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儿子对面的何沅静瞪大了眼睛,捧着饭碗的手轻微的颤动了起来,勉强笑了笑说:“阿栩你不用管他,小孩子也吃不了那么多……你自己吃就好了,嘉睿不喜欢吃鸡蛋……”
苏栩知道她这是怕自己伤害沈嘉睿,毕竟三天以前的“苏栩”还是个莫名其妙就会突然动手打人的恶棍,虽然何沅静才是他主要施暴的对象,但是这不意味着沈嘉睿就没有挨过打,以前的“苏栩”好几次因为沈嘉睿挡道,或者嫌他吃的太多,甚至是看着他烦就对他动了手。
虽然此时的苏栩已经不是过去的“苏栩”了,但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让这母子两人对他放下戒心,恐怕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小孩子挑食可不行,挑食长不高,还会变丑。”为了避免给这个精神即将崩溃的女人更大的压力,苏栩没有与她视线相对,而是垂下眼睛,一边吃饭一边故作轻松的说,“我在鸡蛋里放了晚香玉,晚香玉是败火的,你看这几天又热又干,嘉睿嘴角都上火长泡了,正好多吃一点。”
接着又努力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摸了摸沈嘉睿的小脑袋,柔声道:“嘉睿,晚香玉的味道有点苦,不过可不许挑出来不吃,饭菜不是你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是你需要吃什么,明白了吗?”
沈嘉睿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轻声说:“知道了,我会都吃完的,谢谢叔叔。”
吃过饭,苏栩强行接过了洗碗的工作,把母子二人都赶出了厨房,关上门,一边洗碗,一边在心里再一次演练了一遍好不容易想出来的解释“苏栩”为什么会突然性情大变的借口。苏栩并不担心自己的身份是否会被拆穿,毕竟灵魂转换尚属灵异事件,除非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活神仙,否则根本找不出合情合理的借口证明现在的苏栩已经换了芯子。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如何让何沅静和沈嘉睿母子原谅、或者说对于上一个“苏栩”对他们造成的伤害不再介怀。何沅静好解决,她是个以德报怨的高段位圣母级人物,原书中整整受了八年虐待的她最后居然还是选择原谅苏栩,甚至还认为苏栩是自己的恩人。
麻烦的是沈嘉睿。在原书中,沈嘉睿是个有恩必偿,可有仇也一定加倍报还的狠毒人物,虽然从外表上看起来很正常,但实际上内心阴暗,小肚鸡肠,除了他后宫中的女人们,其他人,就算只踩了他的脚,他也非得要把人家的腿锯断了才算了事。苏栩穿过来的时候,原来的“苏栩”已经和何沅静结婚半年了,也就是说,这母子二人已经被“苏栩”虐待了半年,这种情况下按照正常的逻辑完全找不到任何合情合理的借口来掩盖过去粉饰太平了。如今,他能想到的只有那种借口了,如果这也不能让沈嘉睿放下过去,那他也可以提前给自己买好安眠药,赶在对方动手前先结果了自己,省的吃零碎苦头。
苏栩把最后一个碗擦干放进柜子里,挂好抹布,转身靠在桌子上,长长的叹了口气,大脑放空,最后再逃避五分钟,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走出厨房,敲了敲沈嘉睿的卧室的门:“沅静,嘉睿,出来一下,我有件事想和你们谈谈。”
门的那一端一点声音都没有,苏栩又敲了敲门,把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正在他怀疑房间里是不是没有人的时候,卧室的门突然猛地被打开,何沅静红着眼睛站在门口,浑身吓得直哆嗦,声音细如蚊呐道:“阿、阿栩,怎么了?”
苏栩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很明显,何沅静以为他又要开始发疯打人了。
“别害怕。”苏栩后退了两步说道,“我不是想伤害你们,是真的有重要的事要和你们说,把嘉睿叫出来好吗?”
