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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北月如霜——by颜凉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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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哈尔赫琪露出了玩味的笑容:"你不想和我再打一场吗?"
靳朔云大吃一惊,他早已不是七年前的模样,怎么男人还认得出自己?!
"呵,那么执拗的眼神想让我不注意都难,起初我只是奇怪,不过见到这家伙之后我就知道你是谁了,"查哈尔赫琪坐在枣红色骏马上,轻拍浮云的脑袋,结果在浮云即将发狂之前轻松地飞快收手,轻佻道,"当年的两个小家伙,都长大了呢。"
靳朔云讨厌他的口气,那根本不是对等的地位,查哈尔赫琪根本把这当作一场游戏。一切于七年前如出一辙。
"你等了很久吧,其实我也等得不耐烦了呢,"男人扯扯嘴角,"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士兵们纷纷闪开,为蓄势待发的二人空出了足够的地方。靳朔云仔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将军传授的刀法,又沉了沉气,终于驶着浮云冲了出去。他不再是七年前一击即溃的孩童,他早就成长为了草原的汉子!
浮云认得这个仇人,熟悉的气味,讨厌的声音,划在它腿上的那刀是这匹战马幼年记忆中最痛苦的部分。如箭般的冲过去,它带着自己的主人投入了这场等待已久的战斗。
"啧,进步不小嘛,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查哈尔赫琪灵巧的闪过靳朔云的攻击,还不忘嘲讽几句。
靳朔云的攻击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猛烈,查哈尔终于从防守改为了进攻,将靳朔云从上而下劈来的长刀挡过之后,男人眼中精光一闪,竟不用收刀回身便已蓄满力量直直向靳朔云的要害击去。靳朔云没想到对方速度如此之快,来不及出刀抵挡,他只能最大限度的后仰,好在浮云速度够快,瞬间便已退到安全范畴,靳朔云才险险躲过这一刀。
低头看向自己被划开的衣襟,靳朔云不得不承认,自己与查哈尔赫琪仍然不在一个水平上。
"行了,到此为止吧。你应该已经明白了,凭你想杀我根本不可能。"查哈尔赫琪此刻却没有了轻佻的表情,他只是在平静的叙述一个事实。
男人说的靳朔云都知道,但他不可能就这么放弃,他等待了七年,不是为了等来这么一句话的。深吸口气,靳朔云握紧长刀,再次命令浮云往前冲。
查哈尔赫琪皱眉,眼前的人确实已不是七年前的小孩模样,可这股子纠缠不休的劲儿倒还真是一点没变。想当年自己披红挂彩回部落的时候,着时引来不小的议论,大伙纷纷猜测究竟谁能让部落最厉害的少主带伤见血,可他咬死也没说。那次,是他生命中最大的意外,竟然和一个比自己小四岁的孩子打成一团还难解难分。如今,小家伙长大了,可事情却意外的又一次重演。只不过这一次,他不可能再给靳朔云一点点反扑的机会了。
浮云已经来到面前,靳朔云的招式没有什么新鲜,还是刚才那一套,查哈尔赫琪早就摸清了,用大刀将攻击挡住,查哈尔赫琪准备趁浮云再次转身灵巧闪躲之际给靳朔云致命一击。
攻击被抵挡住后,浮云确实又如之前一般灵巧的迅速闪开。查哈尔赫琪等着浮云再远一点,因为这次他是要真的用全力一击,也是时候让靳朔云明白二人的差距。浮云灵巧的动作在查哈尔的眼睛里已经分解,查哈尔看着它一步步远离,一点,再一点。还差一点就够了,查哈尔赫琪握紧刀......
