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世没有回答，表情怔仲的看了营地一会儿，那些斑驳的血迹，都代表着曾经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啊。昨天，就在昨天，他们还在谈笑风声，今日，却掩埋在了黄土之中。
“我本来……本来，可以保护更多的人啊……”鼻子一酸，他突然抱住大小姐，差点哭了出来。
明明，他有能力制止这场惨祸的，只要他的修为没有消失，反叛的护卫心有忌惮也就不敢动手。只要他有强大的力量，也可以制止事态的进一步发展，凭白丧失了那么多人命。
“大小姐，我明明，可以救更多的人啊！”他埋首在大小姐胸前，一遍遍的说着。
原来他一直在自责这件事！大小姐一叹，轻轻摸着他的头，神色中露出柔和，“不是你的错呢，真的不是，怎么能怪你？你杀了那二皇子，也算为他们报仇了啊，你要这么想。”
日头已经逐渐升起，车队向前行驶了一阵子之后，再度停了下来，仍谁也不想呆在那血腥味弥漫的营地中了。对于活着的人而言，那是一个充满着不好回忆的地方。
随行的大半东西都被抛弃，他们带走的只有三辆马车。既然活着，那就依然要向前走。
气氛有些压抑。
“我先休息一会儿。”略显疲惫的说了一句，韩世身体一歪便躺在了马车内。有气无力的猫子被他抱在双手中，懒洋洋的动也不想动弹一下。他的身体渐渐冰冷下来。
而绝行天途之中，此时于云端站立了两个大小姐。其中一个全身灰白。
“杀戮的力量，感觉如何？”灰白的大小姐开口问道。
“很强。”大小姐回答道，看着又幻化而出神态逼真之极的韩世，无奈的叹息一声。以往修炼，来到这里之后，她都要将这些幻化出来的自己所在意的人一个个全部杀死。哪怕他们还在对着她笑，被她杀了也无怨无悔。她在这个过程中渐渐冰冷无情。至今为止，也不知杀了多少次，有时候都依稀觉得，在现实中他们怎么还活着？不是已经被她杀死了么？不知不觉间，她就开始混乱，混肴了现实。“可是我不想要了，我答应过他，我不在去那么做了，哪怕，已经做到了这种程度，算是半途而废吧，我想回头。”
灰白的大小姐沉默，面无表情。过了片刻后开口道，“第一次你觉醒，是用我的样貌，去杀的来到这里的他，你觉得还回的去么？”
“回得去的！就算回不去，我也不想继续走下去了。”大小姐被韩世扑在她怀中说着那番话时候的神态所震动，无论如何都不想在继续走在这条无情的路上了。
“是么？”灰白大小姐头一次露出了苦涩的笑容，因为大多数时间她都是面无表情的。“我曾经也答应过他，不在让双手沾满鲜血的，可是，我们是杀戮的使者啊，你以为，我是另外一个人么？我就是你啊。”
“什么？”大小姐一惊，虽然表现的一头雾水，神色却渐渐凝重起来。灰天戮女所说的话，她几乎从未怀疑过。
“你以为，你所杀的他们，都只是虚幻的么，只是我幻化出来的么？你错了，你杀的，真的是他们。”灰白大小姐开口道。“你已经无法回头了，你会犹豫，会想放弃，可是你不会甘心自己受人欺凌，甘愿自己一生弱小，终有一天发生了这样的事，你还是会拿起你的剑，是太虚苍穹，是不可见，还是无中有，都是杀戮，最无情的杀戮。”
“女神韩小心将我们囚困在了这里，谁也出不去，谁也出不去，所以悲剧一幕幕上演，从不间断，从不改变。南宫才人埋下了葬神碑，只为救活自己想要救活的人，他问众神，你，杀过人么。你，知道么，死了的人，就再也活不过来了，他抱着她的尸体对天凄吼……谁不杀人，谁不会双手沾血，众神已死，使者献祭而重生，却被时间女神囚困在了这里，永远也无法出去……”
“小世子只是个凡人！”
“他，只是个凡人，也绝不是南宫才人。洛希娅会杀了他……”
第148章：白玉骷髅
黑暗世界中，韩世一人独行。
怀抱的铁剑，传递着连身体都无法温暖的冰冷，似由寒冰铸成，一旦失去了冰冷就会融化。