两分钟以后,三人终于在客厅坐好。他们住的是苏栩父母留下的一套两室一厅的老房子,“苏栩”的父母在四年前“苏栩”刚刚满十八岁成年的时候在一场交通事故中去世后,这房子便归了他。房子面积不大,客厅小的可怜,两张旧沙发一放,再加上一个小茶几,就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了。何沅静缩在沙发上,把沈嘉睿紧紧的抱在怀里,惊恐的看着对面相隔绝对不会超过一米的苏栩,发出一声凄凉的抽泣声。沈嘉睿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任由自己的母亲用一种极不舒服的方式抱着自己,表情麻木的盯着小茶几上的烟灰缸。
苏栩尽可能的向后靠在沙发上,让自己和母子二人的距离再远一点,等何沅静的精神状态稳定一点了,才开门见山的说:“沅静,我知道你是读过书的人,有知识,所以,我想你一定知道什么是DID。”
何沅静停止了抽泣,瞪大了漂亮的眼睛,疑惑的看着苏栩:“什么?”
“DID,Dissociative identity disorder,解离性人格疾患,又称多重人格、人格分裂、混合性格紊乱。”一个稚嫩的声音回答了何沅静的问题。
苏栩惊讶的看着沈嘉睿,他知道沈嘉睿从小就是个早熟而且智商极高的天才,但是当天才真的在他的面前表现出他的能力的时候还是能够给他不小的震撼。
“你怎么知道这个词的?”苏栩饶有兴致的问道。
沈嘉睿依旧面无表情:“在书上看到的。”
“你看的什么书,居然有这种词?还解释的这么专业。”苏栩本想凑过去摸摸沈嘉睿的脑袋,不过看着何沅静警惕的样子,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沈嘉睿皮笑肉不笑的勾了勾嘴角:“《精神疾病统计与诊断手册》。我在F大的图书馆看到的。”
沈嘉睿的学校旁边就是当地一所大学的新校区,校园里的图书馆是整个县城最大最全的一座图书馆。图书馆的看门大妈很喜欢的沈嘉睿,经常让他用自己的借书卡到图书管里去看书,这些在原书中都有过介绍,目的是为后面沈嘉睿功成名就之后报答大妈做铺垫。好在有这些滴水之恩知涌泉相报的行为,读者才不至于抛弃这个三观不正歹毒恶劣的男主角,反倒觉得他有个性,帅气迷人。
不过这么“有个性”的人物看书还好,当活生生的坐在自己的对面的时候,苏栩只觉得亚历山大,一点都不觉得迷人。
“居然耐得下心看这么高深晦涩的书,嘉睿可真是个天才啊。”苏栩连忙拍马屁道,“这就是我想和你们说的。”
说到这儿,苏栩忽然站起来,对着母子二人深深的鞠了一躬,沉声道:“沅静,嘉睿,这半年让你们受苦了,对不起。”
“这是……这是……”何沅静有些反应不过来,而她怀里的沈嘉睿的双眼却突然亮了起来。
“我不是一个正常人……我的身体里住着两个人。”重新坐下来的苏栩低声缓缓的说道,力争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又痛苦又挣扎又悔恨,“你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从小到大,我每天都看到我爸打我妈,我妈挨完了打就过来打我,把怨气发泄在我的头上……那个时候我真恨不得死掉,有时候太疼了,心里就想着干脆晚上拿把刀把他们都杀了,再把自己杀了,可下一秒就觉得自己有这种想法实在太可怕了,便在心里不断的告诉自己,再忍忍就好了,再忍忍就好了……就是那个时候,我发现我开始有些不对劲,有的时候,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好像另一个人在控制着我,做出一些我根本不可能做出来的事情……”
