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景白背后没长眼睛,当然不知道福全儿脸上的表情,更加没有注意到冷血染着红晕的耳朵,他现在的心思都在他一手选出来的侍卫身上。
他相信,经过冷血这个高手的指导,这些人的武力肯定会大幅度上升,到时候,这支虽然只有两百人,但只对一人忠心的军队会是他手里的一道王牌!
为了这支队伍,他特意将宫内一处僻静的宫宇划出来,用作他们训练休息之所。
当颜景白拉着冷血到达的时候,这支队伍已经十人一小队,五十人一中队,百人一大队的站在了大殿中央,每个人都是一身黑色的劲装,腰脊笔直,如一支支挺立的标枪!
他指着这一群人,微笑着对冷血说道:“这些人如何?”
冷血扫视一圈,碧绿的眸子轻轻闪烁,“是精锐之师!”
“哈哈哈!”颜景白大笑道:“精锐之师谈不上,没上过战场,没见过鲜血,甚至连身手都差得远,只不过瞧上去比旁人精神些而已。”
冷血抿唇道:“一个人的精气神才是最重要的!”
颜景白眯了眯眼睛,笑问道:“既如此,朕请冷少侠帮个忙可好?”
绿眸中闪过一抹疑惑,冷血依旧面无表情,只淡淡说了一句,“官家请说。”
颜景白转头,俯视着这群由他一个一个挑选出来的士兵,一字一顿道:“训练他们,将他们训练成真正的精锐!”
冷血皱眉,罕见的为难道:“可我只是一个捕头,查案杀人可以,训练军队我做不来。”
颜景白摆了摆手,笑道:“你可以!这件事也只有你能做到!”说道这里,他忽然抬手,碰了碰对方碧绿色的眼珠,接着道:“你是一匹狼!一匹凶狠孤傲的狼!你要做的就是将这些人训成和你一样的狼!朕不需要一支讲究军纪军法的正规军队,朕要的是一群真正的虎狼之师!”
日阳高照。
鲜花遍地的山坡上,一群异服之人勒马促立在山头,远远的望着金色阳光之下那座庞大而又繁华的城池。
“那就是汴梁吗?大宋的国都汴梁?!”为首的一个年轻人震撼而又痴迷的说道。
骑马立在他身边的是一位中年男子,身材壮硕,眉眼深刻,一双微微泛着棕色的眼睛不时闪烁的精光昭示着这人绝非寻常之辈。
他把玩着手中的马鞭,最后望了一眼远处的城池,然后拍着年轻人的肩膀说道:“别着急,用不了多久我们的铁蹄会踏上这座城池,到时候这里的一切都将属于金人。”
闻言,年轻人英俊的面容上浮现一抹贪婪和野心,他点头,“我发誓,那一天绝不会来的太晚!”说完,他一踢马腹,率先冲下山坡。
“轰隆隆!”马蹄阵阵,小小的山头抖动起来,刚刚还开的鲜艳的花朵瞬间被碾成淤泥……
13.金使
金人使团在四月初二那天终于抵达汴京,颜景白特遣相国傅宗书前往迎接,而后在紫宸殿设宴款待。
颜景白一身明黄常服,手持玉杯端坐在龙椅之中,底下齐刷刷的陪坐着两排文武大臣,就连平日里一直躲在深宫很少露面的太上皇赵佶都穿戴整齐的坐在了他身旁。
场面隆重而盛大。
颜景白抿着酒水静静的望着底下载歌载舞的宫女,将所有的不悦都压在心底。
这时,太上皇赵佶凑了过来轻声道:“前些日子见你病得厉害,我也不好太过打扰,怎么样?最近好些了吗?”
颜景白唇角含笑,点头道:“已然大好,爹爹放心!”