忽然一个黑影扑来!查哈尔光顾着注意与浮云的距离,一时不察,他没想到靳朔云会在浮云后退的同时竟从战马身上跃起一个使劲直接扑了过来!意料之外的变故让查哈尔赫琪措手不及,已经准备好架势的刀根本来不及收回抵挡这一扑。下意识的男人举起手臂,用血肉之躯抵住了靳朔云几乎是舍命的攻击。
刀砍上查哈尔赫琪手臂的同时,靳朔云的身体也重重的落在了地上。枣红色的骏马在愤怒的吼声中直直地踏了过来,靳朔云已经没有躲避的机会,只能咬牙等着命运的降临。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浮云如穿云箭般冲了过来,用力撞在了枣红色战马的身上,两匹烈马同时发出了惨烈的嘶叫,靳朔云终于有了逃脱的时间。他也不顾摔落时造成的巨大疼痛,胳膊一用力,快速翻滚出了危险地带。
浮云愉悦地叫着奔回主人身边,靳朔云艰难的从地上爬起,却已经没有了翻身上马的力气。他站在浮云身侧,气喘吁吁地看向被自己重伤的男人。那一刀几乎用了靳朔云全部的力量,如果不是查哈尔胳膊上的防护铠甲,也许落地的便是男人的胳膊。可即便如此,靳朔云那一刀也足已砍断铠甲在查哈尔赫琪的胳膊上留下深深的刀口。
血一滴一滴的掉落,掉到战马身上的几乎看不出来,可落到地面的,却是点点刺目的鲜红。查哈尔赫琪眸子里染上了血色,却奇异的又那么平静。他看着自己滴血的胳膊没有丝毫表情。疼痛,愤怒,哪怕是一点点的懊恼,你在他的身上都找不见丝毫痕迹。他只是那么平静地看着伤口,然后乘着战马一步步走到靳朔云面前,有点困惑的问:"究竟是什么让你连性命都不顾也要杀我?"
靳朔云惊讶的发现查哈尔赫琪真的是在困惑,连自己受重伤的手臂可能都不会让他如此烦恼,他纠结的,是自己的执著。靳朔云忽然想笑,是啊,人家连过节都记不住了呢。可他笑不出来,他听见自己低沉却饱含愤怒的声音:"谁都不可以伤害我的族人,做了,就要血债血偿。"
"族人?你只指草原上的那些家伙吗?呵,我好多年没过来了呢,一点意思都没有。"查哈尔赫琪望着靳朔云,"那时候你多大?"
查哈尔赫琪问的模糊,靳朔云却明白他的意思:"十岁,你挑破崔翰哲胸膛的时候,我就在远处的树上。"
"十岁啊......小孩子的仇恨果然是可怕的。"查哈尔赫琪啧啧感叹,却掩不住他眼中兴奋的噬血光芒,"我对什么族人啊家乡啊可没你这么深厚的感情,不过我喜欢高手,越厉害的对手我越喜欢。如果仇恨能够让你变强,那你就尽情的恨吧。"
这个人是疯子!靳朔云盯着查哈尔赫琪,脑袋里只有这么个念头。男人根本没有正常人的感情,他的存在仿佛只是为了不断的面对强悍的对手,不断的制造杀戮。靳朔云甚至觉得,他的存在就是为了一场等待,等待一个绝对高手的出现,等待一场能让他兴奋至极的对决,然后,华丽的死亡,或者杀死对方。
看向查哈尔赫琪,靳朔云第一次感到了害怕。他可以不退缩,也可以拼死抵抗,但这都消除不掉身体本能的反应,那是对纯粹的强大力量的本能敬畏。
"上次我没杀你,这次也一样。三年后我再回来,应该还能看见你吧。"查哈尔赫琪乘着战马一步步远离,一行十余人慢慢地消失在了靳朔云的目光里。
远处,一片荒芜。
草原上的劲风送来了查哈尔赫琪最后的叹息,"三年,好象定得太久了呢......"

 


第十六回
把信鸽腿上的纸筒取下,靳朔云不意外的又看到了呼衍灼翎那歪歪扭扭的熟悉字体。自从一年前那家伙养了这么个小东西之后,见面就方便多了,不用哪一方傻傻地到河边去等,能去不能去让这小家伙捎个信儿就行了。
这次呼衍灼翎在信上说有事要告诉他,呵,还真巧,自己正好也有事想告诉那家伙呢。想着三天后的见面,靳朔云不禁扯起了嘴角。虽然和军中的弟兄们关系都很不错,但不知是地域差异或者别的什么,他就是没法和他们真正的打成一片,别人在讨论遥南如何如何的时候,他只能楞楞地在一旁听着,偶尔大家还会抱怨漠北怎么怎么不好,这时候靳朔云就只能离开了,他还不想闹内讧。可呼衍灼翎不同,这家伙跟自己一样,就是从这片草丛里长起来的,他们的根都在这,有时候靳朔云会觉得呼衍灼翎更像另一个自己。
九月初三,碎叶河边。
"你要当领主?"靳朔云瞪大了眼睛,这事可非同小可,他一个边西副将难不成还要和呼衍君主称兄道弟?!
