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是自卑，现在是自责，这些情绪令宋凡有些喘不过气，累。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纠结，好不容易跨过一道坎，谁曾想竟还有一道，而且比之前更高更艰难。
这里人多，宋凡徐泽当然没有在此说话，而是到一块巨石上坐下来，才聊起来，宋小宝就在不远处，提着徐泽带过来的一袋东西，局促站在那里，有些焦躁了。
“谢谢你来看我。”宋凡开口，话题却有些疏远。
徐泽看他，深吸一口气，吐出三个字：“对不起。”说完后微微低头，静静等宋凡回应。
宋凡诧异，不知道徐泽想怎样，但现在他的那些思想作祟，也就没让他过于决绝，宋明喜欢的人极可能是徐泽，他这么提醒自己，然后对徐泽说：“没关系，你能来看我，我挺开心。”
“真的么？”徐泽一时激动，抬手想抓宋凡的双肩，迎上宋凡平淡双眸，动作还是半路止住，他收回手，依然很期盼的问：“我们还能在一起么？”
我们还能在一起么？宋凡心神摇曳，却不是在考虑要不要同意，而是在想，他和苏城还有没有可能。
第20章
“你和陈佑相处得不好？”想不清他和苏城的事，宋凡只得问这个，徐泽脸上一暗，却还是回道：“我们不适合，和他在一起，总感觉不安宁。”
“这样啊……”宋凡不知该说什么好，感情的事，别人插不上嘴，他望着不远处郁郁葱葱的树木，一时沉默，许久，才问：“我和你，以前是什么样的？”
这种事他当然不知道，也没好奇过，现在他忽然想知道了，却见徐泽展颜一笑：“宋明你失忆了？现在终于想记起？”
话里没有嘲讽的意思，没等宋凡回答，他就徐徐道来：“最美不过初见，那时候你拎一大包，我在校园里遇见你，你问我，锦华公寓怎么走，正好我住那里，便带你过去，我想帮你拿包，你憋红了脸怎么都不肯给，我只得依你，我看你额头冒汗很吃力的样子，你却是努力对我挤着笑……”
这么小的情节他都记得，宋凡听着听着，竟是眼角有些湿，他对苏城，何尝不是如此呢？很多画面在脑海中储藏，一经提取，未必不能娓娓道来。
“你好久没有去宿舍了，是钥匙不见，还是刻意躲我？”最末徐泽问他，宋凡啊了一声，他竟然把弟弟在学校有宿舍的事情给忘了！而听徐泽的意思，两人是同一宿舍的。
徐泽已进入自说自话模式，没再看宋凡，转过身，像是要走，他说：“算了，我只是想看看你，你，不要被欺负了……”说到最后，没了声音。
宋凡感觉有些凄凉，尽管山林景色很美，刚刚十一月，还不至于多么萧瑟，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说不出话来，愣愣看着对方，没有了当初的洒脱爽利。
他不能接受徐泽，对徐泽，他的了解几乎是空白，没有爱，甚至不曾喜欢，如果真要让他接受这么一个人，还不如直接死了，那样宋明怎么爱怎么恨，他都不必纠结。
“你们和好了么？”宋小宝迫不及待的走过来，宋凡疑惑的看着他，徐泽背对着，却似乎在等什么，两人这些反应，宋小宝也就知道了结果，他惨然一笑，而后勉强劝道：“有很大问题么？何必弄成这样？”
宋小宝这样就有些多管闲事了，宋凡皱眉，徐泽却是转过身，凑近宋小宝扯上他衣领，五官扭曲，声音发颤：“你不过是个外人，多什么话？”
宋凡上前阻止，徐泽竟是紧抓宋小宝不放，宋小宝也不挣扎，直直的看着对方，这场面有些诡异，直到付东离走过来说了一句：“你们三个大男人，在拉拉扯扯什么？”徐泽才松开宋小宝衣领，转身大步离去。
宋凡为宋小宝整理衣领，后者却拍开他的手，他尴尬一笑，对他说别想太多，和付东离一道走了。
宋小宝望着徐泽离开，一脸怅然若失。