“你啊!”赵佶轻责道:“一点都不懂照顾自己。听说你最近经常忙碌到深夜,有时候甚至看折子看到天亮,一宿不睡。你身子本来就不好,又刚刚大病初愈,哪经得起这么折腾。”
他扬了扬下巴,接着道:“天底下那么多国家大事岂是你一个人处理的来的?交给他们就好,朝廷养这么多人可不是用来吃闲饭的。”
颜景白陪着笑脸,温言道:“是,让爹爹操心了。”
见儿子受教,赵佶满意的点了点头,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太监一声尖而细的唱诺,金人使者已经到了。
颜景白正了正脸色,挥手让殿内的歌女退下,然后凝目望向十几个被傅宗书带领着走进来的异族之人。
这就是金人?他未来最大的劲敌?颜景白前所未有的警戒起来。
似乎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为首的那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眉眼一抬,锐利的视线笔直的向他射来。
颜景白呼吸一滞,瞬间觉得整个人像是被一只猛兽给死死地盯住了,那样充满杀气的目光让他背脊发寒,几乎就要跳起来给他一拳。
但也只是几乎!
这是他第一次面对金人,也是第一次和金人对抗,他不能输,绝对不能!一旦他现在稍有退缩,以后就会留下阴影,别说灭掉金人继续活下去了,可能连反抗金人的勇气都不会再有。和身边坐着的赵佶,早已消失的赵桓没有任何不同。
他的自尊也不容许自己在敌人面前认输!
平静而深邃的目光坦然回望,如果说对方的眼神是一柄出鞘的剑,带着饮了无数鲜血之后的煞气与杀意,那颜景白的目光就是威严的,凌厉的,像广阔的海水一样将那柄利剑包裹起来,沉没到海底深处。
中年男子的眼中极快的闪过一抹惊诧,而后站在大殿中央,右手握拳抵胸,微微欠身高声喝道:“金朝使臣完颜宗翰,拜见大宋皇帝陛下。”
这人就是金人大将,一年之后与完颜宗望兵分两路一同灭掉北宋的完颜宗翰吗?!难怪会有那样的杀气。
颜景白默默的松开攥得紧紧的拳头,镇定道:“免礼,金使远道而来辛苦了,请坐。”
完颜宗翰再次欠了欠身,刚要领着一帮人走到颜景白左手边坐下,就听一个声音异常突兀的响了起来。
“宋朝皇帝是否太过不尊重我大金!”
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落在了说话的那个年轻人身上,殿内一阵沉默。
谁都不是瞎子,那个年轻人穿戴不俗,耳垂挂着几个大大的金环,脑后的发辫垂落着好些金银玉器,记性好的人都记得他是跟在完颜宗翰身边进来的。
自从金朝势大,就一直提心吊胆备受压迫,连皇位都早早传给儿子的赵佶闻言战战兢兢的问道:“金使、金使此言何意?”
年轻人冷哼一声道:“听闻这次设宴乃是为了款待我们,可未等我们抵达便已开宴,这不是忽视大金是什么?!”
完颜宗翰暗暗摇了摇头,他还是太年轻,行事太过操之过急,应该再等等的,但他也并未开口喝止。
“这、这……”赵佶四肢无力,额头冒汗,竟被一个毛头小子吓得说不出话来。
殿内大部分臣子纷纷拧起了眉头,诸葛正我首先站出来说道:“你是何人?!毛头小子一个竟然在我大宋大放厥词!”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常听人说,大宋乃是礼仪之邦,一向心向往之,岂知今日一见,不过如此而已!”
那人毫不客气的话让殿内所有人都气红了眼,却又碍于金朝威势不敢多言。
诸葛正我大怒,正要破口大骂,却被颜景白一挥手阻止了。
他慢慢的站起身子,黝黑的眸子深邃而又冷静,似乎完全没有因对方的侮辱而起任何波澜。
“你,是何人!”同样的一句话,由他问来多了一层威严,充满令人窒息的压迫力。
完颜宗翰眼珠一动,脚步横跨,隐隐的将青年护在身后,“皇帝陛下,这是我的侄儿完颜宗峻[1],此次随我出使,只为见识一番大宋的繁华,得罪之处还请陛下多多包涵。”
颜景白冷笑一声,虽然不知道是金朝的哪一位完颜,但他更不信关于侄儿的这一说法。只是侄儿的话,他怎么可能这么大胆,这里毕竟是宋朝,他们现在所站的是宋朝皇宫!
