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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by约略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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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只管一厢情意地问道,“哥哥,咏棋哥哥,你是不是预备以后待我好点了?”

咏棋清了清嗓子,低声地说道,“我生病时,让你受累了。”

其实不累的,只是比较担忧。若说累,独自一人待在自己的寝室里胡思乱想,心更累些。

咏善这样自忖的,却不说破。他只浅浅一笑,乖乖地被咏棋喂着,视线一直温柔地停在咏棋的脸上,笑道,“哥哥知道就好。”

在咏善灼热的目光下,咏棋把声音放得更低,“咏善,哥哥以前待你不好。真对你不住。”

咏善一惊,压着诧异道,“哥哥,好端端地怎么就说到这些?”

咏棋勉强朝他一笑,道;“随便闲聊罢了,在宫中这么多年,还没有跟弟弟你这么闲聊过。”

咏善默了一默,神色微黯。半晌,又笑道,“以前的事就算了,以后哥哥要怎么补偿我?”他亲热地把脸凑了过去,按捺不住往咏棋白嫩的颈上印了一口,偷香似的笑着。又暧昧地问道,“哥哥以后要怎么补偿我?”

咏善是那么地欢悦,咏棋心头泛着无以名状的悲哀。原来涌到嘴边的一堆话,打着转儿,终究狠了狠心,又给咽回去,深怕咏善由此而起了疑心,到时他们,他们兄弟俩真会一起落入十八层地狱里。

视线朦胧之间,忽又觉这个弟弟长相俊美,真是万中无一的佳品,他因华美而冷傲,因冷傲而更加高贵。咏棋一时怔怔地看傻了眼。咏善何时把他抱在怀里,拥他上床,他都不晓的。待到他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被咏善搂在怀里时,咏棋起初还有些不安,一种如临大敌的心理,咏善却只是从背后抱住了他,将面颊温柔地贴在他的颈窝上,他的臂膀像一对丰美的羽翼守护着哥哥,温暖而坚定。他们俩就这样互拥了一夜。

莫名地,咏棋竟又有几分失落。

那一夜对两人来讲,都那么的短,往常漫长的黑夜倏地一下就溜过去了,晨光早早的来到,惊扰了他们的梦。

咏善走到大门时,回头望了咏棋一眼,咏棋站在檐下的颜色是温熙的,淡淡的一道光,熨贴着咏善。

咏善的眼底藏不住的温存,那充满憧憬的脸几乎照亮了昏黄的屋子。平日里咏棋总觉得这冷宫大到荒凉,院前的那几步台阶,他总也走不完,走不到门口。咏善却只走了几步就到了门口,原来回廊这么短,台阶这么少。

等他一走,咏棋像再也撑不住似的,跌倒在床上,过了很久,他才听清,一直在耳边呜咽的声音是他自己发出来的。

咏棋一惊,伸手揩泪,一个人木木地坐在灯光下,看着窗外的阴影,又有些笑了。

这荒天野地的,除了自己,廖无一人,哭出来有什么要紧的,又有谁会听到?

风声盖了过来,似乎想把其他的声音都给淹灭了,谁的声音夹在风声中听起来既模糊又清晰。

谁的声音那么悲切,哥哥,哥哥的叫唤着他?

谁的眼泪那么热烫,一滴一滴都落在他的脸上?

热泪全交融到了一起。

是断弦裂帛声!

似乎早已预知了这即将到来的离别。

离别来得很快!

执意地,让所有的人都措手不及。

咏棋生病期间,不但圣眷正宠的即将被立为太子的二殿下天天都往冷宫跑,就连炎帝本身也特别关注,下了旨意命太医院要不惜一切治好大殿下。

一夜之间,这位废太子似乎又变成了一个要紧的人。

于是,众人便猜测这位失宠的前太子其实也还没有彻底倒台,炎帝虽然废了他,但到底是亲骨肉,舍不得他受苦,也许不消几日,便会下旨让他移出冷宫,做不回太子,至少做回大皇子殿下。

又一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在咏棋大病初愈后的几天后,炎帝再度颁旨,封废太子咏棋为南林王,即刻奔赴封地,永不返京。