"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哪!"呼衍灼翎白了他一眼,刚说半句就被人打断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我阿爹近年来不想管部落的事了,可也没急着立领主,他的意思是把整个呼衍部落划分成三份,我们三兄弟一人管一块。"
靳朔云点点头,他多少可以理解呼衍领主的苦心,谁也不希望在有生之年看到自己的儿子们手足相残。
"那你说说,现在哪一片地儿是你这个小领主的地盘啊?"靳朔云有些好奇。
"那还用问,当然是苏古山这一片啊,紧挨着大南呢。"呼衍灼翎理所当然。
靳朔云有点受不了这家伙简单的心思,笑道:"你是要去治理这片土地的,不是为了方便随时随地过来玩的。"
谁知呼衍灼翎竟难得的认真起来,他看着靳朔云,一字一句道:"只有我守着边境,才能保证永不与大南国为敌。我......不想失去最重要的朋友。"
那双平日里只有调皮的眸子,此刻却异常的坚定明亮。靳朔云忽然发现,原来呼衍灼翎也有心思细密的时候。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所以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对进犯者的痛恨。一个将来可能成为领主的家伙,现在,坐在他面前,用他们之间的友谊保证着,永不侵犯。靳朔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当然啦,方便过来玩也是一个原因。"呼衍灼翎有点受不了这么安静的气氛,抓抓脑袋又爽朗地笑了起来。
靳朔云被他感染,也笑了起来。
"对了,你不也有事要和我说吗?"呼衍灼翎忽然想起靳朔云的回信。
"恩,"靳朔云重重的点头,然后像下了多大决心似的,缓缓道,"我要去皇都了。"
"真的?!"呼衍灼翎说不出来是高兴还是惊讶,也许二者都有,"你去年想跟李颇进宫的时候不是还被拒绝了么?"
"不大清楚,反正李将军半个月前和我说的,我们九月初十起程。"靳朔云掩不住脸上的急切和兴奋。
呼衍灼翎拍拍靳朔云的肩膀,道:"看见那小子记得代我问声好啊。啧,也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还有,记得问清楚他当年干吗不辞而别,我看你这几年没少烦恼这个。"
靳朔云笑而不语,呼衍灼翎并不知道他和贺无晨的关系,只当他是因为好友的不辞而别耿耿于怀。也好,总不能告诉他,自己和贺无晨早就不是什么兄弟关系了,他们曾经那样亲昵。使劲摇头,靳朔云阻止自己再想下去。明明三年都过来了,可现在却像等不及了似的。
傍晚,二人告别。靳朔云乘着浮云很快离去,呼衍灼翎却转了一圈又绕回了树下。他靠着树干,嘴里叼着跟草杆状似不经心,可你若靠近便会发现,原来我们平日里吊儿郎当没心没肺的呼衍少主也会有如此忧郁的时候。
他一直以为靳朔云已经释怀了,除了小鬼刚走的前半年,靳朔云再也没提过贺无晨。哪怕是去年要回皇都被拒,他也只是笑笑。可今天他才真正明白,靳朔云不但没忘,相反,他根本是天天数着日子在过。靳朔云自己并没有发觉,今天的他眼睛里一直都闪烁着喜悦的光。
"贺无晨,识相的见了面你就赶紧把他快快地放回来,不然......哼哼,小爷一路杀进遥南......"呼衍灼翎拿着树枝在地上戳戳戳,然后像想起什么似的念叨着,"那小鬼应该变化不大吧,肯定还那么单薄,恩,光长坏心眼儿了......"
看来,贺无晨留给我们呼衍少主的印象实在算不上良好。
□□□自□由□自□在□□□
篝火,美酒,姑娘,骑射场。呼衍灼翎回到部落看见的便是这番光景。他才猛然醒悟,阿爹说今天晚要在骑射场开宴会的,给他们即将到各自领地的兄弟三人饯行。他光顾着和靳朔云的见面,把这事早忘后脑勺去了!
