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秦王算盘打得好,他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的手下里,竟然还有贺家军潜伏着,待到两军对峙时,秦王被跟在身后的亲兵捅了一刀,这突来的变故,使得叛军都惊住了,还不等叛军回过神来,叛军中的贺家军立刻和贺铮里应外合,一举将秦王的军队全部歼灭了。
秦王的头颅被贺铮斩飞的那一刻,心里还在惊愕着,跟了自己多年的属下,怎么就成了贺家军了?……
秦王身亡的消息随着捷报一同传回了京都,傅玦一战成名,顿时成了众人口中的大英雄,可唯有窦淳和卓惊凡知道,真正的大功臣却是西北贺家。
只战事还未结束前,窦淳无法大肆褒奖贺家,因着贺家之前随着叛军造反的消息,已经传得天下皆知,现在只能等待将叛军彻底歼灭了,才能帮贺家正名,还贺家一个清白。
而对于傅玦,窦淳自是没有吝啬,他先是在早朝中大肆赞扬傅玦的才能,后又赏了许多赏赐到傅家,接着傅家许多人都升了官,就在傅家上下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中时,一道赐婚的圣旨却将他们砸昏了头。
圣人竟然点了傅玦为驸马,赐婚四公主,只圣旨中说了先定下婚期,待到傅玦凯旋归来后,再择日成婚。这一道圣旨,顿时将傅家的喜气一扫而空,历来驸马都是没有实权的,傅玦尚了公主,表示日后就要远离朝堂,以傅玦的才能,若是打了胜仗,前途自是不可限量,可现在因着公主,一切都没了。
但是圣人赐婚是天大的恩赐,同时也是君恩,更是傅家的光荣,傅家人就算心里再苦,面上也是一点儿都不能带出来的,他们不只不能有怨怼,还得做出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等着迎接公主媳妇。
而宫内的四公主,听说了自己被赐婚后,手里握着的小剪子顿时摔落在地,她整个人都懵了,她的前头还有三公主,为何跳过三公主将她指了出去?且她虽说深居后宫,可是傅玦领兵平乱的大消息,她也是有耳闻的。她原本也在心中想着,傅家身为圣人的母家,傅郎君又立下了大功,日后自是有大造化的。
可现在圣人却让他尚公主,等于是生生的斩断了他的翅膀,让他再也无法施展满身的才学和抱负,且不说傅郎君心里会有多憋屈,傅家对于长孙肯定也是寄予了厚望,她这个断了傅玦前程的公主,在傅家的地位该有多尴尬?
四公主苍白着小脸,连手指都在不断的轻颤,她自问已经很低调了,没有碍到圣人的眼,为何圣人要将她推入这样的境地?就是指给个贩夫走卒,也比成了傅家的长孙媳妇来得好,若今日她的身份不是公主,她自是极为满意傅家这一门亲事,可她是公主啊。
四公主木着一张脸接了圣旨,心里犹如槁木死灰,这一场亲事任谁来说,都只有赞扬的,圣人将如此的青年才俊指给她,表面上是极为抬举傅家,也是对她的宠爱,让人挑不出错来,可实际上却是敲打傅家,更是让她里外不是人。
青容不晓得这个中的道理,在圣人赐婚后,便是一派的欢欣,更是连连恭贺着四公主,面上还带着扬眉吐气般的骄傲,让四公主看了更是心烦。偏偏这时候,三公主窦琪领着五公主和六公主来了。
三公主窦琪脸上的伤口还没好,还留着几条浅浅的疤痕,再加上她此时一脸怒气冲冲,使得面容更显得狰狞,让五公主和六公主见了不禁瑟瑟发抖。可四公主却是不怕她的,毕竟二人的年纪差不多,四公主只比三公主小了一岁,虽说三公主记在贤太妃的名下,可如今二人都成了长公主,也没有谁比谁高贵一说了。
三公主一脸愤怒的冲进了四公主的寝殿,扬声问道:“窦琬!难道你不知道我是长姐么?你竟敢抢了我的婚事?!”