宋凡有些疑惑，甚至怀疑宋小宝的身份，他难道是……怎么可能，那样也太诡异了，可自己都能重生，宋明他……
这种猜测宋凡也就只能想想，直接去问宋小宝，太不合适，不过宋凡心底却很期待，如真是他想的那样，情况会好太多！
“你鬼笑什么？神经病！”付东离刚才看宋凡三人拉拉扯扯跟三劈似的莫名有些不开心，现在见宋凡在傻乐就很火大，冲对方吼起来。
宋凡很是淡定，随便扯了个谎：“我想起你在《风花雪月》里，和女二号调情的那一段，简直不能更精彩！”
付东离用“你这是在逗我”的表情看他，狠狠吐了一句：“就知道你压根没看过那片！”
宋凡摊手道：“我真看过，你演那个谁谁谁！”付东离扭头不再理他。
很快到了十一月二十五号，千林山拍摄工作接近尾声，剧组这两天会下山，转战青阳县的卢湖继续拍摄。
宋凡在千林山的戏份已经拍完，最近比较悠闲，今天宋小宝问他请了一天的假，宋小宝走后，宋凡想了想，也下了山，他下山目的很确定，去楚东大学宋明的宿舍看看。
自从徐泽给他这个提示后，他一直都想过去看看，可惜碍于对宋小宝身份的猜测，总不好任宋小宝看着他行动，今天宋小宝不在，也就没那么多顾虑，现在不过去，还等何时？
徒步下山，赶一段山路到松花镇，没有联系程伟，直接打的士去楚东大学，到那里的时候，天已发黑。
问清锦华公寓的所在，宋凡直接往那边走，似乎看见了徐泽，在公寓楼下昏暗的角落，只露个背影，有个人和他站在一起，像极了陈佑，宋凡对此不管不顾，直接上楼。
他一直带着宋明的钥匙，里面就有一个似乎是宿舍锁上的，上面是三个数字盘零三，宋凡很快找到这个宿舍，敲了敲门，无人回应，用钥匙开门，果不其然，门被打开了。
眼前是个四人住的宿舍，每个人的床位都是上面床铺下面桌柜，宋凡也不多想，直接找宋明的那个床铺，在看到一个床铺上熟悉的蓝白相间的格子床单后，宋凡很断定，这就是宋明的床位。
床铺上收拾的很规矩，就是上面落了些灰，不用想也知道是好久没人动过，下面书桌上一只笔记本电脑，合着放在那里，大概也很久没被开过，书柜上一大摞书籍，课内课外都有。
宋凡终于明白为什么很多课程的课本在家里找不到了，不过他没去多想这个，目光最后停在书柜下面锁着的落地柜上。
他在宋明钥匙中挑出最小巧的那个，轻而易举就把那个锁打开，柜门吱呀一声，接着宋凡便看到里面的东西。
宿舍的灯光有些暗，但他很轻易就在柜里的杂物中看到两个包装盒，拿在手上看了一眼，视线就移不开了，上面药名有个很简单的说法，那就是安定，安眠药。
宋明吃安眠药宋凡不觉得有什么，可这两个药盒放在手上晃了晃，里面一粒药也没有，宋凡就觉得很奇怪了。
难道说宋明恰好把两盒的安眠药都吃完了？或者也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用安眠药做了别的，不是帮助睡眠，而是……
怪不得重生那天他是在课上睡着的！
“你在做什么？”一个有些阴沉的声音响起，宋凡转头，看见一个人刚把宿舍门关上，站在门口，正居高临下看自己蹲在落地柜前，那人脸上，表情有点复杂，惊诧，愤怒，惶恐……
宋凡吓了一跳，手上一抖，两个药盒落在地上，一个竖着一个横着，那人视线从宋凡身上移到药盒上，眼神凌了凌。
“宋小宝……”宋凡站起身轻轻叫对方的名字，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人很危险，必须尽快远离他，可宋凡更想问他，问他，宋明那天是不是选择了自杀，然后我在宋明身上重生了，那么他会不会也遇到这种事，如果会，他是重生在了谁的身上？他更想问宋小宝，弟弟，是你么？
然而他还没开口，就见宋小宝朝自己逼近，嘴上说：“你这个贼，偷的东西已经够多，却还嫌不够么？如果这么贪婪，其实会很伤脑筋，对吧？不如，死掉好了。”
