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燕秋尔的苦笑,曹参军一愣,而后明了,道:“五郎君是幸运之人。”
“是啊。”燕秋尔展颜一笑,“家姐受伤期间呆在官邸里合适吗?”
曹参军一愣,而后道:“终究还是……不太合适。”
燕秋尔点点头,道:“那我明白了。只是家姐目前不便移动,可否劳烦帮忙打点?待伤势稳定,我便带她离开官邸。”
曹参军笑道:“这个自然无妨。九殿下本就无意隐瞒燕三娘的事情,这几日更是高调同游,官员们还是有所顾忌的。”
“那就好。”燕秋尔长舒一口气,将腰间的钱袋解下甩给岚风,岚风会意,转身便离开,燕秋尔又向曹参军问道,“敢问曹参军,那个刺客……要如何处置?”
曹参军转身看了眼被押着没有反抗的刺客,两眼一眯,道:“因为急着送太子与九殿下来官邸医治,才匆忙将人带至此处,我方才受命,要将他移至大牢,听候发落。”
燕秋尔沉声道:“曹参军当心,定有人不希望他活着。”
闻言曹参军一怔,回身看着燕秋尔,冷声道:“五郎君是说……淮安王……”
燕秋尔点了点头,又道:“九殿下与太子同时重伤昏迷,再要嫁祸九皇子便有些牵强,纵使能引起陛下对九皇子的戒心,这微弱的戒心也是可以消除的。而且……淮安王不会相信什么兄弟情深的。”
既不相信兄弟情,那淮安王该会猜测秦九此举用意,说不定便会猜到他们将刺客掉包的举动,无论如何,此时将刺客尽数灭口才是最保险的棋招。
“曹参军眼神一转,道:“看样子,布下埋伏的话,还能钓到一只大鱼。”
燕秋尔挑眼看了看曹参军,笑而不语。
秦九和林谦也是挺会选人的。
“那么我与这里的守卫知会一声,待会等里面的人都散了,五郎君便能去看看燕三娘。”
“有劳曹参军。”燕秋尔起身,向曹参军行了个拜礼。
曹参军笑着摆摆手,便去与官邸的守卫交代燕秋尔的事情,交代完了,便押着那名刺客离开了官邸。
依曹参军所言,燕秋尔一直等到官邸里该走的人都走了,才去往燕浮生的房间。
“秋尔。”千无守在燕浮生的床边,见燕秋尔进来,便一脸担忧地看向燕秋尔。
燕秋尔走到床边,步履还算稳健,盯着燕浮生惨白的脸看了半晌,燕秋尔才开口向千无问道:“她的情况怎么样?”
千无眉心紧蹙,半晌才回答燕秋尔的问题道:“那一剑伤到心脏,虽无性命之忧,可……”
“会烙下病根?”燕秋尔坐在床边,无意识地抓过燕浮生的手,轻柔握住。
“嗯,也只是气血不足,体弱而已,日后不宜操劳受累。”燕秋尔这样平静的表现,倒是让千无更加担心了。
听了千无的话,燕秋尔不知为何轻笑一声,道:“浮生素来活泼,一天不惹是生非就闷得发慌,这下总算能让她安分下来了。”
若他一开始就让人将浮生带走,浮生何苦受此一难?
燕秋尔平日里总是笑着的,很多时候,那笑容都让千无恨得牙根痒痒,因为举凡燕秋尔笑了,多半他就要吃亏了,可此时燕秋尔的这一声轻笑,却让千无心里堵得慌。
“秋尔,这不是你的错。”
燕秋尔依旧是笑着的:“怎么不是我的错?我明知她疼我,却还让她亲眼看着我挨打受伤,想让她看着别人将剑刺进我的心窝。她那么疼我,怎么受得了?”
笑着笑着,就有泪水从燕秋尔的眼角滑落。
“秋尔,我会尽全力帮她调理。”千无想要安慰,却不知面对燕秋尔如此聪慧透彻之人,他还能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谢谢。”燕秋尔话锋一转,问道,“太子与九皇子的状况如何?”
