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商大袖一挥,还很豪爽的声称,今天第一次给大家发奖金,为了讨个好彩头勉励大家再接再厉,每个人额外多赏一百个大钱:有媳妇的回去给媳妇做身好衣服,有娃的,给娃娃买些好扁食。
第八章:沆瀣一气
当时,那伙累得已经屁滚尿流的伙计脚夫不但想不起怨声载道了,竟然齐刷刷一起跪下给刘商磕头,一百个大钱,他们还得辛苦奔波三天的工钱啊。
第二天傍晚,这伙赶得上风驰电掣一样的商队正好撵在一个大集镇上。
大家除了先拿到手了多出来的两天的工钱,刘商还令小蓟去唤来镇上最大的鞋庄掌柜的,给大家伙每人量了一下脚的尺码,要鞋庄连夜给大家赶制出两双结实养脚的千层底布鞋。
顿时,这些疲累交加脚上已经开始起燎泡的伙计脚夫们就不是感激涕零了,东家这样体恤怜悯,他们还得到这样优厚的收入,简直就是在他们行商生涯之中从来就没有过的事情啊。
给大家免费发放布鞋的福利是谢湘细心观察到的。
他为着自己双脚数次奔波的苦痛创伤,见那些脚夫伙计虽然都是早就习惯行走跋涉的,但是这样强行军似的疾走,有的伙计脚上的鞋子还是开始破损,有的看起来已经影响到了行走。
当谢湘对刘商提出要给这些人缝制鞋子的时候,刘商小小的抗议了一下,多给钱也就算了,哪里还有东家还要包脚夫伙计走路穿的鞋子的。
谢湘很耐心的给刘商算了一笔账,刘商立刻便举手投降,并且还听从了谢湘另外一条建议,很贴心的要客栈掌柜的为商队全部需要行走的人准备了紫苏汤泡脚。
那些脚夫伙计都是粗粝惯了的人,就算是脚上的草鞋布鞋破损磨破了脚上的一两处皮,或者脚趾上磨出几个水泡,用紫苏熬的热水泡洗了一下,很快便疼痛减退,晚饭过后,便集体安安生生的休息去了。
很多拉货的牲口体力却跟不上了,需要临时更换牲口,有的蹄铁松动了,需要更换蹄铁,刘商是东家,不是交易的事情自然用不着事必躬亲,刘叔和小蓟却忙乱了半夜。
叶老头果然是个有经验的,他的紫苏汤泡脚不但解乏累,而且杀菌止血,敛伤口,谢湘的脚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
他本来想陪着刘叔和小蓟一起去查看那些牲口的,毕竟,他现在也是给刘商打工的,刘商却一把拖住他,非要谢湘陪他喝酒。
谢湘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原来古往今来的老板都是这样没人性啊,别人为了挣他的几个臭钱,累得连命都快没了,他还有闲情逸致拖着人陪他喝酒。
好吧,陪老板当然也算是他工作的一部分,他的脚确实也不能走路太多,就算是沾了特权阶级的光,沆瀣一气一回吧。
大些集镇上的客栈和那些乡旮旯里的小客栈就是不一样,他们除了有三六九等的客房,还有专供有钱客人吃酒取乐的地方。
当然了,你若是自带干粮睡大通铺也是没有关系的;你如果是那种有的是银子的土豪大爷,他们有专门的小厨房,好酒好菜的伺候你,土豪大爷喝的高兴了,还可以叫来一个标致唱小曲的姑娘轻弹一曲,以助酒兴。
反正只要你舍得掏钱,各种舒服享受分分钟及时跟上。
刘商本来就豪爽大条,为着出了临淮,一路遇到都是没头没脑的小客栈,不能痛痛快快的和谢湘喝一场酒,说说亲密无间的话,早就心痒难耐了,这会岂能轻易放过谢湘。
客栈掌柜的一看刘商这种架势,就知道是那种初次出门财大气粗不惜银钱的主儿,便吩咐厨房专门捡贵的菜上,什么王八银鱼水晶肘子烤全鹅霎时弄了一桌子。
就是陈年女儿红,价钱贵还特别适合这些秀才士子饮用,果然刘商很高兴,立刻叫小蓟大块的银子赏给了客栈老板。
客栈老板喜欢坏了,赶紧点头哈腰的问道:“大官人您还要不要个唱曲的姑娘助助兴。”
没想到这叫话却没有问道刘商的心坎上,刘商立刻皱皱眉头挥挥手:“这里没有你什么事了,需要什么我自然会叫人和你说的。”