“二姐,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你何时成了长姐?长姐是已故的陶阳长公主,您只是二姐,再者,我何时抢了你的婚事?”四公主窦琬一脸面无表情,冷声说道。
“你!”三公主被噎得脸色难看,毕竟窦淳一登基后,就将早逝的二公主封了陶阳长公主,这一点一直在三公主心里存了疙瘩,她们活着的妹妹,竟是比不得一个早就死去的二公主,此时听了窦琬又提起这茬,真是往她的心口捅刀子。
“我什么我,你领着人直接冲了进来,张口就是大不敬的话,这是哪里来的规矩?前些时候圣人才下旨呵斥了你,你竟是还未悔改么?”窦琬往日极少这样咄咄逼人,只今日她的心里也存了一口恶气,窦琪自个儿要撞上来,便怪不得她拿对方开刀了。
“窦琬!就算我不是长姐,也是长你一岁的二姐,你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又是哪里来的规矩?”窦琪也不是个笨的,按捺下怒气后,自是立时捉着窦琬的话柄回击过去。
“二姐?你若真有当姐姐的觉悟,又岂会张口就坏我名声?坏我名声不够,竟是要拖累圣人么?!”窦琬可不怕她的色厉内荏,张口便是比她更为大义凛然的语气。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何时拖累了圣人?!你满口胡言,看来我要好好教训你一番,让你知晓如何做人的妹妹!”窦琪气急败坏指着窦琬说道,窦琬面色未改,伸手打掉了窦琪指着自己的手指头,转头望向一旁的五公主,“窦瑢,方才窦琪是否一进来便大喊我抢了她的婚事?”
“……是。”窦瑢犹豫了片刻,躲着窦琪的视线,点了点头低声说道。
“我是说了这话,那又如何?!”窦琪狠狠瞪了一眼窦瑢,然后又扬起下巴,倨傲的说道。
“那又如何?圣旨已下,你口口声声我抢了你的婚事,岂不是在说圣人不公?且若是圣人因着我的撺掇,便改了指婚的人选,你的意思是圣人竟是能让人左右的么?!圣人耳根子这样子软,我一个深居后宫的小娘子,说几句话就能让圣人改了圣旨?!窦琪,你这样毁谤污蔑圣人,是何居心?!”窦琬毫不客气,厉声说道,说得窦琪的脸色越来越白,额上也开始冒出了细细的冷汗。
“我……我不……不是……”窦琪结结巴巴,正欲解释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冷然的嗓音,“看来三公主《女诫》读得还不够,今日竟是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众人闻声望去,便见到了卓惊凡一脸不豫,正在殿门口望着她们。
三公主窦琪心里一个咯噔,蠕动着唇,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不晓得卓惊凡何时来的,也不晓得对方到底听见了多少,可就算对方只听见了窦琬最后一句话,光是意图毁谤污蔑圣人,也够她喝上一壶了。
因此她赶紧扯出笑脸,讨好的笑道:“见过郎君,郎君万福。不知郎君何时来的?殿外侍候的人也太不经心了,竟是没有通传。”
“若是通传了我又哪里听得见三公主的肺腑之言呢?”卓惊凡自是不吃三公主这一套,双手负在身后,施施然的走入了殿内,不冷不热的刺了三公主一句。
第六十六章:指婚
卓惊凡一来,三公主便收起了倨傲的神色,只她心里还存着气,因此面上的表情便显得有些僵硬,卓惊凡也不理会,简单训斥几句后,便将三公主等人都打发走了。
