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时,那四名宫婢才知道,她们竟是被傅夫人给关起来了。
这四名宫婢被困在傅家的消息,傅太后自是不知道,她还以为她的计谋已经成了,又开始准备另外的美婢,想要赏赐给三公主的驸马。而三公主的驸马一家,对于太后的赏赐自是感恩戴德,他们欢欢喜喜的将美婢迎回府中,并且巴巴地送去了公主府,还将太后的话转述了一遍,明里暗里的敲打了三公主一顿,把三公主给气得不行。
要说三公主的驸马一家为何敢如此对待三公主,这是因着他们已经看出来了,三公主根本没有多少圣宠,先是公主府只是旧的府邸翻新,再说成婚当日的嫁妆中规中矩,圣人并没有额外的赏赐,而成婚后家里也没有受到提拔,这让本来打算借着三公主谋得好处的侍郎一家,对三公主这个媳妇可是失望得很。
且三公主的脾气不小,成婚几个月以来,从来不曾召见夫家人,只将驸马扣留在公主府,把侍郎一家视为无物,这让驸马的双亲和家人又怎么会开心?因此这一次得了太后的意思,他们便想着下一下三公主的威风,所以才会立时便把美婢送到公主府,只他们没想到,他们前脚才离开没多久,后脚三公主便找了由头将那四名美婢全给杖毙了,让侍郎府上听了又是一顿好气。
三公主和侍郎府闹得风风雨雨,消息自然是早就传进了宫里,卓惊凡听罢后,将消息压了下来,不许再传入兴庆宫,只他虽然将消息压住了,可架不住太后要将她赏赐的人宣进宫里来说话,这一宣太后才知道,三公主竟敢将她给的人给杖毙了,而傅家更可恶,将她的人给软禁在傅家,若不是她将人宣了进宫,还不知道要被瞒多久呢。
傅太后一气,便将这事儿闹到圣人跟前,要圣人狠狠惩治傅家和三公主。自从圣人将守着兴庆宫的侍卫撤掉后,这还是太后第一次离开兴庆宫,并且亲自来到两仪殿的书房求见圣人,所以圣人不能不给太后这个面子。……
两仪殿书房里
窦淳和太后已经许久未见了,他继位之后也曾见过太后,可是因着太后实在胡涂,所以他不得不让太后“静养”,这一静养便是一年多,这一年多之中,他也曾经去看望过太后,可是太后每回都是避不见面,因此他只能在兴庆宫的正殿坐一坐,装出孝子的样子来。
如今太后终于出来了,窦淳知道,太后心里肯定存了不少怨气和怒气,他一早就和卓惊凡商量过,太后有什么动作,若是无伤大雅就先别拦着,让太后出了气再说,也是因着这样,窦淳才没有阻止太后赏人的行为,同时也正好试试三公主和四公主对这件事的处理方式和态度。
只他和卓惊凡都没想到,傅家会在四公主之前,便先将人给安置好,看来傅太傅和窦淳深谈后,回府定是找了傅大郎说话,因此傅家才会对傅玦尚公主一事再无争议。傅大郎的态度窦淳自是乐见其成,毕竟傅大郎身为傅玦的父亲,若是傅玦一家子能够体谅窦淳的用意,对窦淳的计划来说自是有利而无弊。
“圣人,三公主如此狠戾无情,如何成为公主的表率?若是传了出去,旁人只当我朝的长公主都是如此心狠手辣,日后五公主和六公主要如何说亲?”傅太后手捻着一串念珠,语气平淡的说道。
窦淳也被太后的这番话唤回了心神,他没有作声,只是定定的盯着太后,直把太后看得后背起了冷汗,心里的底气也渐渐消失,太后稳了稳心神,故做镇定的开口说道:“我说得不对么?圣人为何这样看着我?”
