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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by约略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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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极一时的咏棋从云端上跌落下来,他母妃接着也被降了级,宋家一脉牵连最广,一时间树倒猢狲散,百年旺族自此一蹶不振,已无力再与淑妃一脉抗衡。

废太子咏棋当日就被人移出了太子殿,搬往较为偏远的清和殿,炎帝命他闭门思过,以观后效,身边仅留有几个贴身服侍的内侍。

咏棋这一场变故,着实不小。他却自忖,所幸母妃,舅舅与自己在这一场大难中都保全了性命其他的荣辱倒在其次。从此,自已也可以过些与世无争的日子,这也未偿不好。这么一想,倒也不太难受。

清和殿的日子也平静地照过下去。

好端端的太子咏棋怎么被废呢?

这事儿还得从两个月前说起。

一日,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官上书弹劾咏棋的太傅雷淘武,说他担任礼部尚书期间,为皇帝选择陵基地址的时候,没有广纳良言,一意孤行,导致皇陵建成以后才发现,由于地势下斜,每缝大雨,陵中积雨成涝。请求治雷淘武一个欺君之罪。

雷淘武与咏棋有数年的师生情谊,咏棋当然不想重治雷太傅。以往碰到这些左右为难的事情,总是咏善出面帮他解决。自从咏棋因私心推荐咏善为江中王后,每回见到咏善用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瞅他时,他心里不免会涌起一阵愧疚。

现在,倘使再让他的脸皮厚十分,他也不敢去找咏善帮忙。更何况,那件事以后,咏善对他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虽然还像以前那样对他不亢不卑,恭敬有礼,但这恭敬有礼里含着说不尽的疏远隔阂,直叫咏棋心里一阵难受。

咏棋最后咬了咬牙,把那道奏折压在案头,不批不发。

当然这招也是咏善以前教他的。

碰到那种特别执拗,为一点小事较真,而且是那种死读圣贤书想以“直谏”博取名声的官员,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理睬。这种人叫“买直”,你若与他较了真,批了相反的意见,哪怕只是善意的分析解释,他也会纠着一点小瑕疵不放,再次席卷过来,让你穷于应付;你若愤怒直言,他反以惹怒君颜为荣,为自己博得一点好声名。到头来,倒显得你这个做皇帝的,做太子的心胸狭隘,不能容人。

压下这道奏折以后,开始几天,咏棋还提心吊胆,生怕内阁来向他讨这道奏折,不料连过数日,始终未见有人过来摧折,也从未听到有人向他提起这桩事,他便渐渐放下心来,慢慢地,也把它给淡忘了。

接紧着,他又碰到一件棘手的事。又有一位小官弹劾礼部右侍郎蔡薪,说他在任期间毫无建树,用人办事,一味听从内阁的意见。这本也是一件小事,咏棋只要令人去审察内容是否属实,并让人例证就好。只是这个蔡薪是咏棋的舅舅宋楠推荐给皇帝的,咏棋一想到如果此事属实,可能会牵连到处处帮助自己的舅舅,于心不忍。因为有了上次扣压奏折的经验,这次就旧技重施,又把折子扣压了下来。

这样又过了一个月,就在咏棋将这两件事淡忘的时候,有一天,也就是庆宗二十年十二月七号的凌晨,天色还是一团漆黑,破晓的晨光离他的宫墙还有一段距离,他被人从睡得很暖和的炕上给叫了起来,被告之皇帝突然要召见他,他赶紧穿戴整齐,一踏出太子宫,便瞥到一群专属禁卫军在等着他。

咏棋心里一沉,只有特殊情况,皇帝才会派禁卫军来“请人”。

到了两仪殿,表情严厉的父皇从座上丢下两卷奏折,他捡起来一看,是京察的京官写来的述职,记录了他两次压下折奏一事。炎帝震怒,当场下旨,于是就发生了废太子一事。

事后,咏棋自己也琢磨过这俩事,心里倒没有太后悔,这事若是重新发生,兴许他也不会有别选择。

看来我真得不适合作太子!

