一般,不住、不住地流下来。
“就是这样。我们本来是去帮榛子值日的,谁知……”把自己看到的情形原本讲述给锦帆听后,小丁眉头深锁,“榛子衣领敞开着从教具室跑出去了。那三个人是怎样的人我们都清楚,我们很担心榛子,就在校园里到处找他,但是没找到。他的背包还放在教室里,我们想他可能还会回来,就一边练习一边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