待到寝殿内只余卓惊凡和窦琬时,窦琬勉强自己扯出一抹笑意,“郎君今日怎会前来?”她和卓惊凡往常并没有交集,且卓惊凡以往并不会在后宫里走动,所以今儿个竟会来到凤阳阁,着实让窦琬觉着有些惊讶。
“今日天气不错,随我到花园走走罢。”卓惊凡笑了笑,却没有回答,而是带着窦琬,往御花园而去。到了花园里,卓惊凡选了一座周围空旷的小亭子,命宫人上了茶点后,便将她们挥退到亭子外守着。
亭子里,卓惊凡和窦琬面对面坐着,窦琬拘谨恭敬地低垂着头,虽说卓惊凡的身份在名义上是她的“嫂嫂”,可卓惊凡是个郎君,她一个小娘子和郎君单独在一起,心里总是提心吊胆的,还有些别扭,因此显得坐立难安。
“你不用紧张,我今日前来,其实是圣人的意思。”卓惊凡将茶盏往窦琬面前推了推,语气温和的说道。
“……是为着指婚的事么?”窦琬的反应也很快,沉默了一瞬后,轻声问道。
“嗯,圣人将你指给傅家有他的用意,可不管是何用意,绝不是为了拿捏傅家或是做贱你,再怎么说圣人都是你的阿兄,他只会希望你好。”卓惊凡意有所指的说道,将赐婚的事儿简单的解释了一遍。窦淳将四公主赐与傅家的真正原因,卓惊凡自然不能明说,可他可以拣一些无关紧要的开解四公主,毕竟傅玦窦淳是要大用的,那么傅玦的夫人也就得谨慎选择了。
这些时日以来,卓惊凡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几个公主的品行,四位公主在外边或私底下的言行举止,自然有人盯着,最后他和窦淳讨论了几遍,才定下四公主为指婚人选。毕竟圣人想要给傅玦一个掩饰的身份,那么无实权又可以和皇家亲近的驸马便是最好的选择,待到傅玦成了驸马,朝中的大臣对他、对傅家都会掉以轻心。
只这些是卓惊凡和窦淳暗地里的打算,明面上将四公主塞到傅家,看起来便是要断了傅家的前程,所以卓惊凡今日前来,也是为了开解四公主,毕竟以四公主的聪慧,肯定也想得到她的身份对傅家来说反而是烫手山芋,还是丢不开的那一种。因此他得让四公主心里没有怨气,否则日后四公主若是在傅玦身边添乱,对窦淳来说就是麻烦。
窦琬听卓惊凡这样解释,心里确实好受了一点,她也知道对方并没有全部坦白,可她深知自己的身份,不该让她知道的,她也不会追根究柢,今日圣人能够让卓惊凡来说这一番话,对她说来,就已经足够了。既然有了圣人的保证,那一日之后,窦琬便放下心来,乖乖的待在寝殿里备嫁。
又过了几日,一道指婚的圣旨送到了三公主的寝殿。
这一次,圣人将三公主指给了一个文臣的家里,文臣家里有二位郎君,大郎君已经成婚多年,因此三公主便是指给了还未成婚的二郎君。文臣的家里突然得了这么一个天大的喜事,自是觉着扬眉吐气了,在同僚之间也能抬头挺胸了,毕竟他们家可是尚了一位长公主,和圣人的关系更近了。
朝中有些善于钻营的臣子们,见着了文臣的二郎君尚了公主,因此便开始和文臣走动,至于同样尚了公主的傅家,却是乏人问津,毕竟长子尚公主和次子尚公主那是有很大的差别的。长子一般都是家里的希望和顶梁柱,若是尚了公主几乎可以说是前途尽毁了,因此有些个朝臣,已经自以为参透了圣人的用意,觉着这是圣人在变相的打压傅家,傅家在先皇时期已经被狠狠地压制了,若是连圣人都要继续压着傅家,只怕傅家很难再东山再起。
而三公主接了圣旨后,才知道自己被圣人指给了吏部侍郎家的二郎君,她捧着圣旨眼神闪过一丝阴鸷,却得忍气吞声的谢恩。待到传旨内监离开后,三公主窦琪恨不能将圣旨给毁了,吏部侍郎?一个四品的小官家里也能尚公主?圣人太抬举对方了罢?又或者圣人是在折辱自己?