不能做到不偏不倚,天下为公。

这事若是咏善碰上了,他也只能这么处理的话,他也会处理的比他好。咏善会有后招的,保管让自己出不了事儿。

同样的事,咏善能做的,他不能做。

这不能全赖性格,能力摆在那里。

连这么点事都处理不好,怎么当太子?

这么想去,对被废一事更加心平气和。

接下来做太子只能是咏善了。

谁还赛得过他。

他做了太子,就不会那么恨自己吧。

咏善那深幽幽地目光像利光一样刹那亮过咏棋的脑海。咏棋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冷颤,仿佛他面对着不是记忆,而是咏善的真人。

就为了他建议改封咏善为江中王,他竟那么恨自己。

“咏棋哥哥,咏棋哥哥。”

咏棋推开窗户一看,咏临三殿下正攀在墙上,他黑黑的脑袋伸在冰雪上,像小老虎似的,咏棋赶紧推门而出,站在墙下,“咏临?你干嘛爬墙,仔细摔倒,小心。”

“你宫殿的大门都是关着,叫了门也没有人应,我索性就自己爬墙进来了。”

咏临边说边从墙上跳了下来,拍拍双手。三殿下身手灵活,为了游玩,偶尔也干些风黑月高的事,这几堵墙不在话下。

咏棋细心地帮他弹了弹落在肩膀的雪。

“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看我?不用读书了吗?”

“咏棋哥哥,大过年放假三天,怎么你都忘了。”

噢!才想着一大清早就有爆竹声。

在冷宫里,冷冷清清的,都忘了还有过年这回事。也许侍候他的宫人都忙着自己过年去了,跟前一个使唤的人都不见。

当年风光的时候,多少人来巴结送礼,平常的日子都门庭若市,如今过年了,也只有咏临偷偷来瞧他。

当初,还真没有白疼这个弟弟。

“咏临,以后没事不要来看我了,省得被父皇知道了,不好。”

“不怕,父皇最多禁足我,他无缘无故废掉哥哥,我也不喜欢他了。”

“咏临,不要胡说八道,小心祸从口出。”

咏临不平地抬头,“哥哥,不就是压了两张奏折吗?又不是犯很大的错事,父皇怎么动那么大的怒气,就这样废掉哥哥呢。还不许别人提,一提就动大气。我不服。”

咏棋默然了片刻,拉起咏临的手,细细叮嘱,“不要凡事一不顺意就叫嚷着不服,不服又能怎样?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以后不要乱说了。天意难测,天意难为。不可妄言。”

咏临还在忿忿不平,“还有那个妖道,都怪那个妖道,在父皇面前说什么哥哥非大贵之相,现在弄着许多大臣有心想替哥哥求情,又怕逆天而行触怒天道。个个敢怒不敢言。”

咏棋沉默了片刻,伸手拉起咏临的手,说道,“不要说了,天寒,跟哥哥进屋烤会儿火吧。”

咏临摇摇头,“不啦,我就是来看看哥哥,哥哥没事我就放心啦,母妃还在宫里等我回去。我们今天要去太庙。我这就要走了。”咏临从怀里掏出一大堆点心,都堆到咏棋的怀里,“这些都是父皇赏我的,咏棋哥哥,你都拿着,我先走了。”

“咏临。”

“我会再来看你的,咏棋哥哥。还有,咏棋哥哥,等父皇心情好了,我会代他向哥哥求情的,哥哥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冷宫的。”咏临诚恳地说完,没等咏棋开口,就转过身子,没头没脑地挥挥手,按原路爬回到墙上,次溜几个,就不见了。

留下咏棋兜着一堆不爱吃的点心,啼笑皆非地站在雪里。

这弟弟,可爱的让人都拉不起怨恨。

内心五味杂陈的,竟忘了回屋,也不知在雪里站了多久。忽然,耳边响起一阵冷笑声。

“人都走远了,还这么痴痴地看着,真够兄弟情深的,咏棋哥哥。”

咏棋哥哥那四个字像四粒冰块一样,硬邦邦弹到咏棋的耳道里。

第18章:我犯不着去掺和!

