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量在心里安慰自己,席慕打起精神喝了几口水,靠在墙角发呆。人工饲料太涩了,再加上他本身有心理障碍,无论如何都吃不下。
月光透过窗帘洒下来,席慕呆呆的看着窗帘缝之间露出来的皎月。怎么会这样了呢?他只是个写手,又不是演员——演员也没有要演仓鼠的吧?这一夜,席慕发发呆再模模糊糊睡一会儿,天快亮了就又爬回了小屋子。
林立川早上起来的时候席慕还是背对着他,仿佛就没动过。更加肯定懂人性的小鼠是在赌气,林立川也不愿意妥协,收拾东西就去上班了。
晚上在家,小鼠还是窝在角落。林立川看不见它的状况也不知道它是不是在睡觉,有点忧心。
他是不适应了,摇摇头苦笑一声。以往只要他醒着小鼠就张望着他,卖萌互动,他已经习惯小鼠陪在他身边了。现在一天一夜他连小鼠正面都没见过,林立川简直哭笑不得——小东西气性还挺大。
席慕已经有点迷糊了,他不知道过去了几天。这几天他醒了就喝点水,剩余的时间就趴着强制自己休息。有时候他模糊间仿佛做了很多梦,一直在人和仓鼠的感觉之间变换。他也懒得去费尽心机试图解救自己了——根本解救不了。他太小了,不像小猫小狗,可以轻松的与人交换信息。他是一只仓鼠,什么也做不了,也没有人在意。一天到晚呆在笼子里自娱自乐,最多跑跑小转轮,这就是他的生活。可是,他明明是人啊……
过去了几天,林立川也不得不承认小鼠真的一点都没有动食盒里的食物。这几天他只看到缩在墙角的一团,无可奈何。叹了口气,给食盒里加了瓜子和小鱼干,觉得自己拿小东西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今天是周五,他准备去李丽蓉家看看。他第一次养宠物没经验,也不知道仓鼠应该是怎么样的,他想去看看别人养的仓鼠,取取经。回来就跟这小祖宗妥协吧,这样想着,林立川换鞋出了门,没注意到小鼠的呼吸仿佛比以前急促了一些。
九、鼠鼠的异常
李丽蓉把总经理迎进来的时候还有些诚惶诚恐。虽然她和总经理平日在工作上相处很正常,但林立川性情冷淡,工作严肃认真,与下属也没有过多私下里的交流,她对总经理可谓一点都不了解——除了养了一只仓鼠之外。
想到萌萌哒仓鼠,正宗鼠控李丽蓉觉得自己没那么紧张了。
李丽蓉最初只养了一只鼠鼠,结果好友养不下去把自己的鼠也扔给她了。一公一母两只鼠又下了一窝崽。她已经送出去两只了,还剩下两只先养着。
仓鼠是要分笼养的,领地意识很强。这就造成了李丽蓉家现在四个笼子的情况——异性在一起会下崽,同性在一起又打架,李丽蓉只得麻烦点。
“那只养一只会不会孤单呢?”林立川觉得木木活泼黏人,大概是孤单了想要同伴?
“反正仓鼠也是要分开养的,”李丽蓉不以为然的说,蹲下来抚摸了一下最大的仓鼠,“我隔开他们养,也没什么异常。仓鼠只要一个转轮让它运动,不要长太胖就好。”
林立川看了看最小的那只鼠,觉得木木比它还要小一点。有个挑食的孩子真头疼,林立川暗暗想。
“每只鼠应该有自己的饮食习惯吧,”李丽蓉想了想说,“要观察它们喜欢吃什么不吃什么,我养的有三只鼠最爱吃瓜子和玉米,剩下的一只反而更偏爱人工饲料。鼠鼠是杂食性动物嘛,很多零食都可以试试。不过不能喂太多水果,也不能喂人吃的有盐分的东西。”
林立川注意到有一个笼子到处都是小黑粒,“这是什么?”
“便便呀,”李丽蓉也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认真的解释,“刚养仓鼠的人可能会不习惯,不过便便其实很能看出鼠鼠的身体状况。健康的鼠鼠便便应该是黑色硬的,没有任何气味。如果有异常就要注意了,鼠鼠很小,出点状况没及时发现的话很致命的。”
林立川默默将这些记在心里,问出一个自己最在意的问题,“你的仓鼠活泼吗?有很……黏人吗?”