宋小宝已经来到宋凡跟前，距离不过三十厘米，宋小宝脸歪了一歪，宋凡能看清他黯淡双眸，而他袖里，滑出一把剑来。
那把剑宋凡认得，那是演戏用的道具，而且它在戏里有个很好听的名字，无尘，这几天自己经常拿它在手上，虽说是道具，却是蛮锋利的，现在宋凡却看见宋小宝把无尘握在手心，前刺，扎进自己胸口，疼！
“我说你呀！究竟知不知道身体的原主人有多痛苦？明不明白，我的心有多煎熬，我，我……”宋小宝依然紧握着剑，手上却被鲜血沾到，他愣了一愣，然后看向宋凡，再张嘴，却似一个做错事的婴孩，“我，我，你，没事儿吧？”
剑都捅进去了怎么可能没事！宋凡强撑身体站在那里，冲宋小宝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他从口袋掏出手机，塞进宋小宝手里，叮嘱道：“打电话给苏城，在苏城来之前，不要任何人进这个宿舍……明白了么，宋明？”
宋小宝一个劲点头，早已经不知所措，听到对方叫他宋明，他微微愣住，然后把宋凡扶到一张床上，颤声说了句：“你不要死，不要……”胡乱说着话，眼泪鼻涕都落宋凡脸上，宋凡真心想把脸擦干净，但有心无力。
宋凡嘴角依然挂着笑，他却自知比哭还难看，这个笨弟弟啊，怎么不赶快给苏城打电话呢，我都快死了你知不知道……
有些烦躁，后来感觉身边那人在打电话了，心才稍安。
渐渐的，宋凡合上眼睛，可惜宋小宝一直在旁边吵吵嚷嚷不要他睡觉，宋凡有些不耐，直接伸手捂对方嘴上，宋小宝这才安静了些，宋凡开心的笑了笑，说了两个字笨蛋，然后闭着眼哼着小曲等苏城到来，哼着哼着，意识就模糊了……
宋凡哼的是什么歌来着，宋小宝依稀听到这几句：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等着你回来，看那桃花开！
第21章
宋凡再清醒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外面阳光温和，墙上的表已经走到九点三十，他躺在一张病床上，穿着病号服，胸口绑了绷带，有些憋得慌。
旁边有苏城还有宋小宝，苏城见宋凡睁开眼，就问：“感觉怎么样？”宋凡望着他，回道：“口渴。”苏城起身，为宋凡倒水。
“刚才你那位朋友过来，呆了很久。”苏城似乎很随意的提到这个，宋凡略微想想，便知道那人应该是徐泽，宿舍发生了那种事徐泽不可能会不知道。
他轻轻嗯了一声，然后看宋小宝的脸色，宋小宝就坐在那里，心神不宁的样子。
“现在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苏城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宋凡想坐起来，却被苏城拦住，只是把枕头垫高了些。
宋凡叮嘱宋小宝，不管谁问，都要回答不知道，所以苏城对此事一点也不了解，现在宋凡醒来，苏城当然要问真实情况。
“我和小宝去宿舍拿东西，不巧遇到小偷，发生了争执，结果被伤到。”宋凡不敢看苏城的神色，因为他这个谎太明显，但他不可能把实情告诉苏城，苏城自己猜个七七八八可以，他若老实交代，宋小宝会很不利——宋小宝很可能是他弟弟，他当然会用心保护他。
苏城多看了宋凡一眼，没有问他为什么剧组的道具无尘会出现在事发现场，没有问地上为什么丢着两个安眠药包装盒，没有问为什么不先赶往医院而是要他过来处理，宁死在保护什么东西？
“总之保护好自己。”苏城说着看了宋小宝一眼，那眼神有些冷，宋凡注意到了，宋小宝也不由打个寒战。
“下午付东离会来，之后会有媒体过来采访，你和他要统一说法，就说是在山上练戏时受的伤，不要说漏嘴了……别的事情你都不要管，赶快恢复，剧组还等着你。”