咏棋僵硬地站在原地,像听到猎人脚步声的幼兽,窝在那里屏息地等着。

咏善负着手,慢慢踱到咏棋的面前。他身穿簇新的四团龙褂,披着一件上等的白貂皮氅,玉树临风地立在漫天雪景中,越发衬着他五官俊朗,气宇华贵。

他安静地上下打量着咏棋,打量够了,嘴角微微一掀,似笑非笑地说道,“哥哥,咏棋哥哥,别来无恙?”

“噢,是你,咏善。”咏棋兜着点心移动脚步,走到门口,偏过头和气地说道,“谢谢你来看我,不过,我这地方比较晦气,以后你不要再来了。赶紧回去吧,他们都等着你过年呢。我就不留你了。”说完,就进屋了。

将点心都倒在攒盒里,旋过身来想去关门,却瞥到门口立着一个人影。

“咏善?”

咏善缓缓地走了进来,反身关上门,长驱直入的寒风被关到了屋外。

“这么急赶我走?咏临来的时候却急着想拉他进屋烤火,你这个当哥哥的也偏心的太厉害了吧。”

咏棋听他吃醋般的语气,不由的一怔,抬头,稀奇地瞅向咏善。

这是咏……善吗?

隔了半晌,才回道,“你误会了,我只是怕你迟了,那你若是冷的话,也先过来一起烤烤火吧。”

说着,他将身体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一个空位。

咏善解了自己的皮氅,真搬了一个木墩子坐到咏棋的身边。

慢慢地烤着火,双手都热了。谁也没说话,听着爆竹声远远地传来。

咏善缓缓环视着四周。冷宫里一切从简,狭小阴湿的房间,最上面糊窗户的纸都破了,用谁的一件旧衣勉强挡着,几张旧桌椅全没在昏暗处,除了桌椅这样必需品外,就只有面前这个火炉还能凑和的用用。

没想到会简陋寒酸到如此地步。

他的目光转了一圈后自然落在身边这个人身上。

一身普通的绵布衣裳,领口,手肘都磨旧了。头发倒梳得整整齐齐,脸上也干干净净,看不出半点颓唐失意色。

咏棋正静静地烤着火,火焰将他羊脂玉的双颊染得绯红,眼神如一汪秋水般闪烁着,虽然整个人清瘦了不少,却还是一脸的从容安详,一如从前。

这人,还是那么安之若素。

仿佛他还是金贵的太子殿下,坐在华丽的太子殿里,面对着一屋子等着侍候他的人,那般的雍容华美。

坐在他的近旁,纵然是在这么个地方,都让人感觉舒适静谧。

咏善恨得暗自咬牙!

身边这个人只是虚有其表,他不过是个无能的人。说好听的叫温善,其实就是懦弱的可耻。物竞天择,这种人存活在世上只会害人害已。

让咏临跟他瞎掺和去吧!

我咏善犯不着去管,也犯不着去趟这趟浑水。谁爱跟他在一起,谁想惹祸上身,都随他去。

我咏善就站在一旁观看热闹。

咏善冷冷一笑,突然觉得脸上一热,他伸手,未触及脸颊,一大滴热泪落在他手背上。他暗吃一惊,默默地站了起来,假装打量天色,向南侧的窗口走去。

真丢脸!

他在心里暗抽自己。等自己做了太子,做了皇帝,绝色男宠要多少有多少,一个咏棋算什么?咏棋不是喜欢跟咏临在一起吗?他不是喜欢跟他大表哥在一起吗?随他去。他也只配跟这些人混在一起。他爱在谁面前吹笛子,他爱帮谁梳头发,都由他去,反正他永远也别想再锦衣玉食,良辰美景了。

咏善对着窗外阴沉沉地、无声地笑了。

讨厌!

他伸手,脸上温热热的全是泪。身体的某处像被打穿了,打散了,什么东西不断地往外漏,淅淅沥沥,无休无止。

他用手死命地抵着胸口。

没什么,他太高兴了。

太高兴了!

再也没有人与他争太子之位了。

沉默了良久,咏棋开口,“咏善。”

咏善指甲尖深深地划里掌心里,几缕血丝冒了出来,他悄悄地吸了几口气,用衣袖把脸揩干净了,让气息平息了。才转过身子,回到咏棋的身边。

反正,咏棋从不正眼看他的。

他怕什么?

