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瞧着他这副轻佻的表情倍感熟悉,若有所思得搜寻记忆里零落的片段,终于在他抬眼不经意透过透明玻璃再次扫到对面店铺的店名时回想起几个月以前的事儿。
他记得在五月份的时候他也来过这边一次,然后看到了一副异常装逼的嘴脸——跟眼前这张笑的狡黠的脸如出一辙。
谢宛清语气间充满着怨念的声音又猛然蹦进脑海中:‘哥,你以后找男朋友千万别找这样的啊!’
死丫头,这张乌鸦嘴倒是毒的厉害。谢疏清同志,你任重道远啊,糊里糊涂地就走上了这么一条不归路,今后的一切,喜也好,优也罢,全凭你自己造化了。谢疏清撇嘴暗想,抬眼看着对面也同样在凝望着自己的男人,心念一动。
这次真的是要栽了。
——正文完——
番外:最后的童年
早在多年以前,谢疏清与陈亦詹其实曾有过几面之缘,只是相处时间太过短促,了解不深,最后在陈亦詹高考过后二人再没遇见过。
而相处的印象也慢慢淡掉,只在记忆中模模糊糊留下了一个看不清的轮廓。
那时候谢疏清年龄不大不小,正值初二也正是中二病泛滥的时期——刚好卡在能过最后一个六一儿童节的范畴。
而陈亦詹早不知甩他多少条街,荣登高三学霸宝座为高考奋力备战着。
按照常理而言,这两位年纪相差甚远,顶多就是在校园里如同马路牙子上路人甲乙丙那般擦肩而过。
但很多时候,意外总是挑着来,正如人们每日所过的平常生活其实正是积累了许许多多的不平常而产生。
算不得美好浪漫,甚至还有些窘迫的背景下,这两只天雷勾地火般的,相遇了。
临近高考的日子,高三早已下达停课通告,任学生自由分配学习时间制定复习计划。很大一部分人每日三点一线,食堂——教室——宿舍,无不争分夺秒,恨不得把一分钟掰成好几分来用。匆匆在食堂买点吃的比较快的又管饱的,边往教学楼跑边往嘴里死命塞着食物,整个高三部就如同一根紧紧绷住的弦,搭在弦上的弓早已拉满弧度,千等万等只为松开手羽箭射出的那决定性的一刻。
据陈亦詹回忆,高三的那一年确实是生不如死的一年,不少人的神经都是绷住的,时不时还会有点神经质的情况出现。那景象简直是站在天堂与地狱的分水岭,上一步是天堂,下一步就duang的掉进了地狱——不过很遗憾,那并不是他该担心的事情。
作为一个超神学霸需要的不仅是机智的头脑,敏捷的思维,同时还需要具有睁眼扯瞎话,在外装低调的本事,从而让学生由心赞叹让老师刮目相看。
这些装逼技能,陈亦詹无疑全都是满点。
当人们抱住教室不放恨不得一整天都跟课本习册相亲相爱时,他不动声色地走出了教室。
复习这段日子,陈亦詹对课程的时间观念早消失的无影无踪,漫步在空荡校园时,他才想起来现在还应该是上课时间,除了几个借上大号的借口逃课的,就只剩下他大刺刺地在学校里四处晃悠。
X中作为重点中学,文化底蕴深刻,校园空间自然也是极大。这所学校除了教学楼外还有很大一片区域是久誉盛名的历史陈迹,每每直面古人智慧精华总有一种难以言表的震撼之感。
时间空余时他习惯到那坐,尤其钟爱离槐影楼不远处的那棵大榕树。
盛夏温度灼热逼人,初夏时太阳还尚存的一息温煦已然消失殆尽,火辣光线刺在皮肤上恍如被热浪烫伤般灼痛。
移步入景,周身气温渐低,映目是一片苍翠清凉。
毒辣的阳光被大树的高枝翠叶切割成几块细碎柔和的光斑,和着蝉声连绵的韵律偶尔溢出几声清脆鸟鸣,婆娑树荫倾掩,叶随风动摇摆,迎风送爽,榕树下的一排石椅是纳凉歇息的好去处。
可今很不巧。