“活泼黏人?”李丽蓉有些惊讶于这个问题,“鼠鼠算是活泼好动的了,所以一般垫的木屑也是防止它摔伤,它也会经常跟同伴掐架。不过黏人是不会的吧?一般来说鼠鼠警惕心很强,即使是熟悉了气味的主人也没有很亲热。人毕竟比它体积大很多,如果从鼠鼠的上面或者后面接近它还会引起恐慌。”
“那一般它玩儿什么?就一直呆在笼子里吗?”林立川蹙眉。
“对啊,”李丽蓉耐心的解释,“鼠鼠很适合上班族养,因为它不需要过多的照顾,也不需要每天溜或者关怀。而且白天睡觉,晚上才活动。让鼠鼠出笼的话会受伤或者跑丢的。”
林立川又观察了很久的仓鼠,还伸手试探着逗了一会儿,才跟李丽蓉告辞了。
虽然受益匪浅,但林立川还是满腹疑惑。它们……跟木木给他的感觉太不一样了。不知道为什么,木木总是给他很强的违和感。
木木白天也总是很精神,活蹦乱跳的。
木木不用浴沙,喜欢沾水舔自己的爪子。
木木从来不到处便便,似乎把这些秽物隐藏的很好。
木木从来不怕他的各种抚摸,反而很黏人。
木木一点儿都不喜欢呆笼子里,也很少跑轮儿。
只要他在,木木都张望着他,等他跟自己玩,陪他工作。
想起木木陪着他工作,偶尔抱住他的笔求关注的撒娇,林立川觉得心头一软。
有点不一样,又怎么样呢?聪明的当然更好,自己的木木就是独一无二的。
到家后,林立川直奔卧室。席慕还是缩在角落里,林立川有点忧心,又怕吵着它睡觉,只好先做别的事,等它醒来。
直到深夜,席慕还是没动。
林立川忍不住轻轻地叫了几声,“木木……木木,没事吧?”
席慕有点晕乎乎的,听到林立川的声音慢慢爬出小屋子。
林立川的手指上有一些小鱼干,席慕也没看,只是踢开小鱼干爬到林立川温暖的手心,窝在了男人手上。
林立川小心的收起手来,摸了摸小鼠。突然发现小鼠的眼睛有点红肿,还无精打采的,不由地急了。
找来一只手套把小鼠装在里面,林立川决定带小鼠去看医生。
十、鼠鼠是病号
接待一人一鼠的医生是个年轻的女孩子,但是看得出对小动物是真的热爱。接过怏怏的木木时眉头都皱紧了,询问起林立川来毫不客气,似乎在责怪林立川没保护好小鼠。
林立川也是关心则乱,被问的抬不起头来,内疚地说:“这几天我上班下班它都在屋子里睡觉,也没动,食物也没怎么吃……我也不知道它怎么了……”
戴上手套,女孩轻轻检查了下小鼠的眼睑和周身。拉着男人走远了点才不客气地训道:“你在家呆的时间是有多短?仓鼠是好动的,长时间一动不动还不是问题?养宠物就要有付出时间和关怀的觉悟!这次没什么大问题,眼睛有点发炎,脚趾有点肿胀,都是仓鼠常见性疾病。卫生问题要注意,要勤换木屑和笼子,保持环境干燥。脚趾原因可能是运动时被勾到或者是高处跌落,要注意不能让小鼠动作太大。”
一定是从抽屉里跑出去时摔的,林立川更后悔了。小鼠受伤了自己没及时发现,还惩罚它跟它怄气,实在太不该了!