"臭小子,你给我过来!"中气十足的叫喊,呼衍灼翎怯怯地往正席上面瞄了眼,想不明白这么混乱的场面怎么阿爹还能一下子把他给揪出来。
"阿......咳,父王。"呼衍灼翎生生把那个爹字给咽了回去。不然阿爹肯定又说他没有礼数。
"臭小子还知道回来啊,这么重要的日子干什么去了!"呼衍震气势逼人,三个儿子就数这个不听话,可他还就最心疼这小儿子。唉。
"父王就别生气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嘛。嘿嘿,进行到哪了,有没有开始比赛呢?"呼衍灼翎四下张望。呼衍部落的每次宴会,比武大赛是万万不会少的。骑马射箭摔交,草原部落崇尚力量,重视的就是这个。
"就等你了!快过来!"出声的是呼衍灼翎的二哥--呼衍灼烈,早已换好戎装蓄势待发。
呼衍灼翎潇洒一笑,这可是他最喜欢的活动,幸亏赶上了。飞快的换上行头,骑上自己的可爱宝贝儿,第一个冲劲了骑射场。
美丽的姑娘们纷纷停下了舞蹈,痴迷的目光随着她们英俊的少主在骑射场上飞扬。一翻比试下来,呼衍灼翎不知道又迷倒多少少女。论射箭,呼衍灼翎不是最强的,论摔交,也不是最有力的,可他偏偏哪一项都不弱,最后便成了全场风头最劲的家伙。
"阿爹!怎么样,你儿子不错吧!"呼衍灼翎一回来就跳着坐到呼衍震身边。兴奋的也忘了改称呼。呼敷灼烈和呼衍灼金都摇摇头坐回了各自在下面的位置。不约而同的叹口气,他们一辈子也学不来老三这没头没脑的虎劲儿,可父王好象偏偏还就好这一口。
"臭小子,你还好意思回来!不是说这回摔交肯定能赢过涅律嘛,恩,怎么最后就让人给摔趴下了?"呼衍震抬手就给自己儿子脑袋来了重重一下。
"阿爹,涅律比我大五岁还不止哎,他都称霸呼衍部落四年多了,我能和他耗上一个时辰,你就应该大大的表扬我了!"呼衍灼翎觉得自己委屈得很,"再说我射箭不是第一嘛!"
呼延震一听更来气了:"那叫第一嘛,你不过是和白羽打个了平手!"
"可我去年还输给他了啊!"呼衍灼翎认为自己的进步理应受到表扬,"白羽是咱部落的神射手,我都能和他打个平手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下面的呼敷灼烈和呼衍灼金对望,希望三弟不要一冲动又喊出"臭老头"来。
呼衍灼翎虽然没喊臭老头,可呼衍震还是一仰头把碗里的酒喝了个干净。闷闷的叹了口气。
呼衍灼翎有点后悔,连忙道:"好了嘛,那我以后继续努力,明年争取把他们都赢过行了吧。"
呼衍震摇摇头,看向自己最宠爱的儿子,叹息道:"老三哪,你哪都不差,就缺那么一股子死也要胜的劲儿。"
呼衍灼翎不懂:"差不多就行了呗。世上有那么多高手,我还能都赢了去啊。"
呼衍震笑笑不在说话,只是一碗接一碗的喝酒。看着父亲奇怪的样子,呼衍灼翎知道原因在自己身上,可他就是想不通。算了,想不明白的事就直接不想,这是呼衍灼翎的处世态度。端起酒碗,他也尽情饮了起来。


第十七回
路,已经赶了十多天。除了最处几天的晴朗外,之后一直阴雨绵绵。离皇城越来越近了。
浮云似乎很不喜欢这样的天气,走几步路就要烦躁地叫上两声,或者用蹄子刨刨泥泞的地面。
靳朔云也觉得气闷,密集地打在身上的雨丝,很软,很静,不去注意根本感觉不到。可等真正发觉时,衣襟已湿了一大片,粘粘的贴在身上很不舒服。靳朔云已经换上了对于草原人来说最薄的单衣,可仍是觉得闷热。抬头看看天,雾蒙蒙的。这几天一直如此,似乎踏上了遥南平原,天空就笼上了一层厚厚的暗蓝色廉幕,再也没撤下。
长途跋涉的疲惫,恼人的天气,若不是那股即将见到贺无晨的兴奋之情支撑,靳朔云恐怕早就打道回营了。小时候总听阿娘说遥南平原多么多么好,可等真正看见时,却因为预期过高反而产生了巨大落差。尤其是行走在一路泥泞的雨气中,谁还会有心思去注意花红柳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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