“母后,朕是您的儿子,在朕的面前您都不能说真话么?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别人或许会信,可是朕却是不信的,母后您还是将来意说清楚罢。”窦淳轻笑了一声,淡淡地开口,语气温和得让人听不出真正的情绪。
“窦淳!我是你的母亲,你便是这样和我说话的?”太后被窦淳这番话闹了个没脸,因此有些恼羞成怒的低喝道。
“母后,朕先是大周朝的圣人,才是母后您的儿子,您得将这顺序捋清楚了才是。”窦淳毫不在意太后的怒火,接着又说:“其实这事儿也是您自找的,若不是您无故赐下四个美婢,平阳又如何会下了您的脸面?”平阳正是三公主的封号,三公主大婚前,窦淳便封了对方为平阳长公主。
“我是她的嫡母,长者赐,不敢辞,她竟然敢驳了我的赏赐,这是大不孝,摘了她的公主名头都行!”太后心里怨恨嫉妒先皇的妃嫔,对妃嫔所出的几个长公主都没有好感,再者三公主是记在贤太妃的名下,更是被太后视为眼中钉。
窦淳知道母后为何会如此针对平阳,一切都是因着贤太妃在去年产下一子,贤太妃产下的这一个皇子,一出生便被窦淳封了亲王,待到日后皇子长大,便能够将贤太妃接出宫去,母子两人到封地快活的过日子。太后在宫里苦熬了一辈子,如何能够看着以前的死对头过得这样平顺?再说她之前被先皇软禁时,贤太妃从她的手中夺走了宫务,在宫里头耀武扬威,如今她成了太后,自是轮到她报仇了,她怎么可能让贤太妃好过。
“母后,您今儿个来,就是为了让朕摘了平阳的公主封号?”窦淳懒怠再和太后兜圈子,干脆直接问道。
“这是一件,还有另外一件事儿,”太后顿了顿,斟酌着语气说道:“后宫空虚已久,我想着是时候再度采选了,再者后宫不可一日无主,皇后人选还是得早早定下来才好。”
“这些就不劳母后费心了,一来朕当初便说过,要替先皇守孝,所以这三年间不会办采选,再者皇后的人选朕心里已经有数,过些时候便会立后,就如母后所说,后宫是需要个有能耐脑子又清醒的主子了。”窦淳淡淡地说道,一下子将太后给噎得没话说,且尽管窦淳没有明说,可话里话外似乎都在暗示着,她没有能耐脑子又不清楚。
太后自是气得不行,可不待她开口,窦淳接着又说:“母后身边的王姑姑年纪也到了,就让她歇歇罢,朕会再派另一个女官给母后,母后别担心,朕会替母后挑一个手脚伶俐却不多话的。”
“你的意思是王姑姑是个多话的?!”太后气得不行,冷声问道。
“母后,这么些年来您还看不清么?有多少次您都是因着这王姑姑的撺掇,所以才惹了父皇的厌?若是您乖乖的待在立政殿里,父皇怎么着也得给您皇后的体面,可您仔细回想,您以前都办了些什么事?父皇驾崩之后,您又是怎么做的?就说这一次,若不是王姑姑在您耳边念叨,您会想起赏人给两位长公主么?”窦淳干脆把话掰开来说,毫不客气的戳穿了太后不想面对的事实。
“不是……”太后想要替王姑姑辩驳,可是回想起这一次确实是王姑姑替自己出的主意,否则她也不会想到用赏赐美婢给两位长公主添堵。
“母后,知人知面不知心,往后您对身边的人还是多留个心眼才好。”窦淳叹息着说道,这王姑姑有猫腻还是卓惊凡查出来的,他知道时,也是震惊万分,毕竟王姑姑是母后未进宫前的奶娘,自小就在母后身边服侍,没承想,王姑姑竟是旁人安插进傅府的钉子。
太后听着窦淳意有所指的话语,自是恼怒万分,就算王姑姑碎嘴了些,可她的忠心太后是信得过的,因此极力反对窦淳处置了王姑姑,窦淳和太后在对待王姑姑这件事上有了歧异,最后两人闹得不欢而散。
太后气冲冲的离开之后,卓惊凡这才敢抱着皇长子求见,原来方才卓惊凡也在书房里,可太后的肩舆一离开兴庆宫,他便得到了消息,因此抱着皇长子避到偏殿去,不和太后打照面,待到太后离开了,他才又抱着皇长子回到书房来。
“太后怎么说?”卓惊凡亲自抱着皇长子坐到一旁的软榻上,将书房内服侍的人都给挥退了,这才开口问道。