千无细听了一下周围的动静,确定四下无人监听,才对燕秋尔说道:“九皇子的状况自是无需担心,至于太子……不知你是否注意到,打斗过程中有人曾将一块布丢到太子脸上。”
燕秋尔眉梢一挑,旋即大惊:“那布上有毒?”
千无点点头,道:“慢性剧毒。不过虽说慢性,也拖不了多久。”
“你能解?”燕秋尔抬脸看着千无。
“这不是废话吗?”那种寻常之毒,岂能难得倒他?
得到了新的讯息,燕秋尔低眉思索,半晌后说道:“千无,有事拜托你。”
千无爽快地应道:“你说便是了。”
燕秋尔的脸色陡转,冷声道:“今日之事定会由洛阳官员上报给皇帝,相信皇帝会立刻派人来洛阳一探究竟,也会派人来接太子和九皇子回常安。但我担心淮安王会在此之前便有所行动。现在洛阳城中信得过且武艺高强的人便只有你一个,所以……”
千无略微思索一番,开口问道:“你是要我保护九皇子?”
燕秋尔摇了摇头,道:“两个都保。但那毒……不必解了。”
千无微微蹙眉,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对燕秋尔说道:“秋尔,这你死我活的事情,是他们皇族自己的事情,这样的决定,该让他们自己去做,你又是何苦让自己背负上一条人命?”
没想到千无会说这话,燕秋尔有些怔愣,愣过之后,便戏谑地对千无说道:“怎的是我背负一条人命?这人命难道不是背在鬼医你的身上吗?妙手回春却见死不救的,可是鬼医你啊。”
千无瞪眼:“臭小子!我是在担心你!”
“我知道。”燕秋尔发自内心地笑着,“可是千无你比我清楚,若想要得到什么,便一定要牺牲什么,想要的越是难得,付出的便越是难舍。谁都想要自己清清白白地过一辈子,可又有几个人这一生当真是清清白白的?”
千无叹息道:“你去与燕家主商量一下也是好的。”总比他一个人承受这些来的要好。
“为何?”燕秋尔不解地看着千无,“除了燕家的平稳发展,燕生从来别无所求,依着燕家祖训,他也无意涉政。这一摊子烂事儿原本就是我接下的,因为我有想要的,何必拉上燕生?”
千无语塞,半晌才揶揄道:“你还真是爱他啊。”
燕秋尔斜了千无一眼,道:“你这不是废话吗?今夜我先在这里守着,你去花月阁,让岚风给林谦送信,就说九皇子无碍,让他不用担心,另外去帝府告诉燕生我没事,明日安顿好浮生就去找他。”
千无抽了抽嘴角,道:“你当我是跑腿的啊?”
燕秋尔故作讶然道:“你难道不是吗?”
千无气得又瞪燕秋尔一眼,但心知燕秋尔是放心不下燕浮生的状况,千无也懒得再与燕秋尔拌嘴,转身就走。
反正每次与燕秋尔拌嘴都是他输,他已经看开了,还浪费那个时间做什么?
夜半,雨落。燕秋尔听着窗外大雨倾盆的声音,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141章:雨夜的惊险
雨,越下越大,雨声喧嚣,几乎掩盖了所有杂响。
燕秋尔坐在燕浮生的身边,神经绷紧,握着燕浮生的手戒备着,努力分辨着瓢泼大雨中的异响。
“吱嘎”一声,房间的门被人蹑手蹑脚的推开。
听到这声音,燕秋尔浑身一抖,瞪着眼睛看向门口。
“呀!吓死我了!秋尔你还在啊?”燕灵本以为燕浮生这里没人照看,才从隔壁房间摸来探望燕浮生的,却没想到会瞧见一脸煞气的燕秋尔,吓得她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燕秋尔松了口气,夜风一吹,背后一凉,才惊觉不知何时出了一身冷汗。
“三姐这里不能没人照看。灵姐姐呢?怎么还在这里?”