咏善却看着他极好看的侧影,微微一笑。

咏棋又沉默了一会儿,轻咳了一声,“你听,爆竹声很是稀疏了,时辰不早了。”

“哥哥又想赶我?”

“我没有这个意思,不过……”

“不过什么?”咏善漫不经心似地问。

“不过,”咏棋慢慢接下去,“我这个地方没啥好玩的,又是个不祥之地,你还是尽早离开比较好。”

咏善的笑容淡淡的,“怎么会是不祥之地呢?这地方不是挺好的吗?”他顾盼生辉似的环视一圈,冷淡地语气,“冰冷,狭小,无情,跟哥哥的内心不是如出一辙吗?”

咏棋怔了一怔,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这样的颜色。

他又沉默了。

“这下没话说了吧。”咏善冷笑了一声,“你倒也有自知之明,在这么一个地方住着,也能安之若素,你自己也知道,你也只配住在这么一个烂地方。”

咏棋咬住了下唇,他微缩着身子,双手互拢了拢,仿佛想环抱起来自己,又没有真环抱,像雕像似的一动不动,只管盯着火炉瞧。

一拳打在空气中是什么感觉的,就像咏善现在这样,他突然伸手把咏临送给咏棋的点心全都狠狠扫落在地。他那么的用力,以至于整间房子都像受到震动似的,火光也跟着明灭着。有几样东西滚到了咏棋脚边,咏棋受惊似的抬头望向咏善。

火焰似乎全照进咏善的眼睛里,太阳穴上的青筋跳动的那么厉害,把光滑的皮肤撑着就要裂开似的,他就像一只快要暴发的野兽,全身散发着凌人的野性。

咏棋戒备地盯着他,斟酌着开口,“咏善,无论以前怎样,现在我已落到这种地步,一点都妨碍不了你了,”他想应拣一些词来让咏善放心,便模棱两可地说,“你尽管放心,以后我就只能在这冷宫呆着,再也出不去了,我们以后或者老死都不会往来,过一段时间,你也许连我这个人都记不起来了,更别说生什么气了。”

咏善原本是铁青的脸听着,听到后半截,不知哪一句触动了他,他被像鞭子狠狠抽了一下,脸色像雪一样苍白下来。

他盯着咏棋,嘴角慢慢浮起一些含意未明,却又有几分凄迷的笑意。

“呵呵,呵呵”他笑了笑,又笑了笑。

倏然整个身子向咏棋逼进,“撒谎。”锐利的目光直射进咏棋的眼睛里,眼中笼着一层寒色。“快说,说你正在撒谎,没一句是真心的。”

猝不及防仓促之间,咏棋慌忙往旁边躲去,他本来也是坐在一个小绣墩上,四处光滑没有扶手,这一侧身,那里稳得住身形,整个人竟斜斜向火炉倒去。

一只手臂迅速伸了过来,搂住他的腰,下一刻,他就被强按在一副结实的肩膀上。

“撒谎,你这张嘴只会撒谎。”咏善重复着,他本来恨极了,可咏棋现在人就在他怀中,身子挨着身子,温暖的触感让他僵硬的身体软了几分。有什么东西悄悄地侵进空落落的地方,连疼痛也减轻了。他用手摸摸咏棋细致柔嫩的面孔,低头看着,喃喃说道,“哥哥总是那么不小心,要不是我看着,这张漂亮的脸孔恐怕就保不住了。”

这情景似曾相识。

咏棋恍了一下神,马上意识到两人的恣势有多暧昧,涨红了脸,举起手臂挣扎了几下,没挣脱成功,他轻斥道,“咏善,放手。”

作为回应,咏善收拢了手臂,两人的距离更近了,胸膛几乎贴着胸膛,面孔贴着面孔。

作哥哥的尊严岌岌可危。

“咏善,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疯了吗?”

“我就是不放,哥哥能怎么样?”

热热地气息贴在咏棋的耳边,双臂更肆无忌惮交叉收紧了,一点动弹的余地都不给咏棋留下。

“你,你,”咏棋又惊又羞,“原来,那次,那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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