第26章:这一刻地老天荒

圣旨下达的时候,护送南林王的卫队和马车已在宫殿外等候,咏棋连随身之物都不来及携带,除一身衣物外身无长物,坐上马车就走。咏临是第一个得知消息的,匆匆赶来拦在马车边,咏棋隔着窗帘叮嘱他两句,让他好生听咏善的话,不要再任性妄为。卫队长就命人打马起程了。咏临因为咏棋的突然离别一时没缓过劲来,回到安逸阁闷闷坐在内室里,全没了平时的活泼生气,呆坐了半天,突然蒙起头来睡大觉。

刚朦朦胧胧入睡时,就被人揪着衣领从被窝里拉了出来。他睡眼惺松地睁眼一瞧,口齿不清地说道,“咏善哥哥。”

“你这个……浑蛋。”

咏临被人使劲摇了两个肩膀,头晕脑晃,一时没个概念,只奇怪地看着咏善,“哥哥,你晃得我头好昏,我有一件事正想告诉你,咏棋哥哥被父皇封为南林王了……”

“给我闭嘴。”

咏善的脸上罩着一片阴霾,头上的青筋可怕的暴起,双眼赤红着,手像利爪一样紧扣着咏临的肩膀,目光冷幽幽,阴沉沉地钉住咏临。

咏临从未见他如此失态过,也惊疑惶惑起来,“咏善哥哥,咏善哥哥,我又做错了什么?你先放开我啊。”他大力去推,咏善的手却像钉子一样钉在他的肩膀上,喉咙发出格格的响声,面露狰狞之色,仿佛要活活捏碎咏临的骨头。

咏临急起来,大吼道,“咏善哥哥,你疯了吗,你要杀死我吗?”剧痛之下,他伸劲往前一推,两拳都打在咏善的肩膀上,咏善似乎失了魂,躲也不躲,硬生生挨了两拳,被打得后退几步,他咳了起来,嘴一张,竟吐出血来。

咏临吓坏了,带着哭腔说道,“咏善哥哥,我不是故意的。咏善哥哥,赶紧起来,我去请太医来。”

咏临张嘴就要叫人,却被人重重一拉手臂,反身便看到咏善已站直了身子,虽然脸上还是毫无血色,神情却比刚才要镇定的多,似乎被他那两拳把魂给打了回来。

“闭嘴。去帮我倒一杯水,拿条毛巾过来,你自己去,不要让人知道。”

咏临赶紧照做,慌忙间想起,今时不同昨日,准太子也是太子,伤害准太子等同于轼君,要被问罪的。他拿来毛巾,咏善自己接了揩去嘴边的血迹,又喝了些水,气色恢复不少。

“咏善哥哥,刚才我打得挺重的,要不要叫太医偷偷过来瞧一下。”

“你还嫌事不够多吗。”

“不是,哥哥……”

“你给我安静点吧。”咏善脸色铁青,笼着沉沉的倦色,口气凄凉,他凝视着窗外,就那样沉默下去。

咏临因为自己无缘无故又做了错事,再加上咏棋的事,整个人难受的很,过一会儿,见咏善还是阴沉地坐着,他忍不住喃喃道,“今天真是诸事不顺,没一件事是顺心的。咏棋哥哥那样,咏善哥哥你又这样,这到底什么是怎么回事?”

仿佛是因为听到咏棋的名字,咏善蓦地转过头来,两道眼光在暮色中凄怆地闪烁着,看着咏临却开始冷笑道,“咏棋,你还有脸提咏棋,都是你误的事。”

“我误什么事啦?”咏临先是顶撞地问,不过他知道咏善向来说一不二,他说自己犯了错,没准就真犯了错,所以不敢大声申辩,反而更小声地询问,“我到底误了什么事?”

咏善冷笑了两声,不屑地转过头,又盯着窗外那株歪脖子槐树,神色惨然。

咏临刚才还没睡醒,现在缓过神来,想想,自己那是为了申张正义才帮咏棋递折子的,现在反倒被咏善这个“罪人”倒把一耙,心里又气起来,说道,“还不都是因为你,你如果,你如果……不那样的话,咏棋哥哥怎么会想着离开京城,我是在帮咏棋哥哥,可是哥哥,也是在帮你啊。哥哥,你趁早醒一醒吧。”

咏善恶狠狠地说,“闭嘴。我怎么样啦?我对哥哥怎么样啦?总比你强一百倍,你现在这样是送他去死,你知道吗?”