“你——”颜景白大袖一挥,笔直的指向青年,“既然要讲礼仪,朕便和你好好的讨论讨论礼仪!”
他一步一步的踏下丹陛,毫无畏惧的站在金人的面前,眼神犀利威严,绽放着夺目的光彩,“敢问金使,站在你面前的人是何身份?!”
青年惊疑不定的看着他,最后嗤笑道:“宋帝糊涂了不成?连自己的身份都不知道了?”
颜景白淡淡道:“你也知道叫我一声宋帝,那你更该知道我与你家郎主都是一国之君,身份等同,你为人臣子,见到朕却不跪不拜,猖狂无礼,这就是你大金的礼仪之道?!”
“你、你……”青年指着他张口结舌面红耳赤,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颜景白冷哼一声,伸手拨开对方指着自己的手,却是不再理他,而是偏头对完颜宗翰说道:“金朝地处蛮荒,国人无礼,朕不与你们计较,金使也该管束好自己的侄儿才是。”
完颜宗翰死死地攥住正要发作的青年,唇角一扯,勉强笑道:“宋帝所言极是,臣会好好管教他。”
颜景白负手站在丹陛之上,无视四周扫过来的各种惊疑不定的眼神,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坚定威严。
从今往后,他不再是世人眼中那个软弱无能的赵桓,他是颜景白,千方百计想要活下去的颜景白,属于大宋的历史,将由他来改写!
[1]历史上完颜宗峻两年前就死了,这里改了一下!
14.反目
紫宸殿中丝竹声声,弦乐动听,翩翩起舞的歌姬体态婀娜,舞姿曼妙,如一只只绚丽多彩的蝴蝶。
底下的大臣推杯过盏,言笑交谈,看上去一副歌舞升平的模样,但颜景白却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一双双眼角余光瞟过来的疑惑之色。
毕竟,今日的皇帝给他们的印象太深了,往常那么害怕金人的人,连听到金人的名字都会下意识发颤的软骨头,怎么可能一下子变得这么强势?!
就连徽宗赵佶都时不时的看他一眼,目光惊疑不定。
颜景白掩袖抿了口酒水,宽大的衣袍隔开所有人的探测,他知道今天给人的冲击有点大,只是已经没有时间让他一步一步慢慢来了,而且以后也说不定再也没有了这么好的机会。
管乐声中,完颜宗翰端着酒杯,起身道:“此杯敬大金与宋朝的友谊,愿两国永世交好。”
闻言,还未待颜景白这个皇帝有所表示,赵佶就先一步起身回敬:“若两国之间能永远和平,收益的便是天底下的百姓,朕代天下万民谢过金使。”
颜景白皱了皱眉,金人南下就在眼前,完颜宗翰这句话真是假的不能再假,也只有赵佶这个整天呆在深宫风花雪月的人才会信他的鬼话!
果然,赵佶话音刚落,就听完颜宗翰说道:“我主自然是希望和平的,就看大宋能有多大的诚意了。”
赵佶反应极快,“金使有何条件尽管说。”
颜景白默默捂脸,实在不想承认这个身为一国之君却对着他国臣子笑得一脸谄媚的人是自己表面上的父亲,看对方的反应,显然都被金人敲诈习惯了,从而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
完颜宗翰微微一笑,然后回头使了个眼色。
使团中一个留着羊角须的文官站了出来,道:“我国条件,宋朝需岁贡银、绢各七十万,美人百名,另与四百万贯钱犒劳我军。”
这数目实在大得有些离谱,文武百官开始骚动起来,就连赵佶也有些为难,小心翼翼的说道:“这是否太多了点,能否减少一些?”
完颜宗翰面色一板,面无表情的说道:“这是我家郎主亲口定下的,我等做不得主。”
而坐在他身后的那个青年也站起来说道:“我向来仰慕大宋繁华,常听人说就连大宋的乞丐穿的都是绫罗绸缎,怎会连这点小钱都推三堵四?莫非大宋是瞧不上我们大金吗?”