仍然是一成不变，仍然是自上次来后就有着的缭绕在心头的异常感。可是他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在黑暗中摸索，如盲人一般，分不清方向。只能下意识的不停脚步。
不管周边掀起滔天大浪，若听不见，他就不知道。五官存在于这里的好似就只有听觉和触觉了。
在绝对冷静状态下，人总是保持着一颗平常心，古井不波不为万事所动，因此这里，这黑暗中，是自我与世隔绝默默舔舐伤口的最好地方。
没有时间，没有万物，只有孤独冷清的黑暗。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本能的从前方感受到了危险。那是一种光是散发出来的气息就让他心惊胆战的强大威压，似有一尊绝世的凶兽蛰伏，是属于它的领地。
想了想，他绕开这个方向，朝着另一边走去。
无法看见，也就不能清晰的预知到危险。连前方散发出那股让人胆寒气息的存在是什么都无法知道。
黑暗中传来了“咔咔”声，这声音不是世界如镜子一般破碎的声音，而像是骨骼相互摩擦间发出的渗人声音，由远及近似有一具骷髅在向他走来。
若他能够看见，当能发现，一尊千丈高的白玉骷髅，如同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般，本来嵌在山崖之上，仿佛被人以大力打进山体之内，贴在了山上因此而死，千百年后尸体化作了骷髅而形成这番模样。在他到来之后，这具骷髅活了，挣扎一番之后，从山体中走了出来，原本的位置只留下一圈身体的轮廓，像是烙印在山崖之上的画。
这骷髅通体洁白如玉，散发着莹莹的光辉，如玉石铸成一般，看上去不仅一点都不觉得恐怖，反而像极了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它一步就是千丈，朝着默默转身朝别处走去的韩世而去。在行走的过程中，急速的缩小。
韩世二话不说拔足狂奔，心中的压抑感几近令他窒息，虽然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但本能的还是察觉到了危险。
身后传来的轰隆声逐渐小了下去，显然已经离开了很远。缠绕心头的那种不安感，也是散去。他这才松了口气。
在这黑暗世界中唯一一点不好之处就是无法看见，连动用元神都不能如睁开双眼一般将周围景物一览无遗，这黑太过浓稠，遮蔽了一切视线，除了能依稀看见那些茫然行走的游魂，便再无他物。
在这种环境下他的听觉被锻炼的格外强大，任何蛛丝马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时间仍然是那般漫长，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了什么地方，反正直觉中觉得有危险的，他就换了个方向在走。征服黑暗世界也不急于一时，他在这里体内只有四百道气剑，是现实世界中的两倍。可是由于没有找到如英魂寒魄和纯火大日一般的法剑用作载体，只能将气剑直接打出去攻击，在战力上甚至比现实世界都要不如。
走了片刻之后，他感觉到了不对。
身后仿佛有人在跟着他。
虽然听不见除了他之外多余的脚步声，可是背后总是阵阵发寒，仿佛有什么东西贴着他吹冷气一般，让他汗毛都竖了起来。想起了鬼在身后对着脖子吹冷气的一幕，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虽说很多人都认为世界上没有鬼魂……可是这是黑暗世界啊，天知道是什么地方！有没有鬼也就不能下定论了！
警惕的握紧铁剑，他小心翼翼的提起自己的脚，然后轻轻的放了下去，想要从脚步声中听出身后是否还有其余的人存在。