客栈老板见马屁好像拍在了马腿上了,赶紧识趣的一边连连点头,嘴里答应着是是是,一边赶忙的退了出去。
出去之后便对着刘商的房间门狠狠地撇嘴鄙视了一下。
一看就知道是个不习正道的主,还假装着什么清高啊,我呸。
谢湘对刘商笑道:“你弄这么一大桌子好酒菜,要不要叫刘叔也过来一起吃啊。”
刘商不以为然道:“这算是什么好酒菜,比临淮差多了……叫他干什么,你瞧着他嘴里不说我什么,其实心里已经老大膈应了,难得我们好好吃一顿饭,用不着去管他们。”
谢湘知道这些有钱人家向来是等级森严的,也就是刘商这种生意人家,虽然有钱却在社会上并没有多少地位,又为了用人得力,才不得不故作出对待下人,特别是一些有些年头的伙计管家平起平坐谦逊可亲的样子。
如果是那等有官位的世家,下人就是他们买了来驱使的马牛,别说和他们坐在一起吃饭了,什么样的奴仆可以走到那道门坎跟前都有规矩的。
逾了那些森严等级规矩,一顿打死扔在废井里是常有的事情。
所以刘商这样说,谢湘也只好不再勉强了,尽管那些脚夫伙计包括刘叔和小蓟等人今天都是辛苦异常的,也只能各人认各命,吃酒的吃酒,吃窝头吃窝头。
刘商还是从前的亲热狎昵模样,兴兴头头的和谢湘说着各种狎噱的话,其他同窗之间曾经的糗事,他们夫子现今如何了,饶舌给不休。
谢湘嘴里应付着刘商的话题,但是在他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这顿酒他却再也吃不成从前那种肆无忌惮挥洒畅快了。
“箫玉,干嘛啊,提起精神来行不行啊,你总是这样没精打采的,真是叫我闷得慌了。”
几碗酒下肚,刘商酒劲便慢慢地上来了,谢湘满脸的索然无味叫他很不高兴了。
刘商拍怕自己的大脑袋,“箫玉,我说了你可别笑话我,我觉得吧,我这个人见谁都能把持的住,就是一见了你就要犯贱的,你要是成天的捉弄我也就罢了,你这么天天对我相敬如宾的,我反倒浑身不得劲儿了,你说说,这叫怎么一回事儿。”
谢湘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嗔怪道:“我哪有成天的捉弄过你,就算是偶尔捉弄一下人也是我心情好,现在我哪有心情去和你开玩笑。”
刘商大大咧咧的说道:“你不是要去给令外祖扫墓嘛,我们明天索性绕道湘水如何,箫玉,你放心,等我除发了这些货物,把刘叔先打发回去,我便专门的陪着你去太原,可好,哎呀,箫玉……高兴点嘛,来来来,还陪我再喝一碗。”
谢湘赶紧摇头否认道:“云皎,你想哪去了,你这样待我已经是天高地厚了,商队绝对不能因为我而旁生枝节,你千万不要动不动就使老板的性子,转道湘水是一句话的事情吗,叫刘叔听见我在你这里真是再无立足之地了。”
刘商顿时哈哈大笑道:“他知道又怎么样啊,我是东家,我愿意干什么谁管得了,箫玉,只要你高兴,我就是赔了这些货物也值了……喂,谁叫你进来的,不是和你们掌柜的说了需要再告诉他的吗。”
刘商一语未了,哈哈大笑的表情忽然变得很恼火,而且,后面的话顿时也叫谢湘有些听不懂了。
好像是对另外一个人说的,但谢湘觉得他好像又不是对小蓟说的。
小蓟彼时也在外面还没有进来伺候,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就算是现在小蓟突然走进来,刘商也不可能这样训斥的,因为这个小厮向来和自己主人同行同止,就是刘商的影子,刘商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是不会忌讳他的。
刘商坐在主位,脸正对着门口,谢湘却坐在下位客座相陪,脸对着刘商,听见刘商这句有些古怪的话,谢湘便想转过脸去瞧瞧是谁冒冒失失的闯进来了。
他心里觉得有些古怪,难道是他听刘商胡说八道的太入神了,竟然完全没有听见门口有什么脚步声。