昔日里无人问津的宝座现在正在被不知道哪个低年级的小鬼给占了去。
那小鬼手脚修长,伸出一只手支棱着脑袋,半卧在石凳上。周围不时拂过一阵轻风,他的一身宽松T恤被吹得鼓鼓囊囊,从陈亦詹的角度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对方露出的一截光滑莹白的背。
陈亦詹不动声色地向他迈步,最后在他眼前站定,默默散发着‘你走开’的气场企图让对方识趣地自己滚走。
对方听着临近的脚步声,抬眸瞥了眼来人,复又收回视线阖眼假寐,一副漫不经心又慵闲懒散的模样。
任由着陈亦詹脸越来越黑,也始终不为所动,显然是懒得跟他较劲。到最后站不住,定力略徐一筹的反而是陈亦詹。
他瘫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开口:“你为什么会在这。”
谢疏清转了个身,没有回答。
他还想问问为什么这人会站在他跟前,跟床头鬼似得。
其实在前面几步还有一条石凳,陈亦詹大可放弃跟一个讲不通的死小鬼纠缠。与其在这浪费时间,还不如安安静静地找个歇脚之处。
可潜意识早就把这处规划成私属地盘的他偏不干。
千回百转的想法在他脑中滚过一圈又一圈,本以为会双方僵持不下的结果倒是出人意料的格外和谐。
他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了下来,谢疏清只好收敛动作,坐直了身子给他空出个位置,最后收到了枚略带欣慰的眼神。
虽然在面瘫属性的加成下并没有什么卵用。
谢疏清稍稍清醒了些,看着坐在旁边的人,挑眉心想:人长得倒是不错,就是个性有点怪。
哦,还有一点,没我帅。
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一阵,气氛陷入了可以称为尴尬的境地。
谢疏清抹了把脸,决意打破这个诡异的氛围,扭头将视线对上陈亦詹,嘴角咧成自认为友好的弧度率先朝他打招呼:“哟,兄弟你好啊,好巧在这遇上了。”
后者微微偏过脑袋,无甚表情的脸上唇角动了动,极不明显地朝上弯,尝试着扯开笑容,不出所料果然以失败告终。
——的确很巧。
“得得得,”谢疏清大度一挥手,“不想笑就不用笑,没人逼你。”
陈亦詹心下微动,却听得他又嚷嚷:“你笑起来实在是太傻了,一个字,丑。”
谢疏清语速较快时咬字的音节会不清晰,比如他刚才的一句‘傻’,实则应是‘煞’。
陈亦詹很给面子地听错了。
他忍住把这个出言不逊的小鬼给给揍一顿的欲望,只冷冷睨着他。
不是吧,大哥你小心脏原来这么脆弱,说一句就玻璃心破碎,简直跟小言女主有的一拼。
谢疏清默默在心里面吐槽的话自然是不敢说出去,面上也依旧维持着一副淡定到不能再淡定的模样。
“你在逃课?哪个班?哪个年级?”陈亦詹终于找到了从刚才遇见他就一直存在的违和感,现在才后知后觉过来,这还正是上课时间,哪个学生会这么猖狂跑来这?
所以说这家伙明摆着就是在翘课吧!他下意识就开启小学弟教育模式。
谢疏清不太理解地地反问他:“问这么详细干嘛?你要把我抓给导主任?”
他挑眉,不置可否。
“我这体育课,光明正大好不好。还是说,你这么巧也是?”
“高三停课。”几乎是下意识陈亦詹便回答了出来。
一听到这话,原本还有些幸灾乐祸的谢疏清立刻就懵了。
从小学开始,家里爹妈不止强调学习的重要性——学不好小学怎么上好的初中?初中学不好又怎么上好的高中?高中没学好上哪去读好的大学出来以后怎么找工作怎么在社会上立足?