看着男人脸上有内疚之意,女孩也没多责怪,“眼睛发炎要用眼部护理清洁液,不愿意的话生理食盐水也可以,每天用棉签蘸着帮鼠鼠洗眼睛。少量的涂抹金霉素眼药膏,这只鼠鼠情况不是很严重,两天一次就够了,而且注意不要让鼠鼠误食残留药物。脚趾表面没有伤口,但这两天移除滚轮,注意不要乱动。”
一一记下医生说的话,林立川买了清洁液和棉签,抱着还在睡的席慕回家了。
木木一直在睡,也不知道有没有事。林立川担心的捧着小鼠的脚爪子看,五个脚趾头都粉嫩嫩的,指甲细长,脚掌的肉垫软软的。仔细看看,确实觉得左脚趾有点红肿,指甲深陷在里面。
林立川有点心疼,想起木木对笼子的厌恶,也舍不得把它扔笼子里了。林立川拿了个小碗,盖了个小手帕,把木木放在里面。又把碗放在枕头边,这才安心的睡了。
席慕半醒的时候就觉得眼睛痒痒的有些睁不开,天还才蒙蒙亮,席慕看看盖在身上的小手帕和陌生的环境,彻底惊醒了。
小鼠一下子跳起来,差点打翻了碗。席慕看看近在咫尺男人的睡颜,开心的不行——终于不是在笼子里了!
“啾!啾!”席慕一连两个喷嚏,随后越发觉得眼睛不舒服,伸爪子开始在脸上挠。
被小鼠吵醒的林立川扭头就看见小鼠吃力地挠着脸,连忙抱起小鼠,小心的挡住小鼠的前爪,开始安抚它,“木木乖,不要挠!你眼睛发炎了,要每天上药洗干净,别再挠了。”
拿过放在床头的棉签和药,林立川圈住小鼠,小心翼翼地清洁小鼠眼部。果然有一些脏的分泌物,林立川上了好几次药,确保药都均匀地涂抹在眼部才收工。
席慕看着林立川温柔尽心的照顾自己,前几天的委屈终于烟消云散。投桃报李,小鼠早上乖得不行,吃完了一把瓜子和小鱼干,还啃了一粒绿色的人工饲料。
当林立川又用手套装着自己出门的时候,席慕更高兴了——看来,它已经初步获得自由了!
林立川不放心小鼠一个人在家里,再加上小鼠很黏着他,他确实想多陪陪小鼠。但是工作又忙,在家里不方便处理。两相权衡,林立川决定放弃虚无缥缈的面子,继续带着小鼠来上班。这次,他会正大光明的把小鼠放在桌子上,在自己眼皮底下,就不信它还会乱跑!
席慕小日子过得舒服极了,瓜子儿磕着,水果干嚼着,小鱼干啃着;困了就在软软光滑的手帕上睡一觉,无聊了就在林立川面前晃一圈,在文件上留几个爪印。林立川就连午餐和晚餐都是在办公室用的,一边吃着饭,一边伸手逗弄小鼠,抬高食指让小鼠抓。
这些幼稚的游戏,也亏得一人一鼠乐此不疲。
——不过有小鼠憨态可掬的萌样儿伴着,林立川也并不觉得无聊就是了。
逗着逗着,林立川摸了摸小鼠翘起的耳廓。
席慕正欢快地啃着面前的大拇指呢,被摸到耳朵,只觉得一阵电流通过,强烈的让他跳起来,又瞬间无力的软了下去。
林立川有趣的看着小鼠猛的一抖,睁大眼睛盯着自己,连小嘴都张开,一幅惊呆了的样子。真萌啊——眼睛像黑豆子水汪汪地看着自己,粉嫩嫩的鼻头杵着,小嘴张开露出两颗细长的门牙,耳朵竖得更直了。林立川不厚道的用食指又戳了戳。
这下席慕反应过来了,立马低头往手心钻,避开头上的“魔爪”。席慕心里别扭极了,刚刚的感觉很……特别。耳朵被轻轻地抚摸,就像电流通过,留下一阵酥软的痒,既舒服又难耐。
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席慕怒了,挥舞着小爪子打开作乱的手,转身溜回了手帕那边,警惕地盯着林立川。
林立川忍不住笑出了声,抓了几只小虾放在指尖上递过去以示诚意。小鼠两只爪子抓过小虾,就“嗖”地缩回去,坚决不多碰一下面前的手。
看着背过身去的小鼠,林立川无奈的摇摇头,将吃完的塑料盒扔进垃圾桶,开始继续工作。每天带着小鼠,林立川也不急着赶回去了。
就这样,一人一鼠每天早上九点上班,加班到晚上天黑了相伴着回家。几天后小鼠完全好的时候,林立川已经基本不把小鼠塞笼子里了。一个睡觉的碗,一个食盒,一盒浴沙,小鼠到哪里就搬到哪里——办公室,书桌,床头柜,茶几,总之就是跟着林立川的。
而席慕,终于下了个决定。
十一、鼠鼠的决定
席慕决定向林立川求救。
他是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仓鼠,但他无疑需要人的帮助。帮助他去找原因,帮助他变回去。
他不敢告诉林立川,如果林立川不相信他,甚至觉得他是妖怪呢?