“什么,送他去死?哥哥,你怎么也糊涂了,拿这种话吓我?”

“吓你?你这个笨蛋。你见过哪一个废太子在封地有好日子过的?你见过那个废太子封地能活得长久的?”

咏临动容,惊栗道,“哥哥?”

咏善不理睬他,冷冷地坐着。

咏临惴惴不安,小心翼翼地牵了牵咏善的衣袖,小声辩白,“我以为,咏棋哥哥做了南林王,总会比呆在冷宫好一些。”

咏善转过头,目光空空洞洞的,像丢了魂似的,答非所问地问道,“咏棋临走前,你见着一面了吗?”

“见着了。”

咏善盯着咏临,问道,“他跟你说了什么了吗?”

“时间太紧了,我们都来不及说什么,队卫长就急得赶马了,咏棋哥哥只叫我听话,以后不要淘气了。”

咏善,也许是因为痛麻木了,倒没有太刺心的感觉。

幌子,原来那晚的一切都是幌子。

骗子!

他这么一个聪明人,当时竟然看不出咏棋态度的古怪,也会上当。

可怜,直到现在他还想把那晚的事当成真的。

一世界的温情都在那一碗汤圆里。

他分明觉得很甜很甜,现在回味起来却是又苦又涩。

吃汤圆仿佛是隔世的事了,已慢慢不可辨识,可一股子的热浪直往眼里冲去,刹那间,咏棋那温存的脸,仿佛又近在眼前,手一伸,便可触摸得到。

咏善仰着头,两眼又瞧向窗外,紧抿着嘴唇,神情木然,过了很久才开口,嘴角浮起凄凉的、自嘲似的笑意,“就说这些?”

“就这些,没有别的了。不过,我看咏棋哥哥的精神还好,没有不高兴或不乐意的神情,也许他也愿意离开冷宫去封地吧……”咏临说到这里,无意间抬眼一瞧,后面的话硬生生让咏善的表情给截住了。

那是一种咏临形容不出的表情,咏临记得父皇养过一匹爱马,在木栏打猎中摔断了后腿,跑也跑不动,留在森林里也只有等死,父皇没办法,只得叫人刺死它。那匹马其实很通人性,看着侍卫拨出宝剑时,它撕鸣了一声,留下一串眼泪,却最终还是喘息着,安静地等待那命中注定的一剑。

它那么安静,你仍然可以从它的眼中看出极深极深的绝望,如同咏善此刻的眼神。

咏临噤声了。

兄弟俩也不知坐了多久,窗外的天色一点点黑了,风一阵紧过一阵。咏临突然听见咏善有了声音,“不知哥哥现在到哪里了?那些人有没有照顾好他?”

听得咏临心里更难过。

“咏善哥哥。”咏临悄悄挪过去,牵了牵咏善的衣襟。

咏善目光沉沉地看了他一会儿,又长叹了一声,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真是笨的没话说,真想狠狠揍一顿,偏偏又是亲弟弟,偏偏又是一副憨脑袋。”

“哥哥,咏棋哥哥到了封地真会出事吗?”

咏善冷冷地瞅着他,“现在开始担心啦?有本事送人走,没本事保护人,你还有脸在我面前摆出担心的样子?”

“咏善哥哥。”

“哼,现在只怕许多人等在路上候着这位过气的大殿下了,”咏善冷哼了一声,“不过,想动我的人,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咏临听了这句,一声欢呼,“我就知道,咏善哥哥嘴硬心软,断不会不保护兄弟。”

“哼。”

咏临其实只是毫无心机,这一年他经过咏棋被立、被废太子一事的兴衰荣辱,对人事政务也福至心灵了些。咏善说的那句废太子没有好下场的话他也上了心,他隔三差五就写信给咏棋,一直都没有收到回音,他派去打听咏棋近况的人,一去不复返,不见了踪影。没办法,他只好去求助母亲淑妃,淑妃却告戒他,别再去联系咏棋或打听咏棋的下落,这只会害了咏棋,害了他自己。这信要是落到了不怀好意的人手中,两个人都可能被安上“互相联络,意图结党”的罪名。