窦琪恨恨地派人去打听吏部侍郎家里的情况,传回来的消息又让她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吏部侍郎只是个四品官,可没承想吏部侍郎的二郎君竟只是个举人,这让窦琪怎么咽得下这一口气。有窦琬的傅家摆在前头,窦琪对吏部侍郎这门亲事自是怎么看怎么不满意,可她也知道,圣旨已下,就是她再不想嫁,也由不得她了。
宫里一下子有两个公主要出嫁,宗正寺和礼部自是忙翻了天,幸而四公主的昏礼要待到傅玦班师回朝后,由钦天监另择黄道吉日。眼下他们需要忙碌的,自然是三公主的昏礼,长公主要出嫁,头一条要准备的便是公主府,宗正寺和礼部讨论过后,宗正寺卿和礼部尚书拿着一张京都舆图便去面见圣人。
他们得问清楚了,这公主府是得重新建一座,还是从旧的府邸中挑出一座翻新即可,而圣人的选择,也能让他们掂量出三公主在圣人心中的份量,日后也好行事。毕竟长公主出嫁,虽有旧例可循,可是依着受宠程度的不同,那“例”也就不同了。
窦淳也知晓臣下的心思,翻开舆图没有二话,直接指了一座府邸,淡淡地说道:“这里原是凤阳大长公主的府邸,大长公主去了之后,便再无人居住,你们派几个人去看一看,若是合适的话,也不用再多费功夫重新造一座府邸了。”
宗正寺卿和礼部尚书对望一眼,心里有了计较,他们退下之后,卓惊凡从内间走了出来,“就怕窦琪知晓后,又要闹腾了。”
“随她去闹罢,她闹得越凶,越容易露出破绽。”窦淳摆摆手,拿起另一封奏章,继续说道:“往日里她尽装着贤良温婉,没承想只是被苏采女挠了一次,就挠出了几分焦躁倨傲来,也不知这是否就是她的真性情了。”
“难说,那一日我在四公主处虽见着了她的嚣张跋扈,可她那一双眼深沉得很,没准那一日的轻狂,也是故意做给旁人看的。”卓惊凡踱步走到软榻前,撩起衣摆坐了下来。
“你和琬姐儿说过了?”窦淳又批了一封奏章,这才抬起头来,开口问道。
“嗯,琬姐儿是个聪明的,听了后脸上的忧愁顿时去了不少,我看得出她还有疑问,不过她很知趣,旁的一概都没问。”卓惊凡点点头,语气中不乏有对四公主的赞赏和满意。
“那便好,傅玦有才能,我日后自是要重用他,可却不能让他和傅家绑在一起,我的重要也不能摆在明面上,已经这般委屈他了,我若是再指给他一个不省心的媳妇,只怕他也不能甘心为我所用。”窦淳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
“四公主是最好的人选,毕竟她的身份和地位都要仰仗你,且你和她又有断不开的血缘关系,不怕日后被人撺掇了几句就背叛你,有她在傅玦的身边牵制着,也就不怕日后傅玦起了二心。”卓惊凡靠着引枕,喃喃地说道。
窦淳听罢没有作声,这些他和卓惊凡先前就谈论过了,可他们盘算得再好,也怕“人心难测”,只现在也无其他更好的人选,傅玦是势必要尚公主的,在四个公主中,他们看来看去,便只有四公主还堪大用了。……
卓惊凡和窦淳的这一席对话,三公主自是不知,她自从得了赐婚的圣旨后,便做出一副怨怼的样子,镇日里不断发脾气,把一众宫人都折腾惨了,因此待到这一日入夜后,她将身旁侍候的宫人都挥退时,那些宫人一句话也没有,都巴不得离她远远的才好。而她在宫人退下后,嘴角浮起一丝冷笑,面上早就没有这些日子以来的怨恨和愤怒,只余下冷静和镇定。
因着宫人得了她的命,不敢靠近寝殿,因此三公主很顺利的就从寝室里的窗子翻了出去,三公主披着一件黑色披风,借着夜色的遮掩,慢慢走向凤阳阁西边的侧门。
来到侧门附近,守门的小内监早就不知踪影,三公主知道这是被调开了,因此她放心的出了侧门,往一旁的小道而去。凤阳阁和临湖殿离得近,三公主很快的到了临湖殿,一路上都没有巡逻的侍卫,这些自然是因着有人将侍卫的路线都换了,就为了让三公主顺利摸到临湖殿。
一进入临湖殿,三公主便见着了传话给她的人,她快步上前,走到那人身旁,蹲了一个万福礼,“见过将军,将军万福。”那人转过身来,微弱的月色照在那人脸上,赫然便是羽林军的大将军——穆轩。
“公主客气了。”穆轩淡淡地说道,却并没有避开三公主的礼,三公主起身后暗中打量着对方的神情,眼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孺慕,穆轩见了她的眼神,心里微微一缩,眼前三公主的容颜,似乎又和记忆中那张脸重迭在一起。
“将军,圣人已经指婚,将我指给了吏部侍郎的二郎君。”三公主见穆轩冷淡的神情,心里有些发酸,可是还是赶紧将正事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