“母后提了采选和立后的事。”窦淳淡淡地说道,卓惊凡挑了挑眉,“我以为她会吵着让你替她做主,狠狠教训平阳一顿呢。”
“母后自也是提了这件事,她还说要夺了平阳长公主的封号。”窦淳无奈的说道。
“看来她对贤太妃怨恨得很,傅家呢?傅家阳奉阴违,太后不生气么?”卓惊凡将皇长子放在软榻上,扶着皇长子的后背,让他自个儿坐着。皇长子已经八个月,虽然身子骨弱了一些,看起来只有五六个月大,可性子活泼很是好动,小小的一个团子,最喜欢让人扶着坐起来。
“太后再怎么气,傅家还是她的外家,没有了傅家她也讨不了什么好,再者她一心一意想要帮扶傅家,这一次会赏赐美婢打傅家的脸面,其实更多的是针对四公主,我猜她是想着四公主把事儿闹大之后,趁机让傅玦休妻。”窦淳看着眼前好动可爱的皇长子,面上的脸色也和缓了许多。
“……想得太美好了罢,傅玦尚的是长公主,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岂是说休妻便能休妻的。”卓惊凡有些无言,没想到太后竟是这般天真。
“她只想着我是圣人,她是太后,自是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窦淳大概猜得到太后的心思,太后憋屈了大半辈子,好容易儿子坐上了皇位,她也成了最尊贵的女人,头顶上已经没有人压着,行事便可随心所欲了。
“果真是妇人之见。”卓惊凡只是不咸不淡的评论了一声,便不再提起这茬,毕竟太后再怎么说都是窦淳的生母,轮不到他置喙,且他和窦淳的关系如今变得不一般,待到窦淳立了后,太后也算是他的母亲了,他自是不好再批评什么。
“哒哒。”就在这时,皇长子拍着手张嘴咿呀了两声,似乎是在附和着卓惊凡似的,卓惊凡和窦淳听了,自是觉着好笑得紧,卓惊凡更是凑到皇长子面前,香了对方一口,笑着问道:“琛儿也这样认为么?”
“哒哒!”皇长子窦琛很喜欢卓惊凡的亲近,又是手舞足蹈的咿呀了两声,小嘴张得大大的,露出粉色的牙床,冲着卓惊凡笑得可爱得紧。
“琛儿真是太可爱了。”卓惊凡自是又搂着窦琛又亲又抱的,逗得窦琛笑得更开怀,双手不断拍着,还流了卓惊凡一身的口水。
“行了,你别太宠他了。”窦淳心里也疼这个便宜儿子,只他看着凡凡和窦琛这样亲近,心里还是会吃味,因此故意虎着脸,严肃的说道。
“琛儿才几个月大,这时候不宠着,待到日后你想宠也不行了。”卓惊凡斜了窦淳一眼,他自是知道窦淳这是小心眼又犯了,可他是真心疼爱窦琛,毕竟皇家不比平常人家,皇子三岁便要启蒙,六岁到皇子书房上学,一行一言都有多少人看着,根本容不得他们撒娇出错。
若是不趁着现在窦琛还小,能多宠着便宠着,待到窦琛被立为太子之后,就是他和窦淳再想宠着窦琛,也由不得他们了。
窦淳摸摸鼻子,自也知道卓惊凡说得对,可看着窦琛赖在卓惊凡的怀里,他还是觉着有些不顺眼,毕竟窦琛名义上是他的长子,可实际上是他的弟弟,让自个儿弟弟赖着自个儿的媳妇,真是让窦淳怎么想怎么不得劲儿。
“行了,你这小心眼的,窦琛才多大呢,你连他的醋也要吃?”卓惊凡见窦淳还是横眉竖眼的,没好气的嗔了一句,窦淳自是赶紧起身坐到软榻上,搂着卓惊凡说了一篓子的好话,其实两人心里都知道彼此是闹着玩儿的,只是偶尔的斗斗嘴,还可以增添情趣呢。
窦琛夹在他们中间听着他们说话,也一边“哒哒哒”的咿呀附和着,窦淳和卓惊凡自然又被他这副鬼灵精的模样给逗笑了,就是窦淳都凑到窦琛脸庞香了对方好几口。
三人胡闹了一会儿,窦琛便累了,窦琛的身子骨不好,醒着的时候虽然看起来颇为精神,可是很快就会累了,这会儿已经坐在卓惊凡的怀里,头一点一点的开始打盹了。卓惊凡见窦琛累了,赶紧将他横抱起来,让他躺在自己的臂弯,轻轻的摇晃着哄他睡觉。
窦琛很快就睡着了,窦淳看着窦琛的睡脸,伸手在他的胸前轻轻拍了拍,脸上的神色也柔和了许多。待到窦琛睡熟了,卓惊凡便将候在门外的宫婢唤了进来,将窦琛小心翼翼地交给了宫婢,让她抱着窦琛到偏殿安置。