这就是苏栩花了三天的时间想出来的解决方法,用多重人格来解释“苏栩”的巨大变化:“苏栩”因为幼时痛苦的生活经历分离出了一个人格,那个人格就是原来的“苏栩”,他将虐待和家暴看作是正常的事情,甚至渴望模仿父母,这样就能减轻自己被父母虐打时内心的委屈和痛苦,而他尚未泯灭的良知和理性则成为了现在的苏栩。
这个理智的人格在“苏栩”的父母还活着的时候,为了生存一直被压制着,而“苏栩”在十八到二十二岁这四年中一直过得很平静,又没有外界的刺激,这个人格便安安静静的潜伏着,他没有控制身体自由活动的欲望,因而不打算取代过去的“苏栩”。可等到“苏栩”与何沅静结婚之后,“苏栩”暴虐人格对何沅静母子虐待之举终于唤醒了理性的人格,在忍无可忍之际终于压制住了暴虐的“苏栩”,掌控了这具身体。
这就是苏栩给出的为什么会性情突然大变的原因。费尽口舌解释清楚之后,沈嘉睿依旧被何沅静抱在怀里,看不清表情,但是何沅静已经是一脸的同情和怜惜,被感动的泪流满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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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结一下小攻小受的年龄:
小攻:沈嘉睿,现在十二岁~
小受:苏栩,现在二十二岁~
第3章
“这么多年,真是辛苦你了。”何沅静用手指轻轻的擦着眼角的泪水,细声细气的说,“你……之前作出那样的事,心里也不好受吧。”
苏栩沉重的点了点头:“如果我早点出来就好了,实在是委屈你们了。”
“没什么……”何沅静摇了摇头,低头看了眼怀中的沈嘉睿,柔柔弱弱的笑了笑,说,“这也不怪你……说起来,阿栩,你这个病有办法治吗?”
苏栩在心中松了一口气,不过脸上还是一副沉痛自责的表情,摇摇头说:“我以前也看过一些书做过一些了解,这病看起来是治不好了,就算能治好,这治疗的过程也是又费时又烧钱,以咱们家的情况,怕也是担负不起的。不过你也别担心,既然我出来了,就不会再让之前的那个苏栩再出来伤害你们。”
说到这里,苏栩犹豫了一下,还是加上一句,“沅静啊,如果万一,万一以前的苏栩又出现了,你不要再忍着他了,带着孩子回你的父母家吧。你别看以前的那个我敢如此肆无忌惮的打人,可他再横也仅仅是在家里罢了,出了门就夹起了尾巴到处装孙子。你如果回了家,他是不敢追过去找你们的。”
突然穿越到一个陌生的世界,占据了一个活人的身体,苏栩也不知道自己能在这里呆多久,说不定是一辈子,也说不定过几年他就有希望回去了,他掌控这具身体的时候必然不会伤害何沅静母子二人,但是如果突然有一天他离开了,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了,而“苏栩”又变成了过去暴虐的样子,何沅静母子又该怎么办呢呢?苏栩不是一个同情心滥发的好人,但也看不惯打女人打孩子的行为,自己也做不了别的,只能在这里给何沅静做点心理工作,好歹知道如何保护自己和孩子。
听到苏栩的话,何沅静愣了一下,突然间又哭了起来:“不行……不行……不能回去……”她摸着沈嘉睿的脸,“我可怜的孩子……他们不会让他进门的……回去了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怎么又哭起来了?!