燕灵进门,反手将房门关好,一边往床边走一边说道:“滕誉拜托我留下照看隔壁房间的太子和九皇子。”
燕秋尔眉心一蹙,问道:“那滕将军呢?”
燕灵伸手摸了摸燕浮生的额头,回答燕秋尔道:“滕誉正在隔壁守着呢,他说什么今夜不安稳,便临时调了些人守在官邸。
秋尔,今夜可是会发生什么?原本我只是觉得滕誉是将军当惯了,以为哪儿都有刺客,就算咱们白天才遇上刺客,这里是官邸,那刺客还能在这里杀人不成?可这雨一下来,我就心慌。”
不愧是边疆沙场上历练过的将军,都还不清楚事态发展,便能察觉出异样,这份敏锐当真可怕。
不过燕秋尔原本还担心他一个人守不住两间屋子,现在知道有滕誉在,燕秋尔便放心了。
“灵姐姐放心,滕将军不会有事的。”
闻言,燕灵立刻瞪了燕秋尔一眼,逞强道:“谁担心他了?他在沙场上都没死成,怎么可能死在几个刺客手上?若要真是那样,他可赶紧死了得了,免得辜负陛下信任!”
燕秋尔摇头失笑,调侃道:“呦,灵姐姐这是对滕将军信心百倍啊!”
“谁对他信心百倍啊!”燕灵气得红着脸捶了燕秋尔一拳。
燕秋尔笑嘻嘻地没躲。
沉默片刻,燕灵又开口道:“秋尔,先前的那事儿……是我不对,对不起。”
燕秋尔一愣,而后才明白燕灵说的是先前提亲的事情。
燕秋尔帮燕浮生掖好被子,对燕灵笑道:“别让小姑母太担心了,再遇到什么事就先与小姑母商量,若日后要跟在滕将军身边,灵姐姐便不能再这般莽撞,就像现在的我和浮生,可以闹,可以疯,却也要知道什么事情是绝对不能做的,什么事情是必须筹划好的。”
“浮生姐姐吗?”燕灵看着燕浮生,总觉得燕秋尔说的这番话跟燕浮生没什么关系,她瞧燕浮生平日里的模样也与她差不多,完全不像是会深思熟虑的人。
燕秋尔轻笑一声,道:“别看浮生平日里是那副模样,打从决定要与九皇子在一起时,她就有了觉悟。”
燕灵看着燕浮生,蹙眉思考。
过了一会儿,燕灵的耳朵动了动,突然对燕秋尔说道:“秋尔,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外边依旧是大雨瓢泼,但哗啦啦的雨声之中似还多了些其他响声,那好像是……兵刃相接的声音?
燕灵一惊,转身就要出门。
“灵姐姐,别去!”燕秋尔低喝一声,手上却动作轻柔地拿起一块布巾擦掉燕浮生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秋尔,外边……外边好像打起来了!”燕灵不知为何听话地停下了脚步,转身急切地对燕秋尔说道。
“我知道。”他比燕灵先听到的声音,“可是灵姐姐出去了又能做什么?”
“我……”燕灵被问住,一时回答不出,“难道就要我在这里等着吗?隔壁可只有滕誉一个人!”
燕秋尔转头看着燕灵,眼神中敛去了所有情绪,那目光便变得深邃起来,莫名带着股威严。
“在隔壁的,是滕将军。今夜的刺客多半是冲着太子与九皇子去的,滕将军一个人要保护两个昏迷不醒的人,灵姐姐还想去让滕将军分出精力保护第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吗?我方才说过,灵姐姐要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燕灵咬牙,明明迫切地想要冲出去,却被燕秋尔的眼神摄住,动弹不得,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燕秋尔却不理,收回视线,不知为何开始用被子包裹住燕浮生,而后将燕浮生从床上抱起,转而放到房间角落里的一张榻上。
重新安置好燕浮生,燕秋尔才对燕灵说道:“能麻烦灵姐姐与浮生呆在一处吗?等一下不论看到什么,哪怕是看到刀剑插进滕将军的心脏,也请灵姐姐呆着不要动,可以吗?”