苏城说完，这就要走人，宋凡朝他说了句：“谢谢苏哥。”苏城脚步略微停顿，嘴上嗯了一声，没有转头，消失在病房门口。
宋小宝凑过来，声音放低了问：“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很痛？”宋凡冲他一笑，“还好，小伤而已，不然早死了。”
“对不起。”宋小宝低下头，宋凡伸过手去，揉了揉他的头发，这个动作有些亲密，却是宋凡以前经常对宋明做的，现在忽然这样，宋凡感觉很温馨，宋小宝则是完全陷入自责状态，根本没注意被揉了毛。
“你就是宋明？”宋凡还不准备对宋小宝说出自己真实身份，却急于弄明白对方到底是谁。
“嗯。”宋小宝没有多想，直接回答了。
所以弟弟之前是想让徐泽和他的身体重归于好？宋凡微微摇头，没有问宋小宝昨天怎么会出现在锦华公寓，也没有问他落地柜里的安眠药是怎么回事，宋凡想问的太多，但又知道，这些事已经过去了，得到回答又如何？还不如把握好现在。
“你想当导演？”宋凡脸上依然挂着笑，想起前段时间徐泽私信给他的事情，宋小宝抬头，双眸闪过一丝光亮，“嗯，一直想做来着，那样就能拍自己写的剧本了。”
宋凡重重一拍宋小宝的肩膀，却不巧扯到自己伤口，结果他龇牙咧嘴的说了句加油，宋小宝则是赶忙去叫医生，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宋凡笑了，难得一次，笑得这么轻松。
“做我弟弟吧？”中午吃饭的时候，宋凡提出这个想法，宋小宝一愣，然后居然反驳：“我这副身体可是二十三岁了，要做也是做你哥哥！”
“你这么幼稚，所以还是做我弟弟吧！”宋凡夹一块牛肉片堵上宋小宝的嘴，宋小宝唔唔两声，算是答应。
“我努力做艺人，你加油做导演，到时候我演你拍的戏，可不要嫌弃你哥演技差！”宋凡说这些的时候，颇有些向往。
“所以你要加油不被我嫌弃咯！”宋小宝把一块豆腐塞宋凡嘴里，语气轻松不少，宋凡怒了，一巴掌拍宋小宝脑袋上，说了句：“叫我哥！”
“我才没有这么暴力狂的哥哥呢！”宋小宝埋怨，却见宋凡一转话题，说：“喜欢徐泽的话，就自己去追，他人还好，就是……”就是有些管不住自己身体。
宋小宝点头。
“改天我带你回家，见见咱妈。”宋凡想起老妈，想到好多天没回去看她老人家了，这几天赶紧把伤养好了，回去看看她。
宋小宝再次反驳：“明明是我妈！”宋凡再次拍他脑袋，怒道：“说了是咱妈就是咱妈，你顶什么嘴？”宋小宝干脆不说话了，闷头抢食。
后来宋小宝提到他死去的哥哥宋凡，一个劲儿追问葬礼怎样，人走得可好，比较尴尬的宋凡只得打哈哈，直到说了句改天带你去上坟，宋小宝才没有继续问。
下午先来的不是付东离也不是媒体，竟然是刘颜和陈晴，宋凡看她们衣着打扮似乎很相映成趣，很想吐槽，谁想陈晴一过来就扯他被盖：“出这么大事你怎么不早说？等死了我们给你上香？”
宋凡嘴角抽动，然后看刘颜，刘颜则是站在旁边，说起公事，嘱咐宋凡晚一点面对媒体的时候要怎么说，这种事一旦说错话，不定谁会倒霉，人家付东离可是过来帮忙的，可不能让他被殃及。
付东离很快就过来了，随他而来的助理竟然还手捧一束鲜花，直让宋凡一阵扶额，我一大男人，你送什么鲜花？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媒体架着长枪短炮冲进病房，对着付东离和宋凡一阵乱问，还好两人答记者问都是比较有经验，记者又都是公司给过红包的，问题简单易答，没有哪个记者刻意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