苏栩一头黑线,半天才弄明白原来何沅静心里还记着何父何母强迫她去打胎的事情,怕回家之后何父何母不接受沈嘉睿,把他赶走任其自生自灭。
“别哭啦……你爸妈肯定已经原谅你了,你是他们唯一的孩子,父母和孩子哪里有隔夜的仇……”苏栩说得口干舌燥的,何沅静却越哭越厉害了。
就在苏栩词穷,只能看着越哭越起劲的何沅静干瞪眼的时候,沈嘉睿突然开口道:“妈,我想先回房间去,我作业买没有做完。”
何沅静立刻止了哭声,摸了摸沈嘉睿的头,说:“快去吧,快去吧,妈妈不耽误你时间了。”
沈嘉睿这么一打岔,何沅静也就不再哭了。苏栩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急吼吼的冲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水润喉。喝水的时候,苏栩忽然觉得沈嘉睿这个孩子一定是故意的,不然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他掏空了肚子里所有安慰的话马上就要抓狂的时候才开口为他解围。不过下一秒他就推翻了这个想法,沈嘉睿再天才也是个孩子,和他的关系又不好,根本没有理由用这种玩笑式的方法整他,或许只是巧合吧。
等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苏栩非常自觉的抱着枕头被子来到客厅。何沅静虽然和别的男人结了婚,可这只是特殊时期下的权宜之计,她还深深的爱着沈承宣,自然不会心甘情愿的和别的男人同床共枕。虽然苏栩有当冤大头的嫌疑,但是万一等将来沈承宣回来找何沅静的时候,不感谢苏栩这些年的帮助,反倒觉得苏栩不知好歹的占了自己女人的便宜,到时候肯定会狠狠的报复苏栩。
不过这个冤大头苏栩也乐意当,因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纯gay,即使何沅静是个世间少见的大美人,他也对她提不起一丝兴趣,本来也是宁可睡沙发也不想和她睡在一张床上。
即使是客厅最长的那条沙发,苏栩躺在上面依旧伸展不开身体,好在这具身体本来也不高,才一米七五,沙发的扶手也很矮,脚伸出去悬在外面一部分也不是特别的难受。现在又正是夏天,不需要盖被子,随便躺下来就能睡。
苏栩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姿势后,便放松了身体。他并不打算现在就睡觉,而是先到空间里再多种几亩花,赶快完成入门指标。
或许是为了补偿,这个空间是苏栩穿到这具身体上时突然出现的。他穿过来的时候正是半夜,上一秒还躺在自家的大床上玩手机,下一秒就出现在一个破旧房间里,身边还睡着一个女人,他目瞪口呆的坐在床上,正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就发现眼前看到的东西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好像有什么东西重叠在上面,再一仔细看,就发现身边的场景再一次发生了变化,从卧室变成了一间巨大的工作室,在他的面前是一张摆满了各种器具的大桌子,在他身后是一个长长的一人高的架子,上面密密麻麻的摆满了各种刻着字的小瓶子,而房间的另一边放着几个巨大的样式古老的机器,苏栩认得那些机器,它们的作用是将精油从花朵中提取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我肯定是在做梦!苏栩几乎不能思考。
工作室接近天花板的地方有两个狭窄的通风口,明亮的阳光从那里透进屋来,印在地上,看起来似乎屋外还有别的天地。苏栩这样想着,茫然的站起来,打开门走出了工作室,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苏栩的面前是一望无际的黄色的土地,上面什么都没有,连根野草都没有,但是土壤湿润松软,看起来就像刚刚被浇过水松过土一样。他顺着脚下的路往前走,很快就发现了异常。这些土地并非连成一片,而是一块儿一块儿的分好了的,而每一块儿分好的土地旁都插着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一种花的名字。
“这是花圃吗?”苏栩眯起眼睛,望着几乎看不到尽头的土地,自言自语道。
“答对了,而且每种花只能种在属于它的土地上才能生长。”一个柔和的男性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把苏栩吓了一跳,猛地向后转头,差点扭到脖子,却在身后不过三米的位置看到一只银灰色的阿富汗猎犬坐在地上,歪着脑袋看着自己。
“真漂亮……”苏栩低声感叹道,他在美国旅游的时候,凑巧碰上过一次西敏寺犬展,在一个有西敏寺俱乐部会员身份的朋友的帮助下才得以进入会场观看总决赛,当晚最终的总冠军便是一只阿富汗猎犬,那只猎犬跑动时随风带动的丝绸一般的毛发还有那张忧郁深邃的脸给苏栩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而眼前的这只猎犬比那只总冠军还要漂亮,长长的银灰色的毛发柔顺的垂下来铺在地上,在阳光的照射下,就融化了的月光一样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