宫婢抱着窦琛离开后,卓惊凡甩了甩有些酸软的手臂,哄娃娃可是个体力活儿,别看窦琛人小小的,抱久了可也是吃不消的,且卓惊凡这具身子也没有多健壮,因此这几个月来,他也是被窦琛折腾得够呛。
窦淳见他这般辛苦,心里自是心疼得很,此时便将他拉到身边,亲手替他按压着酸软的手臂,嘴里还在不断念叨着,“就说让宫婢来就好,你偏要自己亲自照料他,那小子又是个好动的,没得累坏了你。”
“我看着窦琛就觉着心里亲近,且他是你的长子,我自是要好生照顾了。”卓惊凡的语气中满满的都是对窦琛的宠溺,让窦淳听了心里又开始发酸。
“过一些时候,你便不要再这样亲力亲为了,宫里一大堆事等着你,你便让宫婢照看窦琛就行了。”窦淳一边捏着卓惊凡的手臂,一边温声说道。
“你要立后了?”卓惊凡自是听出窦淳话中的含意,开口问道。
“嗯,也该是时候了,我长子都有了,该给你一个身份了,虽然你将流言压了下来,可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宫人们私下里都在编派你的不是,说你的身分尴尬,虽然住着立政殿,却是没名没份。”窦淳说起这些流言,眉眼都带着煞气,他没想到宫里还有人胆敢传这些话,因此已经让有寿逮了几个碎嘴的,在众人眼前杖毙了,才使得这一股流言消退了不少。
只这流言也提醒了他,他必须赶紧定下卓惊凡的身份才是,才不会使得宫人在心里看低卓惊凡,且太后也已经提起立后的事,为了不让太后趁机插手,搞出幺蛾子,他得在太后发难前,让卓惊凡坐上后位。
第七十章:傅家
太后走了一趟两仪殿,并没有成功说服窦淳和她同仇敌忾,反而加深了窦淳立后的决心,这一点是太后怎么也想不到的。她本想着先收拾了平阳和湖阳两位长公主,然后再从京都的世家女中挑一个可心的立为皇后,一来可以替傅家拉点助力,二来也可以趁机将卓家打压下去。
太后被放出来之后,就听说了宫中的风言风语,当她知道卓惊凡住在立政殿时,差一点没气得直接冲到两仪殿找窦淳理论,后来还是王姑姑劝住了她,让她不要一上来就直接和圣人硬碰硬,态度得放软了才行。
可太后心里总认为自己是窦淳的生母,且如今在宫中身份最为尊贵,自是端着一副颐指气使的口吻和态度,想要“命令”窦淳,没承想却会被窦淳用话噎了回来,且窦淳竟然反指她身边的人有猫腻,自是让太后心气不顺,因此太后一回到兴庆宫,立时发了一顿好大的脾气,还杖毙了好几个宫婢。
王姑姑在一旁看得有些心寒,可她知道这是因着太后移了性情,太后原本就被先皇冷落,后又被先皇以“静养”为由,关在了立政殿里,待到圣人登基后,太后本想着终于可以出来了,谁知圣人竟又把她关进了兴庆宫,这前前后后也关了一年多,本该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母,可是却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冷宫中,除了身边的宫婢就没了说话的对象,这让太后怎么不怨恨?
再加上王姑姑总在她耳旁说些似是而非的挑拨,太后心里的怒气自然是越来越多,只王姑姑也没想到,太后竟会变得如此残忍暴戾,就连她的劝说都不大听得进去了。且王姑姑还发现,打从太后去了一趟两仪殿后,看她的目光就变得很古怪,有好几次她都见着了太后用探询的目光打量她,让她的心里又是一跳。
她在心里猜测着,莫不是圣人对太后说了什么?可她觉着自己很小心,从来没有露出马脚,再说她是太后的奶娘,若是圣人对她有所怀疑,不就表示了圣人开始怀疑傅家了?王姑姑在心里琢磨着,几次忍不住想要开口询问太后,又怕是自己多心了反而会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