燕秋尔这样沉稳地做好了安排,燕灵反而开始心慌了:“秋尔,你、你要做什么?”
燕秋尔不答反问道:“灵姐姐能做到吗?要是做不到,我现在就把你从后窗丢出去。”
“我、我看着浮生姐姐。”看着燕秋尔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燕灵灰溜溜地跑到榻边,守着燕浮生。
燕秋尔满意地笑笑,道:“灵姐姐记住,千万不要动。”
说完,燕秋尔又扯下床上的床单,将燕灵、燕浮生连同那张榻一起罩住,而后走到房间的窗边,靠着窗框看着院子里的情景。
不得不说,滕誉今夜也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光瞧着院子里那五十来个正规军人,就知道滕誉有多谨慎,可滕誉不知道的是,淮安王所派出的刺客,八成是江湖中人,论武艺,可能比不过将军,可对付那些普通士兵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
果如燕秋尔所料,不一会儿就有人突破士兵们的防线,冲上二楼,径直去了隔壁房间。
目标如此明确,是淮安王早就安排人盯住他们,还是说今日出现在这里的那些官员中有人通风报信?
“嘭”的一声,房间的一边墙壁轰然破裂,一个浑身漆黑的人破墙而出,摔倒在破碎的石块上。
燕秋尔眼神一紧,两步上前,举剑精准地刺进对方的喉咙。
拔出剑后,燕秋尔转头从墙壁的破洞看向对面,调侃滕誉道:“滕将军你既然将燕灵送到这边来避难,就别把危险的人送过来啊。”
一记旋踢将一个人踹出房间,滕誉转头看看燕秋尔,看看地上已经气绝的刺客,再看看空荡荡的房间,蹙眉问道:“灵儿呢?”
燕秋尔撇撇嘴,道:“当然是藏起来了啊。不过滕将军倒是没有将两位殿下藏起来啊。”
“有必要?”滕誉挑眉,有几分自傲地看着燕秋尔。
燕秋尔耸耸肩,一派轻松道:“只要死不了,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必要。”
“同感。”说话间,滕誉又打飞两个人,而后看着燕秋尔问道,“五郎君不来帮忙?”
燕秋尔摇头拒绝道:“这可有些难为我了,我区区一介商贾,可做不来这么残暴的事情。”话音未落,燕秋尔便闪身避过一剑,一转身又是干净利落地一剑穿心。
滕誉抽了抽嘴角,不再与燕秋尔废话,只专心迎敌。
刺客们还是集中在滕誉的房间里,偶尔有几个注意到坍塌的墙壁,才会冲向燕秋尔。
在瓢泼大雨的掩护下,这一场夜战持续了一个时辰,因为滕誉的早有防备而有惊无险,待尘埃落定之后,滕誉才发现燕秋尔的脚下还踩着一个活口,而那活口的下巴已经脱臼,明显是被燕秋尔卸掉的。
燕家五郎君只是区区一介商贾?哪个地方的商贾能做到这种程度?
滕誉上前,抓起燕秋尔脚下的活口转交给信得过的下属,而后问道:“灵儿呢?”
“在那边。”燕秋尔指了指被床单盖住的燕灵和燕浮生方向,“就裹着床单将灵姐姐抱出去吧,别让她瞧见这些。”
滕誉一愣,而后低头看了看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感激地拍了拍燕秋尔的肩膀,便大步走向房间的那处角落,用床单将瑟瑟发抖的燕灵罩住,抱起来向外走去。
“秋尔!”千无惊慌地冲进房间,见燕秋尔安然无恙,才松了一口气,“你、你这臭小子!明知道今夜会出事,干吗将我支走?”
燕秋尔笑了笑,道:“不是将你支走,那些事情只能让你去办。何况滕将军做了安排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