一长串的浅显易懂的道理他竟然无言以对。
印象中他妈一边用手指狂戳着他脑门一边喋喋不休地传经授道的场景即出,不由自主地抬手摸摸额头,仿佛还有被尖锐指甲戳弄的痛感。
俗话说得好,当你有一张赏心悦目的脸时,你做什么都是赏心悦目的。
他目前正完美地诠释了这一说法——手指漫不经心地搭在额际,那双手指节分明,白皙修长,指甲被修剪的圆润而齐整,端是格外的赏心悦目。
弯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略显出迷茫的神情,黑曜石般不含杂质的眼睛在明晦不定的树影下亮的惊人。
他的脸被错落散下的光映亮,肤色本就极白的面孔如今就像会发光似的,一副明亮又干净的美好模样。
陈亦詹觉得自己一定是背散文背多了,不然怎么会觉得在这光影交相辉映之间对方就像是丛林间走出的精灵,澄净澄澈,不染尘埃。
尼玛文艺个毛线!这分明就个小白脸。
他忽略过心中微微升起的酥酥麻麻的异样感觉,从被震慑的恍然中回过神来。
心想这小鬼长得还挺好看的,不过没他有成熟有魅力就是了。
可以说,就某种不要脸自我感觉过度良好的个性来说,这两人惊人的一致,而且还不相上下。
两个人聊着聊着就聊开了,直到下课铃声敲响两人才各自分别。陈亦詹从石凳上站起,动作僵了一下,在裤袋里摸索一阵之后掏出一个小钥匙扣,这玩意今天他到文具店买文具的时候偶然看见的,蛮别致的一个字母X形状的水晶挂件。本来是想回家之后扔给这几天来他家串门的小表弟,但是——他挑挑眉毛,面无表情地把它转递了给面前中二少年。
“这是什么鬼?”谢疏清一边问一边从容地接过了东西,揪起链子放在眼前仔细端详了一番。
陈亦詹做事一向凭心情,从来就不喜欢讲究缘故理由,他一时冲动想给就给了,给了啥为什么给哪来这么多为什么。
他点头:“算儿童节礼物。”
擦!谢疏清一听这话就炸了,他都已逾14奔向15了还把他当小孩哄呢?这分明就是在把他当成毛毛躁躁没长开的小鬼头看了!
眼珠子转了转,谢疏清耍帅似得撑着石凳一跃而起——落地的时候差点没站稳歪歪斜斜扭了几步连带着差点把陈亦詹给推倒。
失策失策,这个逼没装好。
他稳住脚步站定,伸出手臂,往高了他一个头的陈亦詹肩膀重重拍了拍,语气豪爽道:“成!你的好意哥领了!咱这就算兄弟了!把你名字留下,改明等重阳节的时候我也送你点啥!”
“陈亦詹。”陈亦詹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又用平板无波的语调地问,“为什么是重阳?”
“不是有首诗叫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你懂吗?你看,你这高考完之后独自一个人前往大学,孤零零的多寂寞,到那个时候,哥给你寄几包菊花茶,给你舒缓舒缓寂寞的思念。”谢疏清掂高脚,动作傻逼地勾住了陈亦詹的脖子,整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陈亦詹迟缓的点头,不知道是懂了还是没有懂,“那你叫什么?”
谢疏清回答的很快,显然这个自我介绍已经熟练地做过不少回,早就得心应手,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谢疏清!谢谢的谢,疏朗的疏,清楚的清!”
言毕,他猛然惊想起他磨磨蹭蹭的时间太多,眼看就离上课将近,匆匆跟陈亦詹道了一句再见就刷的一下往教区处猛冲。
陈亦詹当日并没有放在心上,两人间愉悦的交流让他暂时忘记了他们互相交换姓名的行为并没有什么卵用,自然而然的多个月后的他也没收到那少年郑重承诺过的菊花茶。
看着那小鬼越跑越远,身影在拐角处晃了一下,下一刻便消失不见。他又坐回远处,这个时候没了跟他一块硬挨着的人,独自享受着暂时独属他一人的座位,却觉得心里面有点空落落的。
不过陈亦詹那时候还不知道,这张脸在他记忆里反反复复停留了十年之久,他期间辗转询问过不少校友,也打听过他的故事,最后在网上再一次与他正式相见。
……
穿透过久远回忆,他的视线凝聚在了眼前干净明朗的青年身上,无用经过思索,一句名字就顺理成章地脱口而出。
“清秋云起?”
谢疏清?
“嗯。”
等了多年,他终于等到那人的应答。
谢疏清碎碎念了一道,最后拍桌惊讶着不确定地问他:“陈亦詹,我是不是欠你包菊花茶?”
被突然问到的人呛了口水,不可置信地顿住,眼皮子默认一般地眨了一下。
“嗯。”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人还是这么跳,这一点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这时候,陈亦詹突然想起以前中学时不知道读多少的时候在品德书上看到过摘录的一句话。
上面这样写着——问姓惊初见,称名忆旧容。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