但是,他却觉得肩膀一沉,随即,一抹冰寒入骨的锋利锐器便紧紧地贴在他脖颈的动脉处。
谢湘的心顿时砰砰砰的狂跳起来。
他感觉到那分明是一把宝剑的刃口。
谢湘顿时吓得呆若木鸡,一动也不敢动了。
那把宝剑只要稍稍的再往他脖颈上刃进哪怕只是一点点,他就立刻可以去马克思举行亲密会晤了。
要知道,被切断颈动脉的人在现代社会都不一定回天有术,何况这个年代,这个说不定连个江湖郎中都没有的客栈……
他看见坐在对面的刘商脸上的恼火已经变成了瞪大双眼的惊恐无措。
“姓谢的,你可真是不要脸啊,这么快就又搭上另外一个金主了,快告诉我,我那个负心汉在哪里。”
一个女子充满鄙夷愤怒的叫骂声音突兀的在谢湘头顶滚滚而过,谢湘差点没有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竟然是何红药的声音。
“女女女侠……大侠,大侠,大女侠,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千万别别别……舞刀弄剑的,我们都是本分的生意人……”
“住口,没有和你说话,谁叫你胡乱插嘴的。”
第九章:忿忿的嫉恨
何红药厉叱一声,随即就撤掉紧压在谢湘脖颈上的宝剑,明晃晃的宝剑一下子指在语无伦次的刘商鼻子尖上。
刘商顿时吓得脸色雪白,整个人被何红药的宝剑逼得差点没有从凳子上仰面朝天摔倒。
谢湘从最初的惊恐之中缓过神来。
他立刻想到,看何红药的架势,虽然声色俱厉,但她的目的可能还是找他要人的,并不真正的想杀人。
如果何红药想杀人,就不会对着他和刘商废话这么多了。
而且,外面听起来也很安静,可见,何红药并没有滥杀无辜。
只是这个苗疆女子性格耿直,不会虚与委蛇巧言令色,用宝剑指着他只是说明何红药已经有些气急败坏了。
于是,谢湘很快便镇定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不能因为自己遇上的那些匪夷所思的破事连累了刘商。
“何姑娘,有话慢慢说,请你不要吓到了我的东家。”
谢湘故意慢条斯理的对着气急败坏满脸怒容的何红药拱拱手,柔声说道。
“呸,臭不要脸的,谁有功夫和你慢慢说,快告诉我,我那个负心汉现在在什么地方。”
果然,性格急躁的何红药立刻就撤回指着刘商鼻尖上的宝剑,又唰的指在谢湘漂亮的额头上方。
看见何红药全无了之前女孩子的那种妩媚爱娇,整个一个弃妇败坏的嘴脸,谢湘真有些哭笑不得。
谢湘当然知道何红药口口声声中的负心汉指的是夏雪宜。
虽然他也非常记挂夏雪宜的安危,现在被何红药用剑逼着,谢湘反倒好了奇了,夏雪宜跑哪里去了。
瞬间,他便想到,不会真是去了谢家村了吧。
随即,他便否认了自己这个有些荒谬的念头。
夏雪宜没有那么蠢,明知道自己是专门从谢家村出来游荡的,他谢湘又不是三岁两岁的小孩子,在外面受到一点惊吓就哭着回去找妈妈。
而且,夏雪宜认为他是和李信一起走的,所以,如果夏雪宜真的安全脱身了,一定首先是要去找李信的。
以何红药这样的身手,须臾不肯离开夏雪宜半步的性子,怎么反倒跑到他这里要人来了。
心念电转之间,谢湘顿时便有了主意。
首先得确保刘商的安全。
没道理叫刘商还坐在这里,和他一起去面对这个浑身毒、都是随时可以致人死命的五毒教公主何红药。
于是,谢湘故意叹了一口气:“哎……好吧,有些话,当做旁人的面……”
一语未了,何红药立刻又把宝剑指向已经有些呆怔怔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刘商,厉声呵斥道:“赶紧滚出去。”
刘商吃了一惊,条件反射似的立刻站起来,连屁股底下的墩子都被带翻了,就差没有高举双手抱头鼠窜了。
但是他甫一抬脚,才想起谢湘还在这个凶神恶煞的手里宝剑的氵壬威之下,惶惶的站在那里,只拿着眼睛看谢湘。