咏临不拘这样的禁忌,然而也没有时间了,他自个儿被封为江中王,不久也离开了京城,在离京城的途中,听说废太子咏棋曾两度遭遇刺客,都幸免于难。更有传说,废太子被一帮神秘的人保护着。

这些当然都是谣言,有关废太子的事是朝野内外的禁忌,当初为了废太子一事,栽了多少高官,折了多少人的财路。谁也不想再捅什么娄子出来了,惹祸上身。

何况,新太子咏善一上台就帮着炎皇整顿吏政,他恩威并施,赏罚分明,处事谨慎,又果敢坚毅;懂得君子与小人并用,各施其才,左提右挈又可相互制约;又不失于德行与精神方面的鼓吹。

朝政焕然一新。

炎帝朝所制定的新政律法,毫无疑问地,都将得之于炎帝一朝,而显效于身后。

炎帝深知自己的身体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索性将朝政全托于太子,一是为了养病,二是为了更好的历练太子。

新太子不负重望,隐然已是一位明君的姿势。

百官对太子既赞赏于他的英明,又有畏惧他的狠决。这位太子的所作所为真真让所有的人都刮目相看。

美中不足的是,这位新太子的胸襟稍嫌狭隘,死死咬紧废太子一脉不放,深怕废太子东山再起似的。

废太子咏棋的母亲原本只是从妃降到了嫔,也不知新太子从那里搞来的消息,说丽妃与丽妃的兄长宋楠暗中勾结,意图谋反。

于是,丽妃被打入冷宫,宋楠再次放被逐到更远的边区。

废太子咏棋从封地写了本折子过来,替母妃求情。

新太子抓住这桩事不放,说他也想勾结宫人,意图不轨。

这雪球眼见着有越滚越大的趋势。

这时便有语重心长的大臣上书,念废太子母子情深,不如放丽妃出宫到封地,与儿子永续天伦之乐,一举两得,以绝后患。

奏折落在新太子的案头,积尘数日,根据秉笔太监的经验来看,这奏折是要不见天日了。

于是,又有给事中上书,说废太子到了南林还不懂的感恩戴德,不如让那位身体病弱的废太子去海南吧,那里空气新鲜(瘴气十足),地广人稀(偏远到鸟都飞不到那里生个蛋什么的),民风醇朴(一言不和,管你是官是民,一律围起来打),饮食清淡(除了青菜还是青菜),兴许废太子到了那里还更能上体天恩,下恤民情。

这本奏折到新太子手里,据说新太子边看边冷笑,在上面批了一句“一派胡言,滚。”

那位想拍马屁的给事中拍到马腿上,被革了职。

连着几个马前失蹄,这下,想讨好的,想拍马屁的都束手无策,可新太子又俨然把这桩事当成国之大事,每日都拿来讨论一番,见百官讷讷不能成言,就冷冷指责几句。

这件事非同等闲,为了国泰民安,一位特聪明的张学士与一位特有眼力劲的秉笔太监在私底下商量了几回后,终于上书,说既然废太子一案有异议,不如召废太子回京审问,彻底查个水落石出,也省得冤杀好人,也免得错漏女干臣。

废太子贬往南林,永不返京的旨是炎帝下的,召废太子回京受审也得经过皇帝的同意,这奏折写于首辅大学士之手,言辞凿凿,有理有据,上有所有大学士的署名,真是众志诚城,希望为皇上收回成命,让废太子一案有望见于青天。

据说炎帝在病榻上召见了新太子面询此事,父子、君臣之间有了一番密谈,当时所有的内侍都被遣开了,其谈话的内容外人不得而知。三天后,炎帝下旨,命人押南林王咏棋回京受审。

朝里内外又流传老皇帝年事已高,新太子羽翼已丰,帝也不得不做出让步的谣言。

南林王被押回到京城的那天,天空也下得很大的雪。

主审官张诚在前一天晚上早早就睡了,打算第二天起一大早,先恭迎前来监审的新太子咏善,再到院门口解押废太子咏棋进审讯厅受审。这内惩院同一天内来了前后两个太子,算是破了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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