可是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
背部总是感觉极为不自然，轻手轻脚的向前走了两步之后，他突然加速，朝前跑了两步。
“嗒嗒。”
身后传来了另一个脚步声。
仿佛刚才跟随在他身后的人，都是按照他的步子来踩的地面，当他落脚之后才一同落脚，所以听起来只有一个脚步声，等他不按常理出牌，胡乱走动的时候，跟随在身后的那人无法预测到他落脚的时间，也就露了马脚。
“是谁！”豁然转身拔出剑来对着前面就是一砍，却没有斩中任何东西。铁剑砍在坚硬的地面上，震得他双手都是一麻。不死心的一挥手，脑后当即有三十柄气剑一字排开，对着身前就是一阵乱剑斩下，却除了气剑击在坚硬地面上发出的撞击声再也没有一丝别的声响。
狐疑的摸了摸后脑勺，韩世转身，装作毫不介意的样子向前走去。
那具缩小到正常人大小甚至更要娇小一些如同女子的骨骼一般的骷髅这才松了口气，再次踩着他的步点，做贼般轻手轻脚的跟在他后面。
韩世抬起脚来，放下。
“嗒。”
耳中响起清脆的脚步声。
“哈哈，上当了吧！”得意的笑了笑，他扭着自己的脚，一脸臭屁，原来刚刚他那一脚并没有踩下去，离地面只有分毫的时候就停下了，所以不会发出脚步声。但此时既然有脚步声传来，就使他肯定了一定有人跟着自己！
“你到底是谁！”这般喝问着，他心里暗自思量，莫非这黑暗世界真的有生灵存在不成？原本还以为，除了他与那些茫然行走的游魂，就别无他物了呢，此时看来，竟还有其余生灵的存在！这果然是一处真实的世界！
没有得到任何回答，想了想他举剑戒备向前逼去。黑暗世界中唯一一点不好就是看不见，连是谁跟着他的都不知道！
白玉骷髅对着他吹了一口气。
身体莫名一寒，如被一股极阴之气入侵了一般，令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果然有古怪！内心更加断定，他就要来一招大范围攻击的时候，耳中突闻一阵清脆的风铃声。
“叮叮咚咚。”
似水滴一般的声音。
表情微微一滞，他蓦然回首，黑暗世界却顷刻间支离破碎。
只有在世界破碎的那一刻，他才能瞬间看清这世界中的一幕，在远方，好似有一个小女孩，坐在一条黑色的河边，晃荡着脚丫子。
由于去看那小女孩了，他并没有看到跟着他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气剑原本击中了骷髅，只是骷髅非常坚硬，撞击起来发出的声音跟击打地面是一样的，他并没有听出分别来。
那阵风铃声，似勾起了他灵魂深处的记忆，才让他瞬间失神。
原本，也有这样的铃声，常常在他身边响起，伴随着他不耐的喝骂还有她稚嫩委屈的回答。
在现实世界中醒来后，由于脱离了绝对冷静状态，他好似忘记了一些在黑暗世界中发生的事，比如那风铃声，和世界破碎中看到的那个远处的小女孩。
唯一还记得的就是在黑暗中有人跟在他背后，如鬼魂一般，想起来心里就渗的慌。
看着闭目睡觉的猫子，他叹了口气。
猫子的寿命好像已经不多了，必须要快点得到灵魂碎片才行。
现在身边有灵魂碎片的就只有赵月儿，还是要对她下手了么？不知为何，一涉及此事，他心中就有一种不舍的情绪在蔓延，好似完成了得到她体内灵魂碎片的过程，二人就要从此永别一般。
不管怎样，还是，要去做啊。
也不知道赵月儿现在情况如何了。那一晚上发生的事对她的触动极大，想必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吧。
抱着猫子走下马车，此时马车只剩下了三辆，由仅剩下的五个护卫驾驭。
微一思索，心中有了主意，他让马车停下，将五个护卫集中到了一块儿。
“随行护卫之事，在下不胜感激！”对着五个护卫一抱拳，韩世认真的说了一句。