赵佶吓得赶紧摇头,“不不不,怎会怎会……”
“够了!”颜景白沉声喝道。
他安慰似的拍了拍赵佶的手背,尖利而刻薄的说道:“大宋富裕又如何!大宋的富裕不是拱手送给敌人让他们来对付自己的!”
此言一出,一群金人翻案而起,长刀出鞘,殿内的歌姬失声尖叫,缩在一起瑟瑟发抖,就连赵佶都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双目圆瞪,张口结舌的看着颜景白发飙。
丝竹之声已经停止了,殿内一片死寂。
诸葛正我,方应看等一些会武功的大臣已经站在了颜景白的面前,空气中充满一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颜景白冷嗤一声,讥讽道:“至于劳军一说,更是笑话!敢问是犒劳什么?犒劳金人杀我百姓杀我将士?犒劳金人夺我国土犯我河山?!”
完颜宗翰右手一扬,大喝一声:“赵桓你大胆!”
“完颜宗翰你大胆!”颜景白面色铁青,“朕是一国之君,你是何人?他国臣子而已,竟敢直呼朕的名讳,这是大不敬!朕要治你罪!”
“你敢!”完颜宗翰虎目一瞪,身上爆发出一股嗜血杀气。
“你看朕敢不敢!”颜景白高喝一声:“来人!”
守门的侍卫应声而入。
颜景白大袖一挥,厉声道:“将完颜宗翰杖责二十,押入天牢!”
侍卫们惊呆了,目瞪口呆的看着皇帝,一时间竟都没有动作。
完颜宗翰被金人保护性的围在中间,桀骜而又不逊的模样像是在看一场闹剧。
颜景白冷笑出声,对着那帮侍卫喝道:“朕的话便是圣旨,所有抗旨不尊的人,朕不介意多摘几颗脑袋!”
果然,此言一出,有人怕了,金人虽然不好惹,但也比不上一句话就能要人命的皇帝啊。
其中一人首先站了出来,就要上前拿人,但下一刻,就被完颜宗峻一刀削了脑袋。
瓢泼的鲜血洒了出去,被砍掉的脑袋在地上连滚了几圈,有胆小的人腿一软,已经昏了过去。
“放肆!”颜景白气得直哆嗦,“去叫人!把这些人通通都拿下!”
似乎知道对方是来真的,完颜宗翰双目一眯,森然道:“我可是大金使臣,你可知这样做的后果?!”
颜景白也冷笑:“不劳你费心!朕只知道,今日若放你们离开,朕的威严何在!大宋威严何在!”
“很好!”完颜宗翰慢慢拔刀,即便到了这个地步,即便这里是大宋皇宫,他也没打算束手就擒。他的骄傲不允许他毫无反抗的就做别人的阶下囚。
更多的侍卫涌进了紫宸殿,将一行十几个金人团团包围。
金人虽少,其中还有几个文官,但到底是马背上生存的民族,一时间竟奈何不了他们。
正在颜景白皱眉之时,突然红影一闪,已经有人跳进了混战中。出手的是方应看,只见他纵身疾跃,出手如电,几息之间就将所有的金人点穴放倒了,包括那个不可一世,无比自负的完颜宗翰。
颜景白默,他怎么忘了这里是武侠世界,那些所谓的武林高手可都是开外挂的存在。早知如此,他就直接让对方上了!
让人把完颜宗翰诸人押入大牢,又吩咐方应看将驿馆中的金人牢牢看守住,不许放走一人。然后他就扔下满殿的狼藉,挥一挥衣袖轻飘飘的走了。
回到福宁宫,他朝快步走来,难得面露担忧之色的冷血笑了笑,而后叮嘱了一句,“别让任何人进来打扰我。”就反手关上殿门,将自己锁在门内。
默默地蹲下身子,掩在袖中的手指依旧在轻轻颤抖,颜景白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一目的血红,还有那一直滚动着的狰狞头颅。
这不是演戏,也不是道具,而是真正的一条人命,一条间接地因为他而断送的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