谢湘赶紧站起来,对刘商说道:“云皎,你不要害怕,这位是五毒教教主的妹妹,何红药何姑娘,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何姑娘说说,你先回避一下吧。”
末了谢湘又顿了一下,语气竭力淡定的补充道,“云皎,何姑娘是我的朋友,只是脾气有些急躁了些,你出去只可安静等待一会儿……替我们看着些不要叫旁人进来了,记住,千万不要节外生枝。”
谢湘一边说,一边对刘商使了一个眼色,即是示意他赶紧出去,又是叫他稍安勿躁。
刘商眼巴巴的看着谢湘,只好一步一步退了出去。
谢湘不禁暗暗的在心里祈祷,这个聪明人千万不要闹什么报官的戏目啊,要知道,那样才是真的会死人的。
气忿忿的何红药听见谢湘说自己是他朋友,本待啐一口的,却又听见谢湘很淡定的吩咐她用剑指着的这个肥头大耳男子不可旁生枝节,心中连日来的羞愤交加才稍有所解。
待刘商退出去,何红药便反脚“嘭”一声撞上房间的门,震的谢湘的小心肝都颤了几颤。
好在谢公子从来修炼的那种泰山崩于面而不改色的技能,在这样一个磨刀霍霍的关键时刻终于发挥了出来,于是,何红药便听见这位漂亮的“情敌”柔声问道:“何姑娘,想来你也是奔波了一天了,请先坐下来吃点东西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谢湘的语气太柔情真挚,还是因为何红药确实已经疲累饥饿交加了;更或者是,只从被夏雪宜撇开之后,从来就没有一个人对她的孤独无助表示一下关切。
现在,偶然之间,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一个和夏雪宜有着密切关系的人,心里由不得各种古怪情绪混合,何红药突然把手中的宝剑一下子放在谢湘面前的饭桌上,双手捂住脸,哭了起来。
谢湘不禁又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女孩子啊,虽然看起来气势汹汹声色俱厉,其实,还是不堪一击的。
待何红药哭泣了一会儿,谢湘才不紧不慢的说道:“何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请你……你能不能坐下来,我们慢慢地说好不好。”
何红药突然拿开掩着脸的手,倏然便宝剑在手,一下子指在谢湘的咽喉处,脸上还挂着泪痕,哽咽道:“你还我小郎君,都是你这个不要脸的相公,他已经是我夫君了,我断断容你不得的。”
看着鼻尖下面脖子中间明晃晃的剑刃,谢湘心里却分外平静。
谢湘毫无惧色的神情倒叫何红药有些捉摸不定了,汹汹的气势不觉间就有些消减。
“何姑娘,我没办法还你小郎君。”
谢湘平静的说道。
“你……你信不信我马上就叫你生不如死,只要我抓住了你,不信我那个负心汉不现身。”
何红药又勃然大怒起来,咬牙切齿的怒声说道。
“何姑娘,你先把手里的捡放下来,也不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何苦呢,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你爱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你就是先放我跑上一天,谅我也跑不出你的手掌心的,对吧。”
谢湘的神情越发轻松起来,甚至有些开玩笑似的对何红药说道。
何红药果然还只是一个比较单纯的女孩,一句话便彻底的泄露了她自己的目的,也叫谢湘知道在没有见到夏雪宜之前,何红药绝对不会随随便便杀了他的。
果然,何红药想了想,便抹了一下眼泪点点头:“这话说的倒是。”然后又嘀咕道,“哼……你须比不得女人,要给那负心汉做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