“高人哪里话，这本就是我等职责所在。”护卫个个脸色都有些不自然，显然前天晚上发生的事，并不能让他们就此轻易的接受。
“一路多有麻烦，在下思量了一阵，觉得继续这般下去不是办法，看来我们要就此分开了。”看着这些护卫，他心中叹息一声。
“恩？师父，这是什么意思？”赵月儿从他话中听出了不好的发展。
“怎么说呢。”韩世有些尴尬，“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也实在没脸面让你们继续护卫下去了。你们还是早日回国交差吧，皇室那边我会派人通知，解释这一路的事情的，回去之后，赵国皇室定然不会亏待你们！”
护卫沉默，然后其中一个抬起头来道，“高人是对我们不放心么？认为其余人会反，我们也说不定会反，所以想将我们打发了？还是高人觉得我们是累赘，会拖累高人的速度，遇到危险还要高人出力保护？”
“小赵，你说什么呢！”赵月儿赶紧斥责了一句……她怎么说也算是一个将领级别的人物，比其余四个人身份地位以及修为都要高上不少，这四人现在便已她为首。“师父不会这么想的。”
“恩，在下绝无此意，那么多人反叛，都没能奈何于我，我会怕你们几个反么？只是觉得这一路来，亏欠你们太多，实在不想继续麻烦你们，而且前路上充满了危险，我不想……在看到你们也死去！”
第149章：此时该说何话？
韩世的眼神真挚，内心也确实做这般想。自那个晚上发生惨祸之后，痛定思痛之下便有了这个主意。
这么做的好处有三个。其一的确是不会拖累他们。他还想着只剩下大小姐等人后，抛弃多余的行礼加快赶路呢，轻装上阵无疑要快速的多。
其二是真的不想让这些护卫无辜死亡，若还有类似的事发生，他不忍目睹。想必他们回到赵国之后，皇室不会责难他们，还会给予相应的奖赏吧，至于那些死去的人……
其三是最重要的，猫子已经眼看着不行了，必须要得到赵月儿体内的灵魂碎片。为此不得不使出杀手锏。
若让她动了真情，在以后的日子里夹在大小姐与她之间，那该有多为难？若是有什么消除记忆的法术就好了。得到她的灵魂碎片后，让她忘记与他有关的事，无疑是最好的结局。
所以他更想赵月儿就此回国，当然在此之前他会取了她宝贵的东西，咳，那红尘魔君的灵魂碎片。为了避免大小姐生气，也就只能这么做了“师父说的……有道理。”赵月儿沉默一阵后苦涩的一笑，神情复杂，或许不管怎样，他们心中还是下意识的会认为，韩世是将他们当成了累赘吧。“我们，还是就此回去吧，小赵，你们去收拾收拾行李，等下就出发。”
她下了命令，其余四人不敢不遵从。犹豫一阵后，纷纷叹息一声去准备了。
“马车留一辆给你们，我们只要两辆就行了。”在韩世想来，他与赵良才驾车，大小姐小花儿一辆，韩小心赵小妮一辆，就足够他们上路了。吆喝了一句，他让赵良才将他的马车让出来，导致他连番白眼，也没有拒绝。
“师……师父。”赵月儿欲言又止。
“嘘！”韩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满脸凝重的四下看了看见无人注意到这里，当即拉起她一阵飞奔，跑到了无人角落。
“小……咦？干嘛去啊？”大小姐刚好掀开车帘，打算叫他，就看到了他飞奔的身影，当即眉头一皱，神色不善的跟了上去。早就发现了他与赵月儿之间微妙而又暧昧的关系，一直放在心上，此时果然要露出马脚了么！
不行！不行呀！男人不听话，就要打！
“为师……艹！老子有话对你说！”下意识的称呼自己为为师，韩世不由怒骂了一句，看着神色淡定的赵月儿，沉吟一阵后，动作僵硬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那神态极似一个关爱后辈的老者。“回去后，要好好修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