这是很有可能的,因为他们互相并不认识。任谁发现自己的宠物能与人沟通,大概都会觉得自己还没睡醒吧。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们朝夕相处了大半个月,席慕从心底里渐渐相信,接受了这个男人。他工作很认真,完成任务一丝不苟;他对宠物很温柔,容忍自己闹脾气还给了自己自由;他生活很健康,很少去应酬,业余娱乐也就看看新闻,配个剧;他不懒惰,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把一人一鼠都照顾得好好的。
他记得林立川在自己生病时的担忧和悉心照料,他相信这是一种真挚,而这种真挚,不会害了他。
虽然下了决心,席慕还是又拖了一天。
——近乡情怯。
换位思考一下,席慕觉得要是有只仓鼠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像个人,自己应该会躲得远远的。
可惜他就是那只仓鼠。
这种要坦白某个秘密的心情,让席慕有点惴惴不安。
林立川发现今天的小鼠变安静了,没有跟他打闹,只是抱着他的手指发呆。不过这样的木木他也很喜欢就是了,时不时呼噜把毛,弹弹粉嫩的肚皮,揩油的动作越发顺手起来。
晚上一人一鼠回到家,林立川照常把木木放在桌子上,自己去洗漱。
席慕挠挠脑袋,推翻笔筒抱出一只铅笔,等着林立川回来。
林立川用毛巾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就看见桌上的小鼠,“木木,你怎么把笔筒打翻了?太调皮了。”
扶正笔筒,林立川又去抽被仓鼠抱着的铅笔,万一小鼠误食了笔芯可不是好玩儿的。
“吱!吱!”席慕急了,抱着铅笔不肯撒手。林立川抬高铅笔,就见小鼠两只前爪死命环住铅笔,整个儿都被吊了起来,脚爪子还在空中挥舞着。
无奈的放下铅笔,林立川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白纸垫在小鼠下面。心想让小东西随便玩玩,他看着也出不了事。
还没等他细想,突然看见小鼠煞有其事的搬着笔,开始费力的在纸上画了起来。
席慕右爪抱着笔,左爪按着笔头,吃力的控制着比它还高的铅笔,写出了几条扭曲的线。
——SOS.
这是席慕能想到最简单也最直接的表达了。他需要林立川的帮助!
林立川愣住了,一瞬间他脑海里转过很多个念头,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他的木木,为什么会写字?
从小被熏陶着无神论的林立川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被颠覆了。
席慕看着林立川惊呆了的样子,没擦干的发尖留下水滴打在脸上也没反应,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紧张。
鼓起勇气,席慕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中文实在太复杂了,特么怎么这么多笔画,这对一只鼠来说是多么艰巨的挑战!有文化的鼠鼠果断选择了中西合璧。
——I’m人。
——我叫席慕。
这句话,席慕还是不畏艰险认真的写全了。是的,他叫席慕,是他一直想说的。他是一个有名字,真正活在世上的人,这是他的身份。
林立川脑子明显还处于当机状态,张张嘴似乎想念出这个名字,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音。他的大脑仿佛不能理解面前的景象,分析不了眼睛给出的信息。
席慕瞅瞅林立川,见他还是没反应,撇了撇嘴。
事已至此,不管林立川如何反应,他还是应该努力表达自己。
——Don‘t know why shu。
席慕抓耳挠腮尽可能的简化字符,写字对一只鼠来说太难了啊有木有,简直要泪奔!
林立川默默看着小鼠艰难的写出歪歪扭扭的鬼画符。终于有了动作——掰断一只铅笔,